任何人都知道,长崎和古田被限制的太厉害了,虽然他们家大业大,产业种类众多,但不可能再续辉煌。
听到提到了长崎,川田正和倒是没有恼怒的意思,他比他哥哥的脾气要好多了,他说的是:“事实上,虽然我们没有应战,到处却都有挑战者的传说,我们为此也吃了很大的亏。如果是我的意见,不如光明正大应战,比一场。”
“我们发展了数十年,燎原厂在生产纺织机械零配件的时候,我们的数控机床都已经推出不知道多少年了。他们的确厉害,我们真的比他们差吗?我并不认为,与其让他们拿着我们做文章,不如掌控主动权。”
川田正和很真诚地建议:“反过来想,这个天才一般的直播计划,也可以是我们的宣传。”
这个说法一出,的确有人点头,不过只是聊聊,因为立刻就有人认为:“我们不用宣传已经足够知名。配合他们,就等于用我们自己的名声去给他们打广告。”
“事实上,有一点我是赞同的,”古田的新任社长北原羽衣说道,“我对我们产品质量很有信心,正常使用三五年内不会有任何问题,我即便燎原厂的产品能坚持到那个时候,他们在这种围困下,还能存在吗?他们支撑不到那时候的。”
“而且,即便是他们赢了又怎样,他们拿不出高端机床,就没有意义。我们将价格跟他们扯平,又有较为低价的高端机床,他们根本无法生存。”
“所以我的建议是,找个人盯着他们,不动手脚就可以了,我们需要干的,是尽快让他们关门。”
长川光太点头道:“这的确最重要的。”
听到长川的这个说法,川田正和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想说燎原厂和许如意的生命力并非你们想象的那么弱,你们太天真了,事实上,他根本就不赞同发动这一次封杀,他认为,与燎原厂和平共处才是最好的办法。
纵然他们的市场失去了许多,但是,商场上起起落落都是正常的,假以时日,他们未必不能东山再起,但封杀那是撕破脸,许如意那人杀伐果断,经验告诉他,弄不死就会反杀回来的。
可惜,没有人听他的建议。
他们没有反应,24小时直播就一直继续。
苏菲是一名底特律的家庭主妇,她的丈夫是一名优秀的汽车工人。昨天她在跟闺蜜们喝茶的时候,闺蜜向她介绍了美妙电视购物频道:“我原先就一直在看他们,他们的那位主播实在是太帅了!结果就发现了他们从昨天开始做出了改变!”
她简直兴奋坏了,“他们居然想到了两台机床比试,还不停播,我认为这是不可能比出来的。太无聊了。”
苏菲原先是在汽车厂工作的,是个文员,她多多少少对机床有些了解,也关注过相关新闻:“事实上,这是燎原厂没办法才这么做的,毕竟从一开始,似乎日本机床行业就对燎原厂很排挤。不过,”她很疑惑,“我同意你说的无聊,我下过车间的,我太知道这个了,他们这么做有人看吗?”
闺蜜立刻兴奋地说:“当然,本身就有很多观众吗?而且他们还使用了一个小策略。像我打开这个频道后,本身想着立刻换台,结果那位帅帅的主播居然说可以抽奖!”
“我喜欢这个!他们每天要派送一百个小礼物。我昨天去的时候因为观众不多,恰好被抽中了,是一个很漂亮的保温杯。我告诉你,就是让你也去参加,一个电话而已。而且他们抽奖又不是随时的,只要在整点播过去,就可以知道结果啦。”
闺蜜夸赞道:“他们真的太了解我们了,是个很贴心的频道。”
事实上,美国人是不喝热水的,但是,他们喝冷水。
保温杯可以让大家随时喝到冰水,冰咖啡,这真是个不错的小礼物。苏菲立刻说:“那我也去试试。”
跟闺蜜告别,她回家就打开了电视,果不其然,美妙电视购物频道正在直播,就跟闺蜜说的一样,整个直播间有一种奇怪的氛围,漂亮的直播间放入了两台机床后,感觉格格不入。
这会儿机床早就已经开动了,主播们在旁边介绍所谓的方形菱形圆形测试方法,旁边还配有坐标测量机、激光干涉仪和球杆仪。
主播们在旁边疯狂介绍这个加工测试的原理出处,以及怎么判定工件是否达标,以及哪个更好。
苏菲忍不住撇撇嘴,她觉得实在是太无聊了,毕竟哪个家庭主妇喜欢看这个啊,但是,她注意到了他们旁边还有一个漂亮的透明玻璃碗,但凡有打进来电话的观众,主播就会将写有自己电话号码的纸片扔进了这个玻璃碗,每到准点准时抽取幸运观众。
这真是很透明!而且只是一通电话而已。
苏菲没忍住,直接拨通了屏幕上的热线,显然这个举措赢得了很多观众,这会儿电话里一直是忙音,苏菲恰好看着电视,那个帅气的男主播正在介绍刚加工好的两个工件,他说道:“好了,这是一个小时前生产的两个工件,上面我已经打过标记了,A代表着使用了燎原数控系统的东阳厂机床,B代表着来自日本的使用了长崎数控系统的东陆机床。现在我们测验结果已经出来了。”
苏菲的电话终于接通了,里面传来了好听的声音:“你好,这里是美妙购物频道,感谢您的参与。请问怎么称呼您?”
“苏菲!”她说了一声,无聊地看着电视。
主播正念到,“A工件中心孔孔C的圆柱度,公差正2。B工件中心孔孔C的圆柱度,公差正4.”
苏菲是在工厂里待过的,明白公差的意思,仅仅是一个数值根本看不出什么,毕竟可能这个的公差在正2,下一个的公差就在负十,是要看所有公差目标的差距的。
那边问她:“请问您支持哪家公司?”
这个苏菲还没有想过,事实上,在她工作的时候,他们厂子还是用的本土机床比较多,不过这几年她知道,完全被日本机床攻陷了,当然,除了机床还是汽车半导体,她的丈夫需要付出比原先更多的时间,才能拿回差不多的工资。
但凡跟制造业有关系的美国人,不可能喜欢日本人,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其实我知道日本可能更好,但是我要选择燎原厂。”
对方立刻笑着说:“哦,尊重您的想法。请问您的电话和联系地址?”
她说着的时候,主播那边已经开始接着往下报了,她也就是随耳听了一点,然后就愣住了,都说燎原厂的产品不错,不过,谁能想到这么不错,这个数据比日本的那台强不少啊。公差只在正负二之间,而日本的那台则在正4到负5之间。
她虽然不是学这个的,也没少听技术人员嘟囔,要知道,就像是短跑运动员到了最顶级,每一秒的进步都需要花费数十倍的努力且不一定能成功一样,机床的精度也是这样。
公差越小越集中就代表着机床的精度越高,稳定性越好,可是,每提高一点,是需要系统以及机床各方面的加强的,不是机身更稳定就可以做到的,也不是算法更精确就可以做到的。
这……她可以确定,日本的机床数据是正常的,燎原厂可能会拿了一台数据好的机床来测试,但能拿出来,就代表他们有这个水准了。
报完了地址后,苏菲本来想换台的,想了想却没有换,听了下去。
当然,不是所有的主妇懂这个的。但是日本方面猜的很正确,这个直播一开,但凡相关行业公司,都会来看看机床行业这么热闹的一件大事——毕竟,日本机床行业封锁燎原厂这可是最近最大的热点了,燎原厂能想到这种方法,谁不好奇?
所以,甭管合作过还是没合作过,甭管有没有用过燎原厂的产品,这一天大家都会开了电视,转到了美妙购物频道,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在直播。
但所有人都不认为会有任何结果——这是个长久的过程。
只是现在,有一部分人惊讶了——那部分知道燎原厂却没有用过燎原厂产品的人士,听到这个数据后,无一不皱起了眉头:坊间传闻燎原厂机床精度高,他们是知道的,但是谁能想到高到这个程度?这是真的吗?
然后就听见主播说了:“我们每天都会生产工件,如果有需要的人,可以打电话来,付邮赠送。每次赠送都是这样的AB一对,先到先得哦。”
居然赠送?
要知道,工件可是能看到各种问题的,譬如最简单的就是可以验证他们测量的精准性,而且这可是钢材制造,即便是卖废品都不少钱,即便是付邮费,也不吃亏。
几乎立刻,很多厂家和个人都拿起了电话,“我要!”
倒是很多和燎原厂合作过的公司,是不需要这些工件的,因为他们知道,燎原厂的精度有多高,否则的话,他们为什么要选择燎原厂呢。如今,诸如卡索只是在感叹:“这位许厂长,真是太聪明了。这不但是反击,这还是广告,她怎么想到的呢?”
事实上,他们想到的还太少了,广告怎么可能就这点呢。
他们并不知道,每天赠送的小礼品,全部来自于夏国——这些赠送的礼品上,都会有精美的包装盒,印着夏国品牌的名字。而这些免费礼品,有的是保温杯,有的是杯垫,有的是瓷器,有的是小型摆件,等等等等,就通过燎原厂的这个直播,走入了美国的千家万户。
自此很多美国人才知道,夏国的东西这么好,价格还不贵呢!
他们还不知道,这个直播后面,还会加入更多的因素,譬如夏国机床厂和零配件厂的新产品,譬如夏国的汽车和自行车,譬如夏国的电视和冰箱,他们都会上线进行售卖,用负责人刘晓红的话说:“但凡夏国能制造的工业品,就没有我们不敢卖的。”
他们还不知道,如今是1985年,是美国电视购物频道发力的一年,燎原厂通过购买,自此在美国传媒拥有了一席之地。这不仅仅是夏国产品售卖的窗口,而且有了这个支撑点,日本还需要交钱打广告,燎原厂随时都可以发言。
当然现在,这个小频道只是这么稍微露了一点手段,已经足够可以让日本人皱眉的了。
他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1986年3月,许如意正在参加广交会,就收到了机床厂厂长罗勇的消息:“有人在鼓动厂子里的工人辞职。”
许如意本来是在展会现场的,这会儿被交到了会展办接的电话,因为跑得太快,她还有些喘息,平静了一下才问:“谁鼓动?鼓动了多少人?现在怎么样?”
罗勇连忙说:“是这样的,这一阵子装配车间的工人武小双突然阔气起来,身上穿了羊毛衫,买了皮鞋,带了名牌表,还经常下馆子。咱们厂其实收入一直很好,这些并不缺,最重要的是,他居然买了一辆日本的摩托车,这个摩托车一辆要6800块,可武小双天天吃喝玩乐,根本就不存钱,他突然有这么多钱,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许如意知道这个摩托车,非常贵,比捷克生产的价格要翻倍,非有钱人不买的。
燎原厂的职工已经收入很不错了,但也没有人有这么一台。
“这摩托车挺稀罕的,他就用摩托车呼朋唤友,还带着他们下馆子去歌舞厅,每天都消费。大家就问他钱哪里来的,他也不肯说,就这么一个多月,愣是带的装配车间不少人跟着他出去玩。”
“后来他们车间主任发现了,这群人工作都有点心不在焉,他就问他们怎么回事,一个个的都不说话,越不说越不对劲,最后还是技术员张林顶不住了,才说的实情,武小双说,日本的机床公司正在夏国建设分厂,缺少技术人员。”
“他们愿意高新聘请咱们燎原厂的职工,每个人但凡入职,需要签个合同,保证能够工作两年以上,那么入职先给五千块的安家费,每个月的工资奖金加起来不低于六百块。如果是有职级的,工资更高。”
燎原厂的工资已经不低了,现在全国年平均工资一个月不到一百块,燎原厂现在一个月连奖金带工资平均下来,有三百块了。但还是比日本人开出的价格少了一半。
这可不是一点钱,那五千块就足够唬人的了,更何况,还有高一倍的工资。
“咱们很多人都觉国家厂子稳定,他就在那边宣扬,说什么日本企业讲究的是从头干到尾,跟咱们夏国是一样的,他们的毕业生进入公司后,一辈子都会待在一个公司,一直到退休。”
“他这一个多月,也不知道找了多少人,也不知道鼓动了多少人,还不知道是不是就他一个在鼓动这事儿,你说他这也不犯法,我也不能强迫地去问他。我就是担心,你说,有多少听进去了,会不会引起大量辞职?”
罗勇都快急死了,毕竟燎原机床厂的工人,可都是许如意用各种课程各种培训手把手地教导出来的,这要是走一批,那真是损失惨重。
这日本人真是太阴了。
罗勇这会儿急的不得了,不过许如意倒是有心理准备。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趁你病要你命多常见的事儿啊,虽然燎原厂如今靠着内贸依旧蒸蒸日上,但是,在很多人眼中,燎原厂可是惹了大事了。
——国外的公司都不要他们的东西了。
外面就不论了,燎原厂内,可是有五千人呢,每个人的想法恐怕也不一样,虽然机器照旧开着,工资奖金照旧发着,年节的福利没少半点,但总有一些“聪明人”会觉得,要提前筹谋。
许如意直接说:“别着急。你是怎么处理的,跟我说说?”
罗勇立刻说,“车间主任知道后,立刻汇报给我了,我当即就过去了,跟技术员张林说了,让他就当不知道这事儿,厂子里自有办法。您放心,张林这个人还算是可靠,既然答应了,不会乱说的。处理完,我就立刻给您打电话了,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处理不好,很容易造成不良影响,所以想听听您的态度。”
许如意点头,罗勇的谨慎是对的。
走几个人根本不是大事,但是如果闹得人尽皆知,仿佛真的落实了燎原厂将不行,对方待遇好的事实,成了风气,那才是大麻烦。
许如意就说:“这样,我今天结束就回去一趟,我记得好像有晚班的飞机,你安排一下,我明天中午请所有要辞职的人吃饭。”
罗勇诧异了一下,随后又想到,许如意这是要挽留他们,连忙说:“好,我一定把人都叫来。可是那边开的条件太好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留下。”
罗勇是个老实人,管理厂子勤勤恳恳,但是太正了,在这方面还真不如许如意脑袋动的快,这也是许如意要回去处理的原因——那个武小双她有印象,很是混不吝,罗勇这种正派人搞不定他的。
许如意就说:“别的您都不用管,就帮我约好,就在咱们小食堂就行了,那边地方小,明天二楼就别对外营业了。”
罗勇连忙应了。
许如意气定神闲,让本来着急的罗勇这会儿也镇定下来,放了电话后,事情仍然没有解决,他虽然不至于松口气,但却觉得压力小了一些,喝了口水,这才去了旁边的办公室,车间主任和张林还在那边等着呢。
见了他进来,两个人都看过来,尤其是张林,表情很是尴尬,一方面厂子对他们实在是不错,自己这时候却想着另谋高就,怎么看,也不怎么道义,另一方面,还有一种被人逮着的窘迫。
他没吭声,等着罗勇对他宣判——他猜想着,要不是苦口婆心劝,要不就是拿出厂子对他们的好,斥责他们多么吃里扒外。
哪里想到,罗勇说的却是:“张林啊,这事儿我已经跟厂长汇报过了。厂长觉得不是大事,她明天从粤东回来,中午请你们吃顿饭,就在三食堂二楼,跟你们好好聊聊。不过你们放心,是走是留,我们不强制的。你把这话告诉武小双和其他人,也不用宣扬,明天中午,直接去三食堂二楼就行。”
张林真是目瞪口呆。
当时武小双暗地里鼓动他们离开的时候,第一句话说的就是这得秘密的来,要是让厂子里知道了,恐怕是不能够放人,他们想的是,将愿意走的人的名单拿出来,签上了字,给了日本公司,由日本公司跟燎原厂谈。
公司谈,还能不答应吗?
哪里想到,罗勇也没说什么,许如意居然也没说什么。
怎么这么容易吗?
晚上下班的时候,他找武小双,武小双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不能这么容易。厂子里这些年培训花了多少钱。咱们厂职中的老师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来的,都是南河大学和南河工业大学教授兼任的,技术方面,是全秉信项南开他们这些八级技工们手把手教的,这得多少钱。”
“为了练手,那些进口设备没少弄来让咱们拆卸了解,这又得多少钱。一个人身上不下万八千。能这么容易放咱们走?”武小双不信,“不是报警了吧,到时候一网打尽。”
这会儿武小双宽敞的三室两厅房子里,坐了二十多个人,都是他鼓动同意跟着他离开的,大家一听都惊了。
这两年没有那么严格了,但是谁听到警察不害怕?
“不能吧,咱们厂长和总厂长都挺好的,不能这么对咱。再说了,人都是自由的,这年头国企工厂辞职的也不少,哪里有不干了就要抓起来的,要是真这么弄,那是犯法。”
这么一说也对,不过又有人问:“会不会让我们还钱?培训费用这些,是不是需要还啊?!”
这一提,立刻大家都不同意,“这怎么算,咱们培训了后,没在厂子里工作吗?没付出劳动吗?你说把房子还回去还正常,还培训费就离谱了?”
没想到的是,一说房子,大家都不吭声了。
其实谁都知道,这年头个人是没有产权的,所谓的分房子,就是将燎原厂的房子分给每个人住,你在这里工作,就有居住权,退休了也有居住权。但是,如果调走了,就要将房子交出来,到新的地方分房子住,产权是厂子的。
如今他们要辞职了,这房子说什么都不可能还住着,大家心里都在担心这事儿呢,还没来得及提出来。
房子一方面是值钱,另一方面,这年头南州还没卖的呢!
武小双是不太担心的,他老婆在木艺厂里当会计呢,这房子肯定是收不回去的,至于其他人,他没接话茬,就来了一句:“反正人家的条件开得这么高,这房子哪里没有,又不值钱的东西,你们自己衡量。明天再说吧,你们愿意去就去,反正我不去。”
武小双说不去,这些人从他家出来就小声议论:“咱们去不去?”
“他那意思,就是不让去的。”
“也是,许厂长这么厉害,去了不被骂的狗血喷头,都要走了,何苦呢。”
“你不去?”
“我不太想。没必要得罪武小双。不过他有句话说的挺不对的,他老婆也在厂里自然不用交房子,我老婆没文化,进不来,我可是要交房子的,他说的也太轻巧了。”
当天晚上,许如意就交代了一下工作,带着潘华坐了飞机回了南州市,到了南州的时候都已经是凌晨了,略微休息,就去了厂子跟罗勇问了问具体的名单,工厂是12点下班吃饭,她十一点半就去了三食堂等着了。
哪里想到,一直等到了12点出头,一楼食堂里已经满是人了,二楼食堂却空荡荡的,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许如意面色如常,罗勇的一张黑脸气得通红:“他们这是太过分了!就算是不干了,也不能这样!”
潘华也气得不得了,“他们这是觉得以后不在这里工作了,没必要再挨一顿训,真是小人之心。”
“厂长!”潘华说,“我去把他们叫来!”
许如意就道:“不用,我去。”
罗勇连忙问:“这会儿都下班了,恐怕早就去各个食堂吃饭了,要不等着下午上班,我再去通知他们过来。”
这就是罗勇不行的原因,许如意说,“你当真觉得他们胆子这么大,拒绝了我这鸿门宴,还没心没肺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他们是不敢得罪武小双,也不敢得罪我。我看,这群人就在车间里,哪里也没去。走吧。”
罗勇都有点不信,不过还是跟过去了。
许如意在前走的器宇轩昂,他俩就在后面紧紧跟着,这会儿已经到了十二点半了,大家都在吃饭,或者吃完了回家休息,去往车间的路上几乎没人,许如意这么一路过去,倒是没几个人瞧见。
只是越往那边走,罗勇就越怀疑,武小双他们能这么老实,待在原地呢?
等着走了大半,就瞧见张林匆匆往这边走,一看见他们三个,张林立刻立住了:“厂长,罗厂长,我我我我……”让他传达的话完全没做到,他显然也紧张,我我我半天才说出来,“武小双看着,他们都不敢来,我就想过来说一声。”
罗勇连忙问:“都在车间呢?”
张林点头:“都在呢。”
许如意听见后,直冲着车间进去了。一进去就听见了机床运转的声音——许如意这边是三班倒,不过吃饭时间是停机的,显然,这群人等在这里,也没闲着,还干活呢。
潘华本身挺气愤的,这会儿又觉得这群人真是可气又可笑。
因为声音大,里面的人根本就没有听见外面的声音,一般干活还扯着嗓子说话:“小双,厂长等着咱,不去是不是不好?”
“我是寻思着,厂里对咱们不薄,叫咱们不去就算了,万一找过来也没人,就太过分了。”
就听见武小双笑眯眯地说:“我不去,你们想去就去呗!”
他这么说话,谁还敢说去呢。
车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武小双就勾了勾嘴角,他就知道,这群人不敢得罪他,毕竟600块一个月的工资,去哪里找?至于许如意的算盘,他清楚的很,肯定是想留人的,他不能给许如意这个机会,他还想趁着这个机会多拉人呢。
要知道,带走一个人就有一千块的提成。
可就这时,就听见一个声音:“我说怎么没人,原来都在这里呢!”
这声音太熟悉了,立刻大家都扭头看过去,看到来人,谁也不说话了。武小双是无所谓,许如意都追到车间里了,他更可以跟别人说,燎原厂恐怕真不行了,厂长都急了。至于其他人,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如意说:“忙着手上的活,别分心。”
她都发话了,大家心里七上八下的,赶紧把手上的活忙完了。
等着一个个结束,机床一台台停止工作,车间里的噪音慢慢地小了下来,除了武小双,所有人都觉得,许如意虽然没说半句话,却有种说不出的压力在四周散开,让人忍不住就有些退缩了。
尤其是小组长孟敬祖,他是最后一个结束加工的,当他的机床停止时,平日里噪音最大的车间也陷入了安静中,高达十米的顶棚,让大家的呼吸声都仿佛有了回声,许如意一直没说话,孟敬祖只觉得心跳一开始还不明显,随后就渐渐地扑腾扑腾扑腾加速了起来。
每跳一下,就仿佛有锣鼓敲响在耳,都仿佛在告诉他,四年前,他们是怎样的状况下,被燎原厂接收的,这四年中,燎原厂没有嫌弃他们,而是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让这群知识不多技术一般的工人脱胎换骨。
每跳一下,那种愧疚就会慢慢地,从被压下去的缝隙里逸散出来。
直到他看向许如意的眼神,渐渐地不敢直视,想要挪开。
就这个时候,许如意终于开口了:“行了,就算是要走,想把活赶出来,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吃饭还是要吃的,走吧,吃了饭再干!”
所有人都以为许如意即便不是狂风暴雨,也会是冷淡疏离,谁能想到,她居然把他们的那点小心思说成了加班,说成了站好最后一班岗。这……谁不诧异?谁不意外?
原本他们是觉得惭愧,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许如意,而现在,许如意给了他们一个特别好的理由。
——我没有逃避,我就是加班呢。
不少人的脸红了起来,也有不少人那股子愧疚变成了酸涩,谁不知道燎原厂好,谁不以燎原厂为自豪,这几年,他们是实实在在以燎原人为荣的。当然,他们同样为荣的,是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厂长。
别人家的厂子挣钱了,涨工资那是一点点长,哪里像是他们,厂长是真能挣钱,也是真敢发钱。可以这么说,全国的工厂恐怕都没有他们待遇好。
如今,厂里有困难的时候,他们却要商量着离开。
纵然想走的时候给自己了无数的理由,外面的工资更高,有更好的发展前途,现在谁不是挣大钱?工厂里发的再多都是死工资,一辈子就是个工人没前途。
可现在,刚刚的愧疚加上许如意这句替他们找补的话,多多少少,大家都不自在起来。
许如意说了就直接往前走:“走吧。”然后半句都没给他们解释的意思,大家于是稀稀拉拉的,一个接一个的,就想跟上了。
武小双是没想到许如意有这本事的,进屋跟没见他一样,两句话就把人给忽悠走了,他立刻喊了一声:“走什么走,不说一起出去吃饭吗?许厂长,您别这样,厂子好的时候我们尽力干活,从来落下过什么。厂子不行了,我们都找到好去处了,你总不能拦着我们吧。”
“您家大业大,妹妹生意做的大,都开小汽车了。我们都是老百姓,指望着挣钱呢。您拦着我们干什么?放我们一条活路吧。”
这话是真过分,罗勇都想骂他,许如意却没搭理他,扭头看向了孟敬祖:“孟组长,咱们相处也虽然年数不多,但是也不少,我这个人怎么样,你是什么评价的?这么不信任我吗?”
孟敬祖一下子被问到了脸上,他也不能不回答啊。
而且,纵然要走了,有些话还是要公允的说的,“您有好处给我们争取,别的厂子升职加薪都是按部就班,咱们不一样,您从来就是积极给我们争取的。”“您也挂念我们,一个大厂长,啥事都帮,去年老王家老娘半夜生病,恰好碰见您出差回来,您直接让上车,送到了医院。”“您也公平,有事找您从来不偏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