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意本来就关心着津门汽车一厂,甚至还让张超男跟与白兴福一起来签合同的供销科科长谷樊联系着,所以第二天她早上一上班,就听见了这个事儿。
许如意直接站住了。
她这才知道,白兴福为了不被合资做了什么。
这一路她遇到过许多这样至诚至信之人,他们明明已经上了年纪,却偏偏单纯赤诚,他们明明已经有了地位,可宁愿为了厂子为了国家财产不顾自己。
郭大伟是,这位白兴福也是。
她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尤其是她昨天刚跟川野清周旋过,就为了这件事,可却没来得及。
她是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说得出话来:“什么时候,人现在怎么样了?怎么回事?”
“昨晚上八点半,说是送到医院去了,说是流了好多血,脑袋破了老大的口子,倒是醒了,就是意识模糊,不知道有没有脑出血。”张超男还把原因说了,另外说了说白厂长突然出现的体检单和被休息的事儿。
她这会儿气愤的很,“他们得把人逼成什么样?才能撞墙啊。真是太过分了。说是现在市委进行调查了,不知道能不能惩罚他。”
其实很难。
白兴福的撞墙是自己撞的,这件事很难让郝佳伟负责,毕竟他做的事情冠冕堂皇,否则白兴福也不会有苦说不出来。至于体检单可以说是乌龙,停职那就是乌龙下对厂长身体的关心,所以虽然很荒谬,但却拿对方怎么样。
不过,这件合资案如果有问题,却是可以查他!
本身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更何况白兴福这个人值得敬佩,她不可能不管。
许如意转身就回了办公室,给齐丰打了个电话,这个夜猫子果然时刻都醒着,一接听就问:“我就知道,你肯定会问,我已经拿到消息了。目前禁运组织夏国委员会主席埃威姆已经拿到了那份机密文件,据说他非常震怒,要求日本通产省调查这件事。”
许如意就知道,陆时章办事不可能有问题,但这个速度还是让人惊喜。
这个禁运组织,就是针对夏国及部分发展中国家设立的实行禁运和贸易限制的一个组织,美国发起,很多国家都是成员国。而这个夏国委员会其中唯二的委员会之一,主要工作就是执行对夏国的禁运条例。
古田和长崎他们显然违反了这一规定。如今禁运组织的权利很大,日本肯定会严格审查的。
恐怕长崎和古田他们跳不了几天了。
当然,更让人惊喜的是,齐丰现在太厉害了,许如意只是让他注意各媒体的动向,时刻吹风,哪里想到这些消息他都有:“你怎么知道?”
“这你就不用管了,毕竟这个组织这么多人,总有愿意分享的不是吗?”
许如意点点头,接着问:“那个郝凯林呢。”
“许厂长,这才两天?!”
许如意刚想说点什么,齐丰却得意道:“不过,虽然不好查,我还是查到了,日本是上半年发放录取通知书,他们不正规,恐怕根本没有录取通知,我就没从大学查,而是查的语言学校,果不其然查到了,他的确拿到了一家不错大学机械工程系的录取通知,因为日本不好,来了先学语言,还值得玩味的是,他还得到了这家大学的一份奖学金,飞跃振兴奖学金,可以让他无忧无虑读完研究生。”
“而这个奖学金这么多年来,没有给过夏国人。”
郝凯林就是郝佳伟的儿子,在汽车二厂工作多年,郝佳伟莫名其妙地去会堂堵了许如意后,她就觉得这个人很奇怪,这不是干事的样子——因为工作而不顾一切的干部有的是,就算是想解约,一般情况下,也会去南河省厅坐坐,先说服省厅的领导,再说服他们。
郝佳伟的做法根本不像是想毁约,他纯粹就是恶心人的,而且还很坏名声,没瞧见那天大家都不怎么搭理他了。
如果没有巨大的利益,他敢吗要这么做?
许如意就觉得他家里人可以查查,让张超男问了问谷樊后,才知道他有个这个年代少见的独生子,都已经娶妻生子了,还天天做梦留学呢。
许如意就让齐丰帮帮忙查一查,没想到真查到了,这可是关键证据。
她直接说:“传真我一份,详细一点。”
齐丰笑着说:“好咧!”
跟齐丰通了消息后,有一通来自京市的电话打了进来,许如意看了一眼号码,就知道是川野清的,昨天她好声好气,今天她则根本没接,这边张超男送了新来的传真,许如意一边看一边吩咐:“你翻译一下,然后给谷樊打个电话,把原件和翻译都发给他。另外可以讲讲郝佳伟曾经为了退款到京市找过我,这方面我们可以作证。他在没有达成一致的情况下,非常诡异的孤注一掷,要求解除合同这事儿。”
张超男眼睛都亮了:“好咧!”
郝佳伟这会儿也有点虚,主要是一个大活人突然从眼前撞墙了,那场面太血腥让人受不了。不过他倒是不担心,现场那么多人呢,他就说了几句话,别的话都是别人说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所以,警察问话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答的:“我是为了工作,他也是为了工作。急一点我可以理解,不过就是没想到,他怎么这么想不开?”
“在家里的时候,他拿了一堆一厂的荣誉给我看,我说我都知道,不过人家飞跃汽车看中了一厂,合资是有大好处的,只能同意,让他别多想,谁知道他下楼骂我呢,大家都听见了,我也没生气,下楼好声好气跟他讲的。”
这话他都说了好几遍了,显然没什么问题,但就不放他,不过郝佳伟也不着急,真的跟他没关系的。
谁料,过了一阵,问询室里突然来了个很严肃的中年人,没穿警服,穿着深色中山装,看着特别肃穆,对方问了一句:“说说合资吧,不是一开始是二厂吗?”
这个没问题的,郝佳伟说:“是飞跃要换的。”
“什么时候说的?”
郝佳伟想了想说:“14号吧。”
对方突然说:“14号说,你没有跟一厂的厂长商量,直接就敲定了,16号就跑到京市找燎原厂负责人解除合同,怎么这么快?”
郝佳伟一下子冷汗就出来了,的确快又没走程序,不过那会儿他是豁出去了,早就想过应对,“这不是合资拖得久了吗,我心里不放心,想要赶快敲定。这边退了他们总不好意思不要了吧,没这么合作的。”
“跟飞跃许给你儿子日本大学的就读机会和全额奖学金有关系吗?”
郝佳伟差点叫起来,这事儿他们办得隐秘,对方怎么知道?瞧见了他眼中的震惊,那位严肃的同志猛然一拍桌子,“郝佳伟,日本大学录取时间是每年上半年,你儿子怎么就能下半年入学?你儿子拿到的奖学金叫做飞跃振兴奖学金,就是飞跃汽车赞助的。你怎么说?”
郝佳伟已经如坐针毡了,这在国外啊,他们还没去呢,一句话都没对别人说过,甚至通知书都没有让寄,他们怎么知道?
他倒是想抵赖,同名同姓这么多,怎么可能就是他家。哪里想到,对方直接扔了一张纸过来,上面就是他儿子的照片,和相关入学信息,这个错不了!
“你……我……”他刚刚还挺精神呢,觉得很快就能走,他们能说他什么?可这会儿,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东西居然这么快就被翻出来了,他一下子就瘫那儿了。
咋这么快呢!
对方看了看问,“说说吧,飞跃让你干了什么,给你这样好处?你帮了多少,分别是什么?飞跃的目的是什么?”
第112章 三章合一
飞跃汽车夏国事业部负责人松本洋一早上起来的时候,照旧抱怨一下夏国的不方便。
他的前辈们原先来到夏国时,都会提前带着自己的马桶以及所有需要的生活用品,当然,这一切都是由夏国人买单。
但是,这两年,随着夏国人走出去,他们发现了合约中的隐藏项目,就开始拒绝了。这就导致来夏国出差真的非常难捱,即便这已经是津门最好的酒店了,但他不得不说,条件真差。
他是很艰难地,才洗漱完毕,然后对着早餐发呆,他的早餐是一杯热咖啡配上一片面包和一个煎蛋,其实他觉得培根火腿会更好,但是最近的品质一直不好,他只能拒绝了。
哦,吃饭前,他再一次咒骂了一句总部的多事——明明已经和二厂谈的差不多了,改造方案也已经落定,结果突然要求和一厂合作。这种事正常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如果是在日本,轰走都是给面子了。
好在那个郝佳伟收了他们不少好处,愣是给办下来了,要是一厂的话,虽然改动不会特别多,但显然一时半会也回不去,松本洋一忍不住狠狠咬了一口鸡蛋,他讨厌这种生活。
就这时,房门被砰砰砰地敲响了。
松本洋一也没起身,他知道肯定是那位每天都要热情地给他打招呼,同时对他2000美元买的手表表示惊讶的保洁阿姨,问他要不要收拾房间?松本洋一觉得很困扰,夏国根本没有酒店业,他都不明白为什么非要他在才能收拾房间,这不应该是趁他不在干的事情吗?
结果那位阿姨却振振有词:“你的东西那么贵,丢了我可说不清,你看着我干好了。”
又被敲响了,他才起了身,直接把门打开了:“阿姨,你今天提前了15分钟,这影响到我了。”对的,他的汉语非常好,这也是被派到这里打头阵的原因。
只是没想到的是,门口站着的不是阿姨,而是待着大檐帽的警察,对方冲着他说:“松本先生,您和郝佳伟熟悉吗?有些关于他的事情,需要您的配合,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松本洋一自然知道,他和郝佳伟有什么交易!
不过那些交易都很隐秘,他认为不可能被发现的,毕竟现在夏国在国外的影响力,尤其是在日本,根本没多少。可是,瞧着他们严肃的表情,他知道恐怕不太好,虽然他是外国人,但夏国政府惩治外国人是有先例的,他也没反抗,而是说:“我今天的工作还没安排,我需要打个电话给我的秘书。”
岂料对方说道:“这就不用了,我们会通知你们公司的,请跟我们走吧。”如果房间里有电话,他还可以坚持一下,但津门的酒店没有任何房间拉了电话线,如果要打只能到楼下的办公室里,对方不同意他根本没有机会。
松本洋一只能配合的跟着离开,路上的时候,他是真希望有个人能看到他,帮他传递消息,他需要救援,可惜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布控了,竟然没有遇到任何人,直接被塞进了汽车里。
松本洋一就这么消失了,不过因为常年替他保洁的阿姨说,他早上匆匆离开,所以大家只当他有了什么重要事情——他一向这样,很讨厌别人知道他的行踪,就连住酒店,都跟其他人分开,为的就是安静。
更何况,他们的工作根本没有需要拍板的事情——可以左右合资是否进行的郝佳伟局长,似乎最近也不露面了,办公室里都是日常事务,根本没人觉得,松本不在有什么问题。
直到三四天后,他依旧没出现,大家才觉得似乎不太对劲。
工作人员赶忙报警,当然也传了消息回国内。
人失踪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会引起注意,当飞跃的工作人员数次问询派出所,他们是不是不负责任,人失踪了还找不到,甚至要将这事儿提高到外国人人身安全这样大的议题的时候,松本洋一终于有了消息。
倒不是有人通知,而是他们的事业部被警察搜查了。
要知道,这几年因为以发展经济为主,大家为了挣外汇简直是想尽了办法,毕竟国家要花钱的地方可太多了。
如果哪里能够引来外资投资,那真是大成绩。
所以,外商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虽然每年总有犯法的被法办,但这种公布出来的特别少——闹得最厉害的,不就是郭大伟为了铣刀倒在了古田铁工所门口那件事吗?可那也不是官方通报,一切还是比较隐晦的。
这种直接搜查,简直闻所未闻。
他们根本就不让进,还打了电话给机械局,意思也很简单:“我们来你这里投资,一切都好好的,怎么能随便搜查?这是犯法的。”
当然,他们还会带上他们不自觉的威胁:“你们这样的投资环境,我们无法放心!恐怕我们的合资还需要再考量!”
其实机械局最近也很混乱,大上个星期,本来说好的和二厂合资,突然变了主意,郝局长说是飞跃变了想法,要和一厂合作。上面张张嘴,下面跑断腿,他们只能重新推到再来。
如果只是这个,也都是正常工作,后面的发展就离奇起来,先是一厂厂长白兴福跑到郝佳伟楼下撞了柱子,随后郝佳伟被传讯,这么简单的事情,虽然很让人惋惜,但一般人也就是说完就回来了,可从那以后,郝佳伟就没露面。
大家都说,郝佳伟被抓了!
如今谁能想到,飞跃还出事了。
这是什么事啊?
可无论如何,这是外资,是他们要巴不得合作的对象,即便自己还蒙着,机械局的王副局长连忙去了一趟。
本来就是想交涉一下,讲讲合资优先的政策,让对方能不搜查就不搜查。
哪里想到,去了以后,就碰上了公安局接待的赵科长,他上来就放了个炸弹:“我们来搜查是有文件的,松本洋一涉嫌对国家公务人员进行行贿,证据确凿,已经被批准逮捕了。我们是来搜查相关证据。”
这真是一石惊起千层浪。
王副局长就想到了一件事,郝佳伟也在里面呢,有行贿就有受贿啊!
这……有些行为就能够解释得了了。
可他不敢随意猜测,倒是看了看所谓的搜查文件,看了后,王局长也不吭声了,上面盖的可不是津门市公安局的章,而是公安部的章。
事实上,这次的行动的确是层层上报——如今国家正在积极引进外国汽车公司,进行合作,为的就是提高夏国的汽车生产水平。
这一事儿一出来,很多人都觉得是不是会影响合资计划。
不过这显然是杞人忧天了,用甘部长的话说:“如果为了合资连犯罪都可以容忍,那即便发展起来了汽车行业,我们的脊梁也断了。”
许如意听得时候,就在甘部长的办公室,但甘部长还有他的担心:“可你这边要小心了,闹出了这事儿,日本机床行业肯定会对你有所怀疑,你得小心应对。”
许如意点头说:“您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应付他们。”
许如意这次来京市,当然不止是为了这件事,而是想要做点事情,“甘部长,这种事情还有很多,既然我们已经批捕了,我有个提议,不知道合适吗?”
甘部长看着她,这丫头爱说奇言,不但是说法引人注意,其实更让人称奇的是她的想法,这种时候,她这么说,这个提议肯定不好办,不过他还是点点头:“你说吧。”
许如意就说:“我想问,能不能全国通报。”
甘部长一下子看过去,许如意迎着他的目光,坚持道:“我们现在无论是工厂的经营者或者是管理者,还是普通的劳动者,都对于外资有一部分误会。”
“他们以为外资就算不是来帮助我们的,也不过是来挣钱的,其实并不是这样。夏国其实在这些外资眼中,就是一块大蛋糕,他们来这里不仅仅是要吃蛋糕,拿到夏国人够不到的蛋糕,他们更想干的是抢蛋糕。”
“资本不会拒绝利润,他们只会追求利润,为了利润可以不择手段。而我们的制造业,根本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他们甚至只是懵懵懂懂,别人说合资好,纵然觉得没必要,可想着对国家有好处,就合资了。可真的适合吗?真的需要吗?我觉得,从白厂长的反抗,到查出这个诡异的合资方案出台背后的行贿受贿,就是最好的警钟。”
“要让大家都知道,要学会警惕学会反抗。”
许如意说完,就没再吭声,这事儿说真的,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就是个普通厂长而已。但是,又跟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上辈子就知道不少曾经辉煌甚至颇有利润的厂子,因为合资而被消失的事情,这辈子亲身经历,才知道,在80年代崇洋媚外的风气下,这一现象有多么普遍。
我们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或者说,只是那些出名的厂子而已,我们不知道的,才是海面下巨大的冰山。
为什么说与许如意又有关呢。
这个关系是宏大的,她致力制造先进的机床,为的就是提高国家的制造业水平,可如果我们的汽车电子轮船等行业,乃至于他们的上下游行业,都去合资了,他们的努力都没有工厂来承受,如何振兴?
所以,她专门来了这一趟。
甘部长听完后,忍不住叹了一声:“你啊你!”
许如意也不知道,后面是什么?她的想法已经表露完毕了,后面就安静地等着,甘部长如何不知道许如意提议的及时性和准确性,他的你啊你不是因为许如意提了难办的事儿,而是感叹这丫头的敏锐和大局观。
她没有从一家工厂来看问题,她是在俯视整个社会的运行。
别人都觉得奇怪,寥寥数年,燎原总厂已经成了南河省的纳税第一名,许如意是怎么做到的?很多人都觉得她足够聪明,也运气足够好,可甘裕林一直觉得,许如意最可贵的是无私,她从不会以一己利益来想某件事情。
他点点头:“这事儿的确应该警示。”
这就是同意了,许如意连忙站起来,“谢谢甘部长。”
甘裕林都乐了:“你谢我干什么。”不过他也说,“得先做好准备啊。”
这个准备自然是这件事下,大家对于合资认识的深入,由此可能发生的一些事情——肯定会有人不愿意合资,也肯定会揪出如郝佳伟这样的人。
不过这些,许如意倒是不用管,她从甘裕林这里出来后,就准备直奔津门市——谷樊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是白兴福倒是醒了,但是可能脑子有淤血,记忆有些错乱,还胡言乱语,唯一一点不变的,就是想见她。
但是为什么要见她,白兴福根本不肯说。
谷樊求助道:“我们老厂长太可怜了,他原先虽然不善言辞,却是个思维敏锐很有逻辑的人,如果不是这一次,他怎么能变成这样。许厂长,我知道你很忙,可如果能抽出时间的话,能不能来看看他,他真的非常想见你。”
许如意如何能不去呢。
出了部委的大楼,王石头和张超男已经等着了,“走吧,她说。”
快中午出发,因为着急,路上也没有停留吃饭,下午三点就到了。
车子直接停在了医院门口,大概是因为知道她会来,谷樊竟然在门口等着,许如意一露面他就站了起来,“许厂长,您这么快就来了?真是太谢谢您了,麻烦您了。”
许如意也不用寒暄,“别客气了。你们厂长呢?”
谷樊连忙带着她去了一间病房,但路上小声的说:“厂长现在的情况不好说,糊涂得很,有时候认人,有时候,别说我了,老伴也不认识。我们有时候故意试探一下,他清醒的时候有些记忆错乱了,感觉似乎一会儿记得跟郝佳伟吵架的事儿,一会儿又喊着要赶紧去燎原厂谈合作。”
“所以,”谷樊本来就长得干巴瘦,这会儿皱着眉头,整个脸跟张苦瓜一样,“他虽然口口声声找您,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认出您来,会不会跟您交流,如果……”
“行了,”许如意怎么看不出来,这不就是又想许如意来,说不定就把人刺激好了,又害怕根本不搭理许如意,许如意生气,她说,“不用担心这个,能帮点忙我很乐意,我先看看他。”
白兴福是住的三人间,不过只安排了他一个病人,进去的时候,他的老伴正陪着他,看见后,连忙说“老白,你看谁来了。”
白兴福正看书呢,扭头用戴着老花镜的眼睛看了看,大概是看不清楚又往上推了推,这才看清楚了,直接喊了一声:“许厂长,你可来了!”
这一句话,许如意他们都放心了,起码还真认得。许如意就坐了过去,白兴福就对老伴说:“我有事你出去转转吧。”这是又认人了?
老伴只有高兴的,连忙哎哎哎的应了,张超男冲着许如意点点头跟了出去,屋子里就剩下了许如意和白兴福,谷樊。
许如意就问:“您没事吧?”
白兴福这会儿挺正常的,笑着说:“没事,就是头破了,养养就好了。不过,”他立刻又低落起来了,“我们厂是没戏了。”
这就有问题了,许如意看了谷樊一眼,接着问:“不说不合资了吗?”
白兴福摇摇头:“怎么可能,郝佳伟一心一意要合资,他是局长,这事儿肯定是要办的。但许厂长,我是真舍不得我们厂啊。”
“许厂长,我跟您说过,我们厂有不少自己研究的工艺,这是我们厂汽车能够比同类型汽车质量更好的原因。我们把这些当宝贝,可是,我听郝佳伟的话说,这些工艺和我们的专利他们也不会保护,都会全部交给日本人。专利那是没办法,已经申请了,不能够随意给人。可是这些工艺,不能给他们。”
“我一时间实在是没有合适的托付人,我想托付给您,不知道可以吗?”
许如意都愣了,她来的时候,也猜测白兴福为什么找她,其实根本就猜不到原因,毕竟两人的交流有限。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白厂长记忆混乱后,心心念念不忘的,是守住一厂的工艺。
许如意一下子都没说出话来,嗓子眼仿佛被卡住了,眼睛酸得厉害。
旁边的谷樊已经红眼了,那天许如意没瞧见他可是去过现场,地上那片血迹那么大,看着就惊心。而他们的厂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受了这么大的伤,还在惦记着国家资产。
白兴福根本没注意到他俩的异样,他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
“许厂长,我知道我有点冒昧了,可这些东西,在爱惜的人眼中这是无价之宝,在一心只想合资的人眼中,这就是无用的,跟野草异样。不能留给他们。许厂长,我都琢磨好了,与其让他们糟蹋,不如你带走,你们合作了那么多汽车厂,给他们吧,就算是为咱们夏国汽车行业贡献一下。”
“不知道行不行?”
许如意都不知道那个行字是怎么从嗓子眼里出来的。
白兴福听她答应了,特别高兴,连忙冲着谷樊说:“小谷,我给你我办公室的钥匙,你带许厂长去,咱们厂的工艺和技术,我都汇总编写过了,你知道放在哪里,你给许厂长。别耽误,赶紧去。”
谷樊也是半天才嗯了一声出来,白兴福看他那样子,挺伤感的,“别舍不得,这是最好的安排了。去吧去吧。”
谷樊根本动不了,还是许如意站起来拉着他出去了,等着出去后,谷樊忍不住眼泪就掉下来,“许厂长,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可厂长也太可怜了吧,已经没事了,可他就是走不出去,他肯定是受刺激太大了,太担心这事儿了。”
许如意这才说:“这样,我在京市有认识的人,我这就找人安排,你赶紧找人陪着转院,先把病治好。”
这会儿还客气什么,谷樊立刻说:“我马上安排。”
不过许如意又问了句:“你们这些工艺什么的,没有泄露吧,郝佳伟知道吗?”
谷樊立刻摇头:“没有,我们上报的都是专利这些,拿到证书的,这种在他们看来,就是工人们的小打小闹,他们根本就稀罕。我都收拾好了,一定不会有问题,除了我们厂长和您,谁我都不会给。”
倒是许如意安排好后,又给家里打了电话,郭培生接的,厂里自然没事,不过他又说:“川野清又给你打电话了,我看到了来电,没有接。”
这是出事后,川野清打来的不知道第几个电话了,许如意都没接,一方面是迁怒,另一方面也是拖延。这会儿,许如意终于打了回去。
大概是陌生电话,接听是工作人员,许如意自报家门后,很快就转入了川野清那里,一接通,川野清就说:“许厂长,你架子好大啊,我给你打了七个电话,你是一个不接一个不回。我以为你铁心不联系了呢,怎么又打过来了。”
许如意却没有寒暄的意思,开门见山:“我不接你不知道为什么吗?我刚刚强调了我看重什么,你答应的好好的,结果呢,你们逼的白厂长撞了墙。”
这事儿川野清也很生气,这闹得太过了。
他们和许如意的关系本就是如履薄冰,双方手里都有筹码,相互试探,这个平衡很微妙。但这件事,无论是出事的人,还是出事的时间,都不太好。
他立刻收敛了态度:“许厂长,这不是我们本意,只是个意外,请你放心。再说,松本洋一和郝佳伟不是都已经被抓起来了,他们受到了惩罚。”
但实际的操控者并没有,而且,白兴福伤成了那样,他却说“只是个意外”,真是无情又无耻。
许如意不说话,川野清无奈之下,只能自己进入话题:“是这样的,许厂长,事情已经拖了很久了,不如我们定个时间,定下来吧。”
他们显然是急了,因为国际机床展并不是在结束那一刻,就没了影响力。事实上,这年头信息交流不够发达,大家订购机床等设备,一般都是通过会展。有的现场订购,有的形成意向,以后再商量,甚至有的自己看好了,也不吭声,以后需要的时候,才会订购。
所以,展会具有长尾效应,后面的合作也是大头。
但这次国际会展,燎原厂太能打了,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回来后,张元他们也是忙得不得了,倒是长崎他们,预后不好,自然着急让燎原厂提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