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女匠师—— by悟空嚼糖
悟空嚼糖  发于:2024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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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吏、游徼走至横排尽头,默默返回,交叉错肩,齐声一咳,又各自默默走到尽头,一声不吭返回。
俩畜牲!!
俩竖吏!
心口悬大石的考生们白白浪费了时间。
王葛,恰恰抓住了这个时间差!在匠吏再次喊话前,她完成了尺距刻线。她的直木材料,一丈余一尺一寸三分,所以刻下的为“十一”段尺距。
她站回原位、放下刻刀的同时,粗略打量了一下此区域,在她之前完成的,算上她怎么也有二十余人了。
竞争,比预想的还残酷。
尽管考前一段时间她已放平心态,但现在起,必须更放平!
她,还远远达不到出类拔萃。
王葛慎重如此是对的。比她先刻完尺距的这些考生,要么出身匠师庶族,要么自小被世族悉心培养,他们自踏上匠人路,所用的量器,就是将作监所制!
其余考生,也是绝大部分考生平时所用的标准量器,要么是祖传的,要么是从制尺有名的老匠工那买的。所以他们标线段的方式,非直接标“尺距”,而是用刀锋代指,一寸、一寸的数,数到尺。甚至分距、分距的数,数到寸,用指甲抠住“寸”的位置,再用刀锋一分距、一分距的数。
减少最小长度度量的误差,才能减少尺距的误差。此方法笨,却是没有好出身、没有标准量器的考生能选的最精确方法!
王葛没为自己已经提前完成而得意,她在想,倘若桓县令没照拂过她,她现在定与这些趴在地上,完全顾不得狼狈的考生们一样。
计时鼓一响,所有人一愣。有考生手指偏移,乱了分寸,“啊呀”一声,急哭。
游徼:“半刻时候过。诸考生加紧。”
考生们全都放下刻刀,没等到那句“你等可明白”,气够呛,赶紧又拿起刀。
在场的考生们,无论是否完成刻线,都在想:原来半刻这么短暂,从来没觉得这么短暂!
咚!咚!咚!
计时鼓三连槌,代表第一考项结束。
“我……”王葛旁边的考生不愿接受这打击,他还差一尺才标完。他的木板跟王葛的一样,都达到了十一尺距!
“我……”他傻了般起身,犹豫又止,终究不敢赌巡吏会看不到、不敢快速补上最后一道尺距,因为此举属于作弊,会将他的匠工等级也废掉。
可是好些人的木板只有十尺距啊!
为什么他的刚好能达到十一尺距?为了得到今年的考试名额,他付出了多少,家里付出了多少啊!
“全都……白费了。”他放下刻刀,手被割破。
考官来到队形最前方,随他一挥手,匠吏集中至第一排,一人量一木板。测量速度极快,一声声“过”、“淘汰”,令人心惊胆战。
第一排淘汰四人。
第二排淘汰三人。
到王葛这排了。
匠吏蹲在直木前,一尺、一尺的比对,并未对她十一段尺距全部精确至分距而惊奇,简简单单一个字:“过。”
她这排被淘汰四人,毫无意外,差一尺距未目标考生离场了。
咚……技不如人!
一声声不如鼓,听着真令人忐忑,谁敢说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
与此同时,苇亭。
因桓真去参加乡兵大比,任溯之派程霜暂时过来看管。程霜很尽职,知道桓真迟早会考上护军营,到时苇亭亭长就空出来了,自己是有资格争一争的。
王菽背着筐快行,朝木亭而来。她三月底去乡里争“匠员”名额,才体会从姊的不易,她信心挺足的,可惜没争上。在考场外,王菽遇到了同去比试的村邻张仓。当时张菜也跟着,不知咋的,此后张菜每十天半月的就来苇亭一回,每回都站在她割茅草回来的道上,光看她,也不说话。她又不傻,他不说,她才不主动问哩。
不料这回,张菜开始尾随她,吓她够呛。而且这个时候他咋走到的苇亭?莫非昨日就来了,一宿躲在茅草窝或苇窝里?
王菽冲着木亭来,就是看到程霜在这里,立即求助:“程阿伯。”从姊教过她,叫叔叫伯显亲近。
程霜拦住张菜,不悦道:“非苇亭百姓,逗留在此作甚?速速离去!”
张菜畏缩,走离几步,终是不甘心,问:“阿菽别怕。我就想知道阿葛在哪?”
王菽躲程霜后头,有底气了。“我自家之事,凭啥告诉你?”
“她之前总和我一起玩耍的,我每回见她,都给她带好吃食,我自己舍不得吃,尽给她带。我对她这样好,可她在哪我都不能知道吗?我就是想知道她在哪里。”他说着说着,有了哭音。
王菽已非昔日的软性格,没有同情他,质问道:“张菜,你少污我从姊声名!我问你,你给的那些吃食,我从姊吃过一口吗?”
“未。”
“所以你从没送出去的、自以为的好物,还让我从姊还么?”
张菜一下变得茫然。“所以,她一开始就防着我了?不喜我?是这样吗?是这样……”
程霜敲鼓,苇亭的求盗卢五闻声赶来。程霜扬颌示意:“那小郎是贾舍村的,有些失心智,把他送回村。别到时出了意外,赖上苇亭。”
王菽听了这话,后怕的要命,她厌恶张菜,可是仍希望他能想通,能好好的。
程霜将忐忑不安的小女娘送回王户院前,开始认真思量:苇亭人手不够,他要不要提前过来,给桓亭长当属下?

第129章 128 大淘汰赛,矩尺划线
“准匠师考……二考区,淘汰二十五名考生,现有二百余五名考生。所有考生原地不动,等待更换巨型矩尺木料。”
只淘汰掉二十五个人?王葛这前三排就淘汰十一人了,后面那么多排,竟只淘汰掉十四人!可见实力强者尽在后方队伍。
其实好理解。进场排队时,越是着急排在前头的,越是像她一样,没有出身、心里没底,下意识就想先排队进场。
巡吏先对照王葛的行囊木牌,在直木板上刻下“瓿、二十五、二”,才将其搬走。考试结束后的三天内,有不服成绩者,均可申诉,这些标号的材料就是核查时的凭证。
开始换矩尺木料了。
大晋朝的矩尺,一般都是由整块木板雕成,横向、竖向的刻度尺是固定的,不可活动。
它外形相当于将两个直尺的首端,横、竖相接,相接处的夹角呈直角。横向与竖向,都有“分、寸、尺”刻线。且起始刻度线,都在夹角处,分别向上、向水平延伸。
但是,巡吏现在更换的考试木料,是两段不相连的直木板。
一段丈余长。
另一段半丈左右(五尺)。
摆放的方式:丈余长的直木板,还跟刚才的第一项考试相同,竖着、笔直置于考生们脚前方。短的直木板,则远离考生,呈直角、竖放,置于长直木板尽头的上方。
两个木板材料,相隔两尺有余!
将考生的木板材料全部更换完毕,巡吏来到各排前方。仍是各喊各的,公布此项考试的规则。
太吵杂了,王葛仔细聆听。
“大淘汰比试……第二项……巨型矩尺划线。此项考核分上、下两场试。先进行上半场考核。考你们对『寸距』的掌握,只在长木板上刻『寸距』,不能刻『尺距』,不能刻『分距』。你等可明白?”
“明白!”
“刻线的起始位置,必须是你们脚下这端。且……要空出短木板的夹角拼接之距!你等可明白?”
“明白!”
就是在长木板上划“寸距”线段时,不能从边沿开始算,得空出短木板的宽度。比如短木板宽五寸,从长木板上刻线时,第一个寸线段,在五寸位置开始,往后顺延二寸、三寸、四寸……直至刻到长木板另一端不足一寸为止。
“上半场比试……计时为两刻。短木板的宽度,仅能目测!诸考生不得用手、用刻刀接触短木板,不得在地面划线标记,不得藉助外物长度,比如发丝、手指、头绳等!重复一遍,仅能目测!违反者按作弊处置。你等可明白?”
“明白!”
诸考生心中狂骂,这跟预想的不一样啊,仅能目测?倘若测错了,那接下来标记的所有刻线不都白费工夫?
“记住!长木板边沿留出的『短木板宽度』,跟实物短木板的宽度误差,只允许差一个『分距』,否则淘汰。一丈为十尺,一尺为十寸。寸距线段标错达到十个,也淘汰。诸考生……莫要乱了分寸。”
凡说完这句的巡吏,全部走回队伍两侧。
最前方的考官:“计时鼓三声后,开始!”
王葛随此鼓声深呼吸: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绝大部分考生……无法冷静!这项考试的难度,不全是要刻至少一百个“寸距”线段,其实最难的,是目测短木板的宽度。因此考试时间才延长至两刻。
来不及思考了!
王葛和所有考生一样,冲到短木板跟前,一个个无论是世家培养的匠工考生,还是普通出身的,全撅着腚趴在短木板前,凭平时积累的经验,目测其宽度。
考生甲,心内默念一寸、二寸……咝!由于离木板太近,仅一寸过渡到两寸,他的眼珠就必须晃一下。这一晃,两寸这个位置立即飘移。
此方法不行!
考生乙比考生甲聪明,知道离的太近观测肯定不行。他一趴下来,脸离短木板就拉开一尺余的距离。可是目测寸距时,眼珠会不由自主的使力,再加上要控制眼珠不飘移,到第三个寸距时,他双眼就开始流泪,第四个寸距,不得不眨眼。
此方法不行!
有人起身了。
又有人起身了。
又有、又有……
他们是如何目测的?如何敢笃定目测精确?一个“分距”才多大点?只有一颗“纵黍”的宽度啊!
一半以上的考生都在不断擦泪、眨眼,调整脸跟短木板的距离。可以这样说,任何考生平时都练过目测能力,但这是考试啊,没有错了重来的机会。倘若起始定位都错,所有“寸距线段”就白刻了。
这时的王葛已经刻了二十道寸线段了。
她,是第一个起身者!
六寸余两分,是她目测的短木板宽度,在她注视的一个呼吸里就确定了,不用重复观测。
这份自信不是凭空而来,是千锤百炼而来。
从苇亭回到南山后,她每天都腾出至少一个时辰,用来提升目测能力。再后来,每天至少练两个时辰,并且制定了一个目测进阶的考核,就是走到哪,看到任何小型的器物,她都先目测其长度、高度,然后用木尺测量,检验误差。
检验的错误厉害程度,一开始真可怕啊,跟用刻刀刻线,根本是两码事。最初她目测书案的边长,竟失误至一寸有余!书案是她最常用之器物,她都能测错到这种地步,可见目测多难。
提升目测能力,除了天赋者,普通人没有快捷方式。只能一遍遍的试,一遍遍核对。两三个呼吸的时间,眼睛都受不了,会流泪、会疼,必须歇几个呼吸。
有时错的离谱时,她就回忆谢据说过的制墨之法,以此勉励自己:最差的松烟墨,也要在铁臼中捣至少三万余次,捣的越多越好。
她要成为匠师,对分寸的掌握,必须千锤百炼,必须远远强于匠工。
标准刻线,是匠工的基本功。
标准目测,是匠师的基本功!
一刻时长的计时鼓响了。
这个时候所有考生都在刻“寸距”线段。
王葛已经完成,站了一会儿,虽然规则没说考生不能回头,但她谨慎习惯了,没乱瞟,只知道前两排没有完成……有了,有一人放下刻刀,站到原位了。
此排的匠吏、游徼巡查至中间位置,突然一清嗓。
来了!随王葛心念,果然,匠吏先喊:“矩虽构造简单,却如此字中的部首『巨』含义一样,寓意包罗万象。你等可明白?”
“明白!”
游徼:“矩尺可丈量土地、测量高度、度量长短……还可起何作用?考生,你来回答。”他停在一个考生跟前。
真倒霉啊!这考生心里有个小人叉腰狂骂,面上肃容,放下刻刀,回道:“还可划线……”
“还可做甚?”游徼示意此考生可以了,走向下一个考生,提问。
狗官!“还可划直角、划方……”没叫他停,他只得继续回:“校验器物结构是否垂直……”
“好。”游徼满意点头。
突然,他折回数人,看向王葛。“还可做甚?”
王葛:“还可测器物边棱是否呈直角,充当准绳量器,量器物平直。”
“好。”

这种针对考生的提问,相当于考核理论知识。
此规则在备考区的木牍上写的很明白:不论哪个考项,考官与巡吏都可对任意考生随时询问。但是提的问题,只限于正在考核的内容。不得在考生休息时提问,也不能提问无关本项考核的问题。
比如王葛已经刻完了“寸距”,如答不出理论问题,此刻就会被淘汰,她的实践考核相当于白做。
计时鼓再响,上半场的寸距考核结束。
依旧是匠吏一排排涌上,用将作监所制的标准量器察验,或报“过”,或报“淘汰”。
淘汰者按游徼指示走离场通道,敲不如鼓。
留下的考生哪里知道,被淘汰者敲完不如鼓后,会进入一条逐渐变窄的通道。这条通道太长了,且还有岔道汇入,若非里面有游徼催促他们加快前行,这些淘汰者真以为走错离场的路了。
从岔道汇入的,是铁匠大类考试被淘汰出来的考生。
他们正走向哪?
怎么不是木牍上写的……离开考场后,返回备考区领行囊?
考场内,开始宣布察验结果。
“巨型矩尺划线……二考区,上半场比试,淘汰三十一人,现有一百七十四名考生。所有考生,在三声计时鼓后,进入下半场比试……短直木『分距』掌握。”
“先讲述规则:短直木上,只标刻『分距』,刻至不足一分之距为止。你等可明白?”
“明白!”
“刻线的起始位置……选择木板长度的任何一侧边沿都可。因木板略厚,正、反面不必割透,测量时只取一面的成绩。你等可明白?”
“明白。”考核内容如此简单?肯定没憋好屁。
果然!“但每个分距线段,竖长也只能是一个『分距』。所有分距线段刻完,它们的底端必须在一条直线上!你等可明白?”
“明白!”横也分距、竖也分距,刻完后,每个小隔断,都为正方形状。
“半丈为五尺,一尺十寸,一寸十分。掌握分寸规矩时,莫忘平直之……准绳。诸考生注意,下半场的比试不限时长,先刻完线段者,自觉顺延报数,站回原位,放下刻刀。报错数者,淘汰。全部报完后,统一测量成绩。十道刻线不在准绳上,淘汰。察验合格的考生倘若超过一百二十人,那就自报数的末尾开始淘汰。你等可明白?”
“明白!”王葛随众考生奋力而嚎。也就是说,下半场比试不仅考标准,也考速度。反过来想,标准加速度,才是真正的基本功啊。
每人心里的压力都加重了,最多只留取一百二十名考生,淘汰掉将近三分之一,真是残酷。
随考官一挥手,计时鼓响。
王葛立刻在脑海中勾勒出短木板的立体线段模块。从长度的任何一侧边沿开始刻线,密密麻麻,最少要刻五百个等距离线段。侧面观看,呈五百多个正方形的小隔断。
每一个线段的长度,都要正好为“一分距”,才能令五百多个线段的长度末梢,保持在水平线上。有十个或长、或短的线段,就会被淘汰。
随这声鼓,所有考生摒弃杂念,动如脱兔!
王葛跪伏在短木板前,以边沿为起点,稳而疾的下刀。前世雕刻师的技艺,在这一刻令她明显突出于周围考生。每一刀嵌进木料里、收刀,都似拿着尺具在比量。她神情中不见犹豫,内心的自信是年复一年的苦练赋予的。
前世为王南行时,她是有天赋,但非顶尖天赋。可论起吃苦,她不输任何匠人!
每一刀,不长、不短。
每一刀,刚好为“一分距”的长度。
一刀与一刀之间的相隔,刚好为“一分距”的宽度。
厉害吗?颠沛流离换来的,少睡换来的,长期隔绝网络、在木屑弥漫的作坊里换来的!双手新伤覆旧伤换来的!
十刀、十五刀、三十、六十……
一百、一百七、二百八、三百六……
四百六、四百七……
只剩二十了,倒数!
十、九、八……五百整了!重新数,一、二……十一……十九!
此短木板的长度,一共五寸余十九分。
王葛起身的同时,大声报数:“一!”她这一抬眼,视野中还留着线段的残影。
她都没走回原位呢,报数声起:“二!”
报数的小郎在第六排,看上去比她年纪还小。
王葛因面对他的方向,就望了一眼,没想到对方也在注视她。
真让人倍感压力啊。她因拥有前世的雕刻技艺,才脱颖而出。那对方呢?只能说是天赋异禀,跟这种人没法比,也不能比。
普通人想追赶天赋者,太难了。王葛性格的长处除了坚毅,就是心态稳,唯有更加努力,她才不会被天赋异禀者甩开太远。
远处,考官在小声交谈:“那小郎,是荷舫乡的郑鹊?”
“对。九岁,是本县最小的考生。此子匠工考试时,完成九器即离场。”
“呵呵,没想到出来个头等匠工吧。”
“是啊。倘若没有头等匠工,对他这等必然能考取匠师的少年郎来说,何等级都可。匠工就是匠工,即使上等又怎样?但是头等不同啊,无论头等匠工年岁几何,都要载入将作监『班输童子』名录。这是何等荣誉!我听说此子原本明年考匠师,这不,他提前来了,又遇上王葛了。”
“一步差,步步差。每个郡每三年,最多申报一名班输童子,将作监还通常驳回。郑舫,可惜了。”此人摇摇头。
班输童子的年纪,必须在十二岁以内,唯头等匠工特殊。王葛把名额一占,会稽郡三年内连申报名额都没有了。“班输童子”称号短时期内无用,但匠人想考“宗匠师”,必须有此称号!
这就相当于断开了郑鹊通往宗匠师的大道,他再有天赋、家世再得利,此生也只能止步于“准宗匠师”级别了。
但这又怪谁呢?
场中终于有第三人报数了。
报数的时间间隔仍很长。
报到第十一人后,才开始陆陆续续。
十二紧接着十三。
十七紧接着十八。
“二十五!”
“四十七!”
“八十七!”
还在调整刻线末梢的考生们沉不住气了。五百余段刻线,都要等距,已经是一大难。每条刻线的长度也要相等,连成一条平直线,难上加难。
没有“准绳”测量器具的情况下,谁能凭目测自查刻线末端是否平直?唯有一段、一段的目测。每一尺的范围内,一百刻线的底端是否达到平直?
报数至一百一十了。
一百一十一、一百一十二……
不能等了!
接下来的报数,出现了重迭者。匠吏照常记录考生的方位、报数号,这种情况不难办,倘若重迭在录取的底在线,那就全淘汰。总之,此项最多留一百二十人。
准绳:测定物体是否平直的器具。可以理解为一根绳子。

第131章 130 大淘汰赛,两两对决
最后报数者,重迭达十一人。倒数第十二、十三、十四也为重迭报数。这处情况或许每年如此,各排巡吏只记录各排之考生,不见慌乱。
开始察验了。
先测量起始线段、结束线段,测其所刻竖长是否为“一分距”。达到此条件的,直接上准绳测量平直。准绳不知何物所制,极细,柔韧有弹性,两个匠吏各执一端,拉长。凡刻线达不到准绳位置、或超出准绳的,都判为不合格线段。不合格线段只要够十条,就不必继续察了,淘汰。
如果起始线段、或结束线段都刻的有误差,就依次往中间挪,至合格线段,上准绳测量。
鹤群自考场上空飞过,考生们谁顾得上欣赏它们啊。察验结果出来了,二十一人没通过。成绩合格但报数晚的人,各个懊恼、失声痛哭。
一声声不如鼓、一声声“技不如人”,无论怎么不甘心、自省、后悔,被淘汰就是被淘汰。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再考的资格了,这跟考匠工可不一样,准匠师的备考名额是有数的,第二考项就被淘汰,显然不成器,往后谁还深信他们、再被他们浪费机会?
剩下的一百二十考生由巡吏引导,重新列队,十五人一排,八列。允许他们原地休息两刻。
休息过程中,巡吏不停来往,搬运正方形制的木板。木板的边沿长度,目测为二尺。王葛站的位置已经变更,现在第二排、从西数第五个。奇怪的是,第一排考生的木板,放在了每人身后。
由于是休息时间,考生们都疑惑的打量前后左右,第三排、第五排、第七排的木板,摆放方式也跟第一排一样。
这是咋回事?
考官区。
准匠师考的考官等级,同匠工考时一样,副考官皆为中匠师。一个县十几年下来,也就那么几个中匠师,像顾考官、贺考官、刘考官,均在去年九月的匠工考场也担任副考官,但他们并非本县户籍,是桓县令从外郡、外县请来的。
刘考官:“山阴县在考核此项时,各分区的考生最多五人属成绩不合格。两县差距如此之大啊!”
“毕竟是郡治所嘛。”顾考官岔开话题:“不知诸位年幼时,练习所用的量器来自哪里,我所用的,是我大父自制的。他从不同粮肆中各买二升黍粒,拣出所有中等大小的,再将纵黍一致的再次排除。如此剩余后,在木牍上刻出它们的分距,取重复线段最多的,制成了我顾氏至今仍在使用的木尺。”
“哈哈,不瞒顾考官,我祖辈传下来的尺器,也是如此制成的。”
刘考官:“听说将作监核定分距时,更繁琐,选五千颗中等大小的黍粒,也是一粒粒排除、再取均值,定义为最标准分距。”
咚咚咚咚咚!
五声计时鼓,宣布休息结束。
“二考区,第三项考核开始。同样分上、下场比试,上半场为……制圆之规。”
考官话音一落,包括王葛在内的不少考生都暗暗疑惑:这跟自己听说的考项不一样,第三项不是制“书觚”吗?
换巡吏上场了,他们腰后都别着拨浪鼓,走在两排的中间,还是各说各的,一个个嗓门都很高:“第一(三、五、七)排后转!仔细听规则。上半场为两两对决制!和你们面对面的,就是你们的对手。三声计时鼓后,用刻刀另一端的尖针,在木板上划圆。一刻钟为限,谁划的正规之圆数多,谁赢。赢者不必进行下半场考试。你等可明白?”
“明白!”
歘歘歘……无数眼神交锋,避着巡吏的身板碰撞在一起。王葛也如此,和对面的考生都龇起牙,好像比试谁能咬死谁一样。
“注意,圆心定位点不能超过三个,每个圆的径不得相等,最小的圆径必须长于三寸,违反者淘汰。不符合标准规器测量的圆数,超过三个,淘汰。线段有重迭,亦淘汰。你等可明白?”
“明白!”就是宁可输给对手,也不能乱画圈。想在有限的木板上尽量多画、不产生重迭,只能围着每个圆心画同心圆。
所有巡吏回归原位。
计时鼓……咚!
游徼、匠吏将波浪鼓拿在手。
王葛把刻刀反过来,她一直以为这头尖锐似针,是为了更精确的刻分距,没想到是为了徒手画圆。
用过尖头刻分距的考生后悔不已,因为针头太尖,有些人的都断了、要么磨损的不再尖锐。
王葛观望脚下正方形的厚木板,表面涂漆,十分光滑平整。幸亏不是直接在原木上划圆,因为受木质所阻,没有规器很难完成。
所有考生瞬间弯腰,都是聪明人,全部画小圆。
当啷、当啷、当啷……
当浪浪、当浪浪、当浪浪……
嚯,巡吏的拨浪鼓声竟还不同。
王葛刚准备划第四个圆,匠吏就在她周围绕圈了:当啷、当啷、当啷……
狗官!反正最吵你自己!
当啷、当啷、当啷……匠吏朝前伸臂,波浪鼓杵到王葛脸前,然后远远、近近,上上、下下、她脸左、脸右。
吵是一回事,那俩小鼓槌带着彩绳胡乱纷飞,颜色一边绿、一边红,装瞎都不成。
鼓槌飞的她都眯眯眼了,匠吏终于去吵下个考生。
谢据告诉她的规则,真是柔和版本啊。
更气人的来了!
十六个巡吏不仅摇鼓,还开始唱,均为《诗经》中的诗歌,可恨他们唱的各不相同,一个个声情并茂,考生们大多听不懂,只觉得吵死人。
游徼走向王葛,她已经划了十二个同心圆,一个紧套一个,红绿鼓槌又在她脸前飞舞了,伴随着“浪浪”吵声,游徼正唱:“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王葛对《诗经》所知也很少,手一顿,只觉得对方唱的词,她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死生契阔,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王葛:原来是这首诗歌啊。她不再迟疑,继续目不斜视、尽量收敛余光画第十三个圆。
她的对手刚幸灾乐祸,游徼就冲着他来了。王葛可顾不上管别人,两两对决啊,谁知道对手是不是画圈的天赋高手?万万不能大意。
徒手画小圈跟画大圈在难度上,是质的飞跃。她平时是能吃苦,但人的精力、时间有限,想在别的方面熟练技艺,画圆技艺必定弱。她也制定过徒手画圆的自我考核,最多能画到半径为半尺,还不能保证次次都符合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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