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后缓了缓,她忽视那些周围依然隐隐打量着她的视线,将列奥的衬衫从头顶拉下,还给他,小声对他说了句:“谢谢。”
列奥看了她一眼,接过,将手里衣物揉成一团,在艾栗转身时,顺手放到她的脑袋顶上搓了搓。
艾栗睁大眼睛,顶着头顶起飞的乱毛回头看他,作案嫌疑人面无表情地抱着裸露的双臂,瞥开蓝眸,一副冷淡清高的模样。
艾栗:……这个臭黄毛!
虽然刚刚感谢他帮自己脱困,但是不要用她的头当抹布啊!别以为她没看到他衬衣破破烂烂的,沾了不少血。
艾栗红通通的杏眸瞪他一眼,最终不好说什么,带着一身重新浓郁起来的朗姆酒味,忍气吞声地溜走了。
她找到刚结束战斗的缪莱尔,将徽章还给他,缪莱尔神色认真,眉眼低垂着听她说话,缓复着因战斗略显急促的呼吸。
他将制服外套搭在臂间,内衬仍旧妥当整洁,蓝眸静静放在少女开阖的唇瓣间,似是有些出神。
“缪莱尔少爷?”
“……嗯?”
他蹙眉,迟钝地轻轻应了一声,从鼻息间发出的浊音像是喘息。
艾栗闻到在空气中溢散的、一丝裹挟着冰雪气息的冷香,混在一众浓烈呛鼻的Alpha气味中分外醒神。
实战课还在继续,有不少Alpha打得正疯,雄性的血气汗味,混杂着他们自身暴烈的信息素味道在场内横冲直撞,即使有通风装置不断运作着也无济于事,这股味道闻着便让人心火旺盛。
汗水从少年优美的下颌滴落,在起伏的清瘦胸膛前溅起细细的碎珠。
“您还好吧?”艾栗发觉对方神情不对,担忧地看向他,“是不是受伤了?我可以陪您去医务室的。”
缪莱尔反应片刻,否认,“不,没事。”
“你的身体……你是否有受伤?”他问。
“没事没事,多亏您的祝福徽章,我幸运地拿下实战了!”
现在回想起来,艾栗觉得自己真的挺大胆的,也很幸运,就连她自己都以为会在实战课上挂点彩——更何况她的对手还是那个克莱因。
……但是,唉。
艾栗默默叹气。
只是她今天比较幸运而已,克莱因不知为什么盯着她的领口出了一下神,才让她有了机会。
想起刚才克莱因挨了列奥一拳后,一边用指腹擦去唇边血迹,一边眼眸阴毒眯起,带笑看向她的模样,她心里就被跟什么东西盯上似地发颤。
“咦,缪莱尔少爷?”艾栗脱离思绪,注意到眼前少年的状态时吓了一跳,“您真的没事吗?”
缪莱尔额角滴汗,疲惫不堪,用带着手套的指腹缓缓揉按眉心。
“……无碍,失礼了。
他伸臂,及时阻拦住艾栗想要搀扶他的动作,隔着薄薄的衬衫,少年少女接触到对方的肌肤温度时皆是一颤。
远处,克劳德对他们挥了挥成绩册,示意他们过去。
缪莱尔先一步收回手臂。
“我还有些事情,先告辞。”
缪莱尔移开视线,微微收紧手掌,他今日佩戴了一副手套,丝绸布料将袖口下方的肌肤保守覆盖,不落一丝缝隙。
礼节性地对艾栗颔首之后,这位北地的贵族少爷便转身离去,步风卷起一阵冷洌的冰雪气息。
艾栗怔了怔,看着他的背影。
她此刻的心情感谢与担忧混杂,可毕竟他们没有多少交集,艾栗怕自己再凑上去关心,会令这位冷冰冰的少爷感到厌烦。
……是太累了吗?希望他能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
艾栗想。
下午实战课过后便没有其他课程,被克劳德摸头表扬后,她的初次实战课圆满落幕;
“您说……”
晚上艾栗回到宿舍,她坐在床铺上,纠结开口,然而视线刚瞥到对面,便又红着耳朵,局促地将目光移开了。
今、今天这个黄毛换了条海星图案的四角内裤,除了这个他还是什么都没穿。
……可恶!
列奥挑了下眉,冰蓝色眸朝她看来。
“说话。”
等了几秒,他皱眉催促。
“您说以后我该怎么办?今天的事一定得罪到克莱因了,”艾栗一听列奥这语气就怂,忧心忡忡开口,“他会来找麻烦吗?”
“……哼,他。”
列奥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向上握举哑铃的动作不停:“做好准备吧。”
艾栗:!
也就是说他一定会来报复吧?!救命!
艾栗眼神空白,几乎能想象到克莱因狞笑着用靴子踩着她的头,带着一帮小弟来欺凌她的画面,停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道:“那您可以教我变强吗?”
列奥瞥她一眼,艾栗话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请求过于突兀和笼统,结结巴巴改口,“呃,我是想问您在战斗中有没有什么诀窍?”
列奥继续看她。
“……我是说,怎么样才能很快地提升身体素质呢?”
她迎着列奥的目光,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空气陷入短暂的安静。
“以一万米为合格线,你现在能跑多少?”
听到少年微哑的询问,艾栗眼神游移,吞吞吐吐说出自己的极限数据:“一千……一百米?”
“……”
做什么,干嘛拿那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她啦?!
也许她的话语实在给初入学就作为领头狮子的Alpha带来了一些小小的弱鸡震撼,列奥沉默不语,眉角微微抽动,冰蓝眸诡异而长久地停留在她的面容上,随后略显头疼地微阖。
“用时多久,”他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变化,“三分钟以内还有救。”
“……六分。”
“退学吧。”列奥语气冷漠。
就不能再抢救一下她了吗?!
被这届新生领袖干脆利落下了退学通知的艾栗面色灰白,摇摇欲坠。
她低落了一会儿,紧接着又鼓起勇气:“我觉得我可以努力努力,发展些体能以外的特长?”
列奥面无表情地听着,随后停下举握杠铃的动作,手掌面朝着她的方向伸出。
“拿起来,先举十次,看看你的力量。”
艾栗看了列奥一眼——当然她的视线只敢落在上半身,少年金发落在锁骨处,腹肌精壮,呼吸微沉,左臂打着固定胳膊的钢板,完好的右臂握着哑铃递向她。
她抿抿唇,站起来,坚定地走到他面前,从他手里接过哑铃。
不就是个小小的哑铃吗!举一百下虽然手会酸,但只要每天坚持,她的力气一定会慢慢变强的。
艾栗如是想着。
——然后她就带着坚定的表情,拿着手里的杠铃差点给列奥跪下。
这是什么啊???!
“这、这个东西有多沉?”
艾栗被手里陡然压上的重量震撼到了,她抖抖索索地两腿打着颤,咬牙使尽力气才没有让那个看起来不起眼的杠铃从手里脱落,询问的语气都有点崩溃。
“进阶日常用,四十五公斤。”列奥观察着她衣物下不断颤抖着的纤弱小臂,回答。
“九十斤??”
谁家小杠铃这么沉啊!都快赶上她体重了好不好?!想到刚刚列奥就是举着这么恐怖的玩意锻炼,还没怎么出汗,艾栗就好像看怪物一般看着他。
这个臭黄毛都能单臂举托起一个她了吧?
“举起来。”
“我、我在努力……嗯。”
沉甸甸的重量坠得她腿软,艾栗用上双手艰难地拉起杠铃,试图让自己慢慢挺直腰杆,但额头都见汗了,她也不能让杠铃举过头顶。
不到几秒,杠铃便从手里脱落,重重地落在地板上。
“去退学。”列奥二度无情的裁定,同杠铃落地的闷响一同响起。
艾栗:……QAQ!
被打击两遍的艾栗心情不可控制地陷入低落。
洗过澡,熄灯之后,她摸索着上床,背对列奥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像颗枯萎的蘑菇。
“……我不想退学。”
黑夜里,她发呆许久后,低声喃喃了一句。
即使知道她在这里待下去会很艰难,可一想到退学会辜负这个世界爸妈对她梦想的支持,记忆中“艾栗”为了考上这里所付出的努力,艾栗心中就满斥着郁气。
她虽然弱鸡,骨子里却有一股倔劲,高三时艾栗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能一整年保持着每天只睡三小时的作息,那些痛苦和辛劳的回忆能让她轻易地和这个世界的艾栗共情。
都那么努力了……却因为一场意外就要退学,不甘心。
“这里不适合现在的你待下去。”
列奥将双臂抱在脑后,闻言道,冰蓝色眸在黑暗里静静望着天花板:“之前你是救人受伤,事出有因,主动退学不会对你施以社会处分。”
“……”
“连日常训练的标准都无法达到,”他说,“你想怎么办?”
“我可以努力。”
“努力就能弥补天资和现有的差距么?蠢货。”
艾栗吸吸鼻子,听列奥继续淡声道,“我不可能随时都在你身边看着。”
……他的意思是,下次再遇到克莱因这种事,他就不帮她了是吗?
也可以理解啦,毕竟他讨厌麻烦,劝自己退学也有嫌自己如果被欺负,会让大少爷也感觉面上无光的意思在吧。
“还是不想退,”艾栗倔劲上来,手指扣着枕头,鼻尖酸酸地说,“我爸妈为了送我进来房子都卖了,退学该怎么面对他们,我又能去干什么啊?”
“你觉得在他们眼中是你的安全重要,还是你获得的成就重要?”
艾栗不说话了。
可恶,她泪眼汪汪地别扭起来,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不尝试一下就是不想放弃!
“至于工作,”列奥语气微哑,像只倦怠的狮子般提起,“帝都有贵族正在招工。”
“所以呢?”艾栗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她自暴自弃,抱着被子闷闷道:“贵族招工又不招我这种弱得要死的Alpha,会有家族想要聘用我吗,会吗会吗?难道您的家族会吗?”
“……嗯,你来。”
艾栗:?
艾栗一怔,以为列奥那声令人意外的允诺是她的幻听。
这句话落下后,室内的响动消停下来,艾栗闭眼呼吸了一下,没敢去确认。
冷静一点,臭黄毛的父亲可是公爵,公爵家庭怎么可能让她去工作,别开玩笑了。
“总之……”她沉默了一下,说,“我还是想努力一把,没到绝境前,我不想放弃。”
“……”
列奥闭上眼,没搭理她。
“明天体能拉练一万米,”就在艾栗带着满腔的信念闭眼,快要进入睡梦前,她突然听见列奥的提醒,“这次你没有假条,需要全程跟跑。”
“另外,不久后有野外演习,是求生加混战模式。”说到这里,他嗤笑一声,翻了个身,像是被她气到的模样。
“你加油。”
艾栗:???
怎么她的绝境这么快就来了啊!
军校的万米拉练是什么概念呢?
十公里,三十五分钟跑完只堪堪达到军校规定的及格线;据艾栗所知,她有不少超级赛亚人同级都能跑进二十七八分钟以内。
就算那些普通军校的Alpha,完成这项最基础的训练也不是问题;当初银河军校入学考核有一项就是负重万米长跑,那会儿还是一米八猛女的她也轻松及格了。
但对于如今的艾栗而言,前方等待她的……
是地狱啊!!
日光灼烈,整洁的跑道飞扬着尘土,下午两点四十五分,距离拉练开始十五分钟后,艾栗大汗淋漓地拖动着双腿,眼神已然无法聚焦。
她心脏跳得剧烈,从胸肺中不断呼出带着血腥味的热气,疲劳与不堪负荷的酸痛席卷她的身躯;
其实艾栗现在的速度已经比走快不了多少了,全凭一腔怨念在迈动着双腿。
好、好痛苦……
雪糕、空调、妈妈给她切好的冰镇西瓜……
艾栗两眼干涩,呆呆地盯着眼前长到漫无边际的跑道,缪莱尔什么时候到她身边都没有注意。
“听得见么,艾栗?”
缪莱尔低声唤她,呼吸微微的汗意浸湿,白皙的肤色与紧粘在颊边的墨发,形成狼狈却昳丽的对比。
“……呼、呼?”
她喘着气,小狗般茫然的眼神朝他看去。
“停下,”缪莱尔观察着她苍白的小脸,“你的身体到达极限了,别逼迫自己。”
“不、不行。”
艾栗颤抖着唇摇摇头,“停下来就会、会被……”
会被臭黄毛嘲笑!
明明昨晚她还在他面前坚定地说想留下来的,第二天就被区区一万米打倒,感觉好打脸。
……没错,不过是一万米而已,就算她没办法半小时内跑完,走也要走下来。现在已经十五分钟过去了,她一定也跑了不少了。
“你不会被怎么,仅仅是一次训练而已。”
缪莱尔皱着眉说完,稍顿了顿,判断出她现在意识不清,便放缓语气道:“医生也说你的伤刚刚痊愈,身体还需要时间恢复。”
“无需焦虑,”艾栗脑子混沌成一片,只听得到少年沉静稳定的劝导,“未发生的事不会威胁到你。”
“我们慢慢来……好吗?”
缪莱尔蓝眸静静看向她,汗珠从下颌滑落。
他心知她在担忧什么——军校中弱肉强食的法则,总是令那些野犬将獠牙对向弱者;而她失去强韧的体魄,陷入如今的困境,恰恰是因为自己。
……其实他不该说出这番有些逾矩现状的话。
缪莱尔意识到,面对她,他总有些不够镇定。
看到艾栗因他的话而放慢呼吸,神情消去紧张后,缪莱尔紧蹙的眉头略略放松了些,然而就在他即将再开口劝说,列奥·德文希尔的到来打断了他。
他汗意浅薄,略长的金发扎在脑后,无袖背心裸露出臂膀张扬肆意的肌肉,路过他们两个时低头扫了一眼,冰蓝眸停留在艾栗的脸上。
“不行了?”他挑了下眉。
“行!”艾栗一听见黄毛的声音就瞬间加速,眼睛中再度燃起熊熊怒火来,“怎么不行?!”
缪莱尔:……
他沉默地移开视线,与列奥眯起打量他的目光错开,克制着心中的情绪。
“不行就别跑,不然课上完了你还在跑步,丢人。”他嘲笑。
“呼,那我也要坚持……现在已经二十分钟了吧,我应该还差——”
艾栗气喘吁吁地想了一下。
“……”
完了,跑得快死了,她根本没记自己跑了多少。
“还差多少?”列奥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七千三百米。”缪莱尔沉静接上。
笃定说出答案后,缪莱尔神情微怔,垂下目光,列奥再次看了眼他,微微眯起眼睛。
原、原来她才跑了不到三千米吗!
被缪莱尔提醒后,艾栗瞬间眼前一黑,想到后面还有七千多米要跑,她就痛苦地想不如直接让别人给她一刀解脱算了。
而五分钟后,在看到列奥的训练完成——陪她溜达了五六分钟,他的成绩居然还进了二十九分钟后,艾栗终于把自己逼到极限,原地晕倒。
疲倦被凉意驱散,意识慢慢回拢。
艾栗浑身湿黏,像是有些不愿从梦中醒来似的,眼睫迷迷糊糊地颤动起来,轻哑而茫然地念了一句:
“……妈妈。”
“哟。”
一只温暖粗糙的大手拨开她颊边湿漉漉的发丝,探上她的额头,发觉温度褪下去后,克劳德手退开,笑着帮她整理了一下发丝,“终于醒了,还好吗?小家伙。”
“想家了?”
艾栗眨了下眼睛,怔怔看着床前熟悉的人影们,列奥、缪莱尔,以及教官都在。
她恢复了些神志,摇摇头:“没事的……我还好,教官。”
“好好休息,想家可以在周末打通电话回去。”
见她没事,克劳德摸摸她的头便站起身,眼见面前的小女孩还是满脸茫然,看起来有点伤心的模样,他笑呵呵地张开双臂:“怎么办,老师抱一下?”
艾栗:……不要把她当成小孩子啊教官!
发呆的艾栗瞬间红着脸回神,推拒教官热烈壮实的胸肌袭击。
克劳德离去前,嘱咐让她好好休息,并分外粗神经地夸她今天表现不错,看来身体在逐渐恢复,让艾栗受宠若惊。
列奥斜睨她一眼,来到她身边。
“还逞强么?”
他松开抱起的双臂,伸手替她换了架子上快打空的吊瓶。
打着第二罐吊瓶的艾栗抿了抿唇,嘴硬道:“……我休息一会儿还能去跑,起码把今天剩下的跑完。”
她们种花家卷王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缪莱尔似是想要开口,被列奥的冷笑阻拦。
“啧,随你。”他冷漠俯身,捏了她气鼓鼓的脸颊一把,“现在是下午,去跑步前先给我带饭。”
……啊!这可恶的臭黄毛!这时候还要来压榨她!
花了二十分钟吊完这瓶营养液后,艾栗除了脸上留下的两道粗指印外已无大碍,甚至还感觉比之前更有精力。
出了医务室,列奥搓了一把她的脑袋便率先离开,艾栗气呼呼地瞪了眼他的背影,随后转身向缪莱尔道谢。
“谢谢您今天的帮助,耽误您不少时间。”
“无碍,”缪莱尔顿了顿,听见自己以一向平淡的语气对她道,“身体没事便好。”
“稍后还要去跑步么?我不建议你刚从医务室出来就这么做。”
“没关系的,我心中有数,哪怕跑不了,走走锻炼一下也是好的。”
艾栗苦恼地说:“毕竟大家都能跑,我不跑不是会显得不合群吗?也不能一直拿着生病的由头逃避……病总是会好的!”
她不能拿教官的夸奖当安慰也是这个缘故,毕竟她并不是“养病”,而是要把自己的弱鸡体质锻炼起来啊,这中间要去做的努力可比“养病”高多了。
“……”缪莱尔静静看着她。
他喉结微动,轻声改口:“好,加油。”
“我会的,也谢谢您前几次的关照。”
艾栗听后一笑,绿眸微亮地看着他,神情既有开心,也有一些自知给他添麻烦后的不好意思。
“真的非常感谢,也许那些对您而言都是小事,过一段时间便忘记了,但我心中都记得的。”
“等有机会,希望我也能帮上您什么,来报答您。”
说着,艾栗笑容真诚,同时对他身后走过来的熟人医生也跳起来挥手道别:“那么我有事先走啦!下次再见,谢谢!,”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下午微热的风中。
医生来到少爷的身侧,低声唤道:“少爷?”
“嗯。”
“关于她的治疗方案,是否有思路了?”缪莱尔收回视线,问道。
“……是我们无能。”
缪莱尔沉默一刻,语气没有意外,转而提起:“刚刚她说,病总有一天总会痊愈,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很可能不会再恢复,还失去了……”
——作为Alpha的根本象征之一。
医生推推眼镜,虽然话没出口,但两人都对那少女究竟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知肚明。
“那时候她挡在我面前,”缪莱尔静静陈述,“她本来不必陷入如此困境。”
“……”
“还有,她刚刚说记得我帮助过她的每一次,唯独……”
性情内敛保守的少年不擅长将自己的心绪表达出来,即使十分在意,终究说到一半便沉默。
“您不必想太多,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我们尽力弥补就好。”
少爷愧疚太重,思虑太多了。
看到缪莱尔这幅模样,医生不由劝道。
艾栗从重伤中醒来之后,忘记了少爷的事,而缪莱尔被自责所折磨,如今连表面上亲近一些那女孩都不敢,医生见此,不免深深叹息。
说是贵族少爷,其实不过是一个青涩过头的少年人而已。
如果有一日,他能真心地在那女孩面前笑一笑就好了。
艾栗到训练场待了两个小时,在天黑前匆匆回到宿舍,大汗淋漓地将从顶层食堂带来的晚饭递给列奥,然而却只得到对方一句冷淡的“吃过了”的答复。
“给你五分钟解决,别让我闻到味道。”少年观察一眼她的表情,命令道。
……可恶!
艾栗就知道他不吃,所以今天她干脆没去食堂抢饭,坐在床铺缓复着急促的呼吸,然后打开饭盒,凶狠地开始干饭。
“等下还去训练场?”列奥随口问了句。
“还有两千米呢。”艾栗腮帮鼓鼓地说,其实她真的很累了,“……等下去走完吧。”
“你到极限了,”列奥嗤笑,“如果不想第二次躺到医务室的话,建议你最好别去。”
“……”
艾栗没说话,继续埋头吃饭,她其实也不想跑了,只是别扭地不想在黄毛面前认输。
列奥没等她回复便起身,走到她身边,在艾栗怔愣、随后变得诧异的目光中,少年面无表情地在床铺前蹲下,略长的金发散在颈间。
“你你……呜!”
他伸出手,突然用带着粗茧的指腹捏了一下她不断打着颤的腿肚,艾栗瞬间痛呼出声,饭一口也吃不下了,端着饭盒,惊恐看他。
“你做什么?痛死了。”
“肌肉拉伤,腿还想不想要了。”
“今天跑完一万米,以后就再也不跑了?”列奥抬眸,语气冰冷。
艾栗怔了怔,有些不敢看他的目光,偏过头去小声辩解:“有点累而已……等下洗个澡就会好吧。”
列奥看她,又不带任何表情地伸手掐了一把她的腿肚。
这下艾栗泪花都快溢出来了,脊背像只被欺负的猫咪般躬起,从喉间发出一声呜咽,又气又怒,却不敢言语地以眼神控诉他。
列奥绷紧唇线,指腹划过她的肌肤,带来粗砾的划刺感;少年掌心宽厚,指节粗大,将她的腿弯挟起时,令她并非疼痛意味地细细轻颤起来。
“忍着,如果不想腿废的话。”
艾栗被他拿捏怕了,立马疯狂摇头,像只抗拒被吸的小动物一样战战兢兢退后:“我、我不要……嗷!”
列奥低眸,对她的抗拒充耳不闻,十分暴君地将她两只膝盖捏起来。
然而在他触碰到少女肌肤那刻,列奥皱起眉,看着自己随意一握,便正好圈住她两条小腿的手掌,目光一瞬间有些诡异。
“轻、轻一点。”
艾栗承受着室友再一次的霸凌,忍气吞声地请求:“太劳烦您了,其实、其实您不用帮我捏也可以,明天我的腿应该不会到残废的地步……”
太痛了,怎么会有这么痛的事情!她瑟瑟发抖地试图将腿从列奥的掌心里抽出来,然而终究抵不过Alpha的力气。
列奥拧眉,金发遮掩下露出微红的耳廓,他烦不胜烦地将艾栗两只脚腕拉到大腿上,抵着上方的腹肌。
“只会嘴硬。”他嗤道。
感受到男性鲜明炙热的体温,艾栗呼吸微窒,抖得更加厉害了。
当列奥指腹终于陷入那片棉花般的、松散绵软的肌肤时,加上艾栗还一直在他耳边痛得哀哀叫;
他眉头不由皱得更深,心中蓦然划过一丝属于少年人躁动的、潮闷的,嫌弃与探索欲并重的念头。
……她是不是全身上下只有嘴硬。
啧,想同性这个干什么,烦。
那天的万米拉练拉开了艾栗地狱生活的序幕。
假条到期后,她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弱鸡所不能承受之重,眼前一黑就地晕倒是常态,每天基本上都是被臭黄毛捡回来的。
而且不是她说,和一群讨厌的青春期Alpha小鬼一起上课,压力真的很大。
极端暴躁的性别加上血气方刚的年龄,这两者结合在一群人身上绝对是场灾难。
她知道Alpha之间弱肉强食是常态,这种领地意识剧烈的动物总是会霸凌比他们弱的同性;艾栗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很容易成为他们盯上的目标。
……尽管现在还没发展群体性对她的霸凌,情况还算好,可是——
她没想到这群A这么烦人啊!
霸凌就算了,在她跑步跑得气喘吁吁快翻白眼的时候,直接撸起袖子用臂弯把她挟起来是怎么回事嘛!
她双脚都挨不到地了,那个突然绑架起她的A像只活力十足的大型犬,笑哈哈地搂着她跑了一圈才把她放下。
临走前还对她笑出一口白牙。
……这绝对是嘲笑她的意思吧?
力量训练时,艾栗目光放空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猛男猛女腿部肌肉发力,像是腾空跃起的豹子一样凶狠地攀上两米多高的单杠,飞速引体向上腾空旋转不在话下,跟成精的陀螺似的。
她默默收回目光,准备跳起来去够那个最矮的……即使这样也有一米八高的单杠。
然后突然就被人托着腰抱起来,直接将她挂上了那个两米多高的,她因陌生A的触碰而微颤了一下,紧接着便慌慌张张地抓紧栏杆,防止自己摔下去,跟条风中摇晃的咸鱼一样来回晃荡。
下不来了啊喂!
可恶,底下的人还在看着她笑,在逗她吧!
还有一次,艾栗浑身大汗淋漓,从负压训练舱里爬出来,晕倒在教室地上,那会儿教官正好不在;
意识朦胧之际,她迷迷糊糊,困乏而疲倦地眯着杏眸,隐约看到周边围着一群身穿黑金制服的Alpha少年,或是搭着同伴的肩俯下身,或者将手臂搭在膝盖上蹲坐下来,目光兴致勃勃。
脸上有微微深陷的触感,有人在捏她,头发也被几只大掌揉得乱七八糟,还有人捏着她脚腕抬起来,看起来想脱掉她的鞋子。
“这样看更小一只了,喔,她的头发比我和室友的都要软诶!”
“信息素是什么?之前一直没闻到,都是列奥那家伙身上的一股酒味,难道是空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