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陋寡闻的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也就是说——bbg打算收购观潮国际,目前手中掌握的股票已经占了观潮总股本的百分之五,按规矩就得举牌了。”曹牧解释说,“观潮的股价不高,今年的a股一直低迷,这么廉价的筹码,辛旗要是动了心思,当然是个好机会。”
闵慧想不通:“观潮这么大的规模,他怎么买啊?这得花多大的价钱啊?”
“背后应该有雄厚的资金支持,不然的话,这只大鱼很难吃下。”曹牧说,“程启让又不傻,滨城是观潮的老巢,各种人脉盘根错节,如果真出了事,帮手一定不少。俗话说,强龙斗不过地头蛇——辛旗这一招风险挺大的,有可能吃不了还被反咬一口。”
这么一说,闵慧开始紧张,当初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地跟观潮斗,以为有理就能赢,结果却是鸡飞蛋打,差点还赔上了一条命。辛旗是个外地人,bbg搬到滨城才几个月就想撬掉滨城最大的科技企业,能行吗?一时间不禁疑虑重重:“bbg收购观潮,如果成功了,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自然是很多的。”曹牧耸耸肩,“观潮的盈利能力一直不错,从投资的角度讲,这叫风险低,收益稳定,就算拿股息分红也很划算。如果管理得好,股价上涨,bbg可以把手里的股票卖出套现,短期内大挣一笔。就算不这么干,控股后一直留在观潮,也可以掌控观潮手里的技术资源和决策资源,和他自己已有的资源整合,实现产融结合……”
她噼里啪啦地分析了一堆,闵慧听得半懂不懂,只得又问:“bbg掌控观潮,需要花费多少成本?”
“这钱就多了去了,”曹牧喝下一大口面汤,“实现控股的话,怎么说也得上百亿吧……”
闵慧一听,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上百亿?bbg能拿出这么多钱吗?”
在她的印象中,bbg亚太分部并不大,在北京的办公区只有一层楼,通共一、两百个员工而已,赶不上观潮的一个零头。
“靠bbg一家恐怕不行。但他背后有个圆茂集团,老总叫苏中和,是bbg的大股东,那个公司是做保险的,资金非常雄厚。”
闵慧终于明白辛旗为什么昨天晚上会来找她,让她辞职。此时此刻,知道消息的程启让一定以为是她串通辛旗为性骚扰事件进行报复,一定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吧?
“那咱们怎么办?”闵慧低声问道,“坐山观虎斗吗?”
“那还能怎样?我们不过是一群虾兵蟹将……”
“多少也算是核心竞争力吧?”
“在佰安是,在这里……唉,核心太多了,咱们不算!”曹牧挥挥手,“观潮的崛起是最近十年的事情,跟程启让的管理能力不无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算是创始人之一。以他的脾气,怎么可能屈居人下?一定是拼命反击。辛旗想控股观潮把他赶走……太不容易了。”
“他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感情冲动?”闵慧越想越怕,只觉乌云压顶、山雨欲来。在墓地里辛旗就说会找程启让算账,但没想到会是这么一种算法,在她看来,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商人逐利,资本追求回报。辛旗是搞投资的,他只是看中机会想挣钱而已。哪有什么感情不感情的。就算真有,这些钱也不是他自己的钱,绝大部分是别人的钱,拿人家的钱动自己的感情——他要真是这样的人就不该入这一行,到最后也没法收场。”曹牧一面说一面看手机,过了片刻,忽然“啊”了一声,“你看,这有篇观潮国际的性骚扰调查报告,半个小时之内转发十万加——辛旗果然厉害,不打无准备的仗。查你的微信,我给你转发了。”
闵慧打开手机一看,钱治的那个著名公号下,刊登了杨璐和陈家骏的联合署名文章:“沉默意味着纵容——滨城职场性骚扰情况调查”,全文五千字,一半的篇幅都在讲观潮国际,五位受害者在记者的鼓励下,实名举报程启让利用工作和权力之便对她们进行性骚扰的行为。当下认真地读了一遍,忍不住说:“报道是我弟写的,应该跟辛旗没什么关系。”
“但发表的正是时候啊,你看观潮的股价,唰唰唰地往下跌。过几天bbg就可以疯狂地买买买了。”曹牧一副吃瓜群众的模样。
“你觉得bbg的收购能够成功吗?”闵慧的心七上八下,“我记得辛旗前段时间一直都在跟程启让谈合作,不排除程启让对这件事持欢迎的态度吧?”
“拉倒吧。程启让才不会让bbg过来分一杯羹呢。”曹牧吃完最后一根面条,将几片香菜放到嘴里嚼了嚼,“你赶紧劝劝辛旗,让他千万小心。不要小看了程启让,多少人在他那里栽过跟头。远的不说,就说佰安,他不是也赢了吗?”
闵慧对财经这块了解不多,兴趣不大,但曹牧是华清的ba,以前在远来和佰安一直负责融资和市场这块,意见应该很专业。吃完午饭回到办公室,她连忙给家骏打电话。
家骏那边,对收购之事一无所知:“辛旗哥没跟我提过要收购观潮。但这个调查是他向我建议的,开始的时候我有点拿不准,一来是自己在这方面没有经验,二来是怕打草惊蛇,但杨璐是老记者,帮了我很多,你又给我提供了受害者名单,所以采访进行得很顺利。至于报道什么时候能发,辛旗哥应该不知道,时间是老总决定的,你懂的,我们这边审稿要走程序,像这样敏感的话题,程序更多……”
所以辛旗的确是有备而来,闵慧心想。一时间汗流浃背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想立即找辛旗问个究竟,又怕他太忙,无暇顾及自己,于是缩回办公室写程序一直到下午五点,眼看快下班了,这才给辛旗挂了个电话,也不敢直说,寒暄了半天才道:“听说bbg打算收购观潮,今天举牌了?”
“对。”
“辛旗,如果你这样做是为了帮我出气——那可千万不要!”
“我可没你想得那么高尚,我这么做是为了挣钱。”他淡淡地说,“如果既能挣钱,又能顺便把程启让拉下马,那我也乐见其成。”
“辛旗,我知道你很靠谱,但对付程启让,你要千万小心——”
“嗯,我有心理准备。”
“程启让这个人——”闵慧还想告诫几句,辛旗忽然打断她:“对了,昨晚你不是让我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吗?”
闵慧满脑子还在想收购的事,见他话锋一转,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禁“哦”了一声。
“我想给你介绍一个人,特别合适。”
“这种时候?”
“你不是想年底敲定,春节拿证吗?现在已经都十一月份了,得抓紧了。”他说。
“好吧,你说说看。”
“他叫秦锐,是个滑翔伞教练。”
“滑翔伞?”闵慧有点蒙。
“你恐高不?”
“不恐。”闵慧说,“我挺喜欢蹦极的,滑翔伞没试过,不过这两个在心理挑战上应该差不多吧?”
“那就好。城北有个天鹰山滑翔伞基地,秦锐就在那里当教练,我帮你约了明天上午九点在基地的咖啡厅见面。”
“这也……太急了吧?”闵慧根本没有心思,“我最近工作比较忙。”
“明天正好是周六啊。他说可以先聊,然后带你去玩滑翔伞。”辛旗热情地鼓动,“我算了一下,你没吃亏,飞一次九百块,不用你出钱,真是赚了。”
“那也得互相看上才行吧?不然就是占便宜……”
“没关系,就算没看上,也可以去玩的,小心别上瘾喔。”
“那关于这个秦锐的基本情况,你至少跟我介绍一下吧?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介绍啥,你不是相信我的眼光么?”
“可是——”
“又没要你嫁给他,就是相个亲,不行了再换一个,怕什么?”
“……好吧。辛旗——”闵慧想把话题兜回来,“关于收购的事,风险这么大,我想仔细地跟你聊一下——”
“你干过金融吗?”
“……没干过。”
“那你用什么说服我呢?”
“……”
“马上有个会,先聊到这,别忘了明天有相亲,打扮好看点,争取一次相中。”
闵慧还想再说两句,那边,电话挂了。她呆了半天,不禁心中嘀咕,昨晚看到辛旗不愿意让她穿那件玉兰花的裙子,还以为是吃醋了,看来是想多了。
六点的星巴克十分拥挤。
闵慧点了一杯热巧,等了半天才等到一张桌子,刚喝了两口,听见有人在身后叫她:“闵慧,你也在这?”
转身一看,竟是程启让。
他将风衣一脱,搭在椅背上,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自从上次在北京揍了他一顿后,他们仅在会议上见过,私下里无任何交谈。
她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的伤势已完全平复,就连掉的那颗牙也都装好了。不知为何,好像最近老了好多,眼角之处出现了一排细细的鱼尾纹。
手机在托特包里,她下意识地去掏,被他一把拦住:“不要录音,请给我一点隐私。”
她知道他会来找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她把手放了下来,冷冷地道:“有事吗?程总。”
“你写的hld我看了,相当不错,个别地方帮你改了一下,刚刚发到你的邮箱——”
“谢谢,我晚上会看。”她就事论事地说。
接下来他聊了聊项目架构的细节,两人心平气和地讨论了一番,闵慧以为他会提到bbg或者家骏的报道——这两样都跟她有关——但程启让除了工作什么也没说,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越是这样,她反而越是心里发毛。
末了,他淡淡地说:“你养过狗吗?”
“没有。”
“听我的劝告,千万别养。”
闵慧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提到养狗。
“我太太有只哈士奇,你应当见过,买来的时候还是小puppy。我还记得它到家里的第一天,把它关在笼子里,深更半夜,叫个不停。又喜欢乱咬东西,随地大小便,把家里弄得脏极了。”说到这里,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咖啡,“没过两个月,它就从十几斤的puppy,一下子长到了五十多斤,开始掉毛,一团一团的,遍地都是。家里的阿姨一天三次用吸尘器,也不能保证完全干净。”
“……”
“尽管我讨厌狗,但我太太十分宠它,这狗每天都要上床跟她一起睡,不然就不睡。我太太也不反对,反而让我学会习惯。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了,只好搬到客房去——也就再也没搬回来。”
“很显然,在你和哈士奇之间,你太太认为哈士奇更可爱。”闵慧挖苦道。
“没错。”他承认,“哈士奇也知道我不喜欢它,因为我对它从来就没好脸色,它就一心一意地取悦我太太,对她特别忠实、特别听话、有一次我跟太太吵架,他居然冲过来咬了我一口。不严重,但出了不少血,我太太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还说狗这么做没错,它只是想保护自己的主人。”
闵慧看了看手表。
“再给我两分钟,故事还没讲完呢。”
“……”
“终于有一天,我太太不在家,轮到我来遛狗了。我就把它带到一个公园,在那里,它遇到了一只黑色的比特犬,两只狗突然就打了起来——”
“……”
“哈士奇死得很惨,它是被活活咬死的,地上都是血,挣扎了很久才断气。我太太知道后,哭了一个星期,发誓说这辈子再也不养狗了。”
夕阳透过窗子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眸子有一种残酷的灰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闵慧的心猛地一缩,道:“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想跟你聊一聊一只不听话的狗,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闵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道:“程启让,你等一下。”
她从包里抽出一张纸,一只笔,在上面写了两行字,扔到他面前:“这是我的辞职信,本姑娘不干了。”
他冷笑一声,站了起来,一面披上风衣一面说:“请你给辛旗带个话儿:既然有雄心壮志,就放马过来,gaon。”
第70章 风来
根据公司的制度,员工离职需要提前三十天通知hr,闵慧回到家,不想有任何拖延,打开电脑,给hr的总监发了一封正式的辞呈,又打印出一张纸质版,签字扫描,作为附件共同发出。
gs20的研发非常顺利,她和团队有很多新的创意,本来想大干一番的,此时离开,太舍不得,也只好放弃。
匆匆地吃了一碗泡面后,她再次打开公司给她配备的手提,开始写交接文件:最后修改的代码、文档提交入库、自己的工作总结、梳理过的流程图、框架图、部署文件,所有使用设备的ip、用户名、密码……最后,她将电脑里的私人邮件、聊天记录、浏览器okie等全部删除。
hr回话说,辞呈收到,让她周一到公司办理正式手续。
为了能赶在九点之前到达天鹰山,闵慧次日起了个大早。
她从没去过那个地方,不知道有多远,打开地图一看,单程一个半小时。滨城的北面有很多的大山湖泊、一直没怎么开发,周围只有一些村落,除了山坡就是农田,感觉是个荒凉的去处。
她匆匆洗了个澡后,化了个淡妆,见天气有点冷,翻出件驼色的长款毛衣,配上一条厚厚的牛仔裤,套上一件羽绒袄就出了门。
出租车到达天鹰山顶的咖啡厅,正好八点五十,里面一点也不“荒凉”,反而坐了不少游客。一问才知上午九点到十一点是玩滑翔伞的最佳时间,这里又是滨城唯一的滑翔伞基地,生意十分火爆。
她找了张桌子坐下来,东张西望,一个高大的男人径直向她走来:“闵慧小姐,对吗?”
“我是。”
“我叫秦锐,辛旗的朋友。”
“你怎么知道是我?”
“见过照片。”
两人友好握手。秦锐帮她点了一杯咖啡,一碟点心,将她引到一个包间坐下,轻松地聊了起来。
辛旗的眼光果然不差。
秦锐高大英俊、孔武有力,与殷旭类似,是职业运动员出身,曾经拿过世界级的单人皮划艇亚军。热爱各种户外运动,目前是滑翔伞基地的主教练。
“你是怎么认得辛旗的?”闵慧好奇地问道。
“这家基地我和他都有投资,业务的关系经常聚,但不算很熟。”
“嗯?”
“我们聊得最多的是招商和经营,辛旗很少谈起自己。你是他朋友,可能你更熟一点。”
“我也……不熟。”
“所以他突然说要给我介绍一个人,我很奇怪。印象中他不大可能干这种事。”
闵慧不知如何接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聊。
又过了半个小时,她对秦锐的印象越来越好,两人有很多的共同爱好:电游、桥牌、乐高、电影……和闵慧一样,秦锐也是资深的魔兽玩家。他们都是独生子,都喜欢吃辣,喜欢奶茶……
聊着聊着,话题开始转向现实主义。
“辛旗说——你有一个儿子?”秦锐问道。
“对,三岁多。”
“和苏全一样大?”
“苏全就是我的儿子。”
他吓了一跳:“辛旗就是你的前夫?”
“哦,不,不是,我们没结过婚,只是……在意外的情况下有了一个孩子。”
他竭力隐藏自己的惊奇,语气却明显地尴尬:“了解。”
“辛旗没跟你说过?”
“没有,只说你是他的一个朋友,搞it的。”
“可能是他不好意思说吧。”
“没事,我不介意。你儿子挺可爱的,辛旗带他过来玩过两次,我们都很喜欢他。”
在闵慧以往的相亲中,只要一提到有儿子,其本上是见光死。难得秦锐肯包容,对他的好感又多了一层。
“我也有个情况需要事先跟你说一下,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秦锐清了清嗓子。
“你也有个儿子?”
“没有,我未婚。”
“那是什么情况?”
“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你不介意跟我爸妈一起住吧?”
闵慧迟疑了一下:“你爸妈……是身体不好需要照顾吗?”
“身体都挺好的,他们都是搞体育的。我爸搞垒球,我妈搞排球,我们是体育之家。从小到大我爸妈在训练上对我特别严,在生活上对我比较宠,我家就在体院,上大学没住过宿舍。毕业后我在省队,单位可以分宿舍我没要,因为离家近,就一直住在家里,我家是四室两厅,够住。”
“那你——”闵慧问道,“打算跟父母一起……住多久?”
“一直到养老送终。”
闵慧愣了一下。她倒不是介意和老人一起住,听他的描述,感觉这人在生活上完全不能自理,多半是妈宝,顿时有点笑不出来。他立即明白了,马上说:“你要是介意的话咱们就交个普通朋友,没关系的。我知道很多女孩子会介意,但对我来说,跟父母生活在一起很重要,我不舍得离开他们。”
“我能理解。只是我更倾向于过独立的家庭生活。我们可以住在父母的附近呀,隔条街,或者隔几栋楼都可以,然后经常去看望他们,这样的话,既保持了独立,也不影响孝顺父母……”
“不行,一定得是住在一起。”他的态度很坚决。
闵慧坦荡地一笑:“那就做个普通朋友吧,祝你找到一个好姑娘。”说完看了看手表,十点刚过,正寻思着打车回去,秦锐说:“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坐一下滑翔伞?我带你飞到天上玩玩?”
“这个……”
聊天的时候,闵慧就看见窗外的山坡上,不时地有滑翔伞在空中起飞,心里痒痒的,很想坐上去。但刚和人相完亲,又没成功,就不好意思蹭人家,于是腼腆地一笑:“行啊,在哪买票?”
“嗨,买什么票,我请客。”
“那怎么好意思呢,票是一定要买的。”
正在这时,手机忽响,一看id是辛旗,闵慧连忙说声“对不起”,走到一边接电话。
“你到了?”辛旗问道,背景音沙沙作响,似乎正在开车,“见到秦锐了?”
“已经聊完了。”
“这么快?”他问,“有戏吗?”
“没戏。”
电话那边,他开始抱怨:“真有你的,我给你找的男人,巨石强森那样的体格,胸肌可以夹碎核桃,你都不喜欢,为什么呀?”
“人是挺好的,就是不来电。”闵慧也不想多解释,“他还请我玩滑翔伞呢,去不去呢?”
“你不是想去吗?”
“是想去……但跟他……?”
“人都来了,相亲也没成,总得玩一趟再走,不然就是白来了对吧?”辛旗说。
“滑一次超贵,他又不让我付钱,挺尴尬的,要不这次就算了,下次我再来玩。”
“超贵?研发总监也嫌贵?”
她想象着他在车里一边听一边翻白眼的样子。
“交给我来处理吧,我马上就到。”
这话说得闵慧又是一愣:“你来干嘛?”
“带着儿子看你相亲啊。”他说,“你要给儿子找个后爹,儿子总得有发言权吧?”
“我看你就是来搅局的。”她气得把电话挂了。
说曹操曹操到,刚放下电话就看见辛旗牵着苏全从大门外走进来,闵慧连忙跟秦锐说要去趟洗手间,让他有事先去忙。回来时秦锐已经不在了,辛旗的身边又多了一位中等身材、普通相貌、肤色黝黑、穿着防风夹克的男人。
她正要走过去打招呼,苏全已经“妈妈!妈妈!”地叫着向她跑过来,她连忙蹲下,将他抱在怀中。
“介绍一下,这是韩奕,也是这里的教练。今天他来带你飞。”
闵慧看了看辛旗,又看了看韩奕,确认没有恶作剧后点点头:“好的。”
“票的事不用担心。”辛旗说,“我帮你付了。”
“谢谢,回头我把钱打给你。”
他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爸爸、爸爸,我也要飞!”苏全叫道。
“宝贝儿你太小了,再长大一点咱们玩哈。”
“爸爸、爸爸,我们不用飞高,就在坡上飞行不?像风筝那样?你把我系在上面,你拉着线……”苏全从闵慧的怀里跳下来,抱住辛旗的大腿,将下巴戳在他的膝盖上央求。
“现在不行宝贝儿,不是爸爸不让,这里有规定,十岁以下的小孩不让上天。不信你问教练。”
苏全瞪大眼睛看着韩奕,韩奕点了一下头:“是的。”语气不容置疑。
大概是被韩奕严肃的样子吓到了,苏全立即安静下来。
闵慧微笑着看着他们:辛旗穿着一套浅灰色的花呢西装,黑色的牛仔裤,头发很短,梳得直立起来。看上去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与杂志上的那些时尚型男不同,辛旗的帅是无心的、随意的——对站在他面前的女生来说简直是一种残忍,想直视又不面红耳热——几乎做不到。
而他一直淡淡地看着她,任凭苏全在他身边跑来跑去。但只要儿子跑得超出了视线,他会立即走过去将他抱回来,好像有第三只眼睛。
“你会在这待多久?”她问道。
“一整天。”他说,“那边有个地方可以bbq,我答应了带全全过来烧烤。”
她打量了他一眼:“烧烤?你会?”
“会。我带了牛排、羊排、牛仔骨、香肠、鸡翅、玉米、红薯和蘑菇,还带了几斤炭。韩奕带来了烧烤炉。”
“吃不了这么多吧?”
“本来以为你和秦锐肯定有戏,想着你们聊完了又飞完了,就过来一起吃一顿,这样你们又可以谈一下午,促进彼此的了解,多好啊。哪知道——”
闵慧抱着胳膊说:“真的么?我感动得快哭了。”
“举手之劳。”他抬抬眼,“你等下也过来吃吧,尝尝我的手艺。”
“……”
见她半天不吭声,他又加了一句:“顺手的人情,不吃也浪费了。”
“那行吧。”她说。
韩奕带着她去填了几张表,讲解完安全事项后将她带到北面的山坡开始摆伞,一边检查装备一边向她介绍:“这是副伞、这是主钩、这是伞绳、这是伞衣……检查之后我们一般不会让它离开我们的视线,不能有一点错,到了天上,你我的命就靠它们了。”说完又帮她穿上腿带、胸带、一一检查完毕后,两人戴上头盔。苏全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拍手笑道:“妈妈你要上天啦!”
闵慧知道父子都有心脏病,这么惊险的运动是肯定不能玩的,于是摸了摸他的脸:“妈妈在天上给你拍照。”
韩奕观察了一下云层和风向,带着闵慧向下坡冲去,风力很大,没走几步,身了“腾”地一紧,到了空中。
一开始闵慧有点害怕,一直闭着眼睛,心跳如狂,紧张到喘不过气来。她紧紧地抓着缆索,身子在空中乱晃——一直升到三十几米,才渐渐平稳。
睁眼一看,天地间好像颠倒了个儿,渐渐地,一抹绿意印入眼帘,是山上的绿树和脚下的农田。
大地缓缓下沉,森林与草地融成一片,万花筒般地打着圈儿。
风轻轻吹起,拨动头顶的伞绳,发出沉闷的嗡嗡声。
她抬眼看着前方,湛蓝的天空异常纯净,几只五颜六色的滑翔伞飞行在她的四周,忽高忽低,忽快忽慢,如朵朵烟花在空中绽放。
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她半天没有说话。
“你在想什么?”身后的韩奕问道。
“永恒。”
他“嗤”地一声笑了:“什么样的永恒?”
“无因无果、无始无终,如眼下的这些山川湖泊、岩石草木、不知道为何而生、为何而灭——也许这才是生活本来的样子。”
“有道理。”他说,“你可以经常来玩,对身心都是很好的放空,还有人用它来治疗自己的焦虑症呢。”
“等会儿下去了,可以再来一次吗?”她觉得不过瘾。
“当然。”韩奕说,“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参加我们的培训班。滑翔伞比开车简单多了,基本上三五天就能学会,培训结业后可以拿到a证,再练习半年拿到b证就可以独飞了。技术好的话再拿个双人执照,可以过来商业带飞,能挣不少钱呢。”
闵慧一听,十分动心,反正也辞职了,不如就给自己放个假,顺便学门手艺,又刺激又好玩,还能顺便挣个钱,立即说:“那我就先报个培训班吧!”想到来一次单程一个半小时,又问:“可以今天就开始吗?”
韩奕怔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积极,于是说:“当然可以。”顿了一下,又问:“为什么这么急?”
她浅浅一笑:“最近焦虑比较多。”
因为辛旗的举牌,因为程启让的威胁……她感觉自己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想拼命逃离,却无能为力。
最大的焦虑就是辛旗。他那么轻松,又那么淡定,好像胸有成竹,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不知道毁灭是一种什么滋味。
第一次飞行只进行了二十分钟,着陆后休息了一下,闵慧跟着韩奕又飞了一次。下来后告诉辛旗自己想报学习班,辛旗立即赞同:“学这个挺好的。我也喜欢滑翔伞,在北美的时候,有一年夏天还去滑翔伞基地打过工呢。”
“就没找到机会飞一次吗?”她问。
“做梦都想,可谁也不敢带上我,怕我心脏病发作死在天上。”
她吓了一跳,没想到他说得那么直接。
“你要是学会了,敢带我上去飞吗?”他淡淡地说,目光定在她的脸上。
“敢。”她扬起脸,避开一缕射到眼中的阳光,“等我考到证书,就带你去飞。我不怕你死在天上,如果真是这样,我会好好带大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