纥骨槿安的太子册封仪式在前线宣告胜利的那一天在皇宫之中举办。闻姣也接受了邀请函前往。
邬潼的腰部被闻姣植入了纳米材料,男子的气血虽然仍旧显得很虚,但总归能够自己站起来了,不用被女生扶着进入卫生间满脸红晕的解决一些生理问题。
他站在镜子前,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紧绷拘谨,不自然的用手碰了碰脖颈处的领带,“会不会显得很奇怪。”
邬潼从来没有穿过西装,他习惯了穿一些方便而耐脏的工装服,此时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束缚进了一个袋子中,手脚都不敢大幅度的动一动。
“我看看。”闻姣走到他旁边,帮他解开系得乱糟糟的领带,重新一点点系好,“很帅气呀,和平时的感觉很不一样。”
闻姣很中肯的评价道,怎么说,她轻轻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比起男伴倒更像是一个体格锻炼的很合格的保镖呢。
“我一次都没有去过皇宫,会不会有哪里做的不够好,给你丢人。要不我还是不去了,你可以选择其他…更好的人做男伴。”邬潼对皇室其实没有什么感觉,下城区的人要对皇室保持敬畏实在还是太困难了些。如果只有他自己,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么多,可…是闻姣想要他来当她的男伴。
邬潼从穿起这身定制的制服后便已经开始感觉到紧张和慌乱。
“你是我仅剩的亲人,你不当我的男伴,还有谁能够当。”闻姣很自然的说道,她没有想那么多,说出口时,才回眸看向了等待在大厅之中的闻婧芝。
“不,是我说错了,不是仅剩的亲人。是珍惜的亲人中的一员。”闻姣弯起眼眸,轻轻说道。她的确很难接纳别人,越是重要而亲近的人,她便会越谨慎,不会轻易将珍贵的情感交付出去。
但闻姣是拥有血肉的人类,她能够被感染,可以看得清别人的情感。虽然……闻姣总是会记得闻雅轩,记得他说过的话,记得她与他之间的事情,不敢真正将闻婧芝当做母亲。
但,亲人就是这样的人。
不需要她去认可、接纳、相信,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血缘的联系便令他们天生成为了亲人。
邬潼浅浅的笑了笑,弯起眼眸。他不常笑,笑起来时,脸颊会凹陷进浅浅的酒窝,是很阳光的模样。他很开心,闻姣拥有了新的亲人,令自己走了出来,得到了幸福的生活。
女子转过身去收拾起其他的东西,邬潼唇瓣的弧度慢慢收拢,他看着女生的背影,低低的声音才终于从唇瓣中溢出,“可是,我不想只做你的亲人…”
他不想,仅仅只是禁锢在亲人这个身份之中。如果一直被看成这样的人,那他便永远没有机会…
没有机会…
邬潼抿住唇,垂眸掩去了瞳眸中的失落。
没有机会说出他真正的想法,没有开始,便已经彻底失去了那个埋藏在心中,只敢想象的可能性。
◎闻姣小姐,你愿意成为我的皇妃吗。◎
册封的仪式很繁复, 人类似乎一直都十分喜欢用特殊的礼仪来强调尊贵的身份与重要的意义。
战事刚刚停歇,纥骨槿安并不主张铺张浪费,节俭了许多花销金额过度的流程。典礼之上, 白鸽飞起,写满着牺牲将士的烈士碑被安放在了中央广场的中心。
闻姣挽着身旁男子的手, 邬潼早已经长得比她要高了,此时两个人站在一起便形成了一个明显的体型差。
仪式的时间很久, 闻姣渐渐感觉到有些腿酸, 她有点后悔今日为了搭配礼裙穿了高跟鞋。再看看旁边穿着平底皮鞋还比她高出十几厘米的邬潼, 她就忍不住有些生气,“你小时候是不是背着我打了什么生长剂。凭什么都是吃一样的东西, 你却突然间就窜得这么高。”
刚开始遇到男孩子时,他又瘦又黑, 显得有些营养不良, 只有一双眸子像是小兽一般锐利。闻姣一开始还要比他健壮一些, 能够以姐姐的身份自持,当两人小团伙之间的领导者, 于是在青春期后,男生突然间发育窜高时, 闻姣还与他闹别扭了好长一段时间。
邬潼低眸看向她, 原本时常板着一张脸, 远远看着仿若一个冷漠无情的杀手的男子瞳眸中浮现出了几分只有闻姣才熟悉的无辜, “没有吃生长剂。怎么了吗, 有哪里不开心了。”
邬潼已经很习惯察觉分辨出女生的情绪,他想了想, 微微弯下腰。冬日已经过去, 气温回暖, 春天要来了,中午的阳光落下来时,也有些晃人眼,“累了吗,你靠在我身上。”
他调整了下身姿,帮身旁的女子挡住了略微热烈的日光。
对待邬潼时,闻姣一向不会有什么客气。她将大部分体重都依靠在男子的肩膀上,低声有些不满的抱怨,“真应该让所有beta和Alpha都穿上高跟鞋来参加典礼,纥骨槿安也不能少。”
邬潼沉默了片刻,在脑海中思考了一会后斟酌的说道,“回去之后我去定做一双高跟鞋?”
闻姣忍不住轻笑,靠在邬潼肩上的身体不停的微颤。帝国下一任的继承人在讲着一些引经据典而无趣的演讲词,她没有认真听,脑海中浮现了一下男子穿高跟鞋的模样,“不行,那你不是比我更高了。”
她像是大会中开着小差的学生一样和身旁的男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直到邬潼轻声提醒她,她才意识到刚刚似乎有人念了她的名字。
闻姣抬起头,向前看去,高台之上万众瞩目,享受着贵族、议员与平民忠心敬仰的二皇子此时正微微低眸,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与之一起的还有周围人一同调转的目光。闻姣下意识站直了身子,调整到最优雅的仪态。
在这场仪式之中,纥骨槿安也为在战场中做出了贡献之人给予了应得的荣耀。闻姣只是之前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这其中的人还有她。
在讲述了她的名字后,纥骨槿安又念了一串令她本人感觉到有些羞耻的赞颂词。闻姣当时的确似乎与死神擦肩而过了许多次,可能如果有哪一点稍微错了,她此时便不会站在这里了。
可知道这一点是一回事,被人将机甲内记录的影像在巨大的屏幕之中播放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负责剪辑的人大抵是一位很厉害的专业人士,能够将过程大部分都是紧绷而乏味的画面拼接成犹如电影一般壮烈恢宏的景象。
闻姣被宫廷的侍从请到了由白银搭建塑造成的高台上。作为重创虫族的母兽,为整场战役创造出重要的转折点,奠定战争胜利基础的人,女子被二皇子纥骨槿安亲手赋予了象征着荣誉的勋章。
那是一枚绘制着帝国国花的胸针,男子修长的手指轻轻将胸针佩戴在了她的衣襟上。
“闻姣小姐,请站在我的身旁。”帝国的新任太子礼貌的低声说道。
在议会制成立之后,贵族的权柄便一代比一代更加稀释。直到如今,旧贵族已经仅能够依靠往日荣光勉强维持体面的生活,公爵与侯爵更是不复存在。
而此时闻姣胸前的徽章代表的含义,还有荣誉贵族身份的赐予。
纥骨槿安对待她并未有任何逾矩的行为,只是在这样的场合之中,男子令闻姣与他并排站在一起,共同接受了所有臣民的仰慕与尊崇。
纥骨槿安在恢复记忆之后,便记起了他当初去厄里倪厄斯城区的目的。下城区政权交替之中有议会操纵的影子,帝国的皇室与议会是互相制衡的两面,是此消彼长的两种形式的政权体。
纥骨槿安自小便拥有着野心,这野心是母亲教会他,不断向他灌输的,同时也是他自己自然而然产生的。他向来并不觉得自己比谁更差,幼时他的确如同其他人一样仰慕着兄长,向往着兄长的强大,敬重着他的付出。似乎每个人都由衷的爱戴着大皇子,他就像是帝国永不熄灭的启明星。
可纥骨槿安从不认为自己会比不上他,成年之后,他目睹了更多的事情,接触了各式各样的人,在朝堂之上逐渐游刃有余。他于是也渐渐意识到,纥骨榕年并不适合做这个国家的主人。
纥骨榕年的身上有一种近乎纯粹的信仰,男子天生为战场所生,是士兵心中犹如定海神针一般不败的战神。
他知道如何派兵遣将,怎样打赢一场又一场战役。可纥骨榕年不通政事,他的存在会成为他人利用的对象,他的荣誉变成了另一种政治斗争的工具。纥骨榕年的视线永远只望向宇宙之外,看不到帝国沉积的淤泥与隐藏的阴私。
纥骨槿安在进入下城区时便已经调查出了许多的资料,在见到闻姣之前,他其实便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认识她,自然是因为当初冉遗药业的事件,那件事成为了他刺向大皇子阵营的一件利器。若不是中途被一些妄图刺杀他,阻止他继续调查的议员袭击,意外失忆,纥骨槿安原本也已经做好收集纥骨榕年及其下属的罪证,令他的神格坍塌,让陛下认清大皇子的失格,取代他的准备。
闻姣是他生命中的意外,像是意外在荒芜之地落下的一颗花种,在布满坚冰的岩缝中开出了一朵柔软的花。纥骨槿安自知自己与她不会有后续,他从来没有想过利用她,女生会陷入那般险象环生的境地之中,绝非他的意愿。他原本也没有意料到,她会成为他计划之中的一步意外的棋。
纥骨槿安想,是他欠了她,从一开始相遇,到此时,他都是亏欠的那个人。而他并不适应面对这样的局面。
他会将女子应该得到的赞誉与荣耀都用最好的方式还给她,在他人生之中最尊贵特殊的时刻,与她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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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姣并不是一个特别内向的人,但当侍从带她离开典礼的高台上时,她还是微微感觉到松了一口气。
在许多经典的故事之中,战争之中总会有一个英雄。民众也期待着往后能够拥有一则讲给孩子的睡前故事,英雄童话永远像打败怪兽的奥特曼一般长盛不衰。
也许帝国皇室出于这样的考量,而将闻姣塑造成了这样一个“无私牺牲自己,大义凛然,不畏险阻,孤身深入敌营重创异兽女皇”的形象吧。
当事人成为她自己后,从前也会觉得热血而感动的故事突然间就变得有些令人羞赧了起来。
她被侍从带到了安静的后花园中,春日的天气刚刚好,阳光穿过树梢的缝隙,桌面上摆放着用精致的瓷盘盛装的点心。
“您可以在这里用一些甜点等待册封仪式结束。”世代相袭的宫廷侍从身上总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此时微微躬身,神态举止都恰到好处。
闻姣有些惊讶,这里并没有其他人,而这对她而言显然是足够特殊的待遇,“我不需要回去参观剩下的仪式吗?”
“是太子殿下吩咐的,请闻小姐稍作歇息,安心享受用餐时光,若是有任何要求,都可以随时对我提出。”侍从等待片刻,见闻姣对他并没有需求,便退到了一旁,身影很快隐藏了起来,整片花园回归了寂静。
没有人注视的无人场景令闻姣不由自在放松了许多。她坐在柔软的椅子中,轻轻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小腿,莫名的想纥骨槿安难不成能读懂她的心,看出了她站得有些累,无聊拘束的不愿意继续在大殿之中与各种人逢场作戏吗。
皇宫内的下午茶点味道很好,并不算太甜,尝起来有种很清新的气息。
当纥骨槿安结束了册封仪式,与一系列大臣结束了交谈,终于从殿内离开时,恒星已经向西沉了一些。
橙色的日光为花园之中的草木映照出了一片独特而美丽的色泽。这里的花种都是他的母亲亲手挑选的,当纥骨翊黎的母亲身子尚未虚弱到只能够在营养仓内存活时,她们两个人偶尔会相伴到此处一起喝下午茶。
他那时候去见母亲时,她的笑容在记忆之中总是最温和的。纥骨槿安脑海中也曾经产生过模糊的画面,他未来的妻子,也会同他一起生活在这座皇宫之中,或许她也会喜欢这片花园内的植物,会在这里画一副油画,或是修剪枝桠在瓶子中插一束花。
闻姣原本背对着他,这里种植了许多的珍稀花草,有些她从前只在课本上见到过。这些矜贵的植株许多已经在自然中绝迹,只能够依靠人工培育才能够重现往日的柔美姿态。
她不由看得有些入迷,在想要拍张照片保存下来时,闻姣后知后觉才察觉到身后的视线。
纥骨槿安站在几米之外,离她的距离并不算很近。男子给人的清冷与疏离感变得更深了一些,比起陛下,他似乎显得要更加无欲无情,眉眼之间令人无法查探出任何情绪,愈是看不清便愈会令人升出畏惧。
“殿下。”闻姣在进入皇宫前便已经复习过相关的宫廷礼仪,此时动作优美合宜没有出一分错,素白的长裙为女子勾勒出了些许令人心折的温柔。
纥骨槿安原本并不该再说出这句话。但他仍旧问了出来,大抵这一生,他也只会在此时,问这一次。
“闻姣小姐,你愿意成为我的皇妃吗。与我一起,共同治理这个国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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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个人都会停留在原地。◎
这个世间有许多人都是纯粹的权利动物, 甚至有一些人能够放弃尊严亲情家庭,只为了掌控梦寐以求的权柄。
被邀请成为这个国家另一半的主人,一瞬间触碰到权利最顶端的位置, 也许不论换成谁都会不自觉的心动一下。
闻姣自然也有过一瞬间的迟疑,那无关情感, 只是人类出于对利益天然的追逐。她承认自己同样拥有着野心,渴望掌控那些世人期望的东西, 无法免俗。爱情对于她而言是有些飘渺而遥远的事情, 一场婚姻若是能够带来远超它本身意义的权势, 那么其他的因素就会变得微不足道了。
但闻姣在停顿了几秒之后仍然选择了拒绝。
理由她自己也没有办法讲清楚,只是她觉得, 不该这样。纥骨槿安值得拥有更好的一段感情,真正与他心意相通的伴侣, 那个人并不是她。
闻姣其实一直以为失忆时的那个小槿安已经消失了, 她也从来没有将自己看得很重要, 并不认为在纥骨槿安的心中,她有占据什么特殊的地位。
因此当男子说出那句话时, 闻姣是有些诧异的。她下意识以为,这是出于什么政治意义的需求, 比如将“帝国战役的英雄”娶做王后, 增强国民凝聚力提高皇室亲和力之类的原因。
而当闻姣注视着纥骨槿安的眼眸时, 她在其中却看到了某些真诚而熟悉的影子。
在纥骨槿安恢复记忆之后, 她便几乎没有在他的身上寻找到过熟悉感了。可那一刻, 他看起来有点像是纯粹的,时光永远停滞在过去的小皇子。
他是认真的, 对她问出那句话时, 是他本人的希望。
闻姣仍旧无法在男子冷清的瞳眸中寻找到什么深刻的爱意。纥骨槿安这个人的身上似乎无法令人联想到那些热烈、偏执的感情。
也许是小纥骨槿安遗留下的依赖感?或是那段时间中觉得与她相处尚算舒适, 她的身份也刚刚好足够承担这个职责?
闻姣分辨不清,纥骨槿安则表现得很绅士,在女子拒绝之后便没有再提过这个话题,令侍从将她送回到了殿中。
在身影彻底离开花园中时,闻姣回眸看了一眼。男子的身姿笔挺,仍旧停留在原地,银发垂落在腰间,发尾被风吹动,显出些许寂寥。
………………
闻姣在那日之后便没有再想过纥骨槿安的事情。
她提前毕业,成为了褚凌教授的研究生,公司中的事务不算繁忙,日子回归到了平淡之中。
在这天为虞景扫过墓后,她收到了纥骨翊黎发来的聚会邀请。邬潼陪着她看望过了虞景,虽然闻姣从来没有怨怼过他,但他本人心中是有些愧疚的。
邬潼也早已经将虞景当做了自己的亲人,他的编程能力就是对方教授的,虞景于他,算是亦师亦父。对于他而言,守护虞景与闻姣的安全是他生存的责任和义务。
可他失职了,闻姣原本应该怪罪他的。邬潼以前对待闻姣就近乎像是没有底线,或许因为这一层愧意,这次相遇后他便愈发对女子小心翼翼,万事都想顺着她的心意,让她开心。
“你还没有认识我交的新朋友吧,晚上我和他们有个聚会,你要不要去,我将他们介绍给你。”闻姣的视线从终端上移开,抬起头弯眸看向他,征求他的意见。
邬潼踟蹰了片刻,他这段时间已经大抵知道了闻姣如今的生活状态与社交圈。他感觉到欣慰,也希望她能够拥有更多的好友,只是…“不用了,我和他们都不熟悉,我不太适应那样的场合。”
邬潼的确是这样的性格,他的拒绝并不突兀,闻姣也没有勉强。
邬潼其实并不擅长看着闻姣的背影,从前的大部分时间之中,他们都是并列走着,并不需要与谁说再见。他将在各个行星上收集的礼物都送给了女生,他看到什么觉得适合她,就都会杂七杂八的买了回去,几乎堆满了他的个人船舱。
闻姣也的确很惊喜,是很喜欢的模样,还特意换上了他自己亲手用宝石打磨制成的项链。
但是好像不是每个人都会停留在原地,行星每时每刻都在自转、公转,即便运转了再远的距离,也永远会被恒星的引力牵绊在它的身旁。但是人类不同,他离开了,再回来时,有些事便会改变了。
邬潼并不想当一个碍眼的不受欢迎的人,他不想打乱闻姣和他们的心情,做一个沉闷生锈的钉子。他要作为什么人出现在闻姣的身边呢,他能够理所当然的宣誓主权,向其他人显示自己的特殊身份吗?
他很清楚,闻姣的朋友大抵不会喜欢他,就像他也会忍不住,无法克制的厌憎、排斥他们一样。
邬潼不愿意成为那个摧毁气氛,会令闻姣察觉出异样为难的人,于是最好退缩,不去,不见,便能够伪装成一切还停留在从前。
邬潼没有那么多的欲望和野心,他其实也并不想离开太远,看太广阔的世界。他就像是固执的行星,走出的路再远,公转的圆心仍旧一如旧时光,不曾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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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的地点在纥骨翊黎自己的公寓中。
议会中的数名议员几日前在审判庭内按照帝国法律判定了罪行与刑法,首席执行官因政务失察,管辖不当而引咎辞职。下一任帝国的继承人已经能够确定是纥骨槿安,于是纥骨翊黎最近也显得十分轻松,不用再担心人身安全,傻白甜便开始理所当然的摆烂,在他哥陷入繁复的政务中时偷懒的自己快乐玩耍。
南宥汐和谢雨时同样也来到了纥骨翊黎的家中,他们像是回到了之前的日子,彼此都没有再别扭的闹脾气。
纥骨翊黎甚至对谢雨时的态度有些格外小心。议会的首席执行官也是谢雨时的父亲,纥骨翊黎心中自然更向着闻姣,只想要任何威胁女生性命,对她不好的人都能受到惩罚。他陷入了纠结之中,像是在毛线团中打滚吃了一嘴毛的笨拙金毛犬。
反而是谢雨时的模样看起来很自然,好像一点都没有被家庭的事情影响。
谢雨时同样是内敛的性格,他在夜里饮了一些酒。在闻姣回到厄尔庇斯星之后一直表现得很平静,没有流露出太多激烈情绪的人,在露台上很轻的拥抱了一下她,便是全部的失态,“姣姣,谢谢你能够平安回来。”
他低声说道,嗓音微微喑哑,肩膀的肌肉绷紧。没有令女子看到他那时的神情。
夜渐渐深了。
谢雨时将酒醉的纥骨翊黎和南宥汐扶到了卧室中,又亲自送闻姣回家,看着她进入房间里才终于回到自己的家中。
父亲的政务总是繁忙,连谢雨时自己都时常无法见到他。此时他推开门,却在客厅之中看到了正在煮茶的父亲。
帝国的前首席执行官抬起头,淡淡的看向谢雨时,叫住了他,留男子与他一同喝了一杯茶。
谢雨时在幼时便受到了父亲很多的影响,不自觉的模仿着他为人处事的方式。远远看去,两个人的气质格外相似,像是同样的模子雕刻而成。
“雨时,我原本以为,你与我的观念是一致的。是什么让你发生了改变,仅仅是因为那个女性omega吗。”儒雅的长者将视线落在自己的长子身上,眸光带着些审视。
首席执行官的落败,退位让贤,其中同样有着他最亲近的长子的功劳。
即便他并不会将政务讲给谢雨时听,可他培育出的优秀子嗣仍旧以这个最了解他的身份,对他刺向了最关键而致命的一剑。
帝国的皇室势力渐渐走向衰败,陛下手段过分慈悲,能力平庸,政绩普通,对于议会的掌控力与威慑力愈发微弱。上城区与下城区积累的社会矛盾像是不断生脓腐烂得不到治理的伤口,而陛下迟迟不曾割去烂肉,只知道维持表面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大皇子空有威望却仅仅只是将星,纯粹的信仰者不通如何治国;二皇子性情端方政治能力优异,可得不到陛下的认可与朝臣的支持,被大皇子的党羽压制;三皇子不必多说,谢雨时在他的身旁观察了这样久,已经确定了他的表里如一;四皇子过于年幼,没有任何威胁,只不过是刀板上鳞片柔软的鱼。
帝国的政治形态早已过于腐朽,谢雨时的父亲原本以为,他的长子与他拥有着同样的默契,目光所及之处是相似的未来。
帝制该到了结束的时候,君主会在这一代落幕。
他当初默许了谢雨时与三皇子殿下纥骨翊黎的友谊,便是看清了他的子嗣拥有着与他一致的政治见解与野心。
“您的道路是错误的。仅此而已。”谢雨时起身,杯中的茶已经凉了,而他些许的醉意也已经消退。一开始接近纥骨翊黎,也许存在着其他的原因,若是谢雨时不曾调查到那些掩藏的事情,他的人生或许也会按部就班走向另一条既定的路线。
可谢雨时终究无法认同父亲的做法,他无法接受超过某些界线的行为。而他的父亲,明明清晰的看着一些事情发生,却不曾阻拦,只因为它能够“有利”于最终崇高理想的实现。
谢雨时没办法任由自己成为那样淡漠、冷血直到失去情感的人。若是在那个自以为正确的道路上执著的行走,甚至可以踩过无辜之人的鲜血,那或许证明着,这条路本身便是错的。
疼痛不是可以用来衡量的物品,不存在用少数人的悲伤换取多数人的利益。
谢雨时珍惜着与纥骨翊黎、南宥汐之间的友情,不会做出令他们受伤的行为。
而同样,如果有人想要伤害闻姣,他也只会有一个选择。他会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的朋友,令她得到施害者应有的忏悔,不论那个人是谁。
因为这样,才是正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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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姣姣,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
客厅中的灯亮了起来, 闻姣脱下了外套和鞋子,公寓内静悄悄的,没有另一个仿生人结束休眠走过来对她说欢迎回家。
以前的时候没有感觉过, 现在仿生人不在了之后,闻姣才发觉房间变得空荡了些, 也有很多事情变得不太方便。
人类过于依赖机械,有的时候便会养成某种懒惰的习惯, 没有办法好好照顾自己。
闻姣坐电梯来到了地下的实验室, 银色的金属门向两侧打开。正中央透明的晶体柜中放置着“系统”, 而在柜子的另一旁,是一具尚未制造完成的仿生人身躯。
它的外表仍然是冷冽锋锐的合金, 尚未覆盖上人造皮肤,脸部luo露出的骨骼显得有些可怖。闻姣还没有想好要为他塑造一张怎样的面孔, 总不能再继续用洛水遥的模板。
她将仿生人遗留下的芯片放置在了这具新的躯体内。芯片经过了邬潼的修理后恢复了大部分的功能, 只是信息储存模块中的内容遭受了一些遗失。
构成人类的组成要素是什么?肌肉的习惯性反射, 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还是在海马体内储存的记忆?如果某个人永久的丧失了一部分的记忆, 那么他和从前的那个人,还能够算是同一个人吗?
帝国普遍对待仿生人的看法也仅仅只是一台人类形状的终端, 一个智能的家用电器。
人类的科学至今仍旧未能够解释灵魂的意义, 也还不能将人类的意识转移到另一个载体之中, 唯一触碰到那个领域的, 大抵便是对于洛水遥的实验。如何辨别复制体与本体之间的关系, 被复制出的人是否仍旧能够称之为洛水遥,这对于人类而言尚且是需要争辩、无法得出确切定论的问题。
但换成仿生人, 一切就更加简洁明了了。它们是由程序代码构建成的个体, 躯体只是工具, 只要芯片没有受到损坏,便可以随意更换新的身体,延长它的使用寿命。
可若是构成它的一部分信息与功能受到了损失,新的仿生人,又能够说与过去的仿生人,是同一个仿生人吗。
“系统开机中,正在进行自检…自检完成,请进行初始设定。”
仿生人用于记录影像信息的瞳眸浮现出了柔和的蓝光。
“录入你的姓名,闻晴。”闻姣轻声说道。
“设定已记录。我是闻晴,已检测到前任管理者的身份——闻姣,是否需要更换管理者。”闻姣还没有为仿生人设置声音模板,因此它的语音仍旧与从前一样,是有些死板的机械音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