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宝珠一把抓过它,然后狠狠朝地上一砸,朝胡辰喊:“大哥,快走,我不想见到她,我讨厌她!”
赵凛蹙眉,胡辰面露尴尬,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拱手驾马而去。马车的车轮子从布老虎身上碾过,刚缝合不久的肚子重新裂开。整个又脏又破,已经不能看了。
一如初次捡到它时,它也那么躺着脏污的马车轮子底下……
马车里的胡宝珠宝珠膝盖呜呜哭了起来,继而嚎啕大哭……胡老夫人伸手拍拍她的颤抖肩,叹了口气道:“祖母不是和说过了,不要讨厌小宝丫,这都是你父亲应得的。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胡宝珠也觉得父亲不对,但她没父亲了……
去路烟尘滚滚,马车很快消失在晚霞青山间。赵凛抱起红着眼睛的小宝丫,揉揉她脑袋,哄道:“别难过,你不是还有小星河和春生哥哥吗?”
赵宝丫揉揉眼睛,趴在他肩头,声音嗡嗡的:“我才不难过,是她父亲想害阿爹和马叔叔、钱叔叔,她父亲不好。我一点也不难过……”她吸吸鼻子,“我又不是银子,又不是所有人都喜欢……”
小姑娘嘴里说着一点不难过,可还是难过了。不怎么说话,晚饭也没吃多少,早早就去睡了,连赵星河都瞧出她不对劲。
夜里,躺在床上,隔壁传来呜呜的哭声。
赵星河拿起传声筒小声问:“宝丫妹妹,你在哭吗?”
赵宝丫捏着竹筒子彻底控制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又不是我求着她和我玩的,是她要我去她家的呀……她讨厌我,我才讨厌她呢……呜呜呜……”
何春生的声音又从隔壁传来:“宝丫别哭了,我们都很喜欢你,你和我们玩就好了。”
赵星河:“我也讨厌胡宝珠,我以后最讨厌的人就是胡宝珠!”
两人人轮流安慰她,赵宝丫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两只小手还一边抓着一个传声筒。何春生听到没了动静,也不再说话,兀自去睡了。
倒是赵星河不厌其烦的小声问:“宝丫妹妹,你还在吗?”
“宝丫妹妹,你是不是睡着了?”
“……”
介于小宝丫情绪不好,赵凛向吴老秀才告了几日假,带她去城隍庙玩。赵星河是走哪跟哪,何春生倒是坐得住,待在家里钻研医术。
权玉真知道她不开心,特意做了个小葫芦给她,在里面装了些蜂蜜,乐呵呵的递到她嘴边。
赵宝丫举着小葫芦猫着眼睛朝里面看,又嗅嗅,疑惑问:“师父,什么呀?”
权玉真:“你尝尝。”
她小抿了一口,眼睛立刻弯了起来:“是蜂蜜,哪来的呀?”蓝白猫闻到了甜香味,伸出爪子去够。
权玉真指了指大殿的房梁:“在上面发现的,险些蛰了香客,为师连夜把它弄了下来,头顶都蛰了几个包。你瞧……?”他把脑袋凑过去给小宝丫看。
小宝丫努力睁大眼往那脑袋上瞧:“好像肿了……”
“师父,你擦药了吗?”
权玉真把脑袋缩了回来:“全都是头发,怎么擦药?”
赵宝丫:“把头发剃掉……”
“那不行!”权玉真虎着脸:“师父是道士,不是和尚,剃头发像什么话!”
小宝丫一想到师父光头的样子就乐了,笑得牙不见眼。赵凛松了口气,还是权道长有办法。
一大一小正开心呢,城隍庙的门被人敲响。三人往门口看去,就看见一领官轿停在了正门口。轿帘子被掀开,常服束发的邢知府走了出来,撩开袍子往里面走。绕过青烟袅袅的香炉,走到正殿,给城隍爷上了三炷香。
然后朝三人走来,抚须笑道:“你们倒是惬意。”
他坐到空着的石凳子上,权玉真取来酒杯给他倒了一杯酒,问:“今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邢知府:“齐宴判了秋后问斩,齐州判听到消息跑了,上头发了通缉令。我被调任回了京都,不日就要启程,今日特意来辞行。”
权玉真呜了声:“回京都好啊,你也该回去了。”
邢知府笑了笑:“托你们的福。”
“新来的长溪县令姓陈,是我的学生,为人不错,你们今后有事都可以找他。”
之后,邢知府明显有话单独和权玉真说,赵凛很有眼色的带着宝丫和星河去了何记酒楼。刚到何记没多久,就被钱大有和马承平相继找上门。说是为了感谢他,请他去家里吃饭。
赵凛一时分身乏术,建议道:“要不,大家一起在何记吃个饭?”
他都开口了,两家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两家商量好次日一起在何记包了最好的酒席宴请赵凛。赵凛把三个孩子都带了去,顺便还让人去请了权玉真。权玉真不喜人多,推说忙没去。
钱家和马家倒是因为一个案子熟悉了起来,觥筹交错,钱志业和马员外已然称兄道弟了。赵凛把送给胡辰的金银首饰拿了出来,把他的意思传达了一遍。两家都不肯要,都道:“胡大公子都不要的东西,我们能要?”他们就不是缺这个钱的人。
赵凛:“那行,这些东西我会拿到县衙,让陈县令分给穷苦百姓。”
马员外喝了口酒,小声问赵凛:“这新来的陈县令你看到过没?为人怎么样?”他真是被胡县令吓怕了。
赵凛:“人不错,他听说你们两家的遭遇,还特许承平兄和大有兄去县学读书。”他看向马承平和钱大有,“你们两个可要去?”他是知道钱大有会去的,马承平就不知道会不会了。
两家人自然知道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这必然是赵凛给他们求来的机会。
“去,怎么不去!”钱大有高兴还来不急呢。
当初齐宴家说了那么久都没办成,这会儿突然就成了,钱家夫妻都高兴傻了,连连朝赵凛敬酒。
马家夫妇就有些纠结了,马员外道:“小宝丫不是说承平读书会有牢狱之灾吗?这能去读?”
马承平自己也很纠结:一方面他是真的不喜欢读书,另一方面,大牢里走了一遭,他深刻的知道没有权势是不行的。
于是咬咬牙道:“我去!”其他的他不想,考个秀才也是好的。
马家夫妇连忙看向赵宝丫,赵宝丫正和碗里的狮子头较劲呢,抬起小花猫脸,说:“承平叔叔不是进过牢房了吗?”
马员外一想好像是哦,他们一家都进了监牢,正好应验了他那个梦。幸好有赵凛这个贵人,他们家才能逢凶化吉,之后去读书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两家都是知道感恩的,当面道谢后,又准备了很多小孩儿喜欢的东西送到了赵家。
赵宝丫开心了,对那些新奇的玩具和吃食爱不释手,反倒是赵凛开始烦不胜烦。他最近只要出去,碰见的人都会问他《侠游记·四》写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出话本?主角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事?还有几本续集……等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走到书院也没个清净。
唯一看不上他的要数顾山长了,中秋节那日,他带着小宝丫和星河去顾山长那送节。顾山长看到他,第一句就是训:“你倒是懂得变通的,不让你出模拟考卷,你给我写话本去了。早告诉过你,不要弄这些有的没的,好好读书就是。写个话本还被胡县令利用,弄得满城风雨,若是以后有心人再拿这个做文章,对你不利如何是好?”
赵凛摸摸鼻子,顿觉无趣,心想着:丫丫带着星河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
他现在就想走。
赵宝丫带着赵星河去看了顾夫人养的花草。花园芬芳,开尽了秋日的热烈,花丛里蹲着个人,乌发如墨,侧脸长睫如振翅欲飞的蝴蝶。
赵宝丫只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两年未见的闻孔雀。
她哒哒的跑过去,低头问:“姐姐,你在干嘛呀?”
小男孩抬起他那漂亮得不像话的脸,上下打量她,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两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矮呀!”
一招制敌。
赵宝丫噘嘴,气鼓鼓道:“你才矮,你全家都矮。”
小男孩站起身,瞬间比她高出一大截。
赵宝丫脸都憋红,眼眶蓄泪:“星河哥哥……他说我矮。”
赵星河:汪汪!
这狼崽子可不是好惹的,硬生生把人追的满后花园跑。秋菊被带得四溅,卧在花丛里躲懒的猫都被吓得到处窜。
赵星河咬住他一截后脖梗就不松口,最后还是婢女喊来了赵凛才把人拎了回去。
赵宝丫觉得格外愧疚,又怕星河哥哥受罚,次日特地拿了药跑去找小哥哥道歉。
哪想,小哥哥又连夜跑路,临走还让顾夫人留了一封信给她。她好奇的打开,一整张大纸,就写了三个字——小矮子!
小宝丫着实被伤到了,半夜做梦都梦见自己变成了矮冬瓜、小土豆。
醒来后,她在房间的门上比着身高做了个记号。然后每天吃肉、喝牛奶,跟着赵星河围着院子跑。
翻过年她七岁了,她没长高,原本和她差不多高的赵星河反而比她高出一个头。
赵宝丫:“……”
这还没完,她去到学堂,幼薇姐姐也长高了,整个学堂就她最矮。偏偏吴金牛还一直笑话她,追在她身后问:“你怎么总也长不高啊?天天吃那么多,吃到哪里去了?”
“哦哦,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娘矮,你才矮的。我娘说爹矮矮一个,娘矮矮一窝。”
“你娘肯定是个大矮子,你才是小矮子的!”
赵宝丫都被他气哭了,尽管吴金牛被赵星河打得满地找牙,她还是好伤心。
前世在荒星,她就总也长不高,永远是五岁小孩的模样。她来到这里,从三岁长到七岁,高是高了一点,可和她五岁的时候差不多高。
赵宝丫有种隐忧:她不会又永远长不高了吧?
一旦有了这种猜想,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抱着被子哭得昏天暗地,小下巴都哭尖了。赵凛知道后,哭笑不得,揉揉她脑袋安慰道:“我家丫丫不过是长得慢,以后会长高的。”
“阿爹七岁以前就很矮,九岁才开始窜个子呢。”
赵宝丫抽噎:“万一,万一我九岁了,还长不高呢?”
赵凛斩钉截铁的摇头:“不可能,我的女儿怎么会矮呢?”
赵宝丫:“可是,可是金牛哥哥说‘爹矮矮一个,娘矮矮一窝’,他说我肯定像我娘。阿爹,我娘是不是个大矮子啊?”
“怎么会。”赵凛回忆了一下:“你娘瘦瘦高高,一点也不矮。”
赵宝丫眨了眨长睫:“真的吗?”
赵凛肯定的点头:“真的,我们不要和别人比高,和自己比就好了。每年长高一点点,以后肯定会长成你娘那样高挑漂亮的。”
赵宝丫终于不哭了:她爹肯定不会骗她的。
父女两个坐在满是星辰的院子里聊天,赵星河拿着纸笔趴在葡萄架子下的石桌上写写画画:他把骂过宝丫妹妹矮的小孩名字都记了下来,明天,他要挨个打得他们爹妈都不认识。
此刻的赵凛丝毫没察觉这小崽子想搞事的心,还觉得他还挺乖,练功完了还知道认认字。直到次日,街坊邻居带着自家鼻青脸肿的孩子找上门……
赵凛是个护短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然不会骂赵星河,好声好气的把人送走后,回头就把赵星河丢到了何记。同赵小姑道:“别客气,也别当他是小孩,往死里用。他回来不喊累,你就别喊我大哥。”
赵小姑被虎住了,尽管不忍心,还是让赵星河去跑堂了。
赵宝丫觉得星河哥哥是为了给她出气才受的罚,于情于理,自己应该讲义气,陪着他一起的。于是学堂也不去了,整天跟着赵星河往何记跑。
自从琼华楼倒了后,何记俨然成了长溪县第一酒楼,整日高朋满座。赵星河一个小孩儿跑进跑出,饶是精力旺盛也累得够呛。可这小子倔,愣是没喊一声累,睡一觉起来接着干。
赵宝丫拉着他小声道:“要不你向阿爹认错吧,下次不要打人了。”
赵星河弯着眼笑:“下次还打,谁骂宝丫妹妹我就打谁!”
赵宝丫:该,就让他这么招吧!
她没搭理赵星河,整日跟在苏玉娘身后转悠。转悠得多了,总能瞧见一个中年富态的男子盯着玉姨姨看。
赵宝丫有好几次和他对上视线,对方不闪不躲,还冲她友善的笑了笑。她立刻扭头,当作没看到。
又有一日,大早上的,赵小姑去买菜了,苏玉娘在后厨酿酒。赵星河跟着伙计在打扫卫生,她独自一人坐在何记酒楼的门口玩。
那中年男子又来了,径自走到她跟前,拿出几个香喷喷还冒着热气的大包子给她,依旧笑得一脸和善。
赵宝丫自从被拐后,对这种表面和善的人都有心理阴影,她后退两步没接。
那中年男人讪讪,笑着问:“小孩儿,你娘呢?”
赵宝丫一脸莫名其妙:她哪来的娘?
中年男子继续问:“你娘平日里都喜欢什么?喜欢漂亮的衣服,首饰,还是胭脂水粉?”
赵宝丫眼睛滴溜溜的转:这人该不会以为玉姨姨是她娘吧?
赵宝丫警惕的问:“你打听这个干嘛?”
中年男人笑容不减,迟疑了半晌才又问:“我只是倾慕你娘……”他顿了顿,又厚着脸皮问:“你还缺爹吗?”
赵宝丫眼睛瞪圆:离了个大谱了!
这年头,还有当街问别人缺不缺爹的!
赵宝丫眨眨长睫, 板着声道:“我不缺爹,我缺娘。”
“缺娘?”中年男人愣了一下,继而惊诧:“你娘不喜男的?”
赵宝丫翻了个白眼:“你娘才不喜欢男的。”
中年男人一头雾水, 走近两步还要细问。何春生匆匆赶来,挡在了赵宝丫面前, 冷声问:“你想干嘛?”他翻过年都九岁了, 一下子抽了条, 已经到苏玉娘肩膀上了。身高虽然不及面前的男子,但冷下脸时还是让人有点顾忌的。
中年男人连忙解释:“我没想干嘛, 我就是……”
何春生警惕的瞧他, 待看到苏玉娘从后厨走出来时, 他立马拉着宝丫往酒楼里走, 大声喊:“娘。”
苏玉娘抬头,笑道:“春生, 你怎么来了?”
何春生眉头微蹙,扭头朝后看了看。苏玉娘若有所悟, 往他身后看,就看见中年男人笑着朝她招手。
苏玉娘秀眉立马也蹙了起来, 随后笑容淡淡的打招呼:“汤老板……”
这人就是接手了琼华楼后, 盘下来做绣坊的外地富商汤和志,前几日偶然见到苏玉娘后一直念念不忘, 明里暗里的接近她。苏玉娘已经婉拒过了几次,他还是不死心,日日过来酒楼吃饭搭讪。
汤和志见她来了,立刻殷勤的上前两步, 笑道:“玉娘。”
何春生拉着赵宝丫又后退了两步,走到苏玉娘身边:“娘, 方才这个人鬼鬼祟祟的找宝丫妹妹说话。”这人看着就像拐子,肯定是看宝丫妹妹可爱,想拐走。
汤和志连连摆手,慌忙解释:“误会误会,我以为这孩子是玉娘的女儿,没想到你生的是儿子。”他在心里已经把绣坊的掌柜骂了个遍,让他打听一下苏玉娘,就这么敷衍他。只说有个孩子,都没说是男士女,害得他误会。
苏玉娘疑惑:“你和宝丫说什么?”
汤和志讪讪:“也没说什么……”
躲在何春生身后的赵宝丫探头:“说了好多,他问我玉姨姨都喜欢什么、喜欢衣服、首饰、还是胭脂水粉,还问我缺不缺爹!”
春生的脸色难看起来,小宝丫不懂,他可都听懂了:这人是想当他爹呢!
汤和志尴尬的看着苏玉娘,苏玉娘连夜沉了下来,让春生看好宝丫。她把汤和志喊到二楼小孩子看不到的地方,郑重其事道:“汤老板,我再说一次,我没有再成婚的打算。我们做朋友可以,希望你不要有别的心思了,还有,不要去接近我的孩子。”春生是她的底线。
面前的女人就像一副绝美的苏绣,秀雅高贵,连生气都透着股温柔,简直太让他着迷了。汤和志面色润红,双眼含春:“玉娘,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就接受我吧。只要你嫁给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像现在这样吃苦的。”
这是听不懂人话吗?
苏玉娘冷声:“我并没有吃苦。”
汤和志急了:“这怎么不是在吃苦,你一个女人支撑着这么大一个酒楼,整日忙进忙出的,就没有歇息的时候,我看着都心疼!你若是嫁给我,凡我所有就是你所有。你只管当好汤夫人,绫罗绸缎、金银首饰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在他看来,苏玉娘这般娇媚静雅的美人配得起这些。
这话让苏玉娘很不适:“汤老板,我不想当汤夫人,也不需要绫罗绸缎、金银首饰,何记酒楼是我的,我每天忙碌很开心。我的话已经讲的明明白白,再纠缠就难看了。”她说完扭头往楼下去。
她和这人的观念相差甚远,鸡同鸭讲甚是心累。
苏玉娘加快脚步下楼,汤和志也没追,就站在二楼看着她仪态婀娜的往下走。裙摆荡漾间,环佩清扬,他的目光陶醉的追随她而去。他自认为长得不错,清俊威武,仪表堂堂,对方动心不过是迟早的事。
一想到不久的将来,可以美人在怀,他心情瞬间激荡了。
楼下的伙计在忙碌,赵星河看见何春生来了,连忙停下手里的活跑了过去,问:“你来做什么?”
何春生上下打量他,见他满头大汗,道:“要不你还是找赵叔叔道个歉吧,总不能一直跑堂。”
赵星河撇嘴:“我又没错,为什么要道歉。做跑堂挺好,能锻炼筋骨。”
胡春生无奈摇头:“你就嘴硬,看来得给你扎两针才行。”
“你别吓唬我!”赵星河后退两步,一下踩到了人。他扭头,然后仰头,就看到赵凛含笑的脸。顿时像是炸毛的刺猬,扭头就想跑。
赵凛一把拎住他后脖梗:“跑什么?”
赵星河知道是跑不脱了,蔫耷耷的嘀咕:“没想跑啊!”
赵凛拍了一下他脑袋:“知道错哪里了没?还逞凶打架吗?”
赵星河:“我没错……”
“你这崽子,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他伸手要去揪他耳朵,赵宝丫一把抱住她爹的手:“爹啊,你是来找我的吗?”她努力朝赵星河眨眼,赵星河趁着赵凛的注意力被分散,从他手中溜走了。
“兔崽子!”赵凛无奈的叹了口气,顺势把闺女抱起来:“来找你玉姨姨呢,她人呢?”
苏玉娘正好从楼上下来,笑问:“赵大哥找我有事?”
赵凛点头:“先前你不是要新粮酿酒吗?承平兄昨日托人和我说粮已经装好了,问是直接拉到酒楼还是哪里?”
之前何记酒楼后厨酿的都是葡萄果酒,要是大量酿‘竹枝春’,后厨显然是不适合的。
她想了想道:“我打算租一处小宅子,单独用来酿酒,这两日就定下来。你让马公子五日后再送来我租的宅子吧。”
赵凛道:“如果手上有余钱,不如直接买个小宅子,统共也就几百两,舍去很多麻烦。”按照何记酒楼现在的进账本,买个小宅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苏玉娘也不是没想过要买宅子,可是她更想把自己曾经抵押出去的一块玉赎回来。苏家人喜玉,每个孩子从出生起,父母就会请人给他们定制独有的玉佩。她的那块,是她出生时就佩戴的。直到她病重,实在没办法了,才让春生拿去当了。
如今有钱了……
罢了,还是先买宅子酿酒吧,最多她再去当铺和掌柜的说说,让他多留些时日。
“也好。”苏玉娘笑了起来,“那麻烦赵大哥给我看看,我看的宅子哪个比较好点。”
赵凛当初买宅子是研究过的,对这方面也比较了解。
两人并肩往后厨走,二楼的汤和志眼神微眯:玉娘居然对着这人笑?
他细看赵凛:着长衫,显然是个读书人,比他还高出一个头。高鼻薄唇、气势凛冽,看上去不好相与。
是这个小女娃的爹?看小女娃和玉娘熟悉的程度,这男人和玉娘的关系肯定也不一般……
汤和志瞬间有了危机感,匆匆下了楼回去天丝绣坊,找到掌柜的让他去重新去调查苏玉娘还有赵凛。这次务必查得仔仔细细,再敷衍他就滚蛋!
柳掌柜先前还以为东家老毛病又犯了,只是瞧着那苏玉娘新鲜好玩,第一次查的时候也就敷衍了点。没想到他来真的,又被放了狠话,查起来自然很认真。差不多把苏玉娘和赵凛的老底全给翻出来了。
这过程还挺容易,实在是赵凛在长溪太出名了——小三元案首,顾山长关门弟子,撰写《侠游记》的麒麟客。
哪一个拿出去不是响当当的,连店里的伙计都能说上一两句。
反倒是查苏玉娘花了一些功夫。
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
他把查到的信息和汤和志说了,又劝解道:“东家,这赵凛和陈县令关系不一般,您千万别去招惹他,上一个招惹他的胡县令都死了!”
民不与官斗,赵凛小说也是个秀才,还不是普通的秀才,他自然没蠢到去招惹。
何记是玉娘和赵凛的妹妹合伙开的,两家又是邻居,关系亲密一点也说得过去。都两年了,两人都没在一起,也没传出流言,想来是没什么。
他不招惹赵凛,只管追玉娘就好。
女人嘛,真心实意的对她好,她会感动的。
于是,他第一天送糕点、第二天送胭脂、第三天送绫罗绸缎、第四天送金钗手镯……连何春生的笔墨纸砚都考虑到了。苏玉娘不胜其烦,每次都让人原封不动的退回去。如此持续了大半个月,赵宝丫和赵星河都看糊涂了。
赵宝丫挠挠脑门,困惑问:“星河哥哥,那个人为什么一直送玉姨姨东西?”
赵星河摇头:“不知道啊,大概是个傻子吧。”
路过的伙计嘿嘿笑了起来:“你们还小,不懂了吧,汤老板这是喜欢咱们苏老板,在追求苏老板呢。”
“追求玉姨姨?”赵宝丫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那是什么意思啊?”
伙计:“就是男的喜欢女的,想娶她,说简单点,汤老板想给春生公子当爹!”
赵宝丫懂了:“想娶别人就要送很多很多礼物吗?”
伙计:“当然要的啦,哎,你们小孩儿看着就是了。汤老板大方,我看有戏……”伙计又嘿嘿的笑起来,一扭头,看见沉着脸的何春生,立马闭嘴,端起盘子赶紧走了。
赵星河却是个不怕死的,凑到何春生面前,张口就问:“春生,那姓汤的想当你爹啊?”
何春生伸手把他脸推开,不悦道:“让他想想就可以了,我娘是不会喜欢他那种人的。”
“我每日去师父那都会经过汤府,他府上有三个姨娘,还有孩子。他不是什么好人,不仅喜欢我娘,路过的漂亮姐姐他都会看。”他并不反对他娘嫁人,但必须是好人。自从知道姓汤的想当他爹后,他观察这人好久了。
赵宝丫啊了一声:“那就是坏人了,下次他再来,我们把他打出去。”
赵星河连忙说:“我来打,我来打,我现在功夫可厉害了,肯定能把他打得哭爹喊娘。”
“不行。”赵宝丫大声道:“阿爹都说了不许你总是打架。”
三个孩子正说着话,天丝绣坊的伙计又来了。赵宝丫眼尖,先跳了出去,拦住伙计问:“又送了什么东西来?玉姨姨说不要,你拿回去吧。”
伙计为难,跳着脚到处张望,何春生走到赵宝丫身后,再次重复:“我娘不会收的,你走吧。”
赵星河伸手就要来推他,伙计连忙道:“今日没东西,是一封信,东家说苏老板不看会后悔的。”说着他从袖带里掏出信封。
赵宝丫:“胡说,什么东西不看会后悔?”
伙计:“真的,东家就是这样说了。几位公子姑娘就让苏老板看看吧,不然小的回去也不好交差。”他也为难啊,每日送东西都要挨何记人的白眼。
何春生伸手拿过他手里的信,拆开,宣纸上画着一块玉,玉佩呈圆形,四周边角镂空,中间刻着一只含苞欲放的玉兰花。
这块玉,他见过。
这是他娘从前一直戴在身上的,后来他娘病重,还是他亲手拿去当的,他娘一直想赎回来。
姓汤的怎么会知道这块玉的,还特意送信过来?
何春生收好信,朝伙计道:“你回去吧,我会把信交给我娘的。”
伙计挠头:“那不行,东家说要亲自交到苏老板手里,确定苏老板看到信了。”他老远看到从二楼雅间出来的苏玉娘,跳着脚大喊起来。
苏玉娘朝下看,看到又是天丝绣坊的伙计,深吸一口气,走了下来:“吵什么?”
伙计连忙道:“东家送了一封信给您,说您不看一定会后悔。”他眼疾手快抢过何春生手里的信,摊开举到苏玉娘面前,“你看,就是这封。”他实在没办法了,信没送出去的话肯定会被辞退的。
苏玉娘眸子微闪,显然也认出了那块玉,她心思急转,问:“你们东家可还说了什么?”
伙计长出了口气:“我们东家说,你可以去绣坊找他。”
何春生蹙眉,伸手拉了他娘一下:“娘……”
苏玉娘拍拍他手安抚,又朝伙计道:“你同你东家说,一个时辰后在天丝绣坊对面的茶楼等我。”
对面茶楼也行,伙计欢欢喜喜的去了。
苏玉娘不想春生看到她和别的男子纠缠不清,嘱咐道:“你带着宝丫乖乖待在酒楼,娘去去就回。你放心,茶楼的老板和娘很熟,不会有事的。”
何春生点头,等她走了,三个小的互看一眼,从另条一街绕到了茶楼。问清楚姓汤在哪个雅间后,三个小的跑到隔壁雅间猫着。
而苏玉娘先去当铺一趟,找到当铺的掌柜问清楚事情原委。当铺的掌柜甚是抱歉:“汤老板出了玉佩典当价的三倍购买,我也是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