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兄放心。”
说完他转头出了牢房,等上了马车,心腹小厮问:“公子,我们这是回家,还是去找县令大人?”
齐宴斜他一眼:“想什么呢,自然是回家。”
小厮微微惊讶:“那刚才公子还答应……”
齐宴冷哼:“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温光启杀的是胡夫人,谋夺的是胡县令的家产。你家公子是嫌命太长还是看上去傻?”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是利益的结合体,温光启没有价值了,为何要救。他们家和胡县令充其量也就是合作关系。
“在他行刑前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带话一律敷衍过去。”
小厮点头,挥鞭赶马。
马车慢悠悠行到钱府时,已经是晚膳时分。他取下披风,朝正厅走去,正厅里传来钱夫人的说笑声。看见他过来,连忙招手:“阿宴啊,你终于回来了。快快快,快坐下用膳,不然好吃的都被大有吃完了。”
齐宴目光在餐桌上扫过,饭菜明显已经被人动过了,这还是头一次他没上桌,姨母他们先动了筷子。
钱帮现任当家,钱大有他爹钱志业也招呼他:“阿宴,快坐啊!方才你姨母还派人去寻你了,你这是从哪儿来?”
齐宴坐下,丝毫不避讳:“姨夫姨母,我方才去了一趟县牢,去看友人。”
今日发生的事,整个长溪县都传遍了,这个友人自然是杀亲姑母的温光启。钱父钱母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搭话好,倒是钱大有凉凉道:“什么友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把温光启那种人当有人,不会是想效仿他吧?”
效仿温光启杀亲,那他该杀的人就是自己姨母了。
温母打了个寒颤,一巴掌拍在钱大有脑门上:“你浑说什么,你表哥和那人怎么能一样?”她又看向齐宴,“阿宴啊,你别在意,你表弟就是嘴贱,该打。快吃饭,快吃饭……”她嘴角的笑都有些僵,眼神闪躲。
钱父也连忙打圆场:“就是,阿宴这是义气,我们行走江湖,义字大过天。你小子不要一点到晚瞎巴巴,有空多念念书,不然以后去县学没得让人笑话。”
钱大有无聊的扒饭,撇撇嘴道:“你这话都说八百遍了,也没见大姨夫把我弄进县学啊!”他故意一般,问齐宴:“宴表哥,大姨夫上次不是来信了,那边怎么说?什么时候把我弄进去?”
钱夫人在桌底下踩钱大有的鞋面,钱大有不为所动,依旧看着齐宴。
齐宴拿起饭碗,很自然的笑道:“荆州荒凉,父亲刚被调任不久,难免事多繁忙。等他在那边立足,自然就会把你弄进去。”
钱父:“吃饭吃饭,饭桌上说这个做什么。”说着瞪了钱大有一眼。
一家人相安无事的吃完饭,齐宴和钱大有刚想走,钱父就道:“大有,你留下,为父考考你课业!”
齐宴眼眸微闪,先退了出去。等他一走,钱父拎起钱大有耳朵就骂:“你胆子肥了是吧?谁准你阴阳怪气的?说过多少次了,阿宴是你表兄就是一家人,你大姨姨夫不在这,我们更应该好好照顾他。你方才那样,他心里要怎么想?”
“疼疼疼!”钱大有捂住耳朵跳脚,“什么一家人,你把他当一家人,他可没把你当一家人。齐宴转户籍都能插队进县学,我不过是进去读个书,都迟迟没有音信。我看姨夫姨母就是看咱们家老实,在敷衍你和娘!”
“你还说!”钱父气得要死,“谁教你这些话的,都说了你姨夫忙。但凡你课业有阿宴一样好,弄进去能那么困难吗?”
钱夫人看不过去,连忙过去把钱大有的耳朵解救出来。听了胡夫人被害一案,她心里也有些发毛:“好了好了,能有多忙啊,要是年底还没消息,我都要写信去说说大姐了。就这么一个外甥,再忙也得帮啊!”
钱大有躲在他娘身后点头:“就是,能有多忙!要是姨夫来信让你去荆州接他,你肯定现在就走了。他们家总有那么多借口,就是觉得你和娘不重要!”
钱父气得要死,抬手又要打,钱大有一蹦三尺高,头也不回的窜了出去。他跑出一段距离,在回廊上撞到齐宴,吓得后退两步,骂道:“你有病啊,躲在这吓人!”他骂骂喋喋往前走。
齐宴后退两步拦住他,问:“你最近和赵凛有往来?”
钱大有下意识的说:“关你屁事!”
齐宴蹙眉:“温光启果然没乱说,他说你和赵凛一起搞他。我奉劝你一句,赵凛此人阴险,你还是少和他往来,否则被他玩死了都不知道。”
钱大有一听就不乐意了:那可是他的‘偶像’——麒麟客。
“赵凛好得很,侠肝义胆、锄强扶弱,他是我拜把子兄弟,以后就是我大哥,以后再让我听到你说我大哥的坏话,你试试!”
齐宴:“他会和你拜把子?”
钱大有:“暂时还没有,不过快了。”
齐宴觉得这个表弟脑壳有屎,冷哼一声走了。
又隔了几日,听说琼华楼关门了,后厨伙计全部散了个干净。
他惊讶,特意去一趟。去的时候一堆人进进出出的在搬东西,有个管事边指挥众人边嘱咐:“小心点,东西别磕坏。”
他上前询问,管事的上下打量他,道:“李老板已经把酒楼卖给我家主子了,我家主子打算改成绣坊。”
齐宴又问:“他多少银两卖给你的?”那么挣钱的琼华楼改成绣坊,简直是暴殄天物。
管事的不悦:“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去去去一边去,别耽误我们忙。”
齐宴被推的连连后退,对面茶楼二楼雅间。李昌海努努嘴道:“你看吧,幸好我卖的快,不然这楼还得还回去。”
赵凛饮了口茶:“那么挣钱的酒楼你当真甩的干脆。”
李昌海摊手:“能有什么办法?谁不知道温光启后面的是胡县令,拿在手里也是个烫手的山芋。我已经低价售卖了,短时间内压根没人肯接手。楼下那位的主子是外来的,艺高人胆大,不过压价也真狠,五千两生生给我砍到三千两。”说着他掏出银票数了数,数出十五张给赵凛:“呐,你也数数,这是答应给你的酬劳。”
赵凛先没接,抬眉问:“你当真舍得?”
李昌海把银票往他面前一推:“你这话说的,李某还没老糊涂,账还是会算的。你若不帮我,我不仅拿不回酒楼,那口气也始终憋着。如今我报了仇,又白得了一千五百两,该感激你才是。”说着他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秘方放到银票上面,“听说赵秀才时常去琼华楼买酒,这是‘竹枝春’的酒方,就送给你作为谢礼吧。”竹枝春的秘方温光启知道,也不知道泄没泄露出去。反正现在酒楼也不开了,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赵凛把银票和秘方收下:“行,李老板大气,今后有机会再合作,赵某先走了。”说着拱手起身,往楼下走去。
李昌河抚须:“不错,大有这朋友不错。”比那个鼻孔朝天的齐宴小侄强多了。
赵凛下楼躲开齐宴,径自往城隍庙去,找到又在后院种葫芦的权玉真,把‘竹枝春’的秘方给了他。权玉真一脸莫名其妙,蹙眉问:“你给这个给老道作甚?”
赵凛:“道长不是喜欢喝酒?”
权玉真无语:“你见过直接给喜欢吃猪肉的人一只小猪崽子吗?老道喜欢喝酒又不会酿酒,你能找个会酿酒的么,读书读秀逗了!一点也没有宝丫机灵,有空多带她和星河来玩玩,不然你别来!”
赵凛被骂了一顿,摸摸鼻子灰溜溜的走了。等去了何记酒楼看到赵小姑后询问:“你玉娘姐姐呢?”
赵小姑正在学算账,环顾一圈后道:“方才还在这儿呢,应该去后厨了吧?”
赵凛看看抓耳挠腮的妹妹,没好气道:“你有空的话还是把字也一起学学吧,好歹也是半个老板,大字不识一个就太不像话了。”
赵小姑连连点头:“俺有在学的,俺回去都让宝丫和星河教俺,已经能认识简单的字了。”
“不错,有上进心就好。”赵凛点头往后厨走。
还不是饭点,后厨并不忙,苏玉娘新招了几个大厨和帮厨,双方正在沟通菜品。见他过来,忙和其他人打了招呼,走到后院问:“赵大哥有事吗?”
赵凛把酒方递给她:“这是琼华楼‘竹枝春’的秘方,你拿去吧。”
苏玉娘连忙推辞:“这怎么行?”她虽不知道这秘方怎么来的,也知道很珍贵。
“而且,琼华楼刚关,何记拿了这方子,难保有心人不乱猜!”
赵凛:“世上相似的东西何其多,你换个名字就是。何记也有丫丫和小妹的一份,秘方你不拿着我也没用。”
“那多谢了。”苏玉娘接过,笑道:“以后你来店里喝酒免费。”
赵凛:“倒不用免我的,权道长免单就行。”他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了,不给权道长整个酒出来,下次去估计能给他轰出来。
两人如老友,默契的笑了。
苏玉娘又道:“如果要酿酒的话需要大量谷物,而且要新粮,在城里买只怕不划算。马家大量产粮,赵大哥能不能去和马公子商量一下,每次产出的粮都进一批最新的给我们?不急的,等这阵风头过了,秋季才开始酿酒。”想要酒香,粮食是越新越好的。
赵凛点头:“这个好说,等岁试过后我带丫丫他们去一趟。”
申时末,赵凛去学堂接闺女散学。小宝丫正和吴老秀才的孙女玩得开心,迟迟不肯出来。何春生和赵星河一左一右的,一个给她拎书包,一个给她拿水杯,站在课桌前看她编花绳。
赵凛喊了一声,她抬头立刻跑了出来:“阿爹。”
赵凛把她抱了起来,刮刮她的小鼻子问:“书包和水杯怎么让两个哥哥拿着?”
小宝丫噘嘴:“是他们自己要拿的。”她朝赵星河伸手,“星河哥哥,书包。”
赵星河:“我不累。”说着又把何春生手里的水杯也抢了过来:“水杯我也一起拿吧。”
何春生倒是无所谓,他爱拿就让他拿吧。
小宝丫要走,吴秀才的孙女吴幼薇连忙追出来问:“宝丫,你明日还玩花绳吗,你要的话我带别的颜色的给你。”
赵宝丫点头:“要玩,不用姐姐带,我阿爹会给我买的。”
吴幼薇点头:“那好吧,你明日记得带哦。”
两个小姑娘道了别,赵凛问:“什么花绳在哪里买?”
小宝丫:“在布庄买的,各种各样彩色的棉绳,可以编好多东西,可漂亮了。春生哥哥、星河哥哥,你们觉得好看吗?”
何春生和赵星河对女孩子玩的花绳一点也不感兴趣,但不妨碍他们点头。
三人先去了何记吃饭,又去了对面的布庄买花绳。回去后,赵凛把小宝丫喊到书房,掏出新挣的一千五百两给她。赵宝丫捏着银票双眼放光,哒哒的跑到房间里把自己的存钱罐拿过来:“阿爹,上个月玉姨姨也分了我一百两呢,我现在又有好多银子了。玉姨姨还说,等我再大一点就去帮她盘账,以后何记酒楼的账都给我管。”
赵凛瞧她眉飞色舞,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他夸道:“我们丫丫好厉害,都能挣银子了。”
“有银子就是要花的,下次你瞧见胡宝珠或是吴幼薇有什么好看的头花、手镯、项圈都可以买。就像今日买花绳一样,她们有的你也可以有,知道吗?”他也是小孩子过来的,小时候看见同村的孩子有新鞋子穿他会羡慕、有新衣服穿他也会渴望、有肉吃他也馋。尤其是看见赵老二有一只小木马,他羡慕了好久好久,有次赵老二忘记把木马收回去,他摸黑在雪夜里玩了一夜的木马,最后把那只木马给弄坏了。
赵老太骂他眼皮子浅,没见过好东西,将来指不定去偷去抢。
有了丫丫后,他就希望别人有的东西,丫丫都能有。不用去羡慕别人、不用自卑、他会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就算现在没有的东西,将来他也一定能给闺女挣回来。
赵宝丫点头:“嗯,知道了。”
她眨了眨眼,小声道:“之前我去宝珠姐姐家里,她有一对手镯,银的,戴在手上一晃动就叮叮当当的响。我觉得好漂亮啊,明日我就拿银子去买。”她当时看了好久好久,确实很想要。
有了银子就有了底气,更何况她现在也是小老板了,能挣钱了!
第67章 67
次日, 赵凛特意带宝丫去了首饰店买了她想要的银手镯。那手镯圆润,表面刻有浮花,戴在手上叮叮当当的确实好听又漂亮。
课后, 她和吴幼薇在编花绳,每动一下就听见清脆的铃铛声。吴幼薇花绳也不编了, 时不时盯着她的手镯看, 眼睛里全是羡慕。
最后实在忍不住, 小声的问:“宝丫,我能摸摸你的手镯吗?看上去好漂亮啊!”
赵宝丫偷瞄一眼讲台上的吴夫子, 趁着他没注意, 把手伸了过去。镯子触手清凉、洁白润亮, 贴在肌肤上显得那截手臂都越发的藕白细腻。
“你在哪里买的呀?贵不贵?”
吴秀才家有四子两女, 两个女儿已经出嫁了,四个儿子还住在一个宅子里没有分家。孙子孙女也多, 老大和老三都在念书,但没什么大的出息。吴翠微的爹就是老三, 她爹考了几次秀才都没考上,她两个哥哥也在念书, 虽然有阿爷教书补给, 但平日里也就够吃穿,顶多过年过节买点零嘴衣服鞋子之类的。那些花绳还是她娘做绣活剩下的, 她也有珠花戴,但像赵宝丫手上这样精巧的手镯肯定是买不了的。
赵宝丫小声说:“毓秀阁买的,十两银子,我阿爹今早带我去的。”
“十两?”好贵啊, 都够她两个哥哥两年束脩了,她眼里的羡慕更盛, “有个秀才爹真好,要是我爹也能考上秀才就好了。”但想想,就算她爹考上秀才,也是要先紧着两个哥哥读书,分到她手里的还是没有多少。
“还是你家好,只有你一个娃儿,什么好东西都是你的。”
赵宝丫摇头:“不对,我家有两个,星河哥哥也是啊。”
说到这吴翠微更羡慕了,明明何春生和赵星河都不是宝丫的亲哥哥,对宝丫比她的两个亲哥哥还要好上一百倍。
她哥哥就从来不会让着她,只会抢她的东西,惹哭她。
两个小团子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台上的吴老秀才轻咳出声。两人立马闭嘴,手背在身后小身板挺直。
吴老秀才拿着一打卷子让前面的学生传下去:“你们到学堂也有一段时日了,今日就考考你们,都是最简单的题目。卷子发下去仔细审题,认真作答、不许左顾右盼、不许交头接耳,听清楚了吗?”
这还是小宝丫上学的第一次考试,她很兴奋,有种和她爹一起努力的奇妙感。
她考的很认真,然而事实证明,读书不是认真就可以。
是需要一定的悟性和天赋的。
散学前,考卷发下来了。何春生答得最好,字迹也最工整,尤其是最后一道以夏荷为题作诗。吴老秀才大加赞赏,当着全班学生的面朗读了。
给了他甲等的成绩。
赵宝丫和吴幼薇成绩都是乙,不出彩也不是特别差。原本以为考的最差的会是吴金牛,没想到是看上去聪明机灵的赵星河。
字是狗爬的也就算了,整张卷子就答对了一题。
吴老秀才看着他的卷子直摇头,写了一个大大的‘丁’字。
三个人同样上学,同时听课,三种不同的成绩。赵宝丫怕他难过,在等家长来接的时候,跑过去安慰他。
赵星河盯着学堂外的大桑树发呆,没回答她的话,反而问:“宝丫妹妹,你爬到那棵树上去看过吗?听说我们学堂隔壁要搬来一个武馆,有空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吴幼薇拉拉赵宝丫的衣袖,附到她耳边小声嘀咕:“完了,赵星河没考好,该不会是想从树上跳下来吧?”
赵宝丫惊慌,也伸手去拉何春生:“春生哥哥,怎么办呀?”
半年的功夫,伙食好起来的何春生已经抽条,比赵宝丫高出了一个头还有多。整个人也自信沉稳了许多,他道:“你放心,星河想什么也不会想不开。”
他就坐在星河后面,他发现星河压根不爱上课,不是在走神,就是手欠的在给宝丫妹妹编辫子。
等到了夜里,赵凛和赵小姑询问起小考的事,知道小星河考了全班最差。怕他难过,都安慰了他几句。
赵小姑道:“你赵叔叔从前读书也不厉害的。读着读着就开窍了,慢慢来就是。”
赵星河从饭碗里抬头:“你们为什么觉得我会难过?”他淡蓝的眼睛眨了两下,显得无辜又困惑:“我又不想考状元,也不想当官,我只是陪宝丫妹妹去读书啊。”简而言之,宝丫妹妹要是不去,他压根就不会去什么学堂,听什么劳什子的课。
赵凛仔细观察他的神色,确实一点也不难过。
他读书从一窍不通到过目不忘,也是经历了漫长而痛苦的过程。甚至不是人人都会像他这么幸运,也不是人人都非读书不可。
赵星河读书的态度,赵凛是不想插手的,他把孩子带回来可不是想给人当爹的。而且,说不定哪天孩子的父母就找过来了,没必要去拧一头小牛。
之后,隔壁的武馆开业,每日都传来弟子们的操练声。赵星河就彻底忍不住了,总想爬到高高的围墙上看看。于是,上课的时候他不是肚子疼就是腿疼,要不就是眼睛难受。吴老夫子起初还被他忽悠过去了,让他坐到后面去休息。然后他偷偷溜出了门,爬上了院子里高高的桑果树,盯着隔壁武馆看得目不转睛,看到高兴的地方单手抱着树就手舞足蹈起来。
每次他溜出去,赵宝丫就忍不住频频往后张望,连带吴幼薇也没心思上课。趁着吴老夫子背过身去的功夫,几个孩童跳着脚往窗外看,看见挂在树上的赵星河时也忍不住想,对面究竟是什么。
这么过了十来天,学堂里的学生心思都跑偏了,课后就围着西边的高墙和那颗桑果树来回的转悠。
赵宝丫也好想爬上树去看看,她看着高高的树有些不太敢。赵星河道:“一点也不怕的,宝丫妹妹在前面爬,我在下面爬,我接着你。等爬到中间那节树杈上就可以坐下来了。”
赵宝丫被他说心动了,撸起袖子就开始往上爬,赵星河紧跟着她爬,时刻伸手护住她的腿。等何春生从吴老夫子那赶过来时,两个小家伙已经在树杈上了。
“星河,谁让你带宝丫妹妹爬树的,快下来。”何春生仰头,怎么一个不注意,就爬到那么高了。
上树容易下树难,赵星河是溜下来了,赵宝丫抱着树颤颤巍巍下不来了。一往下看就眼晕,瘪嘴要哭不哭。
一群孩童围着高高的桑果树想办法,吴金牛说他爬上去把人拉下来,吴幼薇说去找绳子,大家起哄说让宝丫跳下来,他们在下面接着。何春生扭头去找吴老夫子,问他有没有梯子。吴老夫子听说赵秀才的闺女在树上,赶紧跑来了,仰着脖子一瞧。
那桑果树春天刚刚修剪过的,光秃秃的树干根本没有着力点,这是怎么爬上去的?
学堂里没有梯子,吴老夫子就让学生搬来上课的桌子,然后自己踩在桌子上,举起手让她把脚伸下来。
赵宝丫尝试了几次,总算是安全下来了。一颗心刚刚落到实处,赵星河就被黑着脸的吴夫子喊到了偏房训话。
然后赵星河就被请家长了。
赵星河是不敢和赵凛说的,只能寄希望于赵宝丫。赵宝丫挨到月上柳梢头就期期艾艾走到书房,爬到桌边盯着她爹看。
赵凛翻了一页书抬头问:“怎么了?”
赵宝丫眼神闪烁,小声道:“吴夫子让阿爹明日去找他。”
赵凛:这是被请家长了?
次日,赵凛找到吴老秀才,才知道被请家长的是赵星河那小崽子。这都是什么事,自己闺女还没被找家长呢,先给他破了个例。
吴老秀才相当气愤,指着靠墙罚站的赵星河道:“竖子不可教也,这娃儿上课不听讲、下课找不见人,整日挂在院子里的歪脖子树上。影响其他学生读书也就算了,昨日还把你闺女带到树上去了,险些下不来。”
赵凛:“……”好小子,只字不提。
“看看看,对面习武有那么好看,还跑来念书作甚。赵秀才,你家这孩子老朽实在交不了,他也不喜读书,不若你把他送到隔壁武馆去吧。”再这么下去整个学堂都被带野了。
哦,不,唯独何春生是个坐得住的。
赵凛陪笑:“辛苦吴老了,孩子我先带回去教导一番。”说着他走过去,一把拎起赵星河的后脖领往家里走。
吴老秀才看他这架势,连忙道:“好好说,莫要动手。”
赵凛继续笑:“吴老放心,我不打孩子。”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小王八蛋压根就是厌文喜武,搁在这给他身在曹营心在汉呢。
他自然不可能像其他望子成龙的父母一样,孩子不喜读书,硬要求着先生继续教。他把领回去后,郑重其事的问他:“你自己选,是要学武还是继续读书?”
清风徐来,朗朗天光下,小男孩的眼睛发亮:“我要学武。”
赵凛:“你确定?学武很辛苦的,比读书还要辛苦。”
赵星河大声道:“我不怕,男子汉不怕辛苦。”等他学会功夫就能保护宝丫妹妹了,吴金牛要是再敢欺负宝丫妹妹,就把他的牙齿打掉。
这小子身上这股子劲倒是有点像他小时候,赵凛眸色里带了点笑:“行,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去学堂了,习武吧。”
赵星河惊喜,连忙问:“那明日去学堂旁边的武馆吗?我问过了,他们武馆一年只收一两的学徒费,比学堂便宜一半。”
赵凛露出个恶劣的笑:“没钱,去什么武馆,今后我教你!”武馆就是个花架子,学几年也未必能学到东西。既然要习武,就要学真本事。
赵星河浅色的眼眸在他身上转了几圈:“赵叔叔不是读书人吗?而且宝丫妹妹说你‘柔弱’,不会武。”
赵凛走到马厩边上,在他好奇又困惑的目光中,一掌把马厩边上的木桩给劈成了两段。然后又在他震惊的目光中,捡起地上掉落的一片木屑,擦着他的面门钉进了身后的高墙内。
赵星河嘴巴张成了喔形,看他的眼神瞬间从畏惧上升到了崇拜。
赵凛挑眉:“要跟我学吗?”
赵星河点头如捣蒜。
赵凛:“那先从扎马步起吧。”
自此,赵星河从学堂退了学,开始每日扎马步、负重跑步、摔跤练习,当然是被赵凛单方面的摔。赵宝丫时常担忧他会被阿爹摔死,总是不放心的在旁边围观。然而,这崽子骨子里就是一匹狼,越挫越勇,每次摔倒了爬起来眼睛都晶亮。
看着浑身淤青的人,赵宝丫真担心他会晕倒。之后晌午前也不跟何春生去齐大夫府上了,就待在家看他负重围着院子跑。
连续大半个月就没喊过一个累字,赵凛都对他刮目相看了,对这个徒弟也就上了那么点心。
因着他要准备岁试,没办法日日监督他,只先教了一套简单的拳法,让赵星河勤加练习。等赵星河熟练掌握这套拳法时,赵凛岁试结束了。
毫无意外,又是第一。
秦正清、赵春喜、陆坤几人也考得不错,反倒是被誉为长溪县第一才子的齐宴,岁试成绩落在了他们四人之后。
齐宴当初在县学里嘲讽赵凛的话早就传开了,这会儿打脸打得太彻底,众人看他的目光明里暗里都带了些嘲讽。
“那可是赵凛,顾山长的关门弟子,长溪县的小三元案首。他一个外来户连清远县的那位都考不过还有脸跑到这来放狠话!”
“陆坤比了几年都没比过的人,就凭他?呵呵……”
“也就嘴巴厉害。”
齐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陆坤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两人互看一眼,又都嫌恶的转开目光。岁试结果出来当日,教俞点了县学里前五名的秀才明日参加荷花宴,说是县令大人要宴请监考的学政大人,让他们去作陪。
这无疑是在给他们一个接触贵人的机会,是好事。
县学里其余的秀才羡慕得要死,赵凛却是不想去参加的。这种场合除了吟诗作画,无非就是拍马屁。
简直无聊至极!
但他现在人微言轻,是没有资格拒绝的。
宴席设在胡府的后花园莲池旁,胡府的荷花品种奇特,初夏的天,已经满池荷花盛放。莲池中间有一方凉亭,亭子里摆了曲水流觞宴,县令大人引着学政大人落座,作陪的五人也一一坐下。
微风徐来,满池的莲叶荷花乱颤,惊飞点水的蜻蜓,淡雅的余萦绕,吹得人舒爽又通透。
学政大人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士,曾任翰林侍讲。这还是他第一次外放任江宁学政,甚少见到江南这等风雅小调的宴会,一时间心情舒畅,对胡县令观感也好了几分。
宴会开始后,赵凛头一次体会到胡县令溜须拍马的功夫,连带朝他们使眼色。几个人也很给面子,一一朝学政敬酒,就连一向嘴毒眼高于顶的齐宴也弯腰带笑。
学政听说齐宴的父亲是荆州州判,顿时对他高看了几分,道:“齐州判啊,他应该很快就要高升了……”
这是有内幕消息?
齐宴喜上眉梢,起身又敬了一杯酒,坐下来时已觉得高人一等。当着学政和胡县令的面就开始为难赵凛,频频找借口让他喝酒。秦正清和赵春喜几次想帮他挡酒都被他拦住。
不就是喝酒嘛,赵凛可是千杯不醉。
然而,他还没喝醉,学政先有点醉了,说话嘴都打瓢,站起来想高歌一曲,把鞋子直接踢飞出去了。
席间安静一秒,胡县令指着赵凛道:“你去把学政的靴子捡过来套上吧。”
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羞辱,胡县令明显是在偏帮齐宴。秦正清和赵春喜都担忧的看着赵凛,齐宴嘴角嘲讽,他倒是要看看赵凛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