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应照我—— by小锦袖
小锦袖  发于:2024年0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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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慈:“你给出的账簿已经足够……”
芙蕖:“不够!”她难以自持,语速很快的说道:“我这么多年,除了研究凤髓,便只谋划了这么一件事,也许对于你们来说,足矣,但是对于我来说,不够。既然有这个机会,我得给自己一个交代。”
谢慈不说话,凝视了她良久,才说道:“当年放你离开我身边,是我的错。”
提到幼年时的往事,芙蕖像是猛地磕了一块冰,整个人的温度从内而外冷了下来,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时你也没办法,你身不由己……”
谢慈:“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只要想,总会有。是我妥协了,我以为……”
他以为将她放走,让她去自由的见识外面的世界,是件好事。
可不成想,她却一头钻进了牛角尖里,越扎越深,难以自拔。
芙蕖执拗道:“不,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但凡有一种转圜的可能,你都不会做违背自己的心意的事情。你当时是真的没办法,但是这么多年了,你却总觉得不够周全,那不是你的错,不要再想了……退一万步,假如你不顾一切非要留下我,我没办法保护自己,而你连护着自己都艰难,很可能我们谁也撑不到现在。我们能相聚在多年以后,是一件幸事。”
谢慈像第一回 认识她,目光停留在她坚定的脸上:“你竟然也有看的通透的时候。”
芙蕖:“我当然……”
话未说完,芙蕖忽感脚下轻微震颤,现在这个时候,警惕心是没办法暂时放下的。
芙蕖话锋一转:“他们在搞什么?”
谢慈轻轻摇了一下头:“应该不是他们,避一避,快。”
密室四方端正,除了堆放的钱箱,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躲避。
谢慈习惯性往高处站,他钳住芙蕖的手臂,带着她跃上了约有两米高的箱子上。
刚一落稳,外面惨叫声此起彼伏的传了进来。
谢慈:“你呆着,我去看看。”
芙蕖拽着谢慈的衣裳一时不肯松手。
但就这么相互对峙的瞬间功夫,此间密室的门被撞开了,崔少东家带来的几个手下,慌不择路的闯了进来,四处找地方藏匿。
谢慈摁着芙蕖压低身子。
他们站在高处,瞧得远,视线也广阔。
谢慈双手撑在膝前,目光微抬,如鹰一般死死的盯着石门入口。
芙蕖听到了非比寻常的声音,身体一抖,肩膀贴着谢慈的胸膛,那种情不自禁的战栗和恐惧,直传他正跳动的心口。
谢慈低头在她耳边问:“怎么了?”
到了这种时候,其实他也不必多问这一嘴,因为下一刻,粗重的喘息声靠近,挤进了门里一个庞然大物,他们高高的俯视,竟然是一直体型无比震撼的公虎。
它一双眼珠子斜吊着,嘴里还叼着半截残肢,想是在外面伤了崔少东家的属下。
芙蕖:“……这底下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谢慈脸色难看。
他在空禅山的这条路上,来回摸索了两个月,别说老虎,连根可疑的虎毛都不曾见过。
如此庞然巨物,还是个活物,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蛰伏两个月。
它总要吃饭,总要活动。
谢慈想到外面被堵住的出口,是有人掐准了时间,先将老虎送了进来,再将人封在里面,借以要他们的命。
空禅寺被谢慈牢牢的控制在手心里,尤其是这两个月,进出连个陌生的面孔都没有。
——“首先,不是崔少东家带来的人。”
崔少东家的人被忽然出现伤人的老虎冲的东倒西歪,各自抱头鼠窜,谢慈和芙蕖所在的箱子上,被他们撞得摇摇欲坠。
崔少东家来这么一趟,是要仰仗这些人给他办事的,不会糊涂到在未脱离险境之后,先自断手足。
芙蕖在这样一片乱局中,很容易就跟上了他的思路:“也不是三娘的人。”
且不说三娘能不能驯的了这样一头猛兽。
单凭三娘准备的那整整一箱子火药,便知她留的后招不在于此。
正说着,三娘慌张逃命的身影从门前闪过。
那还能有谁。
芙蕖本着谁最得利谁嫌疑最大的想法,发现唯一没有亲涉险境的,只有空禅寺的女僧们。
她们自从得救之后,便没有再掺和任何事情,但她们将自己置于安全之地的同时,也有了更多的机会在他们这些忙碌的人背后耍手段。
芙蕖有了这样一个想法,明知其合情合理,但却一时不敢相信。
空禅寺中的女僧们为何要这么做?她们求什么?
其中那位断尘大师还是谢慈的生身母亲。
哪怕她能狠的下心来,真的断了尘缘,也不至于害人呢。
好奇怪的变故。
谢慈手下扶着芙蕖,艰难的维持平衡。
可在下面撵着人横冲直撞的老虎,却在靠近他们的时候,忽然动作慢了下来,鼻子左右细嗅,似是在寻找什么。
芙蕖屏住呼吸,有不祥的预感。
紧接着,老虎循着寻找的气味,抬起脖子看向了他们的方向。
谢慈爆呵一声:“走!”
电光火石之间。
芙蕖先是感觉到身体被推离了几寸,谢慈在那一瞬间的打算是将她往完全相反的方向推出去。芙蕖领会到他的意图,早已做好了配合的准备,目光挪向对面,寻找安全的落脚点。
但不知谢慈是怎么想的。
几乎在芙蕖身体离地的同一刻,谢慈本该放开的手却依然紧紧抓在芙蕖的手臂上,用力之大,像是要勒断这一截藕臂。
芙蕖惯性使然,没能脱身出去,顺着谢慈的力道,又狠狠的跌回了他的怀里。
谢慈带着她躲开了老虎方才那惊天动地的一扑,后脊甩在坚硬的木箱上,连缓口气的机会都没有,阴影已继续靠近。
他们的一出现,救下了其他人的性命。
老虎对他们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完全顾不上别的了。
芙蕖不知顶到了什么地方,身上哪里都在做痛,喉咙呛出了咳嗽,断断续续道:“它追的到底是你……还是我?”
谢慈:“它追你有什么用,当然是我。”
他的自知之明在这种时候不知是该称赞还是该嘲讽。
芙蕖:“你先放开我。”
谢慈躲闪见,对她越抓越紧。
耳边有呼呼刮过的风声。
芙蕖耳尖一动,听见他那低到几乎不可闻的嗓音:“……不能再放手第二次了。”

他有一把宝刀,无鞘,藏于匣中,却难掩藏其锋芒。
他当年送芙蕖离开身边,去开了光,打磨了刃。他所希冀的,是有朝一日她可以保护自己,而不是遍身染血成为一把凶器。
而此时此刻,猛虎的袭击目标清晰的对准了谢慈。
谢慈手上拉扯着芙蕖,不仅影响他自己的伸手,更无端将芙蕖拉近了这一场逃亡中。
谢慈固执的不放手,宁可身带着累赘,并非是执拗于前尘。而是因为当下情形凶险,各自分开看上去是上策,但万一不慎,他没有把握在猛虎的攻击下,及时回救。
他赌不起这个万一。
芙蕖在半空中一起一落,七荤八素:“好像我成了你的拖油瓶。”
谢慈道:“单一个你,还不至于。”
躲开了猛虎一击,谢慈脸不红气不喘,拉着芙蕖跑出了此间密室,背后顶上石门。难得的喘息之间,芙蕖转头看到了三娘和崔少东家的身影一前一后,相互追逐着往出口方向去了。
谢慈与芙蕖对视一眼。
异口同声:“晚了。”
猛虎的攻击性如此明显,一定是人为驯养,既然是人要困死谢慈,定然不会留出口。
赶工下的劣质石门顶不住猛虎的第三撞。
谢慈和芙蕖在石门化成粉末之前,默契的追着三娘和崔少东家的方向而去。
倒也不是见不得人好,而是为了免于背刺。
寻求盟友的最好方式不是谈判,而是简单粗暴的将彼此变成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果然,三娘奔向井下砖墙的通道时,发现原本松松垮垮的砖石竟然推不动了,砖缝中抹上了粘土,糊住了每一条缝隙,变得难以摧毁。
三娘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能撼动分毫。
崔少东家赶上来,抓着三娘的肩膀一把扯开,骂道:“废物,滚开。”
他自己用后背狠狠的撞向砖墙,五脏六腑都疼到抽搐,也没能让境况变得更好。
三娘此时连表面上的恭敬都维持不住了,凉丝丝嘲讽道:“你不是废物?那你倒是显点神通啊!”
芙蕖在奔逃的路上,不忘给谢慈出主意:“我虽不知怎么对付猛虎,但我知道猫,这俩长得也差不多,猫都是凭味道认人的,你身上有什么味?”
她的眼睛瞥过去,目光上下打量——衣服,头发,皮肉,血……
谢慈是个不爱熏香的人,身上从没有一种可供人利用的独特之处。
唯独是血……
谢慈身上深入骨髓的凤髓,并不仅仅在发作时溢出异香,他这些年的频繁发作,已经将那种味道深植进了骨肉中,人的鼻子或许闻不到,但猛虎那超出凡人百倍的嗅觉,说不好……
芙蕖道:“把你的血抹那对狗男女身上。”
谢慈听了这话,推开最后一道石门,匕首划破了掌心。
三娘和崔少东家听到动静,惊愕的转身,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谢慈和芙蕖,而是跟在它们身后猛跃上来的巨兽。
谢慈终于松开了芙蕖,身形飘忽,人眼只能看清一个黑色的身影晃过,他已绕到了他们的身后,在他们的后颈上各抹了一道血。
他们没有察觉。
猛虎扑过来的那一瞬间,只觉得遍身惊悚沿着脊梁窜到了头顶。
谢慈回到芙蕖的身边。
两方人分别站在猛虎的左右两侧,那畜生的动作忽然间慢了下来,甚至还在原地短暂的停留了一下,左右转着脖子,似乎陷入了迷惑。
芙蕖便知自己猜的没错。
她攥紧了谢慈的衣袖。
谢慈手臂横在她的身前,手掌微微下压,示意她别动。
这种时候比定力,三娘和崔少东家是压不过谢慈的。
崔少东家终于忍不住,瞬间崩溃,对着三娘吼道:“门外有机关,去,借用机关弄死它。”
三娘的身体本能的听从崔少东家的指令,转身就往外跑。
老虎最爱捕捉背身的猎物。
三娘在动脚的那一瞬间,老虎蒲扇般的爪子难耐的拍了下地。
三娘在走出两步之后,猛然反应过来:“刚刚乱成一片,所有人都在慌不择路,机关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崔少东家反应稍慢,也被一语点醒。
他目光落在对面谢慈和芙蕖两人的身上:“你们怎么还活着?”
谢慈默了一会儿,说:“你当我是死的?”
一片兵荒马乱中的平静对峙,明显让猛虎察觉到了冷落,它伏地低吼,地面震颤,意味着即将发起攻击。
三娘招呼道:“顾不得那些,我还有办法,引它到火药堆放之处!”
她一马当先,奔向了外面的甬道,猛虎本性使然追着她往对面密室去。
崔少东家刚跟了几步,忽的又停下。
芙蕖最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肮脏的算盘,当即出声:“引燃火药需要时间,假如三娘死在了爆炸之前,它一定会继续寻找下一个猎物……你应该明白,以我们的身手,是肯定不会死在你前面的。”
崔少东家听明白了其中的威胁,咬牙追着三娘过去。
对面,三娘奋力扔出了几捆火药,喊道:“都帮忙,搬的的远一些,火药不能一起引燃,否则我们也没命!”
崔少东家捡起脚下的一捆火药,端在怀里。
谢慈摁着芙蕖却始终没有动作。
三娘怀中也抱上了一捆,左摇右闪,才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身上已经挂了几道伤。
不是猛虎抓的。
这样体格的老虎一巴掌上去断然不会给她再起身的余地,是她自己在地上狼狈摔滚的擦伤。
崔少东家托着手中的火药,忽然觉得黏腻的手感不对劲。
他捻着手指,低头一看,当场疯了:“贱人啊──用水泡的火药,你打量糊弄谁呢!?”
三娘好不容易回到他身边,一愣:“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低头一看,顿时绝望漫上了心头,她早早准备好的这一批火药,不仅被水泡了个透彻,而且并非一两日之功,她摸上去心里就有数了。
三娘:“是谁?!”
猛虎再扑过来的时候,身心俱疲的三娘再也无力躲闪,身体抽动了一下。
绝望之际,不知她有没有遗憾过终此一生的算计,最终落了个葬身虎腹的下场。
芙蕖甩开宽袖,一连三枚玲珑骰子接连钉进了那畜生的左眼里。
猛虎吃痛,脑袋甩像一侧,撞到了墙壁。
三娘迟钝的手脚并用爬出来。
芙蕖趁机拉了她一把,说:“给我名单,我救你。”
三娘:“什么名单?”
芙蕖:“崔大掌柜的手中名单,我知道你有。”

三娘惊愕道:“你疯了,我怎么可能随身带着?”
芙蕖丝毫不肯让步,死死的拉着她:“就现在,让我见到实在的东西,我救你出去。”
趁火打劫务必不能给对方留反悔的机会。
芙蕖料定她一定会给。
因为方才凭借她的观察,三娘在逃命途中,可是想都没想,就扔下了她的老父亲。
还以为多孝顺呢。
老虎面前,原形毕露。
那畜生被芙蕖戳瞎了一只眼,虽然暂时阻止了它的攻势,却更加激发了它的兽性,它的下一步反扑会更激烈。
芙蕖与三娘对峙上了。
但是那畜生不会等着她们商量完了再扑咬。
谢慈头一偏,静默的目光放在了崔少东家身上。
崔少东家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惊恐的呜咽,退后的几步,警惕的盯着他。
谢慈的刀不在身边,随身只有一把袖珍的匕首,但也足够,他朝着崔少东家走去。
崔少东家眼见三娘已拿出东西交换自己的性命,他慌不择言道:“你要什么……你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能给你,别……”
谢慈冷笑:“没有什么比你的命更能打动我了。”
崔少东家应该庆幸,谢慈没有机会真正见到那些千姿百态的蜡人,否则他现在的下场一定比葬身虎腹更要惨。
猛虎与谢慈几乎是同时动身。
崔少东家后颈上干涸的血迹已经无法吸引老虎的注意了。
谢慈的匕首斜刺向崔少东家,而猛虎的爪子落在谢慈方才站立的地方,扑了个空,立时转身,继续追上去。
崔少东家只见到那骇人的一幕,手无寸铁,行止笨重,慌张之下,还来不及抱头鼠窜,便眼睁睁看到谢慈那苍白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截不足三寸长的锋刃,在他的腹部活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喷溅而出的鲜血让逼仄的甬道中溢满了浓郁的血腥,那比谢慈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味道更能刺激到猛虎的鼻子。
三娘目眦尽裂,愕然看着这一切。
在三娘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芙蕖和她是差不多的表情。
猛虎落地,一掌拍烂了他的脑袋,白色乳状的脑浆整个飞出来,摔在墙壁上,像鱼泡一样,啪叽碎了,顺着凹凸的墙壁淌落。崔少东家的尖叫卡在喉咙中,戛然而止,猛虎尖利的爪子彻底剖开了他的腹部,撕烂了他的身体。
芙蕖不可置信的望着那一地的狼藉。
谢慈搁在她的眼前,其实并不能挡住什么。
芙蕖嘴上嚷嚷着要这个死要那个死,都是停在嘴上而已。
纵然崔少东家该死,罪不容诛,也不该私刑处置。
倒不是迂腐。
而是他的所作所为理应张布于光天化日之下,顺民意而处置。
芙蕖盯着他的背影,似乎要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来,看上去那么冷静,理智都喂进狗肚子里去了。
三娘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活下去,身侧站着的两个同伴是随时伸手就能将她推进深渊的人,但也是她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
三娘哆嗦着双手去拉芙蕖的手臂:“我给你,名单是吧,我现在就给!”
芙蕖便见着她开始解衣服。
一层一层的解下来,露出了雪白缎子的寝衣,已经莹润白皙的肩膀,脖子上挂着红绸肚兜,她测身,一把将其扯下来,又层层裹上了衣裳。
肚兜上余留着她的体温。
三娘将东西塞进了芙蕖的手里,生怕她不收似的。
芙蕖手掌一松,瞧见她肚兜的内侧,用银线密密麻麻绣满了名字。
是崔字号地下银庄这些年来进出走账的完整名单,她果然贴身带在身上。
芙蕖当即信守承诺,答应她:“跟在我们身边。”
谢慈见她拿定了主意,二话不说,收了匕首,经过她们身边,撂下一句:“跟我走。”
崔少东家滚了一只浑浊的眼珠子在外面,了无生息地注视着这一切。
老虎扑杀活物并不是因为腹中饥饿,它撕烂了人的残肢,但却不吞食,只是甩在一边,便开始继续寻找下一个猎物。
他们快步在甬道中穿行,又回到了那条遍地横尸的路上。
地上的尸体成了最好的掩护。
谢慈时不时回身踢过去几具,阻拦那畜生追来的脚步。
崔少东家原本的属下,以及困在地下的工匠们,都被冲散了。
谢慈一路上有遇见零星几个人,他们六神无主之下,自然而然的就跟在了谢慈的身后。
而其余人听到了动静,也慢慢涌了上来。
工匠们手中有铸币用的工具。
一股脑的砸在路上,也掀翻了堆成山的铜币。
他们一路折回到山间的主墓室。
谢慈飞身跃上正中供奉着棺椁的石台,一掌将沉重的棺盖推开了一半。
“有火药,来人搬。”
芙蕖凑上前去一看,惊奇道:“哪里弄来的?”
棺椁的主人已经被谢慈折腾的不成样子。
芙蕖闭了下眼睛,看到里面确实攒了几捆火药。
谢慈解释了一句:“火药是半个多月前泡的,但为了掩人耳目,箱子最外层保存了完好,在今日事发之前,我临时挪到这里了。”
主墓室的门一关,猛虎在外徘徊了一阵,开始用头撞门。
几个身强力壮的工匠怀抱了火药,便要往那边去跟猛虎拼命。
谢慈刚与芙蕖解释完,便对着他们骂道:“蠢东西,去炸开出口。”
即便倾尽全力弄死了作乱的老虎,可他们人困在底下,终免不了一死。
谢慈所藏下的那一点微薄的炸药,杀伤力虽不足以撼动整个地下密道,但若想炸开一道石门,是有十足胜算的。
轰然炸响。
山间草木为之震颤。
谢慈踢开了碎石,钻出洞口,眺目山野间一片寂静。
这很不寻常。
他带来的人仿佛都死了一样,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也不见人影。
芙蕖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刚踏出洞口,她鼻尖一嗅,忽然抬手捂住了口鼻,急切道:“闭气!”
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下,谢慈便感觉到了瞬息的眩晕。
此时,面前炸开山石的烟尘终于散开,而后续番外整理在滋,源峮无耳思酒零八伊玖二面前却仍是雾蒙蒙的一片,像是老天爷忽然下了雾,但这雾气异常,在这初冬草木凋零的时节,正当午时的阳光也驱不散。
谢慈:“是什么?瘴气?”
芙蕖:“恐怕是毒。”
谢慈的体内似有所感,凤髓开始不安分的鼓动。
身后虎啸再次低吼,脚下土地震颤,谢慈一把拉过芙蕖,摁着她低头,猛虎冲出了洞口,同他们一样暴露在了漫山诡异的毒气中。
三娘和同行的人没反应过来及时应对,很快中了招,摇摇欲坠作势要倒。
芙蕖袖中剩下的骰子,在此刻尽数弹出,废了那猛虎的另一只眼。
而那畜生一身的血和伤站在毒物中,很快和人一样,疲软的倒了下去。
谢慈与芙蕖彼此对视一眼,缓缓又退回了密道中。
芙蕖鼻前已经闻到了那种熟悉的馥郁的异香。
她挽起了自己的袖子,闻了闻手臂,她身上也隐隐觉出了不适,但此时已分辨不轻味道到底是谁身上散出来的了。
芙蕖脚下一个踉跄,向后歪倒,却被谢慈稳稳拖在臂弯。
他低头,嘴唇贴在了芙蕖的鬓发上,低低的说了句:“走。”
那声音轻的像错觉。
芙蕖柔软的手搭在他臂上,强撑着站稳:“走。”
空禅山上必定还有第三方势力,之前一直在暗中蛰伏,他们都忽略了,所以才给了对方暗害他们的机会。
如今在密道中,想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也没有那么容易。
谢慈将目光投向了那具棺材。
芙蕖是拒绝的:“不……”
谢慈:“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找到我们,并要了我们的病,可按我以往的经验,凤髓发作一回,我们至少需要熬过两个时辰。”
芙蕖听了这话,重新将目光投向那棺材。
确实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所在。
密道里的所有机关都被毁掉,其他地方已都不安全了。
谢慈半拖半拽把芙蕖拉倒了棺材边上,举着她的腰,送她进去。
芙蕖看一眼棺材中的森森白骨,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尽力撇开目光不去看。
谢慈随后跟进来,一脚把那白骨踹到了脚底,那兄弟的脊椎骨以极其扭曲的姿态叠了起来。
芙蕖强迫自己咽下喉口的不适,但很快,她也顾不上这些了,因为凤髓发作的感觉漫了上来,先是密密麻麻的酥麻和疼痛,从四肢百骸从骨头缝里钻去,继而是五脏六腑中如火灼烧般的折磨,人脚下仿佛踩空了飘在云端,而后又在某一个瞬间,猝然坠入了冰窟,伴随着浑身经脉的拘谨痉挛抽搐……
反复的冰火两重天折磨得她神志全无。
芙蕖难以想象谢慈是如何在凤髓发作时仍旧保持一线清明的,反正她做不到。
唯一能清晰感觉到的,是额上落下的温柔触感,谢慈的一只手一直抚在她的后心上,始终不曾放手。
谢慈手贴着她单薄的后背,感觉像是在捏着一块易碎的玉石。
曾经那般坚定的要与他共赴这场劫难,还以为一双肩膀很能扛呢。
谢慈听到有人进来了,在距离他们藏进棺材的半个时辰之后。
不止是一个人,他们在地上翻弄尸体。
是在找他们。
芙蕖昏迷中唇角无意识的泄出□□。
谢慈捂住了她的下半张脸。
他们来了又走,片刻之后,又来了。
执着的很。
石棺开过一次,密封远不如刚开始,藏得了一时,藏不了太久。
凤髓的异香是压不住的,再拖一时片刻,便彻底藏不住了。
谢慈的袍袖中落出匕首,在衣襟上双面擦了干净,刀刃对准掌心,在方才已结了一层薄痂的伤口上,缓缓握住,再抽出。
粘稠的血液奔涌而出,紧随而来的,是凤髓那独特蛊惑的味道盈满了整个空间。
很快,那味道便压过了所有的血腥,腐臭,还有残余的硝烟气息。
也引来了外面正在锲而不舍搜查的人。
谢慈不急不忙的将手指伸进了芙蕖的袖中,果然,还有几张叶子牌,他用手指夹出来,下一刻,沉重的棺盖被向后面移开。
外面的光泄了进来。
谢慈与芙蕖互相拥着,紧闭双眼。
守在棺材外的人见里面动静全无,才渐渐放下了警惕,靠上前观察。
谢慈眼睛蓦地张开。
纸牌带起一道狭窄锐利的风。
“啊——”
惨烈的尖叫声中,谢慈的匕首架在来人的颈上,也终于看清了背后人的庐山真面目。
——“静慧住持?”

谢慈方才出手的纸牌划破的是静慧住持的双眼,血从她的指缝间流下,瞎是一定瞎了。
不过这实在出乎谢慈的意料。
竟然是静慧。
一开始也只是猜测对方是身手稀疏平常的普通人,否则没必要余外借助花里胡哨的手段,而自己一直躲在阴沟里不敢露面。
谢慈勉力维持着身体,在这种情况下,他下手越发的狠辣,不敢留情面。
他只惊讶了一瞬,却没有耽误手下的动作,单手制住静慧的肩膀,刀锋一拉一挑,彻底废了他四肢筋脉。谢慈再一松手,她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像翻了壳的乌龟,再也爬不起来了。
静慧身边带了只两个人,一个是他那位年纪稍大的师妹,一个是那位最年轻的女尼,阅袈。
老尼姑溜得快,谢慈目光扫过去的时候,她掉头就跑,可第三步刚一迈出去,谢慈的匕首脱手,追着刺进了她的后心。
但偏了半寸,还不至于死。
在这种情况下,留个伤员牵制她比彻底根除更有用。
阅袈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一面照看着地上痛苦打滚的静慧,一面惦记着刚刚倒地的师叔。
谢慈盯着年轻无措的女尼,问:“你们还有多少人?”
阅袈摇头:“没……没有了。”
谢慈抬手一刀,劈在她的后颈上,阅袈一声不吭倒了下去。
谢慈闭上眼,咽下喉口的血腥,背靠着棺椁滑坐了下来,对静慧道:“如果两时辰后,你还没死,那么恭喜你,得救了。”
静慧眼瞎了,手脚的筋脉断了,但是她耳朵是好用的,脑子也是清醒的。
谢慈的话等于是在告诉她,两个时辰内是她唯一可以自救的机会。
静慧猜测其中可能有陷阱,但以她如今的处境,难以再冷静的思虑更多了。
她趴在地上,似乎感觉到了周围陷入寂静,眼睛看不清东西,她尝试着挪动了一下身体,并未遭到阻拦。
于是她大胆的从怀中摸出一个竹哨,长长短短地吹出了尖锐的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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