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用卓彦化龙,老爷子自己取下了口中含着的逆鳞,撒手人寰。
卓彦接过逆鳞,往脖子下面一拍,便不见了。
一瞬间,很多人都嚎啕大哭起来。
哭老爷子的逝去,更哭自己自分到了一点点肉汤。
等到灵堂摆起来,准备操办白事的时候,师霖才领着他的小老伴儿吭哧吭哧的赶来了。
小老伴儿一到地方, 先假惺惺的抹了几滴眼泪。
然后听说师霖只分到了全部产业的百分之五里头的百分之十,她一下就哭不出来了。
她以为老爷子一共就两儿一女,就算女儿也能上桌, 分个三分之一,那师霖也能得个三分之一吧。
没想到, 师霖只得了这么一点点零头, 她瞬间绷不住了。
她看着灵堂里的其他人, 灵堂里的人也都看着她。
大家都知道她来者不善, 所以, 自然也没有好脸色给她。
柳妩沉默了片刻, 随后起身,把师霖拽到跟前一起跪下:“爸, 我和师霖来晚了, 你的二儿子被人欺负, 你是看不到了啊, 爸, 你怎么不等等我们啊。”
这一声爸, 把所有人都给恶心到了。
她算个什么东西, 也好意思爸来爸去的。
老爷子压根不知道有她这号人,更何况,刘巾帼都分不到一毛钱, 她能有什么。
然而她并没有自知之明,还在哪里哭天抢地的, 言外之人是有人改了遗嘱,趁师霖不在, 克扣了他的份额。
这话郭晴可不爱听, 她分的虽然也不多, 但确实师霖这一支比较多的了,她一家占师霖这一支的百分之四十,婷婷和娜娜加起来分得百分之四十,单独看他们一家的分配比例,其实很合理了。
说明爷爷心里是有他们的,只可惜她妈妈和大姐走得太早了。
还好大姐还留了两个闺女,也算是在宣读遗产的时候狠狠的扇了刘巾帼一个大嘴巴子。
可是,刘巾帼好歹陪伴了师霖三十几年,还生了个儿子,这个新来的柳妩算个什么东西?
于是郭晴赶紧故意把话说给刘巾帼听,她故意拱火道:“呦,小阿姨,你不会真的跟我爸领证了吧?你应该高兴啊,我爸分到了你也沾光啊,别管分得多还是分得少,好歹是笔巨款,我刘阿姨可是离婚了,一毛钱都没有呢。再说了,你这都怀孕了,还怕我爸不给你好处吗?”
柳妩愣住了。
什么,居然还有人一毛钱都分不到?
这人居然还是师霖的前妻?
就是郭晴反复提醒的那个不好招惹的女人?
看来这个女人在家里也没什么地位嘛,生了个儿子都分不到家产,拿什么跟她斗。
于是柳妩瞬间来了精神。
人啊,不患寡而患不均,而同时,又会瞧不起比自己更惨的人。
所以她挖苦了一句:“谁叫她离婚了,离婚了分不到也是正常的。”
这话就像是扔进热锅里的水珠子,瞬间炸了锅。
刘巾帼一听,立马扑上来跟这个女人撕扯起来。
她也不骂人,直接啪啪两个大嘴巴子把柳妩扇晕了,随后一脚踹向了柳妩的肚子。
柳妩本就跪着,所以刘巾帼这一脚很好发力,她又是用尽了全力去踹的,所以柳妩一声尖叫之后,昏死在了磕头的蒲团上。
身下很快蜿蜒出一道殷红的血迹。
刘巾帼可算是解恨了,丢下柳妩,扭头又扇了师霖两个大嘴巴子,转身就走。
师霖没时间跟她啰嗦,赶紧抱着柳妩去医院抢救。
裴素素就在旁边看着,没有搭把手。
她嫌恶心。
一个两个的,都以为有肚皮就可以分到好处了,想什么呢。
不过她很意外,老爷子居然给了他们这么多。
他们一家四口,是分得了百分之九十里头的百分之八十,合计百分之七十二的总资产,足以让其他人羡慕得眼睛滴血了。
而且,师震和景元夏年纪大了,一旦走了,其实那百分之九十里头的百分之十,也会变成三个儿子的。
虽然比例只有百分之九,但也是一笔巨款。
所以,师敬戎和裴素素真是成了全场最大的赢家。
两口子自己都很意外,尤其是昶阳城的小洋房,指定了给他们继承,其他人屁都没有。
所以,现在裴素素让自己娘家哥哥住在那里,还有谁敢说半个不字呢?
毕竟那是她和师敬戎的,他们愿意给谁住就给谁住,不是吗?
那么问题来了,目前住在里头的其他人呢?
只能搬出去了,这个还需要时间处理,目前还是以办白事为主。
她跪在灵堂里头,看了眼旁边呆呆傻傻的梁颂雅,心说还好,这个挑明了要争夺家产的笨女人,到头来只能看着哥哥姐姐吃香喝辣了,活该。
就是奇怪,梁颂雅居然很安静的跪在那里,有点太不对劲了。
裴素素还是提醒了金闪闪一声,要盯着点梁颂雅。
守灵是轮流来的,师敬戎和裴素素都还有事,所以他们跪了一会儿就先去忙了,晚上再来。
至于两个孩子,则乖乖的跪在了爷爷奶奶身边,不吵不闹的,像两个小白兔。
其他人见状,也是该哭的哭,该烧纸的烧纸,该操办丧宴的操办丧宴。
很快,梁颂雅有了动作。
她缓缓的站了起来,看向了停在灵堂里的尸首,默默的走了过去。
她直勾勾的盯着逝去的外公,眼中有恨,更有怨。
她围着灵柩转了三圈,最后才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转身离去。
虽然很不像话,但她还是没闹,很怪。
于是师霈擦干净她吐的那口唾沫之后,让梁颂音追了出去。
到了外面草地上,梁颂音叫住了梁颂雅。
梁颂雅含笑回头:“姐,什么事?”
“你也太不像话了,你在笑什么呢?”梁颂音很是恼怒,这个妹妹越来越不像话了,真是过分。
梁颂雅继续笑着:“我笑你们好福气啊,只有我什么都没有,我不该笑难道要哭着让你们看笑话吗?”
“你到底想干嘛,你直说好了,大不了我把我分的那些让给你,你别发疯就行了。”时隔多年,梁颂音依旧是长姐的做派,愿意为了家族的安宁牺牲自己的利益。
毕竟她并不缺钱,她已经是首都文工团的首席歌唱家了,地位远不是梁颂雅能比的。
在她看来,她这样的人就该胸襟宽广,有容人的雅量。
可是梁颂雅却觉得这是羞辱,骂道:“怎么,打发叫花子呢?我需要你施舍我吗?你谁啊?”
“小雅,你别发疯!有话好好说。”梁颂音真是受不了她,这多年了,还是像个神经病。
梁颂雅不在乎她怎么看,自嘲道:“我才知道外公原来有那么多财产,他藏得这么好,就是怕我提前知道啊,他可真行啊,害我特地巴巴儿的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成为一个小丑!”
“小雅,你还好意思说,是谁几年前就跑过来争夺遗产了,你有没有羞耻之心了?”梁颂音生气了,这个不可雕琢的朽木,实在是无药可救了。
梁颂雅早就破罐子破摔了,还在乎什么羞耻之心。
于是她冷笑道:“我争了怎么了?不应该吗?凭什么你们就有,我就没有?毛都没有!像话吗?既然这个死老头子不念祖孙之情,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梁颂雅说完,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就这么走了。
梁颂音一头雾水,想去跟着,又怕这边有事需要她帮忙,思来想去,还是叫郭晴跟了出去。
郭晴不想理这个疯子,但是她还是第一次见梁颂音这么气质高雅的女人,连责备梁颂雅的时候都是温声细语的。
而且,梁颂音有种独特的魔力,她的温声细语,会让一个正常人被说动,顺从她的意思去做。
所以郭晴还是出去了。
她一路跟着梁颂雅,发现梁颂雅只是去了招待所而已,到了房间里就闷头睡大觉,好像没什么威胁。
于是郭晴回来了。
夜半时分,裴素素和师敬戎正在换班守灵,两个孩子则被谷赛兰带回去睡觉了。
就在所有人都昏昏欲睡的时候,灵堂外头闪过一道黑影。
裴素素耳朵里瞬间响起了金闪闪的尖叫:“宿主快醒醒,不好了,梁颂雅要放火烧灵堂!”
“快去阻止!”裴素素也没想到,梁颂雅居然这么丧心病狂。
金闪闪当然在想办法阻止,问题是,梁颂雅抱了豁出去的决心,已经把她从供销社偷来的一桶油浇在地上了,只要灵堂里飞出来一点纸钱的火花,都有可能酿成悲剧,且不需要梁颂雅亲自点火。
这么恶毒又这么嚣张,果然还是那个丧心病狂的梁颂雅,没带变的。
于是,在紧张的气氛之中,金闪闪豁出去了。
它直接现出身形,把自己那宛如汪洋一般的头发抖了出来,随后飞到半空,原地下了一场局部的海水雨,给裴素素等人熄灭瓦盆里的纸钱争取到了时间。
而同一时间,梁颂雅也被梁颂音一个巴掌扇在了地上,手里的火柴也飞了出去。
还好,没有划着。
虚惊一场,然而,倒在地上的梁颂雅却掏出了裤腿里藏着的匕首,趁着裴素素不注意,扭头一刀捅了过来。
嘴里嚷嚷着:“去死,你们都去死,死了我养你们的孩子,财产全部归我,全部归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远在北疆的白菡,已经在七天前收到消息的时候动身了。
这年头火车慢,她准备到了古都之后换乘飞机过来,等了一天,终于等到了一架飞机,成功坐到了客舱里。
同时,汤雪儿的娘家人也终于处理完了两个儿媳的闹剧,往海岛赶来,他们笃定了汤雪儿可以靠肚皮分得大头,要赶紧过来分一杯羹。
梁颂雅忽然发疯捅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意外。
她原以为至少可以伤到裴素素一些,没想到旁边跪着的师敬戎直接从斜刺里飞踹过来。
叫梁颂雅直接仰面朝天摔倒下去,手里的刀子也出溜一下飞了出去, 猝不及防的扎在了师霈的肩膀上。
师霈愣怔的看着冒血的胳膊,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秒, 师敬戎已经直接提起梁颂雅的胳膊, 把她丢了出去。
连一句争辩的机会都没给。
梁颂雅就这么狼狈的摔在了草地上, 她想爬起来, 却叫梁颂音赶过来一脚踩在了她手上。
梁颂音不想师敬戎气头上做出什么傻事来, 只得拦着。
她张开了双臂, 看似在维护梁颂雅,实际上, 维护的是这个年轻气盛的表弟。
她温声细语的劝道:“敬戎啊, 快去看看小裴有没有受伤, 这里我来收拾。”
师敬戎一动不动的, 浑身肌肉紧绷, 力量感叫人发憷。
他的眼中是极北之地的冰寒, 身侧是随时可能抡出去的拳头。
要是不拦着, 他的前途可就完了。
毕竟,刚刚他踹的那一下子还能说他是为了保护裴素素,可是现在, 梁颂雅手里已经没了刀子,他要是继续发难就要被处分了。
所以, 梁颂音是寸步不让的挡在了两人中间。
师敬戎知道这个大表姐是好心,可是谁敢动他媳妇, 谁就别想不痛不痒的离开。
见他还想发火, 愣在灵柩前的裴素素赶紧爬起来, 她扑上来,抱住了师敬戎的胳膊:“你来,你看看我这里是不是擦伤了。”
裴素素知道,她要是说自己没事,是劝不动师敬戎这头倔驴的,只有说她受伤了,他才会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她成功了,师敬戎被她骗到了灵堂里头,把自己故意掐出红印子的胳膊伸出来给他看。
师敬戎心疼死了,赶紧托着她的手臂给她揉了揉。
外面的梁颂音赶紧拽起梁颂雅,离开了山包这边。
师敬戎听到动静想去追,裴素素只得赶紧哎呦了一声:“我崴脚了。”
这戏演得很蹩脚,师敬戎看出来了,可是他媳妇这么努力的表演,他也只好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会真的把她怎么样吗?顶多是抡起拳头狠狠吓唬她一顿。傻媳妇。”
“她胆子很肥的,吓不动。我倒是有个法子解决她的问题。”裴素素看了眼身后的师霈,拉着师敬戎去了外面。
师敬戎好奇的打量着她:“小姑不能知道?”
“嗯,怕她坏事。”裴素素小声道,“我是想着,梁颂雅之前不是被人拐卖过吗,还生了一个港商的私生子,这也好几年过去了,孩子也大了,那港商应该也想见见孩子的。到时候梁颂雅说不定会盯上港商的口袋,毕竟孩子是他的,让港商跟她闹,也算是因果报应。咱们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好,这个办法不错。”师敬戎点头,“我去跟姑奶奶说。”
远处的海滩上,梁颂音和梁颂雅姐妹俩正在吵架。
一个气急败坏,一个温声细语,一个面红耳赤,一个斯文淑女,一个面目狰狞,一个面带微笑。
要是个路过的人,肯定不会相信这两个女人居然是一对同父同母的亲姐妹。
然而,世事就是这么荒唐,同一个爹妈的孩子,却总是可以培养成南辕北辙的两个人。
梁颂雅越是大声,梁颂音越是优雅。
梁颂雅越是歇斯底里,梁颂音越是从容不迫。
所以这架,吵着吵着就没劲了。
梁颂雅疲惫的跌坐在海滩上,海浪一下一下拍打着她的小腿,有忙碌的小虾小蟹,从她脚底板附近爬过去,她也没什么反应。
她呆呆地看着头顶的月亮,那么大,那么圆,象征着华夏民族千百年来最美好的一幕——团圆。
而她,好像跟这个画面格格不入。
她一分钱都没有得到,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还以为上次来闹过,外公就会回心转意,她以为外公心里是有她的。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她没办法理解,只能把怨恨洒在最大赢家的身上。
可惜,最大的赢家她根本斗不过,只能发疯,只能癫狂。
可是现在,连发疯都无济于事。
她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海水一下一下舔舐着她的皮肤,她有那么一个瞬间,想把死老头子的尸体拖进海里喂鱼。
可惜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她的怨恨和愤怒,都在吞噬她的理智,她需要发泄,渴望释放。
于是她把目光瞄准了离她最近的梁颂音。
只听啊的一声尖叫,梁颂雅爬起来扑向了梁颂音,一手掐住梁颂音的脖子,把她往海里拽。
她要弄死这个大姐,要不是大姐拦着,也许她已经成功了,起码可以激怒师敬戎,让师敬戎接受处分,甚至撤职。
可是大姐拦在那里,就像一道屏障,隔绝了她那满腹的阴毒念头,到底是没能让师敬戎发狂。
师敬戎理智了,梁颂雅当然就不能理智了。
所以这个大姐该死,真该死!
她的嘶吼声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野兽,又像是被捕兽夹夹住的野兽,痛苦,绝望,但足够癫狂。
看这架势,梁颂音今天注定是要陪她去水里喝一口了,然而就在这时,梁颂雅被一个看不见的东西飞踹了一脚,嗷的一声往身后摔落。
至于梁颂音,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提了起来,带去了海滩高处。
以免梁颂雅再发神经。
有惊无险的梁颂音,站在地上,很是愣怔,海风一吹,她才回过神来,四处转了转,什么也没看到。
倒是她的头发,像是被谁撩拨了一样,等她伸手去摸的时候,头发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插了一根卓彧做的小美人鱼发簪。
鱼身是金灿灿的,只有头发的海水蓝的。
梁颂音隐约听说裴素素好像有点特别的神通,尤其是山塘那事,多少人都觉得裴素素功不可没,所以,她有理由怀疑,这个小金鱼发簪是裴素素给她的。
但她没有证据。
于是她对着空气问了一声:“是你吗小裴?”
面前什么也没有,但却有个俏皮的声音回道:“不是,我是她养的小金鱼,我叫金闪闪。不客气。”
梁颂音笑了,那也差不多吧,反正跟小裴有关。
月色下,她把玩着手里的发簪,问道:“是小裴让你来的?你就长得跟簪子上的小金鱼一样吗?”
“没错呀!”金闪闪咯咯笑着,“我一早就喜欢听你说话,跟唱歌一样的,真好听。以前我们海里也有一种歌声动听的美人鱼,说不定你上辈子就是我们的一员呢。”
“……”梁颂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这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只得笑着说道,“那我真的挺荣幸的。”
“好啦,不跟你聊了,你妹妹会怀疑你的。”金闪闪又回到了梁颂雅面前,准备再收拾收拾她。
于是她提着梁颂雅,往海里去了。
梁颂音有刹那的不忍心,这毕竟是她的亲妹妹,可是,一想到刚刚差点被激怒受处分的表弟师敬戎,再想想特地安排了美人鱼过来帮忙的表弟媳妇裴素素,她对亲妹妹的这点怜悯之心就瞬间荡然无存了。
她静静的看着海水里扑腾挣扎的身影,选择了隔岸观火。
金闪闪没有要梁颂雅的狗命,只是把她摁在水里,等她每次快要窒息昏厥的时候,再把她提起来,喘两口气后,继续摁。
这刑罚何其残忍,可是梁颂音却觉得这都是梁颂雅应得的。
只是,她还是很在意,这到底是小裴授意的,还是小金鱼自己的决定。
于是在梁颂雅像个死狗一样被拖上来的时候,梁颂音还是问了问。
金闪闪笑着说道:“当然是我自己决定的呀,她只是叫我过来保护你,可没有让我惩罚你妹妹,毕竟你们是亲姐妹。”
梁颂音知道金闪闪误会了,便温柔的解释道:“不,亲姐妹在对错面前也要一分为二的看待。我之所以这么问,只是害怕小裴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人。既然不是她指使的,那我就放心了,你随意吧,我什么也没看见。”
梁颂音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海滩。
她相信,她这个妹妹在这股碾压性的力量面前,绝对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所以,她何必得罪表弟和表弟妹呢,不如送个顺水人情吧,她早就看这个妹妹不顺眼了。
只是身为长姐,不得不出来稳定局面罢了。
回到灵堂,师霈肩上的伤口已经被裴素素处理好了。
她看到梁颂音回来,还是问了问:“你妹妹呢?”
梁颂音叹了口气:“谁知道,像发了疯似的往海边跑,等我追过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人了。”
这话让师霈心里一紧,女儿虽然混账,但那到底是她的女儿,她没办法做到一点都不在意。
于是她还是站了起来,道:“她往哪边跑去了,你带我去看看,要是她真的跳海寻死,好歹给她收个尸。”
说这话的时候,师霈的心很痛,但她必须说,要不然,怎么跟哥哥嫂子交代。
梁颂音也明白她是做给舅舅舅妈看的,便转身领着师霈,往海边去了。
反正那个小金鱼看不见,不怕。
金闪闪并不打算杀了梁颂雅, 毕竟这样会扣宿主的福运值。
所以她只是惩戒一下,为了防止附近有人经过,奸污昏迷中的梁颂雅, 她还好心肠的守在了旁边。
终于,师霈来了, 金闪闪功成身退, 直接回去了。
师霈以为梁颂雅死了, 直接软在了沙滩上, 泣不成声。
孩子再坏心眼, 那也是她的孩子啊, 是她怀胎十月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可是她哭着哭着,忽然听到梁颂音说道:“妈, 妹妹还在喘气呢。”
啊?师霈愣住了, 又是惊讶又是窃喜, 赶紧摸了摸梁颂雅的心口和脖子, 果然, 还没死, 只是昏过去了。
于是她用她老迈的身躯, 挣扎着想要抱起梁颂雅,送她去医院。
梁颂音实在不是不忍心老母亲受累,只得搭了把手。
很快, 医生检查了一遍,道:“没事, 只是刺激过度,稍微输点液就好了。”
师霈松了口气, 连声说谢谢。
只是, 等会该怎么跟哥哥嫂子解释呢, 她只得看向了梁颂音:“闺女,你大舅那边?”
“妈你照顾她吧,我去说。”梁颂音并不会推开属于自己的责任,哪怕这只是世俗伦理强加给“长女”的,哪怕梁颂雅一个成年人压根不需要她负责。
她去了山包那里,师震和景元夏果然都惊醒了。
白天是他们守的灵,晚上换儿子儿媳,很合理,所以他们补觉去了,五点再来接班。
现在听说儿子差点被梁颂雅激怒犯错,儿媳差点被梁颂雅暗算受伤,老两口怎么受得了这个气。
这不,他们已经在灵堂外面站着了,就等小姑子一家给个解释。
结果,他们看到的只是梁颂音,而不是师霈本人,老两口还是挺失望的。
这么多年了,梁颂雅的问题大家全都睁只眼闭只眼,已经给足了这个妹子体面和理解。
可是现在,这么大的问题,她却让大女儿来应对,这说得过去吗?
说不过去的。
所以师震和景元夏的脸色都很难看,哪怕他们平时非常喜欢梁颂音这个大外甥女,但他们还是选择了黑脸相对。
梁颂音也知道这事自己妹妹和妈妈不占理,但是怎么办呢?
她总不能真的不管她们。
但她也不想惹恼了大舅和舅妈,于是她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
她歉意的说道:“大舅,舅妈,小雅昏死在海边,我妈以为她死了,也吓晕了,这会儿母女俩都在输液呢,只能是我来给你们道个歉。今天这事的性质很恶劣,我是没办法腆着脸让舅舅舅妈原谅的。不过,我愿意在首都的机关幼儿园,给你们的孙子或者孙女留几个名额。只要你们舍得孩子,甚至可以把他们全都送去首都上学,学籍和户籍的事儿,我来办。”
师震和景元夏还是挺震惊的,他们知道这个外甥女本事大,也知道她愿意为了维护老母亲做出让步,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是这么大的让步。
首都的户籍和学籍,这可是巨大的诱惑啊。
而且没有在名额上设置限制,也就是说……
如果不是姑奶奶要带走两个,他们两个的六个孙子孙女都可做首都人了。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而梁颂雅造成的伤害不过是虚惊一场。
价值完全不对等。
可见梁颂音为了化解这场恩怨,是真的诚意十足了。
做舅舅的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得叹了口气:“为难你了,孩子。”
做舅妈的也算满意,道:“好,不管你做不做得到,有你这份心,我替孩子们谢谢你了。”
梁颂音笑笑,她能怎么办呢?
只能说应该的。
就这么,灵堂前的闹剧因为梁颂音足够诱人的许诺,被不动声色的化解了。
但她心里多少是有点不高兴的,为她那拎不清的妈妈,为她那没脑子的妹妹。
她很庆幸当年自己走得早,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要在昶阳城被拖累成什么样。
今天的事,也算是她这几年清静所付出的代价吧。
也不算亏,起码是自家舅舅的孙子孙女,打断骨头连着筋,不算外人。
所以她还是挺愿意兑现承诺的,毕竟她不是什么虚情假意的人。
师震这一支的三房子女,第二天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姑奶奶带走子娴和卓彧,毕竟允贤太小了,而师霖这一支的子婉身体不太好。
剩下四个孩子,裴素素放弃了送卓彦去首都上学的机会。
所以,最终梁颂音只要给子睿,子聪以及子婉三个人安排入学就行了。
至于师霈的几个外孙外孙女,姑奶奶也一视同仁给了主动请缨的机会,不过前提条件是改姓师。
最终愣是没有一个人愿意。
事儿就这么定了,等老爷子的葬礼办完,姑奶奶就带着两个孩子去香江,同行的还有师震。
景元夏舍不得孩子们,准备陪着他们去首都,也免得梁颂音还要额外操心接送他们上学的事儿。
政策刚刚松动,葬礼也不敢大操大办。
加上海岛气温太高,所以停灵三天后,一众孝子孝女,贤孙贤孙女,全都在凌晨三点起来了。
这是老家的规矩,三点起棺,摔瓦,送葬,五点之前入土为安。
中间两个小时,吹打班子跟着烘托气氛。
但是为了低调,没请吹打班子,整个葬礼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后辈们或真或假的哭声。
这年头还是土葬,最终老爷子被葬在了岛上第二高的山头上,向着北方的故土,怅然相望。
盖棺,填土,造坟,立碑。
敲敲打打了好几年的师震,亲自给已故的父亲立上了墓碑,因为子孙后代过于众多,所以墓碑很大。
墓碑上少了三个名字,分别是——
早就被逐出家门的师栩,也就是现在的陈英俊;
上位不正且已经离婚且因为故意伤害被捕的刘巾帼;
以及整天惦记着争夺家产,甚至不惜大闹灵堂暗害亲人的梁颂雅。
至于那个柳妩,她是谁,不认识。
不过是个闻着味儿赶来的臭虫罢了,跟师霖一样叫人嫌弃。
不过师霖毕竟是老爷子的亲儿子,没办法。
丧礼过后,一众亲眷该回的回,该散的散。
这年头布料子紧缺,所以没做专门的孝服,只要穿着平时的衣服,挽一个黑袖章,或者在头上插一朵白色的绢花就行。
裴素素倒是直接,她不愁没有布料子,所以她给自己买了几身纯白的衣裙当做孝服,再加上黑袖章和白色绢花,一次到位。
她和师敬戎一起,带着卓彦,把卓彧送到了码头。
卓彧挺舍不得爸爸妈妈和妹妹的,委屈的小嘴都撅了起来。
裴素素只得让卓彦去哄哄哥哥。
卓彦从爸爸怀里扭到地上,扑过去抱着哥哥的脖子啵了一口,又拽着哥哥的袖子,让他矮下身来听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