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麻醉品的药方虽是神启所创,但还算不上什么机密,所以谢挽幽刚进入神启就能触碰到,神启并不在意区区的麻醉药方被她偷走。
可更机密的药方就不一样了,那绝对不是谢挽幽一个刚入组织的新人就能接触到的存在。
因此谢挽幽要做的,就是慢慢攒经验,获取神启更多的信任,提升自?己在神启当中的地位,如此才有可能接触到真正机密的消息。
她老?老?实实地在神启基层干了大概半个月,度过了神启的观察期,天元宗主才终于交给了她下一个任务——给一些?特殊试验品注射药剂。
这个任务相比较之前的炼丹任务要更为?危险一点,因为?那些?特殊试验品实力强大,寻常人很难将?它?们控制住,不过它?们对天地正气十?分敏感,拥有神器拂霜剑的谢挽幽就成了给他们注射药剂的合适人选。
谢挽幽没有推拒,当即答应了下来。
那些?不好控制的试验品被关押在了轮回台靠近中间的房间里?,可见他们的实力在神启试验品中位于中间水平。
谢挽幽由天元宗主领着?,站在了标号为?伍拾玖的房间门?口。
这是谢挽幽第一次看到轮回台牢房里?的样子?。
牢房分为?里?间和外间,空间不是很大,庞大的虎头狮身怪物此时?正趴在外间的地上,连翻个身都很困难,更显得整个牢房十?分逼仄。
里?间的门?则紧闭着?,谢挽幽从天元宗主那里?了解到,里?间的门?只有给试验品冲洗身体、投喂食物的时?候才会打开?,平时?并不开?启。
天元宗主令人打开?了牢门?,接下来,就由谢挽幽带着?针剂进去,而后利用拂霜剑压制住试验品,再给它?注射针剂。
谢挽幽不知道?针剂里?装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十?有八/九是一种会对试验品造成伤害的东西。
谢挽幽抽出拂霜剑,几?乎是拂霜剑出鞘的一瞬间,这只原本凶神恶煞地朝她低吼的试验品就恐惧得整个缩到了角落里?。
谢挽幽沉默须臾,将?拂霜剑放到一边,拿出针剂。
针剂里?流动着?不妙的血红色液体,谢挽幽盯着?针剂看了片刻,微微抿唇,扭头看向天元宗主。
天元宗主朝她点了点头,用眼神催促她。
谢挽幽转头重新看向缩在角落里?的试验品,目光微沉。
只不过是注射一枚针剂,为?何天元宗主要亲自?盯着?她?
谢挽幽心里?清楚,这或许是神启一次试探。
一个弃明投暗的人,是不该对任何无关紧要的生物怀有怜悯之心的。
唯有下手果决,才能更好地摆脱嫌疑,她和封燃昼所做的一切才不会前功尽弃,但……
谢挽幽喉咙动了动。
她怎能伙同迫害封燃昼的那些?人,成为?跟他们一样的加害者?
谢挽幽迟疑了几?秒,正欲开?口,忽然?从后面伸出一双枯瘦的手,牢牢钳住她的手腕,不容置疑地将?她手中的针剂全数推进了试验品的身体里?。
谢挽幽僵住了。
“挽幽啊,优柔寡断可不是好习惯。”天元宗主在她身后叹道?:“一切的同情和怜悯都是不必要的,你要知道?,为?了成就我们的大业,就必须有人做出牺牲。”
谢挽幽嘴唇动了动,眼神沉了下来,好半晌,她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多谢师尊教诲。”
是的,为?了她想守护的人,她得做出必要的牺牲。
所以,终有一日,她会摧毁整个神启,“牺牲”掉神启的所有人。
以此换取她梦想成真。
谢挽幽的计划推进得很顺利。
三?个月的时间, 谢挽幽从只能触碰到普通机密的基层人员,干到了能坐在研讨会上的中层,得以探听到神启的更?多机密。
神启的下一步动作?的确如谢挽幽所料,与击破海族防御, 捕捉更?多高等级海族和珍稀血脉幼崽有关?。
神启认为, 《混元神典》的研究进?度之所以停滞, 是因为他们没有对最为神秘的海族血脉进?行更?深层次的解析,以至于错过了突破瓶颈的关键信息。
对此,天元宗主也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水是万物之源,海洋孕育了最初的生命;大地包容万物,容纳山川与自然,天空高远至深, 是天地初开时分裂而出?的造化之一。
所以,最早的神明应当诞生于海洋、大地、天空当中。
可如今, 他们仅仅只对大地和?天空的血脉进?行了研究,对于海族血脉的研究则仍有较大的空白。
因此, 天元宗主觉得, 问题一定?出?自于这?里。
神启认可了天元宗主的猜测, 决定?不再留手,加大攻击的力?度,最好能一举突破海族防线,控制海族王室。
神启定?下的进?攻时间是六天之后, 谢挽幽离开神启时若有所思。
或许……她可以将计就计,利用神启这?次的进?攻做些什么。
谢挽幽还记得之前对于天雷的猜测。
天雷疑似出?了什么问题,对邪物的灵敏度莫名大幅降低, 以至于不能主动惩戒神启及神启创造出?的逆天邪物。
谢挽幽想知道的,便是天雷对那些混血邪物的伤害究竟有多高。
若是天雷能做到轻松劈死混血邪物, 那他们就不用费力?跟神启决一死战了,只要想办法重新提高天雷的灵敏度,天道自会对混血邪物们出?手。
只是此事若真成功了……恐怕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毕竟,封燃昼与谢灼星也算是“混血邪物”之一。
天道若把这?父子俩也算入其中,连着其他混血一起劈死,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谢挽幽想到这?里,摇了摇头,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看?看?天雷对混血的威力?究竟如何,再考虑下一步。
至于天雷该怎么引……这?修真界即将进?阶的修士又不是没有。
只要在神启进?攻时巧妙地安排几个即将进?阶的修士参与战斗,引雷之事便不算问题。
为此,谢挽幽提前联络了呱呱,与她详细地商议了一番此事。
拥有“聆听万物”技能的谢灼星成了两方之间的翻译员,不断向?谢挽幽同声传译呱呱说的话?。
令谢挽幽有些惊讶的是,呱呱虽然看?上去年龄尚小,做起事却?井井有条,她先是认真聆听了谢挽幽所说的神启计划,而后便召集大臣,进?行下一步的商议。
谢挽幽听着海螺那边呱呱稚嫩却?威严的声音,不由有些感慨。
神授君权的海族王女,果然非同凡响。
最终,海族确定?了一个可行性较高的方案,海族将会将神启的混血军团引到一处地点,至于引雷之事,不必去寻即将晋升的修士,就交给王女去做。
这?是海族跟神启的战争,战场在灵泽,而灵泽这?种地方一向?危险,修士很?少会去,更?何况即将晋升的修士。
事情发?生得太过巧合,神启难免会对内部人员生疑。
这?也是谢挽幽之前所担忧的事,好在呱呱有引雷之法,她暴露的风险便大大降低了。
“不过呱呱,你打?算如何引雷?”谢挽幽有些好奇,其实修真界也有引雷的符文和?阵法,不过这?些符文和?阵法引来的雷跟天雷并不是一个量级的存在,充其量只能算五行之雷,而天雷中则蕴含着天地正气。
能给混血邪物造成伤害的,正是这?股蕴含在天雷当中的天地正气。
因此,谢挽幽想的引雷方式是借助修士晋升时的雷劫,只有在这?时,符合要求的天雷才会主动出?现。
可呱呱竟然说,她也能引出?天雷?
海螺那边传来叽叽咕咕的稚嫩的女声,谢灼星蹲在谢挽幽肩上,晃着尾巴翻译道:“呱呱说,她的权杖能引动天雷,前提是……用海族王室的鲜血作?引。”
谢挽幽听了,不由微微皱眉:“这?样做会对呱呱的身体造成伤害吗?”
海螺里穿出?轻柔的女孩声,谢灼星侧耳聆听了片刻,目露迟疑:“她说,会的,不过不会危害到生命,只是会虚弱几天……为了保护海族的子民,这?是她该做的。”
谢挽幽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
神启的存在,不仅仅威胁到了大陆,如今,他们已经将手伸向?了海洋。
如果不快点找出?应对混血大军的制衡之法,海族也将陷入神启带来的黑暗与混乱。
呱呱是条小鲛人,但她同时也是海族的王女,小小的肩上担着保护整个海族的责任。
她没理?由制止呱呱。
谢挽幽深吸一口气,认真说道:“好,就这?么办吧。”
六日后,神启混血大军对海族发?动突袭。
神启派出?的混血大军里有着无数强大的混血怪物,海族始料未及,不出?一刻钟,就被混血大军一举击溃了最外部的防线。
海族且战且退,等到王女赶来,祭出?海族权杖,一面倒的局势终于发?生了改变。
然而,凭她一己之力?,怎能敌得过神启数以千计的大军?
眼看?数个神光护盾外的混血怪物即将击破防御,王女以心头血为引,催动权杖引动了天雷。
灵泽的上空瞬间雷云汇聚,混血大军的头领异嵊见此,唇角的残忍笑意微敛,面上多了几分阴郁。
千算万算,没算到海族王女居然还藏着这?一手……
没人比他更?清楚天雷对于这?些混血的威力?,这?一阵天雷若是真劈下来,那还了得?
异嵊当即就要控制那些混血撤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惊涛骇浪当中,天空传来一道悍然巨响,随之落下的紫雷几乎照亮了整个天际。
那声响震得异嵊心中一颤,他暗道不好,再定?睛看?去时,发?现被天雷劈中的那几只强大混血连挣扎的份都没有,在接触到天雷的瞬间,它们便全都化作?了飞灰。
该死的……那几只可都是他们费了无数心思才培养出?来的上品!
异嵊只道失算,眼看?天上的雷云越发?厚重,后面不知还有多少天雷等着他们,异嵊来不及肉疼,怕损失更?多混血,不敢硬扛,只能急令混血大军撤退。
呱呱立于波涛之上,双手握住权杖,强撑到神启大军离开,这?才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口血,而后往海中跌落而去。
坠入大海的一瞬间,呱呱看?到一道白光飞速朝她而来。
浅蓝色的长发?往上飘去,呱呱眨了眨眼,看?到一团白影一头扎进?了海面,它展开的金白色羽翼尚未收回,浑身的白色长毛都在水中散开了,在它周身形成了一个酷似刺胆的形态。
啊,是长了翅膀的毛荆刺胆。
呱呱朝它伸出?手,隔空描摹这?只独一无二的刺胆的模样。
那刺胆看?到她,马上朝她游来,它显然不太会游泳,费了半天功夫才追上沉没的呱呱,而后艰难地叼住了她雪白鲛绡上衣的衣领,带着她往上游。
等终于浮出?海面,谢灼星衔着呱呱,艰难地用沉重的羽翼起飞。
呱呱被吊在半空,垂着色泽有些暗淡的海蓝色尾巴,无精打?采地问:“……刺胆,你在对尊贵的王女做什么?”
因为正衔着她的衣领,谢灼星的说话?声很?含糊:“你伤得好重,我得救你……不然你会沉到海底,被娘亲说的大鲨鱼吃掉的。”
“……”
呱呱很?是无语,耷拉着眼皮,无力?地摆了摆鱼尾:“我是王女,就算沉底遇到鲨鱼,也是我吃——算了。”
谢灼星衔着她往娘亲所在的方向?飞:“唔?”
“我说,你真是个愚蠢的刺胆。”小鲛人翘了翘尾巴尖,颇有些高傲地说道。
谢灼星好心救鱼却?被鱼骂,疑惑之余,还有些小委屈。
等顺利把呱呱送到谢挽幽手上后,谢灼星飞到谢挽幽的肩上,一边舔自己湿漉漉的毛,一边思考自己刚刚哪一步做得不对。
呱呱受伤掉进?海里,他当然要赶紧去救啊。
谢挽幽摸了摸湿漉漉的小白,见他一副舔着毛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不由有些好笑。
她很?快察看?了一下小鲛人的情况,好在呱呱是因为耗空了体内灵力?,以及失去一滴心头血,现在才会格外虚弱,多养一养就能恢复。
她弯了一下唇,随即抿紧了唇角,对呱呱说道:“天雷确实能对混血邪物造成巨大的伤害,只是要引来天雷,所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所以,关?于天雷的事,我们得从别的方面入手。”
小鲛人歪了歪头,浅金色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疑惑:“呱?”什么方面?
谢挽幽缓声道:“思考天雷为何会变得不灵敏,并解决这?个问题。”
“如果天雷恢复正常,或许……就不用我们自己引雷了。”
可问题就是,如何找到天雷不灵敏的原因,以及如何恢复天雷的灵敏度。
傍晚,谢挽幽跟封燃昼说起了这?件事。
“其实有一件事,我很?疑惑。”谢挽幽坐在封燃昼对面,眉头微蹙:“如果说天雷的灵敏度出?了问题,不能及时劈死天理?不容的邪物,那为何修士渡劫的天雷还能正常运行——难道不应该牵一发?而动全身吗?”
封燃昼思忖片刻,给出?一个比较通俗的解释:“你可以将它理?解为两套体系。”
“什么是两套体系?”
封燃昼不紧不慢道:“何为邪物,何为逆天,到哪种程度才算逆天,这?些都需要天道意志来主观判断,无法设置一个简单的量级来粗略分辨。”
谢挽幽若有所思:“但是修士的晋升天雷就能按照境界等级来设置天雷的大小,不用天道意志费脑子思考?”
封燃昼:“……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谢挽幽简单粗暴地归类总结:“所以,其实不是天雷灵敏度出?了问题——而是天道出?了问题?”
封燃昼也微微眯起眼。
本来该被天道判定?为逆天邪物的神启混血,天道却?没有主动用天雷铲除,不是天道出?了问题是什么?
谢挽幽托着下巴作?沉思状:“那问题又来了,天道意志至高无上,祂怎会出?问题?”
谢挽幽说完,两人面面相?觑,都说不出?答案。
谢灼星蹲在他们中间,也作?沉思状。
沉思着沉思着,他逐渐眯起眼睛,小猫脑袋也开始一点一点。
好困呀。
这?时,谢挽幽和?封燃昼忽然齐齐将目光投向?他。
谢挽幽面色严肃:“小白,你怎么看??”
谢灼星一个激灵,马上坐直了,眼神还是懵的。
封燃昼戳戳他的小脑袋,戳得他一晃一晃:“没关?系,随便说说就行。”
谢灼星用爪子挠了挠头,好半天才迟疑地开口:“娘亲,天道是不是在天上呀?”
谢挽幽点头又摇头:“祂看?不见,摸不着,又无处不在。”
谢灼星努力?开动小脑筋:“祂没有朋友吗,找不到天道,我们可以找祂的朋友问一问呀?”
“天道是没朋友……”谢挽幽若有所思,忽而一拍掌,激动道:“但我们在上头有人啊!”
封燃昼和?谢灼星皆是眼神迷惑地看?向?她。
谢挽幽轻咳一声,提示道:“祖师爷不就在上界,要不……咱们找祖师爷问问?”
此话一出, 封燃昼便微眯起了眼。
他沉默片刻,目光复杂地看向谢挽幽:“祖师已飞升多年?,理应无法再与下界联络,你打算用什么方法问他?”
他询问之时, 谢挽幽已经有了大致思路。
“暂时想到?了两个办法, ”谢挽幽竖起三?根手指:“第一个办法——掷筊杯, 虽然得到?的回应可能较为模糊笼统,但也不失为一个与祖师联系的方法。”
掷筊是人与鬼神交流的方法之一,人们通过掷筊得到?的卦象获悉神灵的旨意。
一般来说,掷筊能获得三?个可能的结果。
一阴一阳,表示准许、同?意;二阳,表示说不清、主意未定;二阴, 表示不准许、凶多吉少。
玄天祖师飞升上界,理应已成为了神灵, 这样的话,用筊杯向祖师求问, 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只?是这个方法只?能主观询问祖师, 而无法从祖师那里得到?更?详细的回答。
谢挽幽问封燃昼:“祖师飞升后, 你们有试过用筊杯联系祖师吗?”
“……”封燃昼的神色有些古怪,他扯了扯唇角:“问什么?问他在上界过得好不好么?”
没?什么好问的,祖师飞升后,他们最多只?会对着祖师的灵牌念叨几句, 哪会想到?特意用些旁门左道的方法联络祖师。
谢挽幽若有所思:“一次也没?有联络过啊……”
也就是说,那祖师爷当年?到?底有没?有飞升,也是一件不太确定的事情了。
封燃昼这时问道:“那第二个方法又是什么?”
谢挽幽回过神:“……第二个方法成功率低, 使?用的条件也比较苛刻,我也在犹豫要不要尝试这个方法。”
封燃昼已经习惯了谢挽幽时不时就会冒出来的神奇脑洞, 淡然自?若道:“但说无妨。”
“就是……”谢挽幽转了转眼?睛:“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术法,叫做降神术,若神明应允,便可成功请神入梦。”
封燃昼闻言,却是微微蹙眉:“降神术请来的不一定是神,也可能是有道行的厉鬼,一旦厉鬼进入识海,夺舍将会变得轻而易举,实?在太过危险。”
“所以才将它?作为备选方案啊……”谢挽幽按了按眉心:“我们先用第一个方法试试吧,若是还没?搞清楚天道是怎么回事,我们再用备选方案。”
掷筊杯相对来说更?为安全,这次,封燃昼并没?有再反对。
弄清天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确实?是当务之急。
两人都很有行动力,当即便动身前往玄沧剑宗,向玄极真人说明了来意。
玄极真人听到?他们的来意,面上的神色变得肃穆:“你们觉得天道出了问题,确定吗?”
封燃昼道:“只?是猜测罢了,事实?究竟如何,问过师尊才有结果。”
玄极真人目光微微复杂:“你们怎么想到?去问师尊的,还是用筊杯——我没?记错的话,那东西似乎是凡人用的更?多,拿它?来问师尊,能起效果吗?”
说着,他的视线忍不住落在筊杯上,只?是两块金竹而已,怎么都不像是很靠谱的样子……
玄极真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无奈地同?意了:“好吧,那就试试。”
天道若真的出了什么差错,那便是有关天下苍生之事,兹事体大,玄极真人不敢怀揣侥幸之心,赶紧将其?他还在宗内的师弟都叫来了宗祠。
渡玄剑尊收到?大师兄的传讯,匆忙赶来,便看到?谢挽幽正?在祖师灵牌前上香参拜。
封燃昼抱着毛绒绒的小?白站在她的身侧,当着他们的面,竟是连避讳都不避讳了。
容渡目光微沉,皱着眉将目光收回,视线扫过谢挽幽的背影,心中生出与玄极真人相似的怀疑。
只?用区区筊杯,真的能顺利跟已成神灵的祖师交谈吗?
不止他一人有这样的怀疑,接连赶来的玄明道人和玄衡子也是一样。
他们这些剑修醉心于剑法,向来不爱搞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只?会对着灵牌空唠叨。
但不信归不信,既然谢师侄说能行,那试试也无妨。
谢挽幽做完掷筊问卦前的流程,摒除杂念,专心占卜。
她第一次掷出筊杯,落地后,筊杯皆为正?面,说明神灵到?来。
谢挽幽微微抿唇,选择直入主题:“祖师,天道是否已经出了某种问题?”
筊杯落地后一阴一阳,祖师同?意这种说法。
果然……谢挽幽垂下眼?,稳住心神,继续问道:“祖师是否已有方法应对?”
筊杯落地后皆为反面,祖师表示凶多吉少。
连祖师都没?办法解决,情况似乎有些不妙啊,谢挽幽暗暗咬牙,继续问道:“上界是否有其?他神灵发现这件事?”
筊杯落地后一正?一反,是的。
“上界其?他神灵是否也在努力解决天道的问题?”
筊杯落地后皆为反面,不是。
这样的结果给谢挽幽整迷惑了。既然上界的神灵已经发现了天道的问题,那祂们为何不着手去解决,这是什么道理?
谢挽幽试着问道:“其?他神灵为何不出手,祂们是否是故意为之?”
筊杯落地后一正?一反,是的。
谢挽幽目光微凝,决定把脑洞开得更?大一点:“天道出现问题,是否与其?他神灵有关?”
筊杯落地后一正?一反……是的。
谢挽幽瞳孔地震,天道无法主动进行审判,竟是跟上界的神仙有关?
怎么会这样?
不仅谢挽幽皱起了眉头,就连玄极真人也维持不住冷静,惊疑不定地问道:“谢师侄,这个筊杯真的准吗,不会出了什么错吧?”
谢挽幽宁愿是她的筊杯出了问题,也不希望是上界出了问题。
她想了想,深吸一口气,问出了她最在意的一个问题:“祖师,您是否已经顺利飞升上界?”
问完,她不顾师伯和渡玄剑尊惊讶的目光,小?心地掷出了筊杯。
筊杯落地发出一声清响,所有人都看到?,两支筊杯呈现出二阴的状态。
祖师否认了这种说法。
本该在百年?之前飞升上界的玄天祖师,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如今仍徘徊于人间。
所以,他才能频繁“显灵”——因?为他根本从未离开。
所有人都看不到?他,感知不到?他的存在,他们穿过他的身体,口中说着怀念他的话,却不知道他就在身边。
谢挽幽忽而感到?脊背涌上一阵刺骨的寒意,她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来,下意识抬头看向封燃昼,只?看到?他突然绷紧的下颚。
玄极真人怔愣了片刻,随即几乎失态地冲到?那两个筊杯之前,死死盯着它?们:“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玄极真人颤抖地拿起筊杯,怀着微弱的希望重新投掷,可不管掷几次,得到?的结果全都一模一样。
宗祠内一片死寂,凝滞的气氛让人几乎产生了窒息的错觉。
良久,玄极真人才无比艰涩地颤声问:“师尊,您是否是因?为飞升失败,才会滞留在人间?
二阴,不是。
“您是否是因?为他人的阴谋才会飞升失败?”
一正?一反,是的。
“是谁!”玄明真人激动地抢过筊杯,出离愤怒地震声道:“是谁暗算了您,弟子为您报仇!”
可惜筊杯无法回答他的话,依旧静默无声地躺在他的手心。
玄明道人正?想再问,忽然从旁边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走了他手里的筊杯。
封燃昼冷冷问道:“是否是上界之人暗算了你?”
一正?一反,是的。
“其?他飞升的人是否也失败了?”
一正?一反,是的。
封燃昼还算冷静,略微思忖片刻,便沉声道:“渡劫者能否飞升跟天道有关,上界之人应当无法直接插手,大批渡劫者飞升失败,此事与天道有脱不开的关系。”
只?是天道为何不允许渡劫者飞升,其?中的原因?,他们未能猜出。
众人商议了一整天,依旧没?能得到?正?确的答案,谢挽幽便提出了备用方案——请神入梦。
这种大事,光靠筊杯显然是讲不清楚的,如果能让祖师入梦,那事情无疑会变得简单很多。
降神术的成功率很低,为了提高成功率,加快调查的进度,除了玄极真人,其?他人都试着使?用了降神术。
这样一来,祖师可选择的人选就变多了,广撒网之下,总有一个人能在梦里成功跟祖师说上话。
玄极真人修为最高,则负责保护师弟师侄的身躯,使?用降神术的人会毫无防备地打开识海,若有什么孤魂野鬼趁机钻进识海,那就危险了。
傍晚,除了玄极真人,其?他人都陷入了沉睡。
谢灼星蹲坐在玄极真人的怀里,满眼?担忧地看着并排躺下的娘亲和狐狸叔叔,耳朵都耷拉了下来,显得无精打采。
玄极真人怜惜地揉揉小?家伙的脑袋,压下心中的焦躁,轻声安抚:“小?白不怕,不会有事的,先睡觉,等睡醒了,你娘亲也会醒来了。”
谢灼星将下巴搁在玄极真人的胳膊上,眼?巴巴地望着不远处的谢挽幽和封燃昼。
希望娘亲和狐狸叔叔能顺利在梦里见到?祖师爷爷。
他这么想着,打了个哈欠,感到?越发困倦,哪怕他努力强撑,眼?皮子也开始不断打架。
玄极真人注意到?幼崽困蔫蔫的模样,轻轻顺着他背后的绒毛,小?猫受不了这样的抚摸,谢灼星喉咙里发出小?小?的呼噜声,逐渐睡着了。
谢灼星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片黑漆漆的小?路,小?路两侧是张牙舞爪的诡异枯树,不断有暗红色眼?睛的乌鸦在树枝上发出一声怪叫。
他这是在哪里?
谢灼星已经不怕黑了,可这片树林却无端地让他感到?恐惧。
他想离开这片让他不舒服的树林,所以他沿着小?路,开始奋力往前奔跑,一边跑,一边惊慌地呼唤娘亲和狐狸叔叔。
他奔跑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惊飞了一群乌鸦,有着暗红色眼?睛的乌鸦在他头顶盘旋不去,不断发出一阵阵的怪叫。
谢灼星咬着嘴唇,拼命想甩掉它?们,可他很快看到?,一轮大到?不正?常的圆月正?在远处徐徐升起。
圆月的光照亮了树林当中的一片乱葬岗,横七竖八的无名碑中,卧着一具了无生机的尸体。
不断有秃鹫俯冲而下,啄食尸体身上的腐肉。
乌鸦在怪叫,谢灼星仓皇后退了几步,撞到?了背后的树干。
“是你害死了她!都是你!都是你!”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道道声音,嘲笑的,幸灾乐祸的,同?情的,恶毒的,环绕在谢灼星的周围,尖利而疯狂地指责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