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张文月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在原地。
丁卫东啧了一声,解释道:“荣浩和小春小时候,我不是经常带他们去我单位玩儿嘛,洪建兄喜欢的很,一直念叨着想要个这样的孙子孙女,我还以为他开玩笑的,结果居然是真的,哈哈哈。”
这么一说,张文月就明白过来了,丁荣浩和丁荣春两兄妹长相大半都随了她,长得漂亮又精致,那时候没现在这么爱玩,皮肤白得发光,就跟年画上的福娃娃似的讨人喜欢。
附近的邻居争先恐后地排队要来抱抱他们,这是出了名的。
生了两个好孩子,也算是她彻底在丁家站稳脚跟,获得掌家权的契机。
“那感情好啊,既然他们愿意,我们也不算上赶着。”张文月拍手,思索片刻道:“刚好这个周末大家都有时间,干脆直接安排两孩子见个面。”
“这会不会太快了?”
“快什么快?要是合适就处,不合适就拉倒,别浪费彼此时间。”
说完,张文月转身出了厨房,没走两步又回头道:“你把锅碗都洗了,我要洗澡去了。”
“哎,这么多,我一个人洗?”丁卫东看着堆成山的碗筷,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说好的他们两一起洗呢?
张文月挑眉:“下午是谁给全家人送的伞?”
“媳妇儿你快去洗吧,我可以的。”丁卫东脸上的笑容灿烂起来,推着张文月往浴室的方向走,“放心吧,我肯定把碗洗得干干净净。”
“这还差不多。”张文月得意勾唇,说完扭着杨柳腰离开了。
隔日天气放晴,阳光穿过高大的树木在尚且潮湿的路面上形成奇形怪状的斑点,极具迷惑性,但是大家都吃了昨日的教训,哪还敢不带伞出门?
林爱云走在路上,心里装着事,一时不察,差点儿被迎面飞过来的雨伞来了个当头暴击,幸好她及时伸出手挡了一下,才免于这场祸事。
她皱起眉头,看了眼手中破破烂烂的雨伞,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抱歉。”耳畔传来好听的男声,尾音微微上扬,像是春日拂过湖面的清风,有着别样的温柔。
林爱云抬起头,对上一双圆眼,大得惊人,微微凹陷的眼窝显得整个人很没有精神。
声音和长相完全不符合,说的便是眼前之人。
他长得很高,目测快一米九,可偏偏又很瘦,乍一看只觉得像是竹竿,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短褂和长裤,也不知道是不是找的裁缝不好,裤子短了好长一截,露出发黑的脚踝和早已看不出颜色的布鞋。
林爱云想起了他叫什么名字——牛文山。
小姨说遇到他,得躲着走。
察觉到自己盯着别人看了良久,林爱云颇为尴尬地收回视线,将手中的伞递了过去。
“对不起。”再一次的道歉伴随着收伞的清脆声。
“没事。”林爱云颔首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加快脚步离开了巷口,直到走出很远,才敢停下来往后面望上一眼。
要不是那处是必经之地,林爱云都想绕道而行,因为每次经过,她都会感到一股湿滑粘腻的不适感从脚底蔓延全身,久久不散。
勉强收起思绪,朝着刘家而去,意料之中,并没有碰到萧城,昨日的一切都像是恍如梦寐,极其不真实。
“爱云,趁着今天天气好,咱们抓紧时间把这些回心草给晒了。”刘惠端着簸箕从库房里走出来,招手喊了一声林爱云,后者赶忙从堂屋里搬了好几把椅子放在院子里。
前世因为在风源村待了那么久,老了又小病不断,常年与医院打交道,她多多少少学了一些药草方面的知识,所以林爱云还是知道回心草是做什么用的。
做草药入药,其味微苦,性平,具有清肝明目、养心安神、消炎镇静、益肾的作用。
晒干后还可以泡水喝,对失眠之人有很不错的效用。
也不知道是给谁用的。
两人忙活了许久才把所有的回心草整整齐齐铺在簸箕里,保证每一面都能受到阳光的照射。
“这年纪越来越大,腰就越来越不行了。”刘惠扶着腰,在走廊的木椅上坐下,微微眯起眼睛,笑着调侃道。
“可不是嘛。”林爱云深有体会。
这话说完,林爱云一愣,察觉到话中的不妥,接着补充道:“我娘也是这样的。”
“哈哈哈。”好在刘惠并没有多想,歇一会儿后,就让林爱云帮忙一起抄写药方。
脊背挺直如松竹,一笔一划皆风骨,娟秀小字又不缺大气,行云流水,字字珠玉,上一世老后就喜欢做一些文艺的事情,请了位书法大家给她教学,萧城也没少指点一二。
可她嫌累,通常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偷懒的时间比学的时间还长,所以也只堪堪学了个皮毛,比不得那些系统学过的人,但是跟普通人比起来,却是好了不只一星半点儿,毕竟钱花了,还是有所收获的。
“字不错。”
低醇的嗓音缓缓荡至耳边,却比任何事物还要令人心悸,林爱云笔尖一抖,差点儿毁了一页纸张,还好有人及时握住了她的手腕。
粗砺的指腹贴紧掌心,肌肤相触让心跳骤然加速,沉默缱绻的气氛渐渐升温。
“谢谢。”
林爱云按捺住脑海中不断突破禁锢的小鹿,并未第一时间挣脱开他的手,而是微微侧过头,抬起下巴对上他的视线,从这个角度她能清晰瞧见他完美的下颌线。
肤色匀称,脖颈修长,虚虚环住她,空气中萦绕着一股好闻的淡淡香味。
直到萧城不自觉再凑近一些,才发现那是她的发香。
“不客气。”萧城望了一眼正盯着这边,欲言又止的刘惠,主动起身松开了林爱云,皮鞋砸在青石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好像在宣泄主人的情绪。
“萧先生先坐着休息一会儿,我马上给您安排药浴。”刘成章出声打破了沉默,这时她们才发现两人是一起进来的,难怪没听见敲门声。
由于家里都是老人和女人,刘家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会将院子门锁得紧紧的,只有透过门缝瞧见熟人的面孔才会开门。
只是这两人走路都是没声的,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见。
“慢慢来,今天我都待在这儿。”说这话时,萧城明明没有看林爱云一眼,但是莫名的,她觉得他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闻言,林爱云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重新执笔在纸上落下线条,过了许久,才借着将碎发挽到耳后的动作,躲在掌心后勾了勾唇角。
萧城大爷般窝在主座,坐没坐相,大长腿磕放在矮凳上,手肘撑在木椅扶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下巴,一张俊脸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似已将脑子放空。
刘惠给他倒的茶,一口没动的放在手边。
林爱云知道是他那挑剔的老毛病又犯了,从小尝遍了好茶好酒,一般货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倔脾气上来了,那是宁愿渴死也不愿碰这些一口。
但是要说他矫情,在与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一起吃饭喝酒时,几角钱一斤的自酿白酒也能往嘴里灌。
矛盾二字出现在萧城身上,她一点儿也不奇怪。
“上过学?跟谁学的字?”
萧城也许是待得无聊了,竟主动起身走到了案桌前,随手捞起一张她刚抄写好的药方,只是仔细看了一会儿,浓眉便下意识地蹙起。
这里面为什么会有他的影子。
林爱云抬起眼睫,缓缓开口道:“只是在县城里读过几年书。”
言外之意,便是没有跟谁笼统地学过。
萧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眼,指腹轻轻摩挲着略微粗砺的纸张,话锋一转道:“谈对象了吗?”
这话一出,林爱云手中一直稳如泰山的笔锋终于歪了,她唇角抽了抽,虽然早就知道他是个无赖,但没想到萧城这家伙会这么的开门见山,以及不要脸。
哪有人一上来就问姑娘家有没有谈对象的?这简直……纯纯流氓行为。
心里这么想,但她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萧城乐了,翘着嘴角,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笑意,带着丝丝恶劣,磁性的闷笑声从喉咙间溢出,他撑在案桌前,长臂环住像是要将她拥入怀中。
“我也没有。”
当然没有,这个时候萧城忙着搞事业,根本没有闲情逸致去谈对象。
这些事情,林爱云心知肚明。
她假装诧异地抬起头,迎上了他目光灼灼的视线,歪头浅笑道:“萧先生看起来……”
尾音停顿,成功勾起了萧城的好奇心,他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可是她却抿唇不再开口了。
“我看起来如何?”萧城开口追问,可是她显然是存心不想让他如愿,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还想再问,可是这时刘成章走了过来,看到他们两人靠得过近,怔愣了一下,才提醒道:“萧先生,药浴准备好了。”
“嗯。”萧城直起身子,扬着的唇角意味不明:“林小姐是个有趣的人。”
话音刚落,人跟在刘成章后面走向浴房。
林爱云望着他们消失的背影,指骨托住下巴,喃喃道:“有趣的人?”
兰溪县北面有几座山全种着枇杷树,每到春夏都有吃不完的美味,枇杷味道甜美,润肺止咳,用井水将表面的泥巴和杂枝清洗干净,再一个个剥掉表皮,露出里面光滑水嫩的奶黄色果肉。
入口细腻,汁/水丰富,口感甜美,酸酸甜甜最是开胃。
林爱云坐在院子里和刘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她手边的碗里已经剥好了大半枇杷,个头大,看着就好吃。
听着不远处浴房里时不时传出的水声,林爱云指尖动作未停,语气平缓:“萧先生用来药浴的药粉是我平时磨的那些吗?”
“嗯,是啊。”刘惠颔首点头,嘴里含着枇杷说话有些模糊不清。
闻言,林爱云回想了一下所用的药材,眉头微蹙,虽说种类繁多,但是它们全都有类似的功效,那就是补气安神,养心益智,改善睡眠。
萧城睡不好?可什么样的失眠竟严重到需要千里迢迢跑到这儿来寻医?
“爱云?爱云!”
“啊?”刘惠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这时她才发现身边不知道何时已经多了抹身影,他面容冷冽,卓然而立,整个人仿佛置身在自家后院般安然自若。
他低垂着头站在她面前,阳光融进枝叶间,给他狭长深邃的眼眸染上一层温柔润泽,中和了些许狠厉和锋芒。
黑色衬衣贴合住皮肤,勾勒出完美的身躯,宽肩窄腰,无不吸引人。
额前漆黑的碎发还沾着点点水珠,眼尾向下,似乎有些困倦,模糊了与生俱来的攻击性,也是这时她才注意到他眼下有很重的黑眼圈。
林爱云捏紧手中握着的枇杷树枝,她口口声声说这一世要弥补萧城对自己的好,结果却粗心大意到连他身体出现问题都没有关心到,明明那么明显……
“想什么呢?”萧城弯下腰,从她手中将那颗快被捏烂的枇杷解救出来,随后塞进了嘴里,颊边鼓起,伴随着咀嚼的动作,多了股人气儿。
“在想这枇杷好吃吗?”林爱云扬了扬手中的枇杷枝。
萧城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道:“好吃,很甜。”
说完,转身从走廊里搬出一张躺椅,直接大咧咧地放在林爱云旁边,半躺了上去,时不时抓一颗碗里面的枇杷扔嘴里,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我去帮我爹清理一下浴房。”刘惠压低声音,看了一眼闭着眼睛躺在竹椅上面的萧城,对林爱云交代道:“萧先生要什么,直接给他就是了,不用问我。”
“好。”林爱云点头,目送刘惠离开,随后将视线转到萧城身上,抿了抿唇:“萧先生要喝水吗?”
“不用,吃这个就挺好。”说话间,没半会儿功夫,林爱云刚才辛辛苦苦剥好的枇杷已经没了大半,她无奈勾唇,刚想继续坐下剥,就看到面前多了一颗饱满的枇杷。
修长笔直的手指,尖处弧度微向内收,弯出一个月牙的轮廓,修剪整齐的甲床泛着透明光泽,顺着布满青筋的强壮手臂朝上看去,对上一双注视她良久的黑色眼眸。
“你也尝尝。”
“……”
见她不吭声,也不接过去,萧城浓眉一挑,以为她是害怕被刘家人责骂吃主人家东西了,于是出声解释道:“老子花钱买的,你尽管吃,没人会怪你。”
听见这话,林爱云噗呲一笑,清冷的眉目也跟着舒展开来,像是石子投进池水里,脸上荡漾开欢快的波纹,好听的柔柔笑声似一串银铃在风中飘扬,余音袅袅。
见状,萧城长睫颤了颤,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真是见鬼了。
“笑屁笑,给老子吃。”他耐心耗尽,长手一伸,直接将枇杷塞进她的嘴里,指腹擦过柔软的唇瓣,染上一丝香气。
那颗枇杷个头很大,猝不及防被塞进来,差点呛到她,林爱云捂着唇勉强才把枇杷给吃下去,眼眶生理性泛红,在凝脂雪肤上透出薄薄胭脂色,几滴泪珠挂在睫毛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可怜感。
萧城呼吸骤然一滞,脑海中想起些不合时宜的画面,心头莫名躁动。
“是很好吃,谢谢萧先生。”软糯糯的一句“萧先生”落入耳中,令人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好吃就多吃一点儿。”
林爱云眼尖,瞥见他耳际那抹薄红,嘴角上扬,故意掐着嗓子娇滴滴道:“嗯,多亏了您,才有这么美味的枇杷吃。”
这话一出,先不管萧城怎么想,她都快把自己给恶心吐了,但是显然萧城很是受用,半躺在竹椅上,长腿翘成二郎腿,眼眸眯起,里面浮现的笑意,暧昧非常。
“这个拿去涂。”他随手将一个小盒子扔过来,在空中形成漂亮的抛物线,最后精准无误地落到她的怀里。
或许是看出林爱云的不解,萧城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她瞬间明白过来。
就破了一点儿皮,今天早上她换衣服的时候专门看了一眼,不认真看根本都瞧不见伤口在哪儿,完全用不着涂药,但没想到萧城居然将其放到了心上,还专门给她带了药。
这玻璃瓶一看就价值不菲。
林爱云没有道谢,因为烫伤本来就是萧城突然抓住她才造成的,而依照他的脾气,道歉?呵呵,想都别想,至少刚认识的时候,别想。
能给她带药过来,已经算是变相的道歉了。
她也不会跟萧城客气,直接大大方方将药瓶收进了衣服口袋里,然后继续剥着枇杷。
清风徐徐,不多时,身边传来沉稳平缓的呼吸,竟是萧城平躺在竹椅上睡着了,他的脸庞隐没在树荫间,眉目舒展,是难得的平和。
怕扰了他好不容易的清梦,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萧城,萧城,萧城……”
一片昏暗的黑色空间,虚幻的声音渐渐化为实体,熟悉的祖宅里,他窝在后院的石凳上,手里剥着荔枝,视线却全然没有落在指尖,而是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不远处。
在那里站着一位正在执笔写字的女人,身穿素雅长衫,姿势认真,却不难通过她时不时停顿的动作和飘忽的眼神看出她的心思根本没在这上面。
“今天写几个字了?”
“在写了。”
她那副神情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神色淡淡,似乎听进去了,又好像是打定主意非要与他阳奉阴违。
见状,他无奈起身,拿手帕擦了擦手,端着满满一碗荔枝走向她,拿过来后,又偏偏放得离她极远,是绝对不可能伸手就够得着的距离。
“说过几次,要手腕用力。”他在桌上铺开一张大纸,用镇尺压住,左手撸起右手的袖子,右手拿起一枝毛笔,蘸了一下砚台里的黑墨。
龙飞凤舞,恣意泼洒,不多时,一行飘逸灵秀又不失刚劲的字呈现在纸上。
看着他轻轻松松写出这么漂亮的字,她似乎有些泄气,视线也从白软的可口荔枝身上收回,开始耍赖:“我学不会,不可能学会。”
“不喜欢就不学了。”他倒也是爽快,直接应了下来。
“……”反倒是她被激起了胜负欲,咬牙道:“不行,交了那么多钱怎么能说不学就不学了。”
他挑眉,明显是在问:那你想怎么样?
“你教我好不好?”
“好。”
或许是早就想要这么干了,他搂住她的腰,将人拉进怀里,粗壮的胳膊牢牢控制住她的身体,炙热呼吸喷洒在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大手握住小手,轻轻落在空白的纸上,一开始有些轻微的颤抖,字写得七扭八拐的,后来渐渐收敛心神,才像个样子。
字如其人,他的字跟他的人一样,张扬跋扈,丝毫不受束缚。
可是美人在怀,才写了没一会儿,他就动起了歪心思。
“想吃荔枝吗?”
“嗯?”
“我喂你。”
后来,荔枝的酸甜,铺满了整张白纸。
天空被霞光整个染成通红,太阳西沉,光线慢慢变淡,一天即将结束。
望着天边那抹夕阳,萧城眯起眼,脸色无波无澜,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一双大长腿随意伸展着,从兜里摸出一根香烟点上,薄雾从唇瓣间缓缓吐出,姿态慵懒,却又带着生人勿近的冷酷。
又做梦了。
只是这次的梦……
他抬了抬眼,看向前方走廊里正跟刘惠说着话的女孩,神色复杂。
江堰交给他的资料里面显示,别说跟京市的人有所牵连了,她甚至从未离开过广坪县,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
只是,她来这儿的原因,为什么令人这么不爽呢。
萧城的眉心浅浅皱起,眼底爬上一丝深沉幽暗,在疏散的冷光下,好像流淌着光华的寒玉。
这时,她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身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紧接着眉眼变得生动起来,唇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向上的弧度迅速划过脸颊,最终在眼睛里凝聚成两点闪亮的星火,转瞬又消失在瞳孔深处。
“萧先生醒了?”
屋檐下,一束暖黄的光落在她脸上,让萧城想起了京市卧室外种的梧桐花,含苞欲放,很是招人喜欢。
刚睡醒,萧城浑身松散,抖落烟灰,声音寡淡带着一点儿鼻音:“嗯。”
末了,眼神微动,补充道:“过来扶我一把,腿麻了。”
听见这话,林爱云身体比脑子转得快,下意识地迈下台阶,朝着萧城所在的方向走去,直到快走到跟前,才反应过来这样有些不妥,于是扭头冲着刘惠不解道:“惠姨?”
“啊?哦。”刘惠回过神,快步小跑过来。
“……”
萧城看着前方弯腰收拾满地枇杷残渣的林爱云,笑了,忽略掉刘惠伸过来的手,自己撑着木椅扶手站了起来。
刘惠看了眼萧城的腿,讪讪收回了自己的手。
“萧先生,今天睡了一个下午感觉如何?”刘成章从大厅里走出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喜色,天知道他看到萧城在院中睡着后有多兴奋和欣慰。
这代表他的药方起了效用。
“还不错。”萧城伸出手揉了揉后脑勺,如实回答,他的确很久都没有在白日里睡这么熟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待在这儿会感觉到安心。
不,准确来说……
萧城眼珠子转了转,用余光瞥了一眼那道纤瘦的背影,是在她身边感觉安心。
“那就好,那就好。”刘成章松了口气,又问道:“明日您是白天来,还是晚些?”
“不来了,我要回京市。”萧城话语刚落,前方突然传来簸箕砸在地上的闷响声,虽然很轻,但还是在寂静的院子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哎呦,我来帮你抬,这么重你一个人怎么抬得动。”刘惠上前帮忙抬起一角。
“谢谢,明明看上去没多重。”林爱云敛起面上的惊慌失措,勉强扯出笑容,心中却跟住了一匹脱缰了的野马似的混乱不堪。
萧城要回京市了?怎么这么快,快到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他们才只见了两次,话都没说过几句,她拿什么留住他?
不光林爱云,刘成章也很是惊讶,呐呐道:“才刚有所好转,就这么中断治疗,可能会适得其反。”
萧城咬着烟蒂,懒洋洋从林爱云身上收回视线,似乎不是很在意,“到时候再说吧。”
说完,转步往大厅走,拿了来时穿的外套就离开了。
“有钱人的想法还真是捉摸不透。”刘惠颇为感叹了一番,才对着林爱云说:“快回家吧,早就到了下班的时间了,难为你还留下来帮我抄了那么多的药方,真是有心了。”
“也没多少,那惠姨我就先走了。”林爱云抓着提包的手收紧,快步朝着大门走去。
余晖散去,天这会儿已经灰蒙蒙一片了,她的呼吸不自觉加重,目光四处搜寻着,想要快些找到想见的那个人,可最终还是无果。
他的车早已经不在了原位。
接连好几天,萧城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再也没有来过刘家,一切都按照往日的平淡继续前行,唯有林爱云的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整个人都有些提不起劲来。
但为了不让别人看出端倪,她伪装得很好,同时心里的阴霾也渐渐散开,要是现在没有缘分,那就等到她去主动创造缘分,他们总会有再见的那天。
到了周末,本来想着去邮局给家里人寄信,但是却被张文月给拦了下来。
“哎,明天再去也行,今天有别的重要事情要办。”张文月兴致勃勃地拉着林爱云选了老半天衣服,最终选了一条浅色长裙和腰带。
“小姨,这是干什么啊?”直到林爱云被张文月推着换衣服,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给她选衣服,于是赶在门被关上之前,不解地开口道。
想到张文华的交代,张文月眸光闪了闪,模糊着说道:“你姨父有个领导晚上请吃饭,你跟我们一起去,动作快些。”
林爱云看着被猛地关上的房门,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也想不到别的地方去,便将疑虑暂时压了下来,换好衣服,又被拉着编头发,不知道还以为她等会儿得上台演出呢。
“小浩他们不去?”临近出门,林爱云看着还在院子外玩耍的两兄妹,皱起眉头。
“他们不去,就我们三个去,小孩子调皮捣蛋到时候别得罪人了。”
“就是,刚好也能让爱云你多认识认识人。”
张文月和丁卫东两个人一唱一和,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林爱云也没有别的意见。
约定好吃饭的地方离丁家不远不近,走过去还是要耗费一些时间,路上张文月简单给林爱云介绍了一下对方的情况。
“你叫许伯伯和伯母就行,他们家有两个儿子,都比你大,但也没大多少,就几岁,这次不知道会不会带来一起吃饭,如果来了的话,叫哥哥。”
“尽量表现得正常自然,大大方方的,别太害羞了。”
“他们家都是好相处的人,各方面都不错,在城里有两三套房,光许伯伯每个月的工资至少都是你姨父的两倍。”
说到这,张文月啧啧了两声,很是羡慕,多出来的钱都够她买多少好看的衣服和鞋子了?
“听起来确实很不错……”林爱云附和地点了点头,这条件放在普通人家里算是能过得非常滋润的家庭了。
张文月跟丁卫东对视一眼,默契一笑,又说了一些有关许家的事情,不知不觉地就快到了饭店门口,这是一家开了十几年的老店,因为味道好,所以在县城里小有名气。
当然价格也稍稍偏高。
远远便瞧见一个身姿挺拔的小伙站在门口,穿着得体的白衬衫和黑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带着稚气的俊美让他有些雌雄莫辨,最出众的还是那通体的气质,谦逊温和,没有一丝攻击性。
春日暖阳般的男生,儒雅端正。
欣赏美好的人和事物是人的天性,谁见了都得多看上几眼,林爱云也不例外。
“这就是许家那个小儿子吧?长得跟他爹有点儿像。”张文月偏头凑到丁卫东耳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末了没忍住又补充一句:“还挺俊气的。”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丁卫东看着身边两个女人都移不开的模样,嘴角抽了抽,但好在对方率先给了他们答案。
男人迈步快速朝他们走过来,颔首打招呼道:“请问是丁叔叔和张阿姨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男人抿唇笑了笑,“你们好,初次见面,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许峰阳。”
“好孩子。”丁卫东拍了拍许峰阳的胳膊,豪爽一笑:“麻烦你特意在这儿等我们,真是不好意思。”
“不麻烦,我们先进去吧。”许峰阳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只是到底还是年轻,又早知道了此行的目的,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站在张文月身后的林爱云身上。
后者若有所感,抬起头,皮肤白皙,巴掌大的小脸,弯眉下是一双漆黑澄澈的杏眼,微微一勾唇,更显得朱唇皓齿,眼神迷茫一瞬随后化作友好的光芒,那刻让许峰阳愣了愣,随之回了一个同样和善的微笑。
因为避开了饭点,饭店里人不是很多,一进门就看见了早早等候在座位上的许家长辈。
“我们来晚了。”
“哪有,是我们来早了才对。”
双方站在一起握手叙旧,反倒是两个年轻人站在一旁比较尴尬。
“这就是你们家外甥女爱云吧?哎呦,长得真水灵。”许母齐淑红一瞧见林爱云就挪不开眼,下意识地将她和张文月进行对比,两位都是美人,但是气质类型却全然不同。
前者是灿若春华的白蔷薇,后者是骄阳艳丽的红玫瑰。
要她来说,她更喜欢看着就温柔内敛的林爱云,也跟自家峰阳比较般配,这不他们两站在一块儿怎么看怎么搭,说是金童玉女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