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卫生间里,竟是?空无一人。
护士喊着楚娇娇,却没有在卫生间里找到人?。
因为这个时候,楚娇娇已经从厕所旁边的病房里溜了出来,离开了四楼。
她就等着这个时机,趁着护士回头的瞬间从卫生间里溜了出来,钻进?了一旁的病房里,等护士进?了卫生间,又从大门口光明正大地离开了。
这里白?天有监控,晚上又有那?个疯子院长,不?能?随意行动,也就只有趁着这个时间了。
楚娇娇直接下了一层楼,她记得三楼和二楼都是病人?的病房,不?过环境不?如四楼这么好,都是四人?甚至八人?的病房。
三楼人?很多。或许是因为病人?多的原因,护工和护士也很多。好在护士站在楼道的中间,她从侧边的消防通道下去,一时半会没有人?注意到她。
楚娇娇挑了最近的病房,闷头钻了进?去。
这是一件四人?病房,护工都出去买东西了,因此房间里一时没了别人?,屋里只?有四个病人?,却闹哄哄的,有个病人?双手被束缚带束缚在床边,眯着眼?睛正在昏睡;有个病人?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嘴里大声地念着书上的字句。
靠窗边的两个病人?,一人?神色呆滞,坐在床上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另一个却不?见踪影。
楚娇娇走过去,轻轻地掀开床边垂下的白?色床单。
黑暗的床底照进?了一束光,一双眼?睛幽幽地,从床底看过来。
“嘶……”楚娇娇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不?是她早有准备,还真被那?发着幽幽的光的眼?睛吓了一跳。
她看向病人?的床头,但床头只?有一袋子苹果,便问旁边坐在床上的人?:“请问……”
坐在床上的病人?,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他面色惨白?,脸上的皮肉深深地凹陷在骨头里,皱纹就更深地从脸上凸显出来,像是老树上蔓延纵横的纹路,有些吓人?。
他看了楚娇娇一眼?,便默默地低下头去,嘴里念叨着:“囡囡……囡囡……”
囡囡……是在喊自己的孩子吗?
楚娇娇硬着头皮问:“大爷,请问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指了指床底下的人?,“他家人?是不?是给他做过什么手术?”
大爷又是忽地抬头。他的嘴唇神经质地颤抖着,放在床上的两只?手紧紧地搅在一起?,嘴里快速而小声地、仿佛神经质一般念念有词道:“不?做手术、不?做手术……”
“大爷……”
“我不?做手术!”他忽然大吼起?来,双手用力地砸着床,砸出哐哐的声音来,“我不?做手术!”
楚娇娇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自己只?是问一句就让他反应这么大,但几乎立刻,就在说出这两句话之后,老人?又沉默下来。
他脸上重新挂着神神叨叨的笑?容,紧紧捏着的手也放松了,嘴里继续喃喃道:“囡囡……囡囡……”
楚娇娇没有问出什么,只?能?离开,去了另一间病房。
另一个病房要安静得多。依然是四人?病房,却只?有病人?们低声喃喃的声音,楚娇娇刚一进?门,就从病人?们说话的声音里,听出了一股低声呻吟的声音。
可病房里没有护士,也没有护工。
楚娇娇走近了些,才发现是一个躺在床上的病人?,满脸通红,额头上冒着冷汗,嘴里冒出低低的呼痛的声音,却没有人?来照顾。
他的一只?眼?睛上,还贴着一块纱布,洁白?的纱布上泅出血来。
楚娇娇心里一跳。
她看向病人?的床头,那?上面放着一个水杯,水杯底下压着《额叶切除手术知情同意书》。是刚做完手术?
因为消毒没做好,术后感染发烧了……
这个病人?的脸色太?差了,在烧得通红的两腮旁边,是一种惨白?的颜色,活像是扑了几斤的面粉似的,却又透着一股青紫的死气,像是行将就木的人?,因为痛苦和知晓自己的死亡而哀哀的呻吟,紧紧地把被子裹在身?上,但明?眼?人?一瞧便知……他活不?了多久了。
楚娇娇默默地退了出去,又换了一间病房。
八人?的病房,有五个人?都不?在床上,而是神经质地蹲在床底。
楚娇娇没有多看,她离开病房,想去下面一层再看看,却忽然听到刚刚去过的一间病房,有几个护工骂骂咧咧地从病房里抬出来一个人?。
她躲在病房内往外看。
护士跟在护工身?边,手里拿着一个单子,随手扔在墙边的垃圾桶里,嘴里说:“抬到底下停尸间里去就行了,晚一点我通知家属过来。”
等他们离开后,楚娇娇溜到那?个垃圾桶旁边往里看——
垃圾桶里,竟全都是额叶切除手术知情同意书!
她从里面拿起?一沓,一张、两张、三张……每一张都签着不?同的人?的名字。
……医院的垃圾桶一天一清,这家医院,每天会死多少人?啊?!
下一层也不?必再看了,楚娇娇把那?些通知书扔回垃圾桶里,转身?进?了消防通道,想回去四楼。
但她的脚步刚一踏上楼梯,就顿住了。
楼上,似乎有拳脚相加的声音传了过来。
“啪!”
“砰!”
还有一个不?耐烦的男人?声音:“想占我便宜……呵。”又是一两声拳头砸在皮肉上的声音,还带着男人?的痛呼和惨叫。
这声音好熟悉,楚娇娇快步走上楼梯,却发现在楼梯转角处,有个高大的女人?靠着墙,单手捏着一根烟,头顶的窗户上,有一丝光落在她漂亮的脸上,美目红唇,纤长的指尖懒洋洋地夹着一根烟,那?脸上全是不?耐烦的表情,不?是严楚又是谁?
她面前还躺着几个鼻青脸肿的猥琐男人?,都穿着病号服,应该是这里的病人?。
严楚也听到了楼下的脚步声。她有些不?耐烦地望过来,却在发现对方是楚娇娇的一瞬间,脸上不?耐烦瞬间变成了惊喜。
“娇娇!”她喊了一声,匆匆地扔掉了手里烟,“你?怎么过来了?”
“我下楼转了转……”
话没说完,严楚就扑了过来。她抱着楚娇娇,脸上像是变脸似的,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娇娇,你?来得正好!你?看,这群臭男的还想占我便宜!”
楚娇娇问:“刚刚好像听到了一个男生的声音……”
“是啊,吓死我,娇娇。”严楚把脸蹭在她的肩膀上,可怜兮兮地说:“幸好有个好心人?路过,帮我打?退了这群流氓,不?然我一个女孩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他刚刚走,你?就来了,娇娇。”
地上躺着的几个流氓呻吟着,其中一个人?不?甘心地伸出手,喊冤道:“你?放屁!你?根本就不?是女……”
话没说完。严楚抬起?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他的脸上,把他的话踩回了嘴里。
楚娇娇没听清楚那?个人?的话:“他在说什么?”
“肯定是想泼我脏水!”严楚跺跺脚说,“流氓的话哪里能?听!都是些下流话!娇娇,你?要帮我教训他们。”
楚娇娇觉得她说得对,这些流氓的话哪里能听。
她安慰着?严楚,往几个人脸上啐了一口,一脚踢开地上死狗一般的人,扶着?“被吓到脚软”的美人,回了四楼。
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扶着?的美人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转过头,对着?流氓们露出了凶神恶煞的威胁表情。
她只想起什么,问:“你怎么在?楼下?”现在可不是放风时间。难道严楚也跟她的想法一样,下楼去找线索了吗?
果然,就见严楚道:“咱们不是怀疑封欲是不是那个疯子院长吗?我?问过四楼的病人,都说没见过院长的脸,就想着?医院里那么多病人,不可能真的没有人见过吧?趁着?护士不在?,我?就溜下去看了看。”
说罢,她摊了摊手,一副很?无奈的模样。
“白?天那些?病人几乎不能交流。有几个意识还算清醒的——就是太?清醒了,哪里会做这么作死的事情。”严楚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挪了个姿势,更靠近楚娇娇了,“只有等晚上再去找那些?病人了。”
而楚娇娇果真没发现她的小动作,只是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晚上?晚上那些?病人的精神状态会好一些?吗?”
“当然。”严楚说,“至少我?见过的,很?多白?天里疯疯癫癫的人,晚上意识都很?清醒,完全不像是精神病人。”
这可能也是夜晚带来的改变吧。楚娇娇若有所?思。
严楚问道:“现在?不是放风时间,娇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楚娇娇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严楚,严楚若有所?思地道:“躲在?床底下的人……以前倒是没有注意过。不过,你说的那些?病人的死亡率,我?也有耳闻,听那些?护士说额叶切除手术后,患者的五年存活率往往只有百分之二十。”
“百分之二十?!”楚娇娇吃了一惊,虽然她猜到这个手术一定?会死很?多人,却怎么也猜不到会是这么恐怖的死亡率。
“即使是活下来的百分之二十,也会有各种各样的后遗症。”
消防通道的大门近在?眼前。
正要跨过,却见严楚脸色骤然一变。她拉出楚娇娇,声音压得很?低:“等等,不对劲。”
楚娇娇一愣。
顺着?消防通道厚重?的铁门向外望去,整个走廊的光线显得昏暗极了,墙壁上蒙着?灰扑扑的影,陈旧的血迹蜿蜒而下,像是一条蛇一般,盘旋在?脏污的地板上。
顺着?走廊的窗往外看去,只见外面已是黑漆漆的一片,云层厚重?,就连月亮都躲藏在?云层后面,不肯露头,徒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现在?是什么时间?!
看窗外这个夜色,分明已是深夜。可是楚娇娇还记得,自?己?离开病房的时候,都才五点过。夏日天黑得晚,至少要九、十点才会有这样浓重?的夜色。
楚娇娇和严楚对视,异口同声地道:“时间变了?!”
为什么?为什么今天会提前天黑?!
走廊上空无一人。忽然,从他们的脚底冒出一声清晰的惨叫:“啊啊啊啊——不不不、啊!!!”
楚娇娇悚然一惊。
就在?脚下……他们的脚下是……三楼!
严楚二话不说,抓住楚娇娇往自?己?的病房狂奔:“快走!”
她把?楚娇娇推进了病房里,抓出今天提前试好的衣服扔给她:“把?衣服换掉!”
楚娇娇也知道利害,没有扭捏,当即解开身上的病号服,换上了她给的衬衣裤子,将病号服往纸袋子里一塞,扔到了门外去。
匆忙地做完这一切,她才抬头,望向身前的严楚。
却发现严楚已经换好了衣服,却只是侧着?头,并没有看她。向来狂放热情的大美人,好像在?这一瞬间找回了自?己?姗姗来迟的羞涩,低着?头看天又看地,颊边耳侧染着?一抹羞红,就是不看她。
“怎么了?”楚娇娇奇怪。有什么好羞涩的?而且严楚看起来那么不拘小节——她们都亲过了呢。
严楚抿着?唇。她微微地侧头过来,发现楚娇娇已经换好了衣服,这才松了口气:“没什么,就是——娇娇,以后别在?别人面前换衣服。”
楚娇娇更奇怪了。“你又不是别人。”楚娇娇道,想了想又说,“我?们都是女孩子,我?有的你不也有?”
大美人叹了口气。她走了过来,微微揽住了楚娇娇的腰。
一双并不纤细,却骨节分明的大掌贴在?她的腰窝上,有些?痒。严楚又低下头来,把?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胡说,你有的很?多我?都没有。”
腰上的掌心,好像一瞬间变得滚烫了起来。顺着?优美的腰线摩挲着?,在?楚娇娇还没感觉到奇怪的时候,忽然,掐着?她的腰,将她微微抱离了地面。本就细长的腰线随着?严楚的动作而伸展开来,更显得柔韧而美丽。
楚娇娇下意识伸手,握住了严楚的手臂以作支撑。
“呜?”
“谁叫你那么笨呢,笨蛋娇娇。”严楚低声道。那声音很?奇怪,像是含着?什么似的,低哑而含糊。
但楚娇娇的注意全在?严楚的话上——笨是什么意思?骂她?
怎么人人都说她笨呀!楚娇娇觉得自?己?不笨。她已经很?努力地在?解谜了好不好!
正要反驳,忽然耳边压下来严楚沉沉的呼吸,耳垂被湿热的舌尖舔了一下。
严楚含着?她的耳垂,低声地道:“什么都不懂的小笨蛋,很?容易被骗的。”
楚娇娇颤了一颤。脚尖离了地,也跟着?微微地颤抖着?。她双手紧紧地攥着?严楚手臂上的袖子,透过薄薄的衬衫袖子,居然能感觉到衣料底下,因?为发力而显得有些?鼓囊囊的肌肉。
严楚低低地笑了笑。
指尖顺着?她的腰肢往下,又恢复了笑吟吟的调笑模样,好像刚刚说她笨时,忽然展现出来的攻击性只是一个错觉:“什么你有的我?没有?那可太?多了。譬如?说……”
“像这样柔软的腰肢,我?就没有。”她把?楚娇娇放了下来,双手抓住楚娇娇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让她摸自?己?硬邦邦的、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的腰线。
“像这样柔软的胸脯,我?也没有。”她又握着?楚娇娇的手往上移动,可能是因?为没有穿胸垫,之前那样柔软的胸一瞬间消失了。
严楚还没让她摸到,楚娇娇就赶紧挪开了手:“这样……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严楚笑吟吟的,重?复了她刚刚说出的话,“我?有的你也有,有什么好害羞的?”
“但、但这样、摸你也不太?好吧……”
“现在?知道羞了。”大美人一双桃花眼闪着?粼粼的波光,似笑非笑,“知道羞了,以后就知道不在?别人面前换衣服了,嗯?”
楚娇娇在?她似笑非笑的表情里,莫名打?了个寒颤。可仔细一看,严楚却又不笑得那样恐怖了。
她拉着?楚娇娇往外走,伸了个懒腰,道:“走吧,出门抢咱们俩的医生服白?大褂去。”
楚娇娇愣住:“抢?”
为什么是……抢?
楚娇娇很快就知道为什么是“抢”了。
方才还死寂一片的走廊现在人声鼎沸,许多?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病人像沙丁鱼罐头一般挤在一起,争抢着几个医护身上的衣服。
那几个医护有些眼熟。他们被人挤在护士台前,手里抓着自己的医生服,在混乱中拼了命地试图往自己身上套,但无论如何也穿不上去。
反而是身上的病号服,无论怎么撕扯也没有办法脱下来。
“不要!啊——”
“不要抢!!这?是我的,这?是我的衣服!”
八九个病人面色发狠,如同?豺狼般撕扯着医护拿在手里的衣服,总共就?这?么几件医生服,却被一整层病房的人争来抢去。
“给?我!”
“妈的,放手!”
“给?你你也穿不上,还不滚远点!”
“那是我抢到的,是我抢到的!还给?我!”
就?那么几个医护,哪里是疯狗一般的病人们的对手?只是眨眼间,他们的医生服就?被人抢走,身影也快速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似乎知?道自己没有抢回来穿上的希望了,于是作鸟兽散,各自找地方躲藏了。
楚娇娇没有在那群医护中看到封欲的身影。是提前逃走了吗?
此刻却来不及问。她紧紧地抓着严楚的袖子,说话几乎是用吼的,才能让身边的严楚听清楚:
“他们为什么要抢?!不是说一楼有放衣服的地方吗?”
“夜晚来临之后,院长会在医院里游荡,寻找医护。”严楚靠在她耳边沉声地道,“虽然院长不会主动追杀病人,但病人也不敢主动出现在院长面前,他们那里敢下楼去拿衣服?从本?楼层抢才是最?安全的!”
“我们也要去抢吗?”
严楚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抢到了衣服的几个病人。那几人欣喜若狂,在抢到衣服的瞬间就?忙不迭地把衣服套在自己身上,但还有穿好,就?被身边的人扯了下去。
老旧的挂灯忽然摇晃起来,在闪烁的灯光和阴影的交错下,尖叫、怒吼、谩骂、哀求和哭泣声汇聚在一起,宛如人间地狱。
“没办法了。”严楚低声地道。“院长就?在楼下。太近了,没法躲开?。”
放衣服的地方在一楼,无论楼下的院长是往上走还是往下走,她们一定会跟他撞上。
严楚转身,按住楚娇娇的肩膀,低声道:“在这?里等我一下。”说罢,转身就?要挤进人群,却忽然感觉到身后一只手拉住了她。
“……”她转头,瞧见楚娇娇拉着她的手。
楚娇娇咬着唇,那双清澈如深潭一般的眼睛看了她一会儿说:“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严楚的脚步顿了顿。
楚娇娇用了点力气,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勾勾手,示意她低下头来。
严楚低头,她附耳道:“只有我去过院长办公室,对吗?”
当然,没有人敢去院长办公室。也就?只有楚娇娇那么虎,直接就?闯进去,就?为了找她的两个娃娃。严楚低头时,还瞧见楚娇娇就?把那两个生动得有些?奇怪的娃娃挂在腰间的腰带上。
“院长办公室里有衣服。”楚娇娇低声说,“我瞧见了的。”
院长办公室里有更衣室和储物柜,她瞧见里面有几件衣服的,而且其?他人没有去过办公室,他们应该不知?道,那些?衣服也没人会拿走。
她顿了顿,心里头那个模糊的想法坚定了许多?,便拉着严楚的手往外面跑:“咱们过去拿那个衣服!”
喧闹的人群自他们身边而过,人群只顾着争抢,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离开?。
在乱麻一般的人群中,严楚低下头,愣愣地看着自己和楚娇娇交握的一双手。
握住自己的那双手又细又白,因为太过用力,虎口?泛起一片粉色,娇气得要命。可是,拉着她往外跑的时候,却又好似有无穷的力气,她们互相拉着,这?给?人一种错觉,好似彼此是从混乱的末世里,不顾一切地牵着手奔逃的爱侣。
从护士站到院长办公室,也不过两三步路。
再次站在院长办公室门前,楚娇娇下意识往侧边的墙上一望——
果然,一道晚上,门旁边的门牌上就?换了个样子,原本?还是医生办公室,现在已经变成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办公室里依然是之前见过的样子,入门就?能看到大号的办公桌和老板椅,侧边是档案柜和更衣室,楚娇娇拉着严楚冲进更衣室,更衣室里的铁柜上挂着一件白大褂,上面别着封欲的胸牌。
严楚则打?开?铁柜翻了翻,果然在里面找到了几件供医生们换洗的白大褂,两人抓紧时间各自穿上一件,楚娇娇拿起封欲的白大褂揣进怀里——待会儿找到了封欲,把他的衣服给?他。
两人换好衣服往外走,楚娇娇掀开?更衣室的帘子,目光不期然地扫过一旁的档案柜,脚步一顿。
办公室里的灯不似外面一般阴暗,在近乎惨白的灯光下,楚娇娇眼尖地看到,档案柜里有一份文?件露出了一个角,上面写着“……术知?情同?意书”。她立刻就?猜到了前面一半被盖住的字迹,这?是一份额叶切除手术知?情同?意书!
可是,病人死亡或出院后,手术知?情同?意书不都会被护士扔进垃圾桶里吗?
怎么会有一份放在院长办公室的档案柜里?
楚娇娇下意识顿住住了脚步。
那一头,严楚已经走开?了几步,察觉到她停下,疑惑地转头来:“娇娇,怎么了?”
“……”楚娇娇急促地呼吸着,她意识到这?绝对是一个线索,迅速地道,“等我一下,我看到一个文?件……等我一下!”
她试图拉开?档案柜,但档案柜柜被锁住了,蛮力无法拉开?,必须得用钥匙打?开?……钥匙,钥匙会在哪里?!
院长会不会把钥匙带在身上?等等,也不一定……
楚娇娇的视线移到了旁边的办公桌上,她喊了一声严楚,让她帮自己看着外面,随即狂奔到办公桌前,半跪下来拉个一个个抽屉。
档案柜那么多?,钥匙一定也是很大一串,如果院长每天晚上会在医院里游荡杀人,带着那么大一串钥匙,走路的时候不可能没有声音,但楚娇娇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说明钥匙肯定不在院长身上,那就?是这?种办公桌里放着的!
她拉开?几个抽屉,终于在最?下层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串钥匙,抬起头来,却发现原本?在门口?守门的严楚遇上了麻烦。
几个病人围住了严楚。可能是她站在门口?太久,身上的医生服又太引人注目,几个病人围上来,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严楚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耐烦。
“严楚!”楚娇娇担心地喊了一声。
严楚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没事。她作着口?型道,交给?我。
随即转过身,在那些?病人靠近的时候,一拳打?在病人的脸上!
混战一触即发!几个人顷刻间打?成了一团,拳脚和皮肉相撞的声音透过大门传了过来。
楚娇娇咬牙,转头跑去了档案柜的中间,抖开?钥匙,挨个试。
这?些?档案柜摞在一起,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连钥匙都差不多?,每把钥匙上贴着贴纸,但具体是哪个编号对应的是哪个楚娇娇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只能挨个试过。
她试了三四个钥匙,才终于试出了正确的那个,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咔嚓”一声。
本?就?露出一角的文?件直接掉了出来,楚娇娇弯腰捡起,果然是一份额叶切除手术的知?情同?意书!她快速地翻到最?后一页,在患者签名处,看到了两个龙飞凤舞的,熟悉的字迹。
——患者签名:封欲。
而最?底下,患者的签字日期,是二一年八月九号,早上九点。
……在两年前。
“……”
一瞬间,楚娇娇的大脑几乎不能思?考。她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似乎还有……
滴滴答答的声音,和血腥味。
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不知?何时开?始,大门外的争吵和打?架的声音停了下来,屋里寂静得令人发慌。
身后,带着浓重血腥味的阴影不由分说地盖了下来。
楚娇娇的手开?始抖。
身后人却伸出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来,帮她握住了手上拿着的几张轻飘飘的纸。
随即那人强势而不由分说地挤来,把她压在冰凉的档案柜上。身前是冰凉的,身后也是冰凉的。
楚娇娇没法转头,视线却无可抑制地落在了身后人垂在身旁的手上,那只形状优美的手上,正提着一个鲜血淋漓的脑袋。
脑袋的主人大睁着眼,几乎把眼珠子瞪出了眼眶,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楚娇娇也很熟悉……这?不就?是……白天时带她去做额叶切除手术的那个护士吗?!
就?在一瞬间,楚娇娇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从她踏入这?个医院开?始,她每次“发病”每次“撞鬼”时,身边都是封欲。
身后人忽地低声笑起来。
“你在发抖,娇娇。”那人压着她,似乎非常疑惑,低声地道。“怕什么?”
这?是……是封欲的声音。
她被身后的人抵在档案柜上。
脸颊几乎是贴着档案柜上透明的玻璃,听了身后人的问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微微地摇着头。
身前是冷冰冰的档案柜,身后是冷冰冰的人。说是人其实有些不妥当,普通人怎么会拥有这样的体温?隔着一件衬衫和医生服,楚娇娇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是冰冷的,又是潮湿的,像是从水里爬出来的湿漉漉的水鬼。
却又几近缠绵地抵着她的腰。
他或许没有想?逼迫她的意思?,但楚娇娇实在是害怕。她慌张地躲避着身后冰冷的手,随着这样的动作不断地挺直腰背,往档案柜上靠去,柔韧的腰线被?拉长?,又被?一手握住。
“……难道是,怕我?”身后人慢条斯理地说。
楚娇娇立刻小声地惊呼了一声。她感觉到,身后的人在靠近。
他挤了过来,压着她,把?她压在档案柜上。冰冷的体温和高大的身形,无?一不具有极强的压迫力,像是一只懒洋洋的老虎,把?脑袋压在兔子的背上。
兔子一动不敢动。
她害怕得肩膀都在发抖,眼眶迅速红了,支支吾吾地:“封医生……”
那声音又轻又小,像是小动物的呜咽,还带着点发颤的尾音。
垂下?眼的男人,就见女孩委委屈屈地靠在档案柜上,靠在自己的怀里?。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那漆黑的眼睫颤抖着,闪着一点细碎的光,小巧的鼻尖泛红,雪白的两腮也挂着一层绯色,狼狈地想?要躲闪,却又被?老虎死死地按住在怀里?了。
看着,实在是可怜。
若换一个人在这里?,必定就心软了。
可封欲不。
他只是伸出那双鲜血淋漓,刚杀完人的手,顺着楚娇娇的手握住了那张手术单。低下?头,瞧了一眼。
“叫谁呢?”
“封医生……?”
男人又低低地笑?了一声:“我可不是什么医生。你不瞧见了吗?我是患者?。”
“……封欲?”
男人这才懒洋洋地应了声。
楚娇娇回头,却一下?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在这几日的相处中,楚娇娇甚至闭着眼都能描绘出那个贴心又温柔的封医生的面孔,眼前这一张连明明跟封医生一模一样,眼睛却又截然不同?。
封医生的眼睛是漆黑的,像是一汪温柔且包容的深潭,潭水冰冷却又清透,他脸上往往挂着轻松闲适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跟他待在一起,很容易就能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