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沙雕克反派TXT全集 by纪婴
纪婴  发于:2024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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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江白砚……
嗓音里听不出几分恭正的意思, 语调轻而缓, 像猫爪在耳边微微一挠。
叫人耳根子没来由地痒。
所以, 方才江白砚是, 替她吃了那块来历不明的点心?
眼睫簌簌一动,施黛不动声色地抬眸。
江白砚晏然自若:“进去吧。”
他自有考量, 邪祟为了笼络人心,不可能在莲花糕里加入剧毒,否则信徒们毒发身亡,还有谁来为它献上祭品。
这些被制成莲花形状的点心中,顶多含有蛊惑人心的邪气罢了。
邪气是他的老朋友。
曾为替傀时,这具身体日日夜夜浸在邪术之中,早被侵蚀殆尽,把那种滋味刻在骨子里头。
倒是施黛,连邪气都没怎么接触过。
江白砚对糕点中的邪气不甚在意, 从她手里拿过莲花糕, 只当是对那句“护着你”的回赠。
端着圆盘的小童面露笑意, 缓步离去,不久前一闪而过的戾气像是幻觉。
施黛暗中松了口气, 抬手掩住嘴唇,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小声道:“谢谢。”
江公子, 大好人。
决定了,等这次捉妖回去,要给他送一瓶最好的祛邪丹!
江白砚习惯性笑笑:“不必。”
顺利踏入殿中,施黛朝着四面八方端看一圈。
她扮演的郑家娘子第一次来到这地方,表现得好奇点儿,在情理之中。
托人设的福,施黛打量的动作毫不遮掩。
这里虽在地下,因烛火通明,丝毫不显昏暗。
白墙之上描绘有硕大的莲花图案,与祥云仙鹤、楼台宫阙相映成趣,华美庄严,堂皇富丽。
八名小童分立两道,尽头处,是一扇白玉雕琢而成的大门。
因为没到时候,玉门紧闭,无法窥探门里的情形。
赵五郎说过,此地并非神殿中心,只是入口。当所有信徒齐聚一堂,玉门将自动开启,露出好几条错综复杂的小径。
他的原话是:“莲仙娘娘……啊不,那邪祟的地下宫殿大有玄机。进门以后,必须时刻紧跟在仙童,呸,妖童身后。门后的小路曲折多变,听说还设有迷阵,一旦落单,恐怕再也出不来了。”
只有老老实实跟着仙童,才能最终抵达莲仙的神宫。
一个邪祟,为了有模有样地伪装神灵,还真是煞费苦心。
“你说,”与江白砚佯装随意地走着,施黛低声道,“莲仙娘娘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他们来得早,信徒聚集不多,小声交谈不必担心被听到。
但防止隔墙有耳,施黛还是尽可能问得含蓄,没偏离自己的人设。
既然要伪装,就得装全套的。
“莲仙娘娘法力无双。”
江白砚笑笑:“看见那些仙童了吗?能驱使仙童的神灵,实力很强。”
施黛一瞬明白他的意思。
这段话翻译过来就是,“端盘子的仙童皆乃妖邪,莲仙能号令它们恭恭敬敬做事,本身不可能弱”。
停顿须臾,江白砚又道:“前一阵子,长安城被傀儡师闹得人心惶惶。倘若莲仙娘娘在那时出手,定能制住傀儡师。”
施黛轻轻点头。
他的意思是,莲仙比犬妖难对付。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信徒穿过漫长阶梯,抵达神宫正门。
施黛始终留意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心中暗啧:
这些人,今后全是狱友啊。
一个时辰后,沈流霜等人扮演的一家四口如约前来。
视线交错,施黛向沈流霜扬了下嘴角。
“这里就是莲仙娘娘的地盘。”
柳如棠看得新奇,被白玉大门和玉质莲花灯盏晃了眼:“不愧是……仙。”
这排场,大手笔。
她脖颈上的白蛇项链蠕动一下,双目亮起暗红,似要开口说话,又生生忍住。
——现在的身份是李家小女儿,柳如棠不可能把一条白蛇挂在脖子上,只得让白九娘子化作首饰,继续陪在自己身边。
施云声也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时而不爽地看一看施黛与江白砚,时而四处张望,被扑面而来的妖气熏得不耐烦。
一行人中,居然是阎清欢最为镇定,面带好奇顾视一圈,很快收回视线。
原来这就是邪祟的栖身之地。玉门和灯盏确实不错,手持玉盘的小童也算粉雕玉琢,可比起一年前阎府的灯节盛景,还是差了些。
这种奢华景象,他见怪不怪了。
敏锐注意到施云声脊背紧绷,沈流霜摸了摸小孩脑袋:“别紧张,觐见莲仙娘娘,心态要放松。”
陡然回神,施云声满脸茫然:“什么要放葱?”
柳如棠:……
柳如棠小声:“他饿了?”
“不。”
沈流霜:“他只是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语言体系。”
想起这孩子曾在傀儡师一案中,脱口而出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和“走得很痛苦”,阎清欢深以为然,用力点头。
“打个比方。”
沈流霜微扬下巴:“云声,会不会江公子叫黛黛时唤姐姐你说?”
柳如棠还没反应过来,便听施云声皱眉道:“凭什么他?”
柳如棠两眼放空,大脑飞速运转。
破案了,方才的一段加密文字是:
“云声,你说江公子叫黛黛时,会不会唤‘姐姐’?”
“他凭什么?”
事实证明,大昭人说话的语序,还真不影响对话。
柳如棠甘拜下风:“弟弟语言天赋果真高超!”
她说完眼珠一动,发现身旁的施云声并未应答,或是说,心思没在这边。
小孩一双黑眸沉沉,正默然凝视不远处的角落。在那里,施黛与江白砚并肩而立,跟前站着个中年妇人。
在场都是街坊邻居,又同为莲仙信徒,见了面,免不了搭话。
中年妇人住在郑家对门,瞧见姐弟俩,熟稔寒暄道:“郑娘子,和弟弟一起来参拜莲仙娘娘?”
鼓了鼓腮帮,施云声眉头皱得更紧。
“是。”
施黛笑笑,回得滴水不漏:“他带我来瞧瞧。”
“你能来,真是再好不过了。”
妇人笑道:“莲仙娘娘灵验得很!就在昨晚,我家囡囡满身仙气回了家,给我留下一袋银子,临走前,说要跟着娘娘成仙。”
又是这样。
好几户人家都声称,献上的妻女在仙雾缭绕中回过家。那些女子究竟真的活着,还是邪祟制造的幻象?
施黛佯装惊讶:“真的?我听说凡人触不到仙身,你可曾碰过她?”
“碰过。”
妇人笑意不减,脸上是挥之不去的喜色:“毕竟是母女嘛。几日不见,可不得迎上去和她握手言谈。囡囡说了,她如今是半仙之体,再跟莲仙娘娘修炼几年,方能得道。”
能被人触碰到。
所以不是幻术。
这样一想,更古怪了。
寻常妖物的人形无法改变,不可能冒充这么多姑娘。但要说那是她们本人……
难道莲仙给她们下了什么迷魂汤?
说多错多,施黛没有继续话题的意思,模仿郑家姐姐温和一笑:
“原来是这样。我今日定要好生求求莲仙娘娘——我第一次来神宫,先和弟弟四处逛逛。”
说完一扭头,目光落定,正对上沉默不语、气鼓鼓河豚般的施云声。
沈流霜悄悄打手势,指指她,又指指江白砚。
施黛立刻明悟。
早在她和江白砚敲定姐弟身份时,施云声作为她亲弟,就曾发出过不满的抱怨。
所以……他还在别扭这件事?
更想揉他脑袋了怎么办。
抿唇压下嘴角的轻笑,施黛轻咳一声,踱步上前:“你们一家四口,也来参拜?”
“莲仙娘娘大慈大悲。”
沈流霜站在一旁看热闹,心觉有趣,配合着帮腔。
“这孩子为什么不说话?”
施黛轻快蹲下,仰头看施云声,咧嘴一笑:“不开心呀?”
她戴着画皮妖绘制的面具,相貌与本身迥然不同,唯独一双黑亮亮的瞳孔格外显眼,这样仰面看来,如同秋水寒月下的星。
尤其此刻眉眼弯弯,眼中蕴藉的笑意亲昵柔软,像水波倾泻而来。
施云声抿唇不说话,半晌才低声道:“谁不开心了?我……”
话音未落,便见眼前烛火轻晃,出现一只纤瘦的手,和一颗圆溜溜的糖丸。
“不开心就吃点甜的。”
施黛笑道:“味道随机,我也不知道这颗是什么口味。”
默了默,又小声补充一句:“专门给你买的,以后还有很多。”
这是真话。
在施府待了这么多天,她看出施云声喜欢吃甜,每每见到糕点和饴糖,都一边表现得兴致缺缺,一边风卷残云大快朵颐。
和狼群生活在野外的时候,他从未尝过糖。
她可没忘,施云声曾无意中承认过,之所以老老实实跟随镇厄司众人除妖,是为了“勉为其难保护她”。
捉妖之事危机四伏,施云声跟在她身边,不但辛苦,一不留神还会受伤。施黛干脆买下许许多多不同口味的糖果,装在口袋里,时不时给他顺毛。
今天送出去的是第一颗。
眼中浮起浅浅笑意,又被故作矜持地迅速压下,施云声抬起右臂,接过她手里的糖丸:“谢谢。”
好乖好乖。
施黛一只手撑起下巴,眨眨眼:“什么味道?”
糖丸入口,溢开沁着酸意的甜。
施云声终是没忍住轻扯嘴角:“梅子。”
说罢眼风一动,咀嚼着糖丸,瞥过静立一旁的江白砚。
江白砚只觉好笑。
在这世上,仅有施云声会对施黛的一句“弟弟”耿耿于怀。
不过是个称呼,大昭文字平平无奇的排列组合,为何他如此在意?
难以理解其中蕴含的情感,江白砚想不通。
“莲仙娘娘的宫殿仙气氤氲。”
沈流霜温声道:“既然来了,不妨到处逛逛,说不定能找到仙缘。”
柳如棠听得呆了呆,几息后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是:
这鬼地方处处是妖气,来都来了,不如仔仔细细展开调查,说不定能找到关键线索。
“也好。”
施黛从地上站起身来,扬唇一笑:“若能寻得仙缘,可别忘了我们。”
——要是找到线索,尽快分享给其他人看。
柳如棠眼角一抽。
坏了,难道他们施府的人,都是语言天才?
信徒没到齐,玉门尚未开启。
在门边闲着也是闲着,两家人和和气气地分开,趁此机会搜查神宫外围。
施黛仰头端详着墙上的画作,余光掠过或远或近的众生百态。
满面春风的青年,紧张到直冒冷汗的老汉,战战兢兢的妇人,笑容懵懂的少女。
赵五郎说过,一部分姑娘来到莲仙神宫,是出于“半自愿”。
爹娘对隐患一句不提,只告诉她们,莲仙娘娘能保佑灵女成仙,只要心甘情愿皈依娘娘,便可升天。
连蒙带骗,亲自把自家女儿拐来这种地方。
真是混账。
正出神想着,施黛瞥见角落阴影里的阎清欢。
两人距离不远,从她的角度,能看清阎清欢俊挺的侧脸。
此时此刻,那张脸上眉头紧蹙,视线沉凝晦暗,直勾勾盯着……
他手里一张残破的纸。
没看错的话,纸上晕染有一团殷红,像是血迹。
他极为小心,因纸上的内容浑身颤了颤,平复思绪后,小心翼翼将纸张塞进袖口。
感受到施黛的目光,阎清欢咽了口唾沫,朝她轻轻点头。
找到线索了?
确认小童们没往这边瞧,施黛稳下神情,走向阎清欢身旁。
“我在花瓶下面,找到了这个。”
阎清欢压低声音:“你看看。”
他说话时,悄无声息递来那张薄纸。
施黛顺势接过,低头一看,也蓦地顿住。
【根本没有什么莲仙娘娘,只有伪装成神灵的邪祟。
所有献上的女子,全被关押在密道深处。每天都有人被邪祟吃掉。
如果你能看到这张纸,我已因擅自出逃,死于妖魔之手。请务必将此事告知镇厄司,解救地下还活着的十几个姑娘。
切记,不要相信莲仙!什么成仙什么灵女,全是谎言!】
字字句句鲜红刺目,散出若有若无的腥气。
这是一封血书。
看样子,是某个被抓来的姑娘拼命出逃,在十死无生的绝境下,怀揣最后的希冀,将它藏在角落。
攥紧薄纸,心跳快如鼓擂,施黛咬了咬牙。
她动作很快,将纸上的内容匆匆扫过,便把薄纸塞进袖中。
不成想,下一刻,身后响起似曾相识的清脆童音:“二位在传递什么?”
阎清欢呼吸一滞。
施黛动作微僵,转过身去,见到灵童一双诡谲含笑的眼睛。
不对劲。
她分明时时刻刻都有留意,确认过没有灵童往这边看……为什么它能发觉?
“近日风头正紧,莲仙娘娘颇为苦恼。”
灵童缓缓扬起嘴角,语调柔和,却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神宫门前,每一处都有莲仙娘娘设下的眼。早在这位公子驻足于此时,我就注意到你了。在找什么呢?你们该不会是官府的人吧?”
开口的刹那,它双眼上下震颤,眼眶里,竟同时出现八只大小不一的瞳孔——
难怪能眼观六路,这是个蜘蛛精!
阎清欢头皮一麻。
谁能想到邪祟还留有这一手,听它这样说来,早在他从花瓶下发现纸条时,就已经被注意了。
但要是不拾起血书,他们怎能知道这鬼地方的秘密,和失踪女子的下落?
这是一道不得不做的送命题。
当务之急,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小童的注视森寒入骨,如污浊深渊。
阎清欢握紧双拳,掌心满是冷汗。
另一边,柳如棠与施云声双双屏息,眼底杀意陡现。
很明显,施黛和阎清欢发现了重要的线索。
无论那线索是什么,邪祟已经生疑,就算把它乖乖交出去,也难以平息疑窦。
要打吗?
柳如棠摸了摸颈上的白蛇项链。
虽然是下下之策,但目前看来,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江白砚面色不变,亦是垂了眸,袖中黑金短匕随时准备出鞘。
“我们怎么会是官府的人?”
阎清欢心跳怦怦:“这都是误会……”
小童勾唇讥笑:“误会?”
饶是它也没想到,与此同时,竟有另一道女声脱口而出:“误会?”
小童:?
抢它台词?
柳如棠、施云声、江白砚:?
说话的是……施黛?
“误会?”
施黛后退一步,笑得冷淡:“李言,哦不,应该叫你李公子——他们误不误会重要吗?被你玩弄感情的是我,被你无情抛弃的,也是我!”
李言,是他扮演的李家男主人。
阎清欢:???
施黛站定,飞快整理思路,深吸一口气:“父母早些年命我嫁给别的男人,生生将你与我拆散。我早该知道,爱与不爱,人心难测。”
阎清欢:???
阎清欢浑身一震,他好像悟了什么!
施黛这段话看似是满含怨念的控诉,其实内有玄机。将每段话第一个字组合起来,父、生、我、爱、人——
这是藏头,《复生吧,我的爱人》!
心境豁然明朗,阎清欢猛地想起,在虐恋话本《复生吧,我的爱人》里,也有类似的桥段。
男配女配幽会被发现,女配斥责那朝三暮四的男配,正是施黛最初说出的台词。
柳如棠:……
右手又是一抖,袖珍话本再次摔落在地。
【“误会?”她泪流满面,心如刀割,“他们误不误会,重要吗?”】
柳如棠目瞪口呆。
无法理解发生的一切,一旁的施云声只剩震惊,黑眼珠动来动去,定定看向施黛。
江白砚:……
他闭了闭眼。
“今日,我将我亲手绣的荷包放在花瓶旁,等你来取。”
施黛语气幽幽,从怀里拽出给施云声装糖的小包:“口口声声说着爱我,你为何不敢收下,还把它塞回我手中?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我要向你问个明白!”
好家伙。
万分惊险的对峙突变狗血大戏,人民群众很兴奋,邪祟小童很茫然。
这事儿合情合理吗?
……好像还真合情合理!去拿私会的物件,不就是要偷偷摸摸?
与施黛对视一眼,彼此交换心知肚明的视线,阎清欢接过话茬,语气是三分懊悔三分心虚兼有四分恼怒:
“这种事,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吗?我……我娘子还在这儿呢!”
谁不爱吃瓜现场,话音落下,包括柳如棠与施云声在内,所有怜悯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沈流霜身上。
她扮演的角色,正是阎清欢的娘子。
沈流霜握拳,咬牙:“你、你们!”
柳如棠:入戏也太快了吧你!
“什么?郑娘子和李言,有私情?”
围观群众炸开了锅,一道声音格外明显:“可我听说,半个月前,李言妄图轻薄郑娘子,被她打了一顿啊!这这这!这能有私情?”
场面一时静下。
柳如棠掌心渗出冷汗。
好不容易圆上的故事被撕开一道裂口,众人面面相觑间,一人冷笑出声:
“吵什么吵,就这么一点事,以为我当真不知道吗?这件事,是我传出去的谣言。”
缓缓上前一步,沈流霜嘴角轻扬,笑得冷酷:“我早知道这二人有私情,故意放出假消息,让李言声名狼藉。”
什么……!
剧情过于曲折离奇,包括柳如棠与施云声在内,所有怜悯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阎清欢身上。
“你这样做,图什么?”
有人惊声问:“你的夫君你的孩子……”
“我另有所爱,和他虚与委蛇罢了。”
沈流霜冷笑:“更何况,那几个孩子真正的父亲——”
她言尽于此,剩下的内容,所有人都能自行感悟。
晴天霹雳,宛如惊雷。
包括柳如棠与施云声在内,所有怜悯的目光齐刷刷落在——
施云声:……
柳如棠:……
谁能想到,吃瓜会吃到自己头上。
最后的倒霉蛋,竟是扮演李家小孩的他们自己。
这个世界太疯狂,施云声双目茫然,嘴唇张张合合,觉得人族太复杂,他好傻,参悟不透。
柳如棠两眼圆瞪,看看自己,又看看同样呆若木鸡的邪祟小童。
很好,所有小童一字排开,什么官府什么镇厄司全被抛到九霄云外,清一色在吃瓜看戏。
感谢她的队友们,一场箭在弦上的危机就此解除,顺利过关。
但……上回是扮演凶神恶煞的反派扎堆,这次是男配女配狗血大戏,她遇上的,的确是群正常人吧?!
一阵冷风拂过,翻开话本下一页,白纸黑字,映入柳如棠眼帘。
【“就他那穷鬼?”她挑眉哼笑,字字如刀,“没有物质的爱情,只是一盘散沙。”】
“就他?”
沈流霜神情不屑,瞥过身穿粗布长衫的阎清欢:“没有物质的爱情,只是一盘散沙!”

剧情很混乱, 逻辑却很通畅。
本以为是官府与邪祟之间惊心动魄的《碟中谍》,没想到竟成了更加扑朔迷离的《爸爸去哪儿》。
坊间男女老少个个合不拢嘴,柳如棠默默拾起地上的虐恋话本, 施云声陷入短暂的茫然。
他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从狼群来到人族不到一年, 小小的脑袋瓜里, 被迫承受太多与年纪不相符的喜与悲。
这就是探案吗?这就是镇厄司吗?这……就是传说中的潜伏吗?
江白砚静默立于人群中央, 黑羽般的眼睫覆下阴翳, 薄唇紧抿。
因惯于杀伐, 今时今日发生的一切都令他难以理解, 在江白砚的认知里,此刻应有一场不死不休的血战。
结果被施黛的三言两语, 轻飘飘一笔揭了过去。
……看现场气氛,似乎也不算“轻飘飘”。
“家丑不可外扬,我言尽于此。”
沈流霜侧开脸:“李言,既然你已知晓一切,我们彼此不必继续伪装。回家后,就和离吧。”
失魂落魄的阎清欢与一对失魂落魄的儿女并排而立,围观群众唏嘘不已。
几个邪祟小童亦是连连摇头,没了之前故作的高深姿态,磕着瓜子吃着莲花糕, 偶尔小声嘀咕:
“渣男。”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活该。”
“两个小孩跟谁?”
施黛演完收工, 抬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
经过这么一出狗血大戏,她和阎清欢暗传血书的事儿顺利瞒了下去, 现在最叫人头疼的,是几十个街坊邻居或同情或震惊或幸灾乐祸的眼神。
被围观的感觉不怎么好, 刚琢磨着如何退场,施黛瞥见身侧白影一晃。
“看够了么。”
江白砚笑意冷淡,挡在她与其他人之间:“我姐姐的家事,不用各位操心。”
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施黛微怔,眨了眨眼。
对哦,从这段胡编乱造的剧情上看,她饰演的郑娘子虽然被情郎抛弃,被父母强行安排婚事,被丈夫冷待,但她还有个弟弟。
这是唯一愿意护着她、为她解围的人。
江公子,大好人。
江白砚套了郑二郎病怏怏的皮相,形貌不似真容那般凌厉,但当眼尾一挑,墨玉般黑沉的瞳仁里,浸满冷冽寒意。
好几个围观群众讪讪收回视线。
他说得没错,家事不应由外人插手,哪怕好奇心满得快要溢出来,碍于情面,他们不该多问。
人们神色各异地陆续散去,施黛垂头抹着泪,与江白砚来到角落。
“我们找到一张纸。”
用了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施黛道:“是个姑娘出逃失败,留下的血书。纸上写,莲仙是食人的邪祟,目前有十几名女子被关押在地下。”
江白砚站在她身前,安静地听。
他身量颀长,好似挺拔青竹,影子无声无息罩下,漆黑如墨色,将施黛整个笼住。
由此,为她隔绝了邪祟小童的所有视线。
被蜘蛛精窥视的不适感烟消云散,施黛总算能放松一些,脊背不再紧绷,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方才,多谢你了。”
江白砚淡声笑笑:“不必。”
“既然还有十几个女子活着,”把已知线索整合一遍,施黛皱起眉头,“我们要怎样才能找到她们,又不被邪祟发现呢?”
另一边,阎清欢也向队友们阐述了血书上的内容。
为贴合人设,他说话时从头到尾拽着沈流霜袖口,以一副悔不当初、痛心疾首的人渣情态,时不时呜咽几声。
“……也就是说,莲仙手里有人质。”
沈流霜思忖道:“这下,是真不能硬闯了。”
邪祟关押失踪女子的地方,血书上说得含糊,只用了“地下”二字。
玉门后,通往神宫的空间曲折多变、小径交叠,那位写下血书的姑娘,大概难以描述具体位置。
“啧。”
柳如棠烦躁咬牙:“混蛋。”
来此之前,她心中怀揣过零星几点希望。
所有被讯问的人家都说,家中妻女被献给莲仙后,曾在两三天前归家探望。也许她们真的还活着,也许她们只不过受了邪祟蛊惑,也许……
所有“也许”,都在得知那张血书的内容后不复存在。
与人族一样,妖魔的修炼也讲究循序渐进,那劳什子莲仙,这是把女人们当成了储备粮。
感受到她心底翻涌的怒意与杀气,白九娘子双目血红,轻轻蹭了蹭她锁骨。
“必须找到那十几个姑娘。”
沈流霜低声道:“我们……”
最后两个字堪堪出口,偌大的场地中,陡然响起一声高呼:
“吉时到,宾客至——!”
八名小童款款上前,分立玉门两侧。
伴随一道飘渺辽远的钟磬声起,四周白墙之上绘制的莲花朵朵绽开,竟如云雾流泻而出,脱离画壁,飘浮半空。
莲花粉白如霞,两侧祥云相绕,丝丝袅袅。亭台楼阙时聚时散,巍然高耸,恰似梦中白玉京。
是幻术。
并不高深,却已能震慑在场所有平民百姓。众人要么躬身祈福,要么虔诚跪拜,极个别胆大的探出手指头,又在即将触碰到莲花的瞬间把手缩回。
与此同时,厚重的玉门轰隆一响,无人推动,自行敞开。
终于开门了!
施黛凝神屏息,朝着门内眺望。
入目是一个宽敞的洞穴。
山洞的两侧石壁悬有莲花灯盏,光线不似门外亮堂,影影绰绰的,惹人心慌。
道路起初平坦通畅,到尽头一分为三,岔开三条幽深小道。
赵五郎说过,门后的地界错综复杂,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
“我等皆乃莲仙娘娘座下童子,将引领诸位前往神宫。”
其中一名小童道:“路途崎岖,还望诸位紧随我等身后,莫要走散。”
它扎着双髻,身着白袍,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辅以身后缭绕的祥云浓雾,确有几分仙童之态。
“欲前往莲仙娘娘神宫之人,行右路。”
另一名雌雄莫辨的小童含笑道:“欲拜入娘娘座下、成为灵女之人,饮下神酒后,随我行左路。”
默不作声听着,施黛心尖一紧。
灵女……这是在挑选祭品了。
它口中的“神酒”是什么?
待它说完,好几个女子踌躇上前,主动走向它。
有的犹豫不决,对这种来历不明的“神明”心怀狐疑,被爹娘推搡着踉跄几步,哆哆嗦嗦在小童面前站定。
小童笑意不改,嘴角上扬的弧度标准而僵硬:“还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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