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同行。
虞滢伸手做请的姿势,随后坐了下去。
对方一礼后,也坐了下去。
随行的伏安上前给中年男子倒了一杯茶水。
这雅间两面敞开,不仅通风好,且光明正大的也能避嫌。
她与茶馆掌柜提出了小半个时辰看疾,包间费用和茶水费,每日都会付二十文钱。
一壶茶也不过是五文钱,掌柜自然是乐意的。
二人坐下后,虞滢问:“不知这位老丈可有哪里不舒服?”
老丈拿了三十文钱放在桌面上。
虞滢看了眼那一小串钱,然后抬眼看向老丈。
老丈摇了摇头,直言道:“倒不是我不舒服,而是我的主家。”
虞滢也不说什么,道:“人不在,我很难看出什么问题。”
老丈却像是没听到一样,道:“我主家有头疾,已有三年时长,每每痛起来犹如针扎,头痛欲裂,汤药效果甚微,就是针灸也只能缓和几分疼痛,不知女大夫怎么看?”
虞滢闻言,微微蹙眉,细想了片刻后问:“头疾发作时,可有视野模糊,或是双眼赤红,恶心呕吐,面耳红赤,脾气暴躁易怒,且手脚麻木?亦或者是口中法库,溲黄,便干且燥,舌苔呈暗红色?”
老丈听到她有条不想的说出这些症状,眼神微微一亮,随即一笑。
“女大夫稍等,老夫且去请主家。”
说着,便转身走出了雅间。
虞滢看了眼香炉上还有指甲盖长的香,耽搁一小会也是可以的,便也就等了。
不一会,老丈去而复返,身后是一个很高的中年男子。
中年约莫四十岁左右,长相粗狂,方脸,浓眉长年,面色冷冽。
男人按照现代的身高来说,目测应有一米九五左右,虎背熊腰,肌肉纠结。
他一进来,便是扑面而来的威压,且因为他长得实在高大,这屋子都显得狭小了起来。
伏安脸色变了,有些怵。
不说伏安,虞滢也感觉到背脊一冷。
这太高大了,让人莫名不敢大口喘气。
中年男子扫了一眼虞滢和伏安,随后大马金刀在茶桌对面坐了下来,伸手放在了号脉枕上,直截了当的道:“把脉吧。”
虞滢目光落在男人的手上。
她跟着伏危久了,潜移默化之下,也习惯第一时间查看旁人的手掌有无茧子,茧子又是怎么涨的,所以也大抵能分辨出来哪些茧子是干活留下,哪些茧子是那兵器练武留下的。
这男人手上的茧子很厚,而他穿着虽不是大富贵,但也不是寻常百姓能穿得起的。
这人一进来,就让人觉得非比寻常,更别说这手上不可掩饰的茧子。
虞滢担心这人的来历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心里头警惕,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给男人号起了脉。
在没有仪器的情况下,只能靠着望闻问切。
哪怕虞滢感觉得到壮汉已经收敛威压了,但也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看着大概有两米高的巨人, 都不用壮汉散发威压了,就这巨人般的压迫感却是强大得无法让人忽视。
壮汉看着眼前年轻的妇人,微微眯眼。
寻常妇人在他的面前很少不会抖成筛糠,哪像现在这个妇人这般镇定?
半晌过后,虞滢坐回了位上,表情凝重地看向前边的壮汉。
十有八、九确定了这壮汉为什么会头痛了。
壮汉双手放在膝盖上,面色冷肃地看着对面的女大夫, 问:“可看出是什么病因?”
说实话, 先前寻过许多大夫, 都没用, 他来的时候并没有太抱希望,所以神色之中没有什么期待。
虞滢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
听到她这么说, 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壮汉, 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眼神灼灼。
“什么病?”
虞滢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语速轻缓:“这位壮士这里恐怕长了东西, 医书上称为肿疡。”
没有出错的话, 这很大概率是肿瘤,只是痛了几年都没有事,那大概率是良性的。但即便是良性的, 但时而压迫到了脑部神经, 哈市疼痛难忍, 头晕目眩,脾气暴躁。
而且, 良性还会转恶性。
老丈和男人都愣了一下,随而相视了一眼。
老丈沉思片刻,看向虞滢,道:“先前也有大夫说过主子脑子里有异物,但并不清楚这异物是何物,也不知如何去除,不知女大夫有什么法子能去除?”
“根治的办法暂时没有。”
虞滢并不是什么天才,别人很多都是到了大学才真正接触医学,她则是自小学习。
多了知识的储备,但也并不代表着有太多过人之处。
不说现在什么设备都没有,就算是有设备,她也不敢学习扁鹊那样对曹操说开颅治头疾。
听到没有根治的办法,二人眉头都不禁皱了起来。
老丈喃喃自语道:“真就没办法了么……”
虞滢看了眼他们的脸色,随而道:“根治的办法没有,但可以抑制。”
二人脸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毕竟女大夫与旁的大夫所言差不多。
看他们的神色,虞滢便知他们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继而道:“若是要放和抑制的法子不到位,这头疾只会越来越严重,甚至会影响到生命。”
听到最后的话,壮汉才抬眼看向她:“听女大夫这么说,意思可是这药方比别人的好?”
“不在于有多好,但我很清楚你是什么病,自然能对症下药,药效也能发挥得最好效果,内服加上外敷,还有调理,不保证药到病除,但能确保头疾症状减轻,性命暂时无虞。”
“暂时无虞,女大夫的意思是我这头疾若是不及时对症治疗,活不久了?”
虞滢:“从发现头疾到现在有三年之久了,幸好一直未断汤药,也起到了抑制的效果,但是长期下去,不幸短则第五年,幸则长达十年。”
主仆二人面色微变。
“那若是按照女大夫的法子来治,能活得多久?”
虞滢沉思许久,保险道:“旦夕祸福,不能保证,但依我方才检查,壮士的头疾似乎在逐渐严重。”
想了想,问:“最近这一两个月,头疾发作的次数是否多了?且夜不能寐,但凡周遭吵一些都会心烦意燥,耳中似有蝉鸣音的症状也更严重了?”
壮汉沉默了,神色也很沉重。
任谁听到自己没有多少年的活头了,都不能维持镇定。
妇人所言,都中了。正因为是这样,所以他在听说玉县有个医术了得的女大夫之时,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因为忍受不了头疾带来的痛苦,才会冒险前来求医。
壮汉不语,老丈却说话了:“确实如此。”
老丈心里头对年轻妇人由一开始的质疑到现在,全然变得敬重了起来。
有本事的人,无关年纪都会让人敬重。
“我先开药,再药敷,先试几回,若有效果再长期沿用。”知道这人不会一下子就相信自己,所以就提出先尝试。
在壮汉点头后,虞滢写了两个药方,然后才抬头道:“一个是内服,一个是热敷,试用十日后再来复诊,届时我再看情况调整药方。”
随即把热敷的细节告知了老丈。
老丈拿过两张药方仔细端详了半晌,随即朝着壮汉点了点头,意思是方子没问题。
“若有用,必重报。”壮汉离开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人离开了,压迫感也随之消失,虞滢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一旁伏安也瘫坐了下来。
伏安拍着胸口喘气道:“吓死我了,那个男人感觉像一座山一样,比阿爹还要高还要壮,他抬手放在桌上的时候,我都以为他要砸桌子,那手像蒲扇一样大!”
虞滢望着门口的方向,略有所思。
她对小说的记忆没有多少,但因为穿到了文中,所以总是时不时的回想一些能记得的细节。
群像文里边的人物她早已经记不全了,但隐约之间还是记得文里边有那么一个力拔山河的人物。
能力拔山河之人,大概率都是魁梧健壮,肌肉强壮的人。
方才那人,就很符合。但,是不是文中出现过的人物,尚不得知。
虞滢心事重重的回了医馆,但因要看病,出不得错,也就收起了怀疑。
直至回去后,才拉着伏危说起今日的事。
“我留意了一下那人的手,满手的茧子,虎口处的茧子更是厚厚的一层,像是用惯了力气。还有他明明高大健壮,有一定的重量,可走路却没有半分厚重感,绝对不是个普通人。”
伏危听了虞滢的分析,有些讶异。
“你怎么这样看我?”虞滢疑惑。
伏危挂着浅笑,语气略带调侃:“衙门里的捕快都没有你这般观察入微。”
虞滢白了他一眼,回归正题:“那人压迫感太强了,始终让我多疑,估计十日左右,药有了效果后,他还会再来复诊。”
伏危敛眸思索了片刻,随即才抬起头:“甭管他什么身份,总归是来瞧病的,不想闹大,我们便不理会。”
虞滢听他这么一说,也点了头。
伏危的腿疾在外人的眼中已然渐好,有时不用拐杖也能行走。
出行办公虽然坐着素舆,但偶尔也会行走,不一会便会坐到素舆上休憩。
临近交赋税的期限,有很多事情要忙碌,以确保赋税不会有意外。
伏震推着素舆,而伏危步行在道路的左侧。
有马车从远处缓缓而来,赶马车的人看到了前边的兄弟,似乎是认识的,低声与马车里头的人道:“主子,是伏家的兄弟。”
闻言,车厢的竹帘微微掀起,车内的人往外望去。
赶马车的人低声道:“身形壮硕的是伏大郎,另一个气质卓然的是伏二郎。”
车内的人端详了片刻,在兄弟二人转头望过来之前,把帘子放下了,随而赞赏道:“兄弟二人都是敏锐的人,倒是没有被养废。”
伏震与伏危同时察觉到了有打量的视线落在他们的身上,转头看去,只见一辆青顶马车从他们的面前使过。
伏危的目光落在那竹帘上,透过稀疏的缝隙,隐约可见马车内坐着两个人。
马车渐渐往永熹堂的方向离去,伏危略有所思,随即垂眸暗暗掐指算了算。
今日,刚好是第十天。
而且这个时候也是阿滢坐诊的时候。
再抬眼,眼神有些许凌厉地望着那顶比寻常马车要高一些的马车,不过片刻恢复如常。
伏震抬头看到伏危视线落在那渐行渐远的马车上,问:“可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伏危回神,抬眼看了眼天色,随即道:“这里离永熹堂很近,我过去一趟。”
伏震也不疑有他,便随着他一同去永熹堂。
到了永熹堂,才知虞滢前脚才去了茶馆坐诊。
伏危暼了眼茶馆外停放的马车,心中有了数,随即面色自若地与伏震道:“你且与大嫂说一会话,茶馆不远,我去寻六娘便好。”
说着,也不用素舆,自行走去了茶馆。
茶馆就在几个铺面外,倒是真不远,有什么危险喊一声也能听得见,伏震就没跟着过去。
伏危入了茶馆,左右瞧了一眼,很快便看到了虞滢所在的茶间。
两面通透,不难寻。
喊来小二在楼上开了个雅间后,他径直朝着雅间走去。
雅间中,在最后半刻,壮汉入了其中。
还未说话,壮汉身边的一个年轻的手下便把一个匣子放在了桌面上,然后打开。
是几块银锭,约莫有五块,目测大概都是十两一锭。
壮汉道:“你的方子确实有效果,头疼的次数减少,疼痛也有所减缓,便是觉也好了许多,这是报酬。”
虞滢看了眼盒子,并未拒绝,抬头看向壮汉:“我再给壮士你把一下脉,看一下情况。”
正把着脉,忽然听到身后的伏安讶异的喊了一声“小叔”
虞滢一愣,随即抬眼往雅间门口望去。
伏危一身素袍缓缓走进,对上她的视线,唇瓣微扬露出笑意,那双微长的眼睛也有微弯,露出和煦的笑意,好不温情。
虞滢与伏危相识一年,多少有些了解他的性子。
若她在看诊,他绝不会来打扰,且笑意也不会这般温和细致。
显然,他并非来寻她,目标是她眼前坐着的人。
壮汉也转头望过去,在见到是刚刚路上看见过的伏危时,眼中的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伏危入了雅间中:“打扰了。”
虞滢回神,向壮汉解释:“这位是我的夫君。”
伏危道:“我一会便走,你们继续。”
说罢,看向伏安,略一招手。
伏安走了过去,伏危逃出十五文钱:“去买几个烧饼回来。”
伏安接过铜钱,看了一眼小婶,在小婶点头后才转身跑了出去。
支开伏安后,雅间中只余夫妻二人与壮汉一行三人。
壮汉耐人寻味道:“这看诊有旁人在,是否有些不大合适?”
伏危朝他一揖:“确实失礼了。”
一揖后,道:“楼上直上雅间等君赏脸来品一壶茶。”
壮汉掀了掀眼皮子,姿态悠闲盯着眼前的年轻人,厚大的手掌放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你,知道我?”
姿态虽放松,但那微眯的眼却锐利如风刃,威压强硬。
伏危面色自若的上下看了眼壮汉,沉吟几息:“猜测到了,但不一定准确。”
壮汉手掌奇大,手指长且粗,像一把大扇子一样,五指略有节奏地点在膝盖上。
片刻后,点了头:“一会看完诊后,我过去。”
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看诊的虞滢:“女大夫一块上来吧。”
虞滢一愣,看向伏危。
伏危点了头。
虞滢明白伏危的同意的意思。
他想让她心里也有底。
毕竟不是她与伏危提起过这个壮汉,伏危估计也不会来这,显然壮汉也想到了。
若伏危和壮汉说没有把猜测的身份告诉她,壮汉可能也不信,那还不如一块去呢。
虞滢给壮汉复诊也没瞧出什么太大的变化。
毕竟是陈年旧疾, 且用药时间短,压根就瞧不出什么区别,让他来复诊, 主要是想让伏危了解一下这人的底细。
伏危方才与壮汉说猜测出了他的身份,虞滢何尝不是也猜到了。
她对这时代本就比旁人多了些了解,再配合这些了解多加猜测,答案便就紧了。
有力拔山河之力,加上高大如巨人,身上气势如虹,看着也不怎么像好人, 瞧着还能瞧出一丝丝的匪气, 所以她就大胆猜想这个人的身份。
——和那牧云山的悍匪有关。
虞滢收了手, 说了无需换药, 一个月后再来复查后便道:“壮士先上雅间,我收拾过后再上去。”
壮汉站起, 问:“无需做针灸?”
虞滢浅笑:“针灸几乎三日两回, 想必壮士也不方便,是吧?”
壮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她, 随即点了点头, 而后才转身走出雅间。
三人相继离去, 屋中只剩下虞滢和伏安。
虞滢把医具收拾进医箱,一旁的伏安看了眼烧饼,问:“小婶, 这些烧饼怎么办?”
虞滢道:“先搁在这, 一会小叔就回来拿。”
她阖上医箱, 暼了眼放在桌面上的钱匣子,掂了掂银锭的重量。
五块银锭, 每一枚都有十两重。
那壮汉的病,依她医治后能多活几年,这五块银锭报酬也不算多。
虞滢阖上了匣子,嘱咐伏安:“看好这些东西,我去去就来。”
说着就离开了雅间,往二楼而去。
虞滢上了二楼,径直往直上二楼的雅间走去。
大窗与房门都是关着的,那个老丈和随从站在廊下的凭栏前说话。
他们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在看守,倒像是在闲聊,倒是不会引人注意。
二人见虞滢过来,老丈只朝着她点了点头,并没有朝她打招呼。
虞滢走到雅间门前,轻敲了两下房门,不一会房门就被伏危打开。
她往里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如一座山的壮汉坐在屋子里头。
进了屋子,也不知道两人聊到哪了,虞滢落座到伏危的身旁,安安静静的端坐着。
两个人似乎都还没聊入了主题,所以待他们坐下后,壮汉才眯眼看向了伏危,沉声问:“我是谁?”
伏危不慌不忙地翻了个杯子放在虞滢的面前,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放下茶壶时,抬眼看向壮汉。
缓缓开口:“牧云山,久闻寨主大名,今日难得有幸一见。”
牧云寨主闻言,意味深长地暼了眼虞滢,似笑非笑:“怕不是难得一见,而是有意为之吧。”
这牧云寨主虽然看着像是个只会用蛮力的,但实则还是个有脑子的。
有蛮力有脑子,在乱世之中,这样的人最容易成为一方枭雄。
虞滢被戳穿,端起杯盏,低头浅抿了一小口茶。
牧云寨主移开目光,看向一旁的伏危:“说吧,邀我要谈什么?”
伏危两边嘴角浅噙着笑意,可眼神却是冷静明亮:“十月份,三亩地一年产的药材,用于止血与风寒,再有山草药,不知寨主可有兴趣?”
虞滢听到这话,抬起头,讶异地看向他。
牧云寨主的眉眼略抬,似乎听了个笑话,好笑道:“我为何要囤那么多的药,银子烧得慌?”
伏危:“与寨主囤粮是一个道理,粮多不愁,药多也是有备无患。”
牧云寨主敛去了笑意,面无表情:“老莫把你提的要求与我说了,我不能一定保证别人不动,但我能保证牧云寨不会动。”
顿了片刻,目光如炬:“药材一事,你想要得到什么?”
伏危笑道:“我把药材卖给寨主,寨主给银子就行了。”
“就这样?”牧云寨主微微眯了眯眼,有些怀疑。
“就这样,按照市价,一年生的药材和山草药的市价不同,寨主不妨听一听再下决定”
“稍等。”牧云寨主喊了停,而后朝着房门外喊:“石先生。”
不一会,那老丈便打开了房门走进来,阖上了房门后,牧云寨主才道:“你坐下,也听一听。”
那唤做石先生的老丈在牧云寨主一旁坐下,本就不高的石先生坐在寨主身旁,犹如大人和幼童一般,对比强烈,有些滑稽。
“说罢。”壮汉看向虞滢,显然知道这了解药材价格的不是伏危,而是她。
虞滢转而看向伏危,等他点了头,她才开口。
“药材因今年各地有时疫所以涨了价,现在的市价,一年生成的草药,刚采的在五到十文一斤,全晒干后则是十五文到三十文的范围。”
“而山草药分为三等价钱,中、下等按斤来算,后者按两来算,全晒干后分别是三十八文,四十八文,十五文一两。人参、灵芝等更为珍贵的药物,按照年份,再另按医馆出售的价格。”
虞滢时刻关注着药材的价钱,自是能一下子就说出来,但想了想又补充道:“自然也有半晒干的,价格虽然比全晒干的要便宜,但这些不易保存,要量多的话不建议,且我说的是现在的价钱,等到年底,是便宜还是继续涨,我也说不准,这还需寨主自行决断。”
牧云寨主看向石先生:“石先生你算一算,要多少药材。”
伏危却打断了:“且慢。”
三人都看向他,伏危语声徐缓:“在这些价钱上,再加上三成。”
牧云寨主一怔:“可是你找我做的生意,你要提我三成?”
伏危一笑,有条不紊的分析:“寨主可以一下子收购药材,无需更多的人力去各地各县收药材,再者不需要冒险去各地收购,处理繁琐通城路证,明年几个坡地的药材也可优先寨主。”
牧云寨主沉默思索半晌,似乎在算这一批药材的价格是否划算。
年底早有地方豪强会发现不对劲,自然会大肆采购粮食和药材,届时药材就是不是这个价钱了,越往后,价钱越高,到了开年可能还会翻倍。
现在有合适的渠道,不用费尽心思去拿到沿路县衙的通行令,也不敢在一处地方停留过久,所以药材和粮食都收得较为漫长,同时也伴随着凶险,伏危所言,确是没错。
再抬眼的时候,点了头:“行。”
转头看向石先生。
石先生见他们都已经清楚他们的底细了,也就没有委婉,直接道:“自然是越多越好。”
“三亩地一年生长的药材和山草药,全要?”寨主问。
石先生道:“一年生的药材药效不及山草药,但以我们山寨的情况来说,这种药材也可。”
牧云寨主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随之转头看向对面的夫妻二人,也不迂回了:“三亩药材我全要了,山草药有多少要多少,定金与交货时间你们且说。”
虞滢道:“三亩地的收成并不是很多,估计晒干后也最多八、九百斤的草药,而我种的都是贵的那等,提高三成,是三十九一斤。山草药村子里的人也会采,也有人专门送来医馆,现在手上有千斤中下等的,上等的应该也有六七十斤,这些是存货。”
“成,有存货我便要了,我会尽快派人扮作药商来收。”
商定后,牧云寨主看向伏危,收敛了谈事时的锐利:“老莫说若是你猜出了我的身份,便让我替他向你问好。”
伏危笑了笑:“我很好,也劳烦寨主向莫叔问一声好。”
牧云寨主点了头,继而看向一旁虞滢:“我的头疾,还需女大夫多费些心思了。”
虞滢点了点头。
为了避免出意外,虞滢与伏危先行离开了茶馆。
出了茶馆,二人放慢步子往医馆走去。
虞滢问:“为何想到把药材卖给那个人?”
伏危笑了笑:“卖给他能多挣一些银子,第二卖个人情给他们,虽说以前伏家与莫叔关系好,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虽会因为以往情分会帮助一些,但无偿得了帮助后到底会底气不足。”
说罢,停下步子转头看向茶馆的方向,狭长的眸子微眯:“既然往后会有所往来,若一开始就示弱,往后便处于弱势的哪一方,不若一开始就站在同等位置往来。”
八月初,牧云山寨派了人来收购药材。
下等七百多斤,中等四百多斤,好药材则有八十来斤。
总到手的银子不足百两,再减去各种成本,顶多是对半的利润。
牧云寨的人在茶馆前逐一称重后,交付了银钱后,道:“余大夫,可借一步说话?”
虞滢点了点头,二人进入茶馆中,入了她一直做看诊的雅间。
落座后,扮作药商的人道:“余大夫先前与我家东家说每个月都要来复诊,但东家毕竟身形太过显眼,若是进城太过频繁了,恐会惹人注意,所以东家想要请求余大夫每个月出诊一遍,出诊的地方不会太远,来回一日便足矣。”
虞滢闻言,眉头微拧。
那人又继续道:“自然,东家也说了,出诊这几日,会派人护送余娘子,吃住行全包,出诊费为五两一回,还请余娘子好好考虑考虑。”
五两的出诊费算是极为丰厚的了,想是怕她不敢出诊,再者他们身份特殊,比起冒险进城,这五两倒也划算得来。
虞滢现在虽然缺银子,但也不会贸然为了银钱答应下来,沉思片刻,先委婉道:“这事我尚不能现在给答复,且容我想一想。”
“这个自然,东家也不着急要余大夫答复,尚有十日才到一个月,十日后会有人来对接余娘子,余娘子那时再决定。”
虞滢应下。
说了这事后,那人又道:“除了这事外,东家还让我给余娘子的夫君提个醒。”
虞滢一愣:“提醒?”
那人点头,严肃道:“东家收到消息,有人花了五百两在道上买伏郎君双腿。”
虞滢心下顿时沉了下去,脸色也是瞬间凝重。
该来的,还是来了。
“东家已经派人去查源头了,同时也让莫朗领着几个弟兄来了玉县,若是发现不对劲便会出手,但伏郎君还是得小心。”
虞滢凝重地点头:“多谢提醒。”
与那人道别后,虞滢为两事在发愁。
次要是银钱,主要是伏危的安危。
从伏危说不装了,她便知道会有这么一日,那霍敏之知道他双腿好了,怎可能会放过他……
晚间,虞滢把这几个月所得的银钱都拿了出来,两个大小不同的匣子,大匣子沉甸甸的,放在桌面上时都能让人感觉到了重量。
打开了大匣子,全是已经串好的铜钱,已经堆得七分满。
另一个匣子则是银子。
伏危从书房回到屋中,便见她站在桌前看着两箱银子发呆,走了过去,从她身后轻拥住了她,低声问:“想什么?”
虞滢道:“我方才仔细盘算了一下,现在咱们现在手上的银子二百两左右,能买粮四百多石粮食,这么一算我还是觉得不够。”
闻言,伏危松开了她,走到她身前,认真地看向她:“你想做什么?”
虞滢与他说了今日的事。
“牧云寨的寨主让我出外诊,往返约莫两日,一次五两银子。”
伏危皱起了眉头:“你要应下?”
虞滢点了头:“我思考过了,还是出诊,自然,我会让大兄与大嫂会陪同。”
伏震每个月都休沐,正好。
她若出外诊,不可能独身一人。
伏危默了默,终究没有劝说她不去,只道:“虽然我们与牧云寨有药材生意往来,莫叔他们也是牧云寨的人,但他们到底匪寇,得警惕。”
说罢,又补充:“我也有沐期,到时候依着你出外诊调整,陪你一同去。”
虞滢点了头,接着道:“除此之外,我有个想法,就是每个月去一趟郡治出一趟外诊,每个月只诊一个人,无论男女,一次出诊费十两,即便出诊费再多,也不二次外诊,针对的是有权或有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