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安好奇道:“说了这么多了,你还没说她叫什么名字。”
“何岚!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不能在黎旭面前提起这个名字,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他觉得是他没有处理好跟何岚的关系,如果他没有躲着她,及时发现她不对劲儿,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了!”
“没想到黎队也会这么拎不清,只要他没给过她承诺,没有欺骗过她,这件事跟他无关啊。”
“道理上是这样的,可他们两个哪怕算不上青梅竹马,也算得上世交了,父母都认识,两家离的不远,还经常一起上学。黎旭把小岚当妹妹,从没发现她对他有别样的情愫,所以他觉得他有责任,应该早点发现小岚的心事,早点帮她解决。”
顾平安打量着满脸忧愁的蔡雅:“那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呢?也是一起上下学吗?”
“没有,他们两个同龄,我比他们大几岁,他们上初中时我已经上高中了,他们上高中时我已经考上大学了,不过我跟小岚算是亲戚,她妈是我妈的表姐,所以我才会每月去看她一次。”
蔡雅语气有些哀伤:“大概就是这样,看着小岚变成这样,我们真得很难过。我是真的很努力的想给她温暖,给她帮助,可没想到还是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我现在都不知道是我能力有限,还是她太聪明,把我给骗过去了。”
她把手里一直拿着的文件夹打开,“小顾,不瞒你说,我看着这些治疗记录,真有些怀疑我是不是根本不适合干这一行!”
顾平安忙道:“谁都有疏忽的时候,不能因为一次失误就怀疑自我啊。”
蔡雅叹口气:“之前我在心理学方面真的很自信,我甚至想着再过段时间可以接小岚出来,她爸妈虽然很生她的气,但也盼着她能够正常生活。结果在谁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她给跑了,我接到电话的时候还以为是愚人节恶作剧!我想黎旭应该也吓了一跳,大家都以为小岚会去找他,可是并没有。已经两天了,根本没有小岚的消息,我们甚至都怀疑她是不是跑去跳河了,所以才怎么找也找不到。”
“那你们有没有去河里捞一捞?”
“捞了,没捞到,我这才决定来找你,如果我们是被小岚给骗了,那之前处理案子的人员可能都陷入了固定思维,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刚接触这个案子的人,来从不同角度给我们建议。”
顾平安想了想,点头道:“好,我加入!我想黎队应该不会反对的。”
蔡雅一直想说服顾平安来帮他们,可这时见她同意了,又不免有一丝失落,她不由鄙视自己,自己办不到的事,还不想让别人帮忙?
顾平安已经开始琢磨何岚这两个人格了,并没发现她的异常,“蔡专家……”
蔡雅忙摆手:“你叫我名字吧,哪里称得上专家!我之前对何岚的分析全部都作废了。”
“专家也不是万能的,你能获得专家的头衔肯定有擅长的方面。蔡老师,我是想问一下,何岚用什么凶器杀的人?是计划好了才动手,还是激情杀人。”
“当时我们判断是激情杀人,她用办公室的凳子砸那名男老师的头,那两个学生想逃走,她又反锁上门,开始砸他们。说实话,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她有帮手,毕竟以她的体格用凳子杀三个人很有难度,那个男老师比她高,比她壮!那两名学生跟她个头差不多!不过从现场痕迹来看,全都是她一个人干的,她当时应该是暴怒下情绪激动,而那三个人被她吓傻了,来不及反抗,才会被她迅速击倒,重砸头部致死。”
顾平安十分无语,“蔡老师,能在暴怒下连杀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男性成年人!这种情况你们怎么会分析她没有暴力倾向呢。”
“所以我说也许她把我们都骗过去了。”蔡雅说着把文件夹递给她,“你看看这些记录就懂了,之前我还以为她的另一个人格已经慢慢消失了。”
◎就没想过她想逃脱死刑吗◎
顾平安翻着那些记录, 眉头越皱越紧,“她像是知道你想要什么答案,而且她的好转还是循序渐进的。”
“没错, 我也是复盘后才发现她在有目的的回答我的问题。我以为是我在引导她,结果是她在引导我。”
蔡雅表情难堪,有些怀疑人生。
顾平安一目十行地看完,也明白了为什么蔡雅会受打击, 甚至觉得自己不适合心理分析这一行。
被一个关起来, 有前科的精神病人哄骗, 还是长期哄骗, 这对于一个心理专家来说, 确实是重大打击。
“她很聪明,而且对心理学应该也有些了解,是选修过还是对此有兴趣?”
蔡雅无奈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虽然有亲戚关系, 但因为年龄原因,并不是很亲密。查案时我以为我已经对她的心理状况了如指掌。直到她逃走后,我才突然发现我并不了解她,甚至还被她耍了。”
顾平安听她如此坦诚, 倒也佩服,一般到了专家级别, 都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 哪怕发现了错误,也会急着亡羊补牢, 不肯向别人求助。
“查过她的家人了吗?”
“肯定第一时间找她家人, 但她爸妈都不知道她跑了。”蔡雅顿了顿, “他们甚至从来没去看过她。”
顾平安皱眉:“她家只有她一个孩子吗?”
这个年龄的人很少有独生子女,所以她才有此一问。
蔡雅道:“她还有一个弟弟,她出事后不久就出国留学了!走的时候我见过他,虽然是公费出国,但他好像不太想回来了,毕竟当时他姐的事闹得挺大,亲戚朋友,同学老师全都知道了,他可能觉得在省城没脸待吧。”
顾平安诧异道:“蔡老师,我很好奇,亲生父母都不管何岚了,她亲弟弟都觉得丢脸不打算回国,你妈跟她妈甚至不是亲姐妹,为什么你对她这么上心。从前年十二月开始每月去一次,听起来简单,可作为一个上班族,能坚持下来,不容易吧。”
蔡雅听到她的问题,似乎有些伤感:“我跟黎旭一样,觉得对她有亏欠,出事前一周,她约我逛街,我没去。”
她说着叹了口气:“并不是因为忙,是因为我觉得她很烦,每次见面都重复相同的两个话题,先是穿衣打扮,然后就是跟我打听黎旭如何了。”
“她跟你打听黎旭?当时你跟黎旭在一个单位?”
“对啊,但我们工作并没有交集之处,根本见不到面。但何岚并不在意,她只想有人跟她聊黎旭。”
蔡雅懊恼道:“我学的是犯罪心理,但一个潜在的杀人犯就在我身边,我居然没有发现!她这种心理当时已经很不正常了!如果我能及时发现并开导她,也许后面的惨案就不会发生。”
顾平安还是有些疑惑,“你的意思是说何岚只有跟你才会谈黎队吗?那被杀的男老师怎么会知道?但凡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把自己的暗恋跟同事说吧,尤其是男同事,这个男同事从哪儿知道何岚在暗恋别人!又是如何嘲讽才会激怒她,让她拿凳子砸人?”
“她是多重人格!也许主人格不会跟别人说自己的私事,可衍生出的副人格并不会受主人格束缚,可能是这个副人格说了,而副人格并不是一个健全的人格,她肯定会偏激。”
顾平安觉得有道理,点头道:“也对,如果这个副人格是因为爱而不得才形成的,那她残缺又短暂的人生里只有一件事,就是黎旭。当她和黎旭的感情被别人否定嘲讽的话,就会激怒她。”
蔡雅道:“没错,副人格甚至可能没有法律意识,抄起凳子把人打死,可能是她泄愤的方式。所以我才格外同情何岚,我每个月去一次,就是想确认她的状态如何。精神病医院的毕医生是我学长,在这方面也比较权威,他一直帮何岚治疗,她的副人格在慢慢降低影响,这半年甚至都没有出现过!我是真以为她在好转。”
顾平安把那本工作日志还给她,叹口气:“所以你把何岚和杀人犯分开了,你认为这是两个人!从心理学角度来说,确实是分离又独立的两个人格。但她之所以会衍生出一个杀人犯来,是因为何岚的思想出了问题,从法律来上来说,这就是一个人!而且我发现她真的很会装,蔡老师,我不是怀疑你们,但有没有可能她并不是双重人格?”
蔡雅接过本子,愣在那里,张张嘴,好半天才说:“我本想说不可能弄错,因为不只我替她做过测试,当时还有专门研究这方面的专家给她做过会诊,可现在我真的不太确定了。你觉得她真能骗过我,骗过哪些专家?我们观察了她很长一段时间,不只是行为方面,记忆方面,还有性格和情绪,很明显是两个独立的人格。”
顾平安想了想,还是道:“我觉得如果了解多重人格障碍症,装出双重人格并不困难,所以现在有三种可能,一是你们都被她骗了,她并没有双重人格,是为了逃避死刑装出来的。二是她很清楚自己有双重人格,但在你们面前努力控制着次人格,好展现出正在好转的样子。三是她确实正在好转,次人格在渐渐消失,主人格能长时间掌控身体后,就觉得杀人的事不是她干的,她不应该关在精神病院里受惩罚,于是她趁搬病房的机会跑了。”
蔡雅苦笑:“你说的二三我们都考虑过,至于一,我们确实先入为主了!因为当时是我们几个主办的案子,也是我们把专家请来的,所以我们认为何岚不可能骗过专家组。”
顾平安道:“我觉得还是不要太肯定,什么情况都要想到,她杀了三个人,而且是在学校的办公室里,其中还有两个未成年,这肯定是死刑!你们当时就没想过她想逃脱死刑吗?”
“没有,因为她逃跑后,直接上了高速就是想自杀,她也确实冲到了车前,差点被撞,等被关进看守所后,她也曾经闹过自杀,不像是装出来的。”
顾平安突然想到黎旭那天晚上的不正常,忙问她:“何岚是不是弄的看守所房间里都是血,还在墙上写了字?”
蔡雅怔住:“你怎么知道?这些细节可没上报纸,难道黎旭以前跟你提过?”
“那倒没有,只是之前我们市局看守所也有个连环杀手这么闹过一场。”
顾平安没提黎旭当时情绪好像受到了影响,又问她:“墙上写的什么字?”
蔡雅叹口气:“何岚在墙上写满了黎旭的名字!”
顾平安了然,肖东凯写的是‘丛珊,我来找你了’。
同样是爱而不得,同样是在监室里自杀,黎旭当时一定想到了何岚。
蔡雅见她沉默,忙解释道:“其实这事黎旭十分冤枉,何岚本身是一个很内向的小姑娘,她鼓起勇气追求过黎旭,被拒绝后,她没再找过他,黎旭也在各种场合避开她,免得尴尬。就连何岚的父母都不知道她喜欢黎旭,她也就跟我说过这事!”
“那你跟其他人说过吗?”
蔡雅无奈道:“当然没有,这点操守我还是有的,再说年轻小姑娘嘛,谁没暗恋过几个!我上大学的时候还对我的导师有好感呢,但也只是有好感,偶尔会跟朋友聊一下。我以为她也跟我一样,哪想到她突然之间就杀了人,然后又发现她有双重人格,次人格还说她暗恋黎旭的事被那三个人嘲讽!这才一怒下了死手!”
她叹口气:“你说黎旭多尴尬吧,马上就申请了回避,但这案子跟他有关,有一些问题还要问他,别人肯定会议论。他觉得没处理好何岚对他的暗恋,十分消沉,我还没来得及劝他,何岚又在监狱闹自杀,写了满墙的黎旭!”
“这心理阴影可真不小!而且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被别人议论吧。”顾平安也觉得黎旭是无妄之灾,“从那以后他就调去豫东了?”
“没有,他不是遇事就退缩逃避的人,只是他父母觉得他要是已婚,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于是又是给他介绍对象,又是给他调工作,他爸在省城也算是身居高位,他不管是学历还是能力都没问题,平调还是很轻松的。结果为这事他跟父母闹了一场,坚持不结婚还非要留在一线岗位上,这才去了豫东。”
顾平安一听被催婚还调工作,瞬间跟黎队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怪不得呢,从没听他提过家里的事,甚至都没见他回过家。”
蔡雅又道:“小顾,我也不怕告诉你,他父母催婚的时候,我也是他的相亲对象之一。他妈挺喜欢我的,还拜托我常跟他联系,我并不反感,所以也会时不时给他打个电话,因为一开始我的言语里都是开导他的话,他对我很反感,后来我不再提那些事,也不再开导他,才算成了他的朋友,不过同事的感觉更多些。”
顾平安愣住,怪不得邹卓他们会说他俩的八卦,看来还真是无风不起浪。
蔡雅倒是大大方方的:“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太虚伪,一边希望何岚能好转,一边又希望跟黎旭谈朋友。”
“怎么会,这是两件不同的事,何岚搞成这样,是因为她自己心里的执念无法控制,成了魔。只要黎旭没给过她希望,你没有撺掇过她死追黎旭,那你们两个都没有责任,你追黎旭也没有任何问题。”
顾平安顿了顿,又盯着蔡雅的眼睛说:“再说只要你不在探视她时,跟她提起你跟黎旭的事,她也不可能知道啊。”
蔡雅看着她苦笑:“小顾,你还是怀疑我了,对吗?不过不要紧了,这些都已经是过去式,我即没能让何岚好转,也没能跟黎旭从朋友到恋人,这两件事我都一败涂地了。我现在跟你说这些,是不想有任何隐瞒,也不希望有节外生枝的事发生。我虽然每月都去看她,但从没跟何岚提过黎旭,只是配合毕医生给她做精神分析疗法和认知行为疗法!”
顾平安却有些疑惑:“我只研究过犯罪心理,没遇到过多重人格障碍的案例,但我以为想要让她抛弃执念,不应该把她的执念藏起来,而是应该把这个执念剖开来分析,直到她对‘执念’失去兴趣。因为众所周知,人类的一个劣根性就是越得不到越想要,你从不跟她提黎旭要怎么帮她治疗?”
“她的主治医生是毕医生,我只是配合他而已,何岚的家人都不去看她,她需要一个她熟悉又对她有善意的人让她跟外界保持联系。”
顾平安哦了一声,“听起来确实很合理!这位毕医生是你的学长?你们关系应该很好吧。”
蔡雅不由笑了:“你看,我之所以把所有话都跟你提前说清楚,就是怕这种情况!小顾,我跟何岚不一样,我不可能为了爱情去做伤害别人或自己的事。这么说吧,我不反感黎旭妈妈撮合我们两个,是因为他确实是一个很合适的人,不止家庭合适,我们两个人的工作也很合适。黎旭不管长相还是性格,也都没得挑,所以我确实对他有好感。但当我发现他对我没有同样的感觉,也不会有时,我马上就调整自己,及时止损。”
顾平安也笑道:“我只是有些奇怪,并不是怀疑你。如果何岚也能像你这样就好了,好男人多的是,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蔡雅也不由感慨两句,然后她起身道:“现在你也了解了基本的案情,跟我去专案组吧。”
顾平安皱眉:“专案组?只是一个有杀人前科的精神病患者出逃,省里居然组织了专案组?”
“是以前的幺二八专案组,大部分人都在省里,分局一个电话就都叫过来了,只有黎旭来得有点晚。他担心何岚会跑去豫东找他,在火车站和客车站都布控好,才过来。”
顾平安想起蔡雅给黎旭打了好几个电话,估计就是在催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心情如何,看来太有魅力也是种烦恼啊。
专案组在二楼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屋里有人正在案情板上划拉着什么,黎旭坐得离案情板最远。
他靠在椅背上,两手交叉放在膝上,屋里人都零零散散地坐着,可不知道为什么,顾平安从他的姿势中莫名感受到一种孤独感。
见蔡雅带人进来,正分析案情的中年男人停下来,“小蔡,这位也是心理专家?是不是太年轻了点儿?”
蔡雅忙介绍道:“宁局,这位是顾平安,是豫东市刑侦队的刑警,黎队手底下的人,她虽然不是心理专家,但对犯罪心理也有一定研究,而且屡破奇案。我觉得咱们只是自认为对案情对何岚足够了解,我更怕咱们对这个案子已经有了思维定式,走不出来。小顾来咱们局里出差,刚好忙完手头的事,我就想请她过来帮咱们查漏补缺,也许能找到新的方向。”
这位宁局是分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他倒是好说话,朝顾平安点点头,“也好!欢迎加入!”
蔡雅又帮顾平安介绍了专案组其他几位。
除了宁副局,长桌左边是西城分局刑侦队的队长和副队长,长桌右边是黎旭和刑侦队的两名刑警。
顾平安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几人不算很热情,但也没为难她。
宁副局说要出去打个电话,让顾平安先熟悉下案情。
她拉把椅子坐到黎旭身边,轻唤一声:“黎队!”
黎旭看到她,只是微微颔首,“听说昨天深圳那边已经找到小花了,今天不去接吗?”
“有小郭呢,他想去,正好蔡老师找我,我就过来了。”
顾平安进屋时最先观察的就是黎旭,说完见他不怎么惊讶,就问:“你知道我会来?”
“蔡雅跟我提议时,我就知道她一定会去找你。”
“可蔡老师说,是你说的如果我在就好了。”
黎旭挑眉:“昨天要跟何岚的父母见面,何岚妈妈话太多,最会胡搅蛮缠,我记得你最擅长对付这种极品,就随口说了一句。”
这时坐在他们对面的那位队长突然道:“黎队,你这魅力可真不小,小姑娘一来就坐你旁边。”
黎旭苦笑,知道他在开玩笑,正打算应付过去,就听顾平安说:“这位领导,你们级别再大也不是我的上司啊,我不坐我们队长旁边才奇怪吧,我们黎队也算得上是案子的受害人了,领导你不好好分析案情,还拿这事调侃他?”
那人吓了一跳,没想到随口一句话,顾平安就火力全开,他忙抱拳做了个告饶的动作:“顾同志,我跟你们队长是平级,你可别一口一个领导!我也真没别的意思,我这不还是单身汉吗,看见漂亮小姑娘进来,就有点羡慕,我们队里可都是糙汉子。得罪得罪,看在黎队的份上,就别跟我计较了。”
顾平安还要说什么,黎旭息事宁人了:“没事,都知道冯队是开玩笑,小顾是个急脾气,不是针对你。”
冯队长又跟他道歉,还要去给顾平安倒水,蔡雅已经端着一次性水杯过来了,见气氛好像有些尴尬,不解地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冯队忙摆手,可是怕了这小姑娘了。
黎旭低声跟顾平安说:“他就是跟邹卓一样嘴贱,没恶意。”
顾平安知道自从幺二八案发后,他一定经受过不少议论和调侃,现在亲眼见到,自然要帮他,“黎队,你不是说我擅长对付极品吗?没恶意也不能随便乱说话啊,该怼回去的时候就不能客气。”
黎旭不由笑起来,蔡雅看着他的笑容叹口气,很久没见他笑得如此舒畅了。
顾平安见会议室里安静下来,就开始翻卷宗,冯队长想询问她对案子的看法,又怕这小姑娘记仇,不跟他好好说话,伸伸脖子还是坐回去了。
这时,宁副局回来了,“机场和车站还是没有消息,各交通主干道也不见她的影子,办假|证的那边也都让治安大队的人盯着呢,她没去过,不用证的小旅馆也都查遍了。你们说这何岚没回家没回学校,也没去找黎旭,还能去哪儿呢?”
◎我想进你们的精神病区◎
宁副局一筹莫展, 主要是精神病院和蔡雅都判断失误,根本没办法推断何岚下一步会做什么。
冯队长说:“如果是刚被抓到的何岚跑了,我敢肯定她会去找黎队长, 可现在她的主治医生说她已经没有那种执念了,会不会她觉得人不是她杀的,所以逃走躲起来了。如果她能在我们搜查前从小路出市,或是在大公路上随便搭上一辆大货车, 很快就可以出省, 到时候办一个假证去南边特区, 或者随便找一个偏远山区住下来。”
另一名副队长也十分赞同他的说法:“是啊, 何岚长得漂亮, 年纪也不大,到哪儿都会有人追求,哪怕没有身份证件,只要有人帮她打掩护,她就可以在某一个地方安稳生活下来。”
宁副局皱眉:“所以你们两个都不认为她还有威胁性。”
冯队长说:“当时不是说有威胁性的是她的次人格吗?现在她的次人格已经逐渐消失, 主人格就是一个正常的初中女老师,能有什么威胁性?当然了我做出这个判断的最主要的依据是她没有去找黎队。”
蔡雅道:“但是你的依据并不准确,我们根本不知道她有没有去找过,也许她发现很难接近黎旭, 或者她根本不知道黎旭在豫东。何岚的两个人格都很聪明,所以她不可能大张旗鼓地跑到公安局来问黎旭在哪儿。”
黎旭见自己成了判断标准, 颇有些无奈, 见大家都看他,他只能摊摊手:“我觉得当时我们对她的分析可能有失误, 应该推倒重来。就算当时的分析是准确的, 现在已经差不多两年了, 这两年来她一直待在精神病院里。经常有人开玩笑说,正常人进了精神病院都不一定能出来。她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环境里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我们都无法预知。”
宁副局说:“可目前她的心理医生和小蔡都说她应该没有暴力倾向,也早就没了执念,也许我们确实该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来考虑,她也许只想过正常的生活。”
坐不远处的一名刑警说:“我也同意,当时她杀人是因为被嘲讽,也是因为心里有不如意的事,现在她在精神病院里经受了更让她难熬的生活,我觉得现在她唯一的希望是不要被抓回去,应该不会再杀人伤人了。”
宁副局点点头,又转头看顾平安:“小顾,你觉得呢?”
顾平安刚翻完卷宗,一时也不知道从哪说起,干脆直接道:“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我都对她不够了解,宁局,我可以先见一下她的主治医生吗?”
宁局以为她是怀疑医院里有人故意放走何岚,于是解释道:“昨天冯队长他们去跟毕医生谈过,也查了医院的有关人员,可以确定绝对没人帮她逃脱,是她持续的正常行为,让大家对她放松了警惕。”
顾平安推开旧案的卷宗:“宁局,我不是怀疑医院和毕医生,我只是想更多的了解何岚,刚才黎队也说了何岚这两年一直住在精神病院里跟她接触最多的就是医院的医生,护士和病人。我觉得她哪怕装的再好,也会在不经意间露出本质,没有人能够全天候去伪装另一个人,所以我想跟她的主治医生谈一谈。”
“也好!那你和小蔡……”
黎旭这时却道:“还是我带小顾去吧!我也想再去医院看看。”
宁副局对黎旭很客气:“行,那你们去,我们接着排查。”
顾平安跟黎旭出来,到了停车场她又问:“黎队,其实除了主治医生,我还想见见何岚的父母,如果她父母自从她进精神病院,就再也没去看过她,那她会不会有怨言,还是说他们本来关系就不好?”
黎旭打开车门,皱眉斟酌着道:“在出事前,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没什么问题,但你要知道有些人面子大于天。何岚父母经历过特殊年代,出事时他们有职位工作又体面,女儿突然杀了三个人,他们再舍不得孩子,也肯定要划清界限。而且以我对何岚父亲的了解,他正直古板又嫉恶如仇,何岚做出这种事,他应该是真的想跟她脱离父女关系。”
他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刚抓到她的时候,她父母还说过请求尽快死刑,不过他们也很积极地卖房借钱给了赔偿金。”
顾平安愣住,说实话,这样的父母还是很少见的,大部分当爸妈的,哪怕孩子再坏杀再多人,都会拼命去维护。哪怕是正义感强的,报警大义灭亲了也不会催着死刑。
“黎队,那你觉得何岚会恨她父母吗?”
黎旭示意她系好安全带,语气含糊地说:“谁知道呢,我也不是她。不过你放心,自从发现她逃走,一直有人在盯着她父母,只要她在周边出现,马上会被咱们的人发现。”
“那就好!能联系到她弟弟吗?”
黎旭叹口气:“我们确实想到他了,毕竟他们姐弟俩关系不错,只是没有直接联系上。昨天凌晨何岚弟弟拜托他的同学打电话过来说,不知道家里的情况,也没有任何人给他打过电话。现在联系不方便,又有时差,他留的电话不会随时有人接听,我不认为何岚会找他。再说她要是想偷渡,直接去边境城市会更简单,想通过正规途径她是寸步难移。”
精神病院是省三院,在郊区,有半小时的路程,出了市中心路上的车越来越少,呼啸而过的大多是大货车。
顾平安就说:“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士搭顺风车确实很简单,黎队,以你对她的了解,你觉得她会不会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黎旭苦笑:“其实我对她并不了解,只是中学时期一起结伴上学,一起回家,当时还有其他同学不止我们两个,虽然有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见面,可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话题,所以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对她不太了解。当时诊断出她有多重人格障碍时,我也很惊讶,因为不管她父母还是其他人,都没有发现她有任何异常。”
已经能看到省三院的大牌子了,黎旭叹息一声,又道:“其实我真的很希望她像冯队说的,是不想在精神病院了,想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好好生活。这样的话不管我们找不找得到她,她都没有什么威胁性,可如果她心里满是怨气,又发泄不出来,那她就是一个定时炸弹。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而且还要轻拿轻放,不能让她感觉到任何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