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强扭的瓜真甜(出书版)—— by偷马头
偷马头  发于:2024年01月07日

关灯
护眼

她又叫他嘉陆哥哥了。
沈嘉陆的心口像是被裹着糖霜的刀子刮了一下,明明是疼的,仔细一品却又带着甜,那些糖霜加剧了他伤口的疼痛和恶化,但沈嘉陆甘之如饴。
他不和她讲道理,只满口答应:“好,以后我们娇娇再也不谈恋爱了。”
“呜……我的睫毛膏没有化吧,是不是好丑……”
“哪有,一点都不丑。”
“我的美甲刚刚好像磕掉了一小块儿,你帮我找找掉哪儿了……”
“好,我待会去找。”
黎娇娇嘴里不管说出什么无厘头的话都被沈嘉陆照单全收,他好不容易把人半扶半塞进副驾,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准备开门,余光却又在会所门口看见了刚才那个男人。
应该是跟着他们出来的,刚才沈嘉陆扶着黎娇娇往外走的时候就感觉身后跟着一个人,奈何黎娇娇一直手舞足蹈,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地抓着唯恐她身子一软就坐地上去了。
他还是穿着员工的制服,显然是还没下班,脸上肉眼可见的苍白似乎比刚才在走廊拐角处看见的更甚两分。门口的顶灯打下的光被浓密的睫毛阻拦,与下眼睑处的黑眼圈融成一团晦暗不清的影。
他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只远远地看着副驾的车窗,沈嘉陆坐进驾驶座的时候就看见黎娇娇的酒疯已经耍累了,脑袋歪靠在车窗上半阖着眼昏昏欲睡。
沈嘉陆探过身轻轻地帮她理了理被冬风吹得凌乱的头发,然后顺势拍了拍小朋友的小脑袋:“睡吧,到家我叫你。”
黎娇娇迷迷糊糊地点点头,两只手紧了紧身上沈嘉陆的外套就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头孟景同下班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明天他跟的那位主任医师上午不用去住院部查房,他可以晚一个小时,也就是八点到医院。
他回到KTV给外地员工准备的小宿舍——其实说是休息室也不为过,巴掌大的地方只放了一张折叠床,剩下的位置就只够让孟景同一个人侧身进出。
但这里最大的优点就是一人一间,偶尔有累到刚坐下一闭眼结果没想到就那么坐着睡过去的时候孟景同也不用担心吓到室友。
极度的疲惫让孟景同的情绪有些麻木,对今晚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实感,黎娇娇那些连串的问题在他脑海中留不下什么痕迹,有的只有她转身离去时和那个男人说的那一句:
“朋友在这里工作就出来打个招呼。”
孟景同从未觉得这两个字如此刺耳过。
简单的洗漱过后孟景同倒在床上却在闭眼之前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手机。
他不知什么时候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只要闲下来就会拿出手机看一眼,一般那个时候屏幕上都会堆满黎娇娇发来的微信消息,大部分都是分享一些她刷到的搞笑视频,还有她出门遇到的一点新鲜风景。
可能是路边一条又白又胖的萨摩耶,也可能是庭院里飞进了一片爱心形状的落叶,孟景同早就改掉删除与她的聊天记录的习惯,现在往上一翻还能看见她今天出门之前站在衣帽间里给他拍她昨天刚做的美甲。
照片下面还有属于她的白色气泡:好看吧,你可是除了我爸第一个欣赏到的人!
然后她还发了她的晚餐,一群人,大桌子,上面摆满了各色各样的色彩鲜艳丰富的食物,照片的角落还有黎娇娇二次展示美甲的剪刀手。
这次也附带了对照片的说明:吃晚饭啦,孟医生也要记得吃晚饭,这里还挺好吃的,诚邀您下次与我一同吃香喝辣!
孟景同一条一条看下来,被日复一日的疲惫麻痹的情绪和感官好像逐渐回温,重新有了知觉。
然而这份得来不易的知觉很快在聊天记录到底的时候戛然而止,面对再也无法拖动的消息窗口,孟景同才终于迟缓地感觉到自己的胸腔整个都空了,没有那种被人开肠破肚之后蛮横扯出来撕心裂肺的疼,只留下一块冰寒的空洞。
那一份寒冷迅速通过血管流向了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浑身上下都在片刻之间凝固在了床上,就像是能量已经耗尽的机器,几乎没有了再一次启动的能力。
直到此刻,孟景同才明白黎娇娇对他到底意味着什么。
可是太迟了,他已经把她弄丢了。
“小孟,小孟?”
孟景同跟的主任医师姓谬,年纪正好比孟景同翻了个倍,是个成天笑眯眯很和善的小老头儿,平日里看诊的时候也是乐呵呵的,还喜欢和患者开玩笑逗闷子,让诊室的氛围一点儿也不像个医院。
“嗯?”孟景同抬起头看向缪医生:“您说。”
“话先说前头,虽然吧咱们这中午休息俩小时我不能干涉你的自由,不过你今天这是怎么了?”缪医师精瘦的面颊一笑就层层叠叠的褶子,打趣地看着孟景同:“今天这个手机的吸引力在你这怎么突然变强了?”
今天的孟景同确实反常,往日他无论是工作还是休息基本都不怎么看手机,偶尔看一会儿就又开始抱着考研的书看,老缪有的时候都觉得孟景同这年轻人认真的有点过了头,偶尔劝他好好休息他也只是点头答应,实际上还是该干嘛干嘛,久了老缪也就不说了,只尽量把孟景同带在身边让他多学多看。
“……抱歉。”
孟景同也知道今天自己看手机的次数确实有些多了,但太安静了——
没有微信,没有电话,什么都没有。
当黎娇娇在他身边的时候,孟景同从未觉得安静也是这么一件折磨人的事情。
“和女朋友吵架了?”好歹孩子都比孟景同年纪大了,老缪这点儿眼力见还是有的,“今天中午你没有鬼鬼祟祟地躲出去接电话,是不是昨天惹她生气了?”
“鬼鬼祟祟?”
孟景同对老缪给他的形容词有些意外:“我每次接电话都很鬼祟吗?”
“是啊,好像生怕别人知道似的。”老缪耸耸肩,倒是不以为意:“不过你们这年纪的小男孩小女孩不都这样嘛,我儿子也是,谈个恋爱遮遮掩掩跟做特务似的,其实他爸我早看出来了,这小兔崽子!”
提起儿子话题一下就被老缪扯远,孟景同回想起自己每一次接黎娇娇的电话确实都是避开熟人的,这是在他们还没有确定恋爱关系之前养成的习惯。
他们恋爱之后他也没有和任何人介绍黎娇娇,就连孟景华也只是自己品出了点味道,对他们的关系还处于半蒙半猜的程度。
——他做的太少了。
在这段关系里,他好像一直在扮演一个被动接受的角色,享受黎娇娇一次又一次主动的靠近,享受着她带来的温暖,却什么都没给过黎娇娇,哪怕一个确定的态度。
“咳,不好意思扯远了。”老缪吐槽了儿子一大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最开始和孟景同聊的好像不是这个话题,又接着刚才的说:“不过小女孩嘛,其实脾气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待会儿主动打个电话哄一哄服个软儿,或者买个小礼物给个惊喜,一般也就过去了,我跟你说你这还算好,我老婆她……”
午休时间几乎都被用来了解老缪的家事,孟景同跟着老缪回到科室还没坐定便再也忍不住,打了个招呼便走到楼梯间拨通了黎娇娇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挂断,连续循环三次之后孟景同只能点开微信,在输入框里打了删,删了打,最后发出去的还是只有短短几个字:吃饭了吗?
然而绿色气泡刚浮出水面就被红色的圆点准确捕获,下面提示消息发送失败的小字让孟景同的心彻底沉了下去——黎娇娇已经把他拉黑了。
他们分手了。
这一个结论再一次清晰地浮现,每一个字都无比尖锐,从孟景同的心坎上直挺挺地碾过去,将他心室中凝结的冰块毫不留情地震碎,连带着已经半凝固的血痂一块儿再次撕裂伤口坠落在地。
那种痛觉比昨天晚上要真实,但比痛觉更强烈的还是铺天盖地的无助感。
因为他直到现在才发现,他从来没有想去了解过黎娇娇的任何事,包括她住在哪里,喜欢什么,以及除了手机和微信之外的联系方式。
他作为男朋友来说实在是太差劲了。
孟景同把手机丢回大褂外兜,有些脱力地回到科室,积累了多日的疲惫感在下午这段时间几乎要爆发出来将他压垮,让他不得不打电话给KTV的经理请了个假。
得到批准之后孟景同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孟景华的病房——经过一个多月的观察她已经快要出院,现在已经基本恢复到了正常的生活,身体也褪去了水肿回到了清瘦纤细的模样。
孟景同进门的时候孟景华正坐在床上看书,一旁的床头柜上放满了各色各样的补养礼盒和书籍,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
他心跳一急:“她今天来看你了?”
他还以为黎娇娇会斩断和他所有的联系,包括孟景华。
“嗯啊。”孟景华平静地从书中抬起头,看向愣在门边的哥哥:“和一个大帅哥一起来的。”
孟景同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昨夜那个儒雅男人的脸,嘴上却无比机械地重复了妹妹的话:“大帅哥?”
“嗯,特别帅的一个大帅哥,比哥你还帅,而且看起来特别喜欢娇娇,看着她的眼神好温柔哦……”
“什么时候?”
孟景同第一次完全对孟景华冗长的描述失去了耐心,直接出声打断。
床上的孟景华似乎没想到孟景同反应还挺大,顿了两秒才哈哈大笑起来:“我骗你的!哥,你不会真信了吧,今天娇娇没来,这些东西是她托他们家的司机王叔叔送来的,说是怕我在医院呆着太闷了,送点书来给我解闷。”
她说着还晃了晃手上的书,却完全没有缓和下哥哥脸上的阴沉。
“哥,你生气啦?”孟景华没有想到自己一句随口的玩笑竟然让一向好脾气的孟景同黑了脸,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哥……你是不是和娇娇吵架了?”
“以后少开这种玩笑。”
他其实没有要怪孟景华的意思,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把情绪对准妹妹。但她无意之间的话确实碰巧插在了他心头最疼的那一处上,让他失去了最后伪装自己的力气。
“对不起啊哥……”孟景华赶紧把书合上放到一边,“是我不该开这种玩笑,我以后不说了,不过娇娇是不是真的跟你吵架了呀,她本来之前是说好今天要来看我的,但是中午的时候打电话跟我说有事来不了了……我听她声音好哑啊,听起来也没什么精神好像病了,当时就很担心……但是不管我怎么问她都说没事……”
孟景华皱着眉:“我怕她和你闹别扭……所以我才想试试你的反应,对不起呀……”
自己的妹妹已经完全倒戈到了黎娇娇阵营,孟景同却只注意到刚才孟景华说,她好像病了。
声音嘶哑有很多原因,不一定是生病,比如她昨天走的时候喝得烂醉,今早起床喉咙不舒服也很正常——理性是这样告诉孟景同的,但感性却让他脑海中浮现出黎娇娇无精打采的小脸。
他的心悬了起来:“是怎样的嘶哑,你形容一下。”
“……”这着实是在为难孟景华,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到底怎么形容,只是觉得黎娇娇的语气听起来有气无力的,不像平时那样有精神而已。
她在床上憋了半天,思忖着孟景同不自己打电话给黎娇娇问肯定是闹了别扭,脑袋一转又猛地想到一件事儿:“哥,你在这问我问一百年娇娇也不会知道你在担心她的,要不然你就直接去看看她呗!”
孟景同这才想起前几天黎娇娇来医院找他,但是当时来看诊的患者很多,他一直埋头做诊前询问,就连一句话都没和她说上,后来黎娇娇就跑住院部找孟景华玩儿去了。
当时孟景华术后恢复很不错,也可以下床走动,黎娇娇正好因为期末考试小半个月都没来看孟景华,俩人互诉思念之后一合计,黎娇娇就胆大包天地带着孟景华溜出医院了。
后来孟景同知道她擅自带孟景华出了医院当时还生气来着,打电话把她们俩叫回来之后冷着脸把俩人一块儿训了一顿,后来黎娇娇瘪着嘴气鼓鼓的走了之后孟景同才知道黎娇娇是和孟景华聊到一个老电影,说特别好看一定要安利,就把人带她家家庭影院看电影去了。
但其实来回都是车接车送,不会挣开缝合处;去的也不是公共场所,没有感染风险;黎娇娇还细心地让人送来了自己的大衣给孟景华穿上才把人带出去的。
“我虽然不记得具体的路叫什么,不过我记得娇娇家住在一个叫金名都的地方,那里都是大房子,一家人就住一栋,可气派了!”
金名都位于他们市最好的黄金地段,就像是市中心的空中花园,是整个城市富人区的金字塔尖。
这样的地方自然也配备了最健全的安保保证所有业主的隐私和安全。孟景同作为未被邀请的不速之客被物业客气地挡在金名都正门口的时候再次深切感受到了自己与黎娇娇之间的差距。
只要黎娇娇想,他可能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了。
但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孟景同好像就连嘴边呼出去的白气都好像变成了一种无力感。
“抱歉,那我不进去可以吗,我就在这里等。”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想过要回去,却还是觉得不能就这样走掉。
“你要在这里等?”保安亭内暖意融融,但值班的几个保安都知道外面现在有多冷,十分不解地面面相觑,“你知道今天有多冷吗,天气预报说今晚可能就要下今年的初雪了。”
孟景同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坚定地摇摇头:“没关系,我不怕冷。”
几个保安用无比怪异地看着看了孟景同一眼,大手一挥表示随他,还不忘补上一句:“别站大门口啊,到时候妨碍业主进出害我们被投诉。”
“好,麻烦你们了。”
他按照保安的指示远远地站到了距离金名都门口十米开外的地方,头顶的路灯散发着毫无暖意的黄色光芒。
在这样天气里,纵使是这些出门车接车送的人上人似乎也大多失去了出门的兴趣,金名都大门口进出的车辆简直少的可怜。孟景同知道黎娇娇如果真的病了就更不可能在这个天气出门活动,但无论说是自我感动或别的什么都好,他还是想赌一赌运气。
时间渐晚,孟景同已经不记得自己在那盏路灯下站了多久,久到他哪怕已经来回小跑着活动身体,却依然能感觉到寒冷从他的脚底攀爬而上,仿佛想要将他冻结在原地。
原来一个人的冬天这么冷。
第七章 冰雪消融
黎娇娇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但因为一觉睡到下午才起,倒也不困,手上摆弄着新买的手链,眼神中却淡得没有一丝喜爱。
她今天过得倒确实充实,睡醒之后直接去做了一次脸补救一下昨晚的熬夜和放肆,又约了几个姐妹一起去逛街吃饭,几个人知道黎娇娇心情不好,都撺掇她一会儿玩这个一会儿买那个,时间一不留神就到了十点多。
时间是过得很快,和姐妹在一起的时候黎娇娇也很开心,可现在安静下来之后那股情绪又开始翻滚涌现。
老王车开得平缓,黑色的车身在黑夜中如同静谧深海中无声游动的黑鲨。黎娇娇决定主动摆脱这种状态,把手链撑回腕子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王叔,什么时候到家啊,我困了。”
“马上到门口了,再忍一会儿吧。”王叔语气温和:“在车上睡着待会儿我就叫不醒你了,到时候还要喊你爸爸来抱你回去睡觉。”
黎娇娇听着觉得有些想笑:“王叔,我都二十岁了,又不是两岁,你叫我一声我就醒了。”
老王跟了黎茂根十几年,从她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就跟着,跟到现在还和黎茂根一样把她当成个小屁孩。
前座的老王笑了两声,在金名都的门口缓下了车速准备刷卡,黎娇娇的目光如同漫无目的的飞蛾,下意识地被不远处明黄的路灯吸引了过去。
今晚确实是很冷,黎娇娇刚挥别几个小姐妹的时候就天空中就下起了细细的雪,老王来接她的时候还特地带了一件厚外套准备在车里怕她冷着,然而路灯下的那个男人身上的羽绒服薄到让人皱眉,脚上还穿着春秋的运动鞋,让人看着都情不自禁地感觉到一股油然而生的寒意。
雪势有那么点见大的味道,男人的肩头也早已积了一层薄薄的冬色,但他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方向,看着车后座的方向,纵使黎娇娇很清楚车窗膜足以阻拦他的视线,却在空中触碰到的瞬间依旧激起了她小臂处的鸡皮疙瘩。
他是在这里等她吗,还是她又一次自作多情?
老王开车窗刷卡的时候也看见了站在路灯下的孟景同,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听一旁的保安主动解释:“那个人说是进来找人,我们这边没接到业主的通知,他也没有门禁卡,我们不让他进他就说站在那等的。”
“这么冷的天……”而且还穿得那么单薄。
“就是啊。”保安听见王叔的感叹也跟着连连摇头:“七八点的时候就来了,站了三四个小时还不走,哎,这要真冻出什么毛病来了,我们也头疼。”
王叔从保安手中接回卡,思忖了一会儿才回头看了闭目养神的黎娇娇一眼:“娇娇,你说……”
“不知道。”
后座的黎娇娇回答王叔的同时也回答了自己,她手不自觉地抓住了厚外套的袖子,强迫自己不要睁开眼只当做没看见。
“王叔,赶紧回家吧,我困。”
“好。”
门口黑鲨缓缓潜入那座孟景同触碰不到的城池,逐渐远去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孟景同认识那辆车,也认识黎娇娇的车牌,却看不清车后座的人到底是谁。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明早老缪还要带他去住院部查房,理智上孟景同知道自己应该赶紧回去休息,可却还是迈不动步子。
雪花逐渐变大,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中洒落下来,孟景同稍稍抖了抖肩上的积雪,才发现身体已经僵到几乎要动不了。
他只能一边缓慢地活动着身体一边扶住一旁的路灯灯柱保持平衡,没过一会儿又看见那辆车从金名都内开了出来。
还是熟悉的车牌,孟景同准备目送它原路离去的时候却看见那条黑鲨转了个弯,径直地游到他身旁停了下来。
“孟先生。”
车的后座是空的,只有驾驶座坐着依旧笑容和善的王叔,“今天这么冷,我送你回去吧,车里有热的参姜茶,喝两口去去寒。”
孟景同没有第一时间回应王叔的好意,先问黎娇娇的情况:“抱歉,我想先请问一下您知不知道她这两天身体怎么样,有没有风寒感冒,现在这个季节流感盛行,如果症状比较严重还是来医院看看比较好。”
王叔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孟景同就为了这点事儿在这挨了不知几个小时的冻,他哑然失笑摇摇头:“没有,她精神头好着呢,刚刚在后座跟我絮叨了一大堆,说让我出来的时候替她转告你。”
孟景同估计黎娇娇还在气头上肯定没一句顺耳的话,语气却依旧诚恳:“您说。”
“她说孟先生你都那么努力打工赚钱了,还是给自己添置几身冬衣比较合适。”
黎娇娇刚才在车后座张牙舞爪的“赚钱赚了个寂寞大冬天穿这么薄出来找死”被王叔美化过后完全没有了其本人万分之一的锐气。
“她说让我送您回去,然后这个姜汤让您务必不要拒绝。”
王叔脑海中把黎娇娇跟鞭炮似的噼里啪啦炸了一大堆的话简明扼要地概括出来,然后发现最后几句实在是不知如何概括:“她还说……”
“没关系。”孟景同在此时此刻其实更想听黎娇娇说些不中听不好听的话,希望她把自己那点小脾气撒在他身上,“您可以直说。”
“嗯……她还说您要是真的冻死了债务只能找您妹妹偿还了,所以希望您以后不要再发这样的神经病。”
“……”
最后这句确实是黎娇娇的做派,只不过被王叔修饰了称谓之后显出一种颇具喜感的古怪。
他几乎能想象出黎娇娇嘟着嘴没个好语气把这些话一股脑丢给王叔让他出来替她传话的模样,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
看来确实没生病,那就好。
“好了,话我也带到了,您赶紧上车吧,我送您回去之后我也可以下班了。”王叔想到刚才黎娇娇在后座一个人嘟嘟囔囔的样子眼角的鱼尾纹都挤在了一起。
这世界上骂人还能骂得那么可爱的,也只有黎娇娇了。
王叔把送他回去和自己下班这件事联系在一起,让孟景同没有了回绝的余地,他道了谢坐上车,后座还残留着少女清浅的香水气味。
皮座很柔软,将孟景同稳稳托住。王叔从前座将保温杯递了过来:“喝一点暖暖身体吧,站了这么久,太遭罪了。”
保温杯外面套了一层皮杯套,看不出是谁的。孟景同接过保温杯又道了一声谢,拧开杯盖却看见杯口有一个小小的唇印。
唇印很浅,看得出黎娇娇不是很喜欢喝这个,只是接过来抿了一口意思意思就丢那了。以前她买来尝鲜又不喜欢吃的东西也都丢给孟景同消化,然后孟景同就会一边跟她分析这些零食的成分非常不健康一边秉持着不能浪费食物的观点帮她解决干净,所以黎娇娇每次都是听孟景同分析的时候点头如捣蒜,然后下次还敢。
参姜茶散发着足以驱散寒意的浓郁姜味,孟景同垂眸又端详了杯口的唇印一会儿,然后端起杯子自然地将双唇覆在了黎娇娇浅浅的唇印上抿了一口。
他那个时候觉得黎娇娇太不受教,让他费心头疼,现在才惊觉那个时候才是最好的状态。
那些日子黎娇娇每天都在笑,可现在他已经好久没看见她的笑容了。
“王叔。”
孟景同想起黎娇娇曾经无比明艳灿烂的笑容,稍稍握紧了杯身。
“能麻烦您帮我给她带句话吗?”
他不能放手,也不会放手。
既然之前是因为他的被动才让黎娇娇产生那样没有安全感的想法,那这一次就换他来主动吧。
“已经送他回去了。”
黎娇娇在家卸了妆洗了澡,舒适地穿着居家服坐在床上玩平板的时候接到了王叔的电话。
“您辛苦了。”
黎娇娇客气完又没个好气地接着问:“他在哪里下的车?”
可别是夜场的杂物间,要孟景同为了那个破地方拒绝了她的中心公寓,黎娇娇觉得自己可真得气死。
“一院宿舍附近。”王叔说:“小伙子好像明天早上还要去医院查房,也挺不容易。”
“他活该。”黎娇娇放下心来,手指绕着头发,语气依旧冷淡可嘴角却悄无声息地扬起:“那你有没有问他今天来这是发了什么疯,站在那跟个神经病一样吓死人了。”
“好像是孟小姐说听你嗓子很哑,他怕你得了流感所以过来看看。”
“……”
这人可真是够直男的。
黎娇娇嗤笑一声:“那你有没有把我骂他那些话转达给他?”
“转达了。”虽然是稍微修饰过后的版本。
“他没生气?”
“没有。”确切来说好像还有一点高兴。
那还真是奇了怪了。
黎娇娇没有如愿听到孟景同生气的消息有些失望,她本来还想着她措辞都那么过分了气气他也算回个本儿,结果谁知道这人怎么回事一夜之间就转了性。
“哦对了,他还托我转达一句话给你。”
听见这句话,黎娇娇总算是稍微来了点劲儿:“什么?要是不中听的就别说了,我不想听。”
王叔笑了一声:“那倒不是。他说他知道自己之前做的不对了,你生气是应该的。”
王叔想起孟景同说出这些话时的语气其实还挺共情的,脑海中又不自觉浮现出孟景同的声音:
“麻烦您转告她,我会从现在开始改,也会学着从头开始当一个最普通的追求者,争取和她重新开始的机会。”
孟景同当时措辞非常恳切,语气中溢满了落寞与苦涩,让同为男人的王叔也颇为感慨。他还记得后座的这个大男孩之前每一次见眼神中都洋溢着一股清冷的傲气,但很显然,现在他已经为了黎娇娇放下了自己骨子里的傲,甚至愿意把这样示弱的话语交由他这个第三人代为转达。
任谁都看得出他有多无助。
“……嘁。”
那边的黎娇娇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反倒是有点笑不出来了。
“谁要给他机会,我的追求者要从我家门口排到美国,比他有钱比他帅情商还比他高的不知道有多少,我有毛病才去吃这个回头草。”
这话不知道是对着电话那头的王叔说还是对着自己说。黎娇娇挂了电话之后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道理都清楚,但黎娇娇也确实没想到孟景同会把姿态放低到那个程度,她甚至现在都有点不敢确定那些话到底是孟景同亲口说的,还是王叔添油加醋润色一番之后的成果。
如果真的喜欢她,得是多迟钝的人才会熬到现在才发觉。但如果不是喜欢,孟景华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他还有什么必要屈尊降贵来找她。
黎娇娇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又听见门外传来黎茂根的声音:“娇娇,昨天闹这么晚才回来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还要去沈叔叔家做客呢,你到时候可不许赖床。”
昨天黎娇娇一觉睡到下午起床才知道沈嘉陆昨天也住在这里,早上吃了早饭之后才离开的,黎茂根批评她自己在外面还敢喝个烂醉之后又说这两天要带点礼物和黎娇娇一起去感谢嘉陆,就约在了明天。
“我知道啦我才不会赖床呢!”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