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疑舟温雅颔首:“好。”
没一会儿,梨皮全部除尽,露出圆润饱满的果肉。
殷酥酥将梨递给费爷爷,又陪着老先生说?说?笑?笑?聊了会儿,之后?便与费疑舟一同离去。
护工阿姨送两人到病房门口。
送完,阿姨将门重新合拢,折返回主卧,看眼手表上的时间,询问道:“老先生,已经快十点钟了。要不我?打水给您洗脸,早早休息?”
费豫真躺在病床上,摆了下手,温和道:“你先出去吧,我?有需要会摁铃。”
“好的。”护工阿姨也离开了病房。
老人半坐半躺地靠在病床上,视线环顾四周,只觉心里空落落的。
费豫真忽然叹了口气?。
他年轻时也是个大?人物?,英俊潇洒雷霆果决,如今人生这本书写到尾声部分?,却发现,自己原来也只是个再普通平凡不过的老人。
孤单时,总爱回忆,回忆过去,就更加想念儿孙。
尤其是在这喜悦的喧闹过后?。
孙媳妇清脆悦耳的嗓音依稀萦绕在耳畔,将这满室的空荡寂静反衬得更加怅然。
费豫真安静地躺了会儿,然后?掀起?被子,下了床。他取来自己的拐杖,慢悠悠地走出卧室,走出病房。
经过病房外的护工休息室,老爷子微抬左臂,很?绅士地敲了下房门。
哐一声,正低头看短视频打发时间的护工阿姨惊觉,瞬间抬起?头。
瞧见费豫真,护工阿姨愣了下,旋即站起?身,“老先生您这是……”
“本来不想打搅你,但是转念一想,我?这把老骨头要是走哪儿摔咯,反倒是平白给你添麻烦。”费豫真淡淡地说?,“走吧,陪我?下楼去花园里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护工阿姨陪着老爷子下了楼。
VIP住院部的花园占地面积宽广,栽种的绿植种类也多,虽是秋季,不知名?的花朵依然五颜六色,遍布在黄绿色的草丛之间。
费豫真拄着拐杖在前面走着,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览。
护工阿姨则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后?头。
不多时,一阵说?话声从不远处依稀传来,钻进费豫真已不太灵的耳朵。
他微感好奇,循着人声传来的方向缓步过去,绕过一座假山喷泉雕塑,两道人影混着夜色,盛入他苍老却依旧清明的双眼。
那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和一个推轮椅的年轻女郎。
老妇人约莫是年轻女孩子的奶奶。
年轻女孩儿弯腰和老妇人说?了些什么,紧接着便转身,留老妇人在原地等待,自己进了旁边开在医院里的便利店。
不多时,年轻女孩儿去而复返,手里多出两个冰淇淋。
祖孙俩一人一个,吃得美滋滋。
费豫真看着两人手上的冰淇淋,不知怎么的,竟忽然也被勾出了馋虫。
难怪都?说?“老小?老小?”,返老还童,人越是老也就越像小?孩子。
费老爷子安静地站了会儿,之后?便默默拄着拐杖上前,默默拄着拐杖进了便利店,默默拄着拐杖也买了一只冰淇淋,撕了包装,开吃。
这时,秦奶奶和阮念初也注意到了这位和她们一起?吃冰淇淋的老爷爷。
阮念初见天色已晚,不由关切地问:“老爷爷,您一个人在这儿吗?这么晚了,没有家属陪护您吗?”
费豫真笑?:“有人的。”
话音刚落,才从后?面赶上来的护工阿姨便紧接着开口,回答:“我?是老先生的护工。”
“有人陪您就好。”阮念初这才点点头,放下心来。
费老爷子看了眼面前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目光又落回到轮椅上的干净老太太,随口闲聊:“病友,你什么问题住院呐?”
“腰椎问题,走不动道了。”秦奶奶叹了口气?,遍布老年斑的手敲了敲膝盖,“怕是站不起?来咯。”
费豫真听她这么说?,心头有点同情,又道:“你主治大?夫是哪位?”
秦秀珍皱着眉认真回忆了一下,说?:“好像是叫,费琮霁?”
费豫真面色恍然:“哦。”
秦秀珍微讶:“你认识?”
费豫真笑?容温文尔雅:“我?也是费医生的病人,也是腰椎问题,住进来疗养。”
“欸,那很?巧呀。”阮念初欣喜,蹲下来握住秦奶奶的手,眼眸晶亮,压低声:“奶奶,这个爷爷看着也八十多岁了,和你差不多。过几天我?上班了回了云城,就只有个护工阿姨照看你,你要是怕孤单,就跟这个爷爷当搭子呗。”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是个顶厉害的角色,一听孙女说?这话,简直怄得七窍生烟。她抬手赏小?阮同志一个爆栗,轻斥:“你这小?同志瞎说?什么呢。你奶奶我?马上都?要入土了,要什么搭子。”
阮念初才是啼笑?皆非:“奶奶,我?只是说?让你们两个老人约着散散步聊聊天,这种搭子!你想什么呢。”
“……”经孙女一解释,秦秀珍老太太有点尴尬,又瞧了眼旁边拄着拐杖的高个子老头儿。
人倒是干干净净的,穿得也挺体面,气?质也还挺好。
秦奶奶张嘴咬了口冰淇淋,想了想,说?:“看情况吧。”
从费氏医院出来,殷酥酥坐的费疑舟那辆劳斯莱斯清影,刚看完夜间号的陈志生拿完药,独自驾驶迈巴赫先回南新休息。
路上,殷酥酥肚子饿得咕咕叫。
费疑舟听见这阵动静,侧过头看她,道:“你不是说?要吃夜宵吗,去哪里,把地址告诉张叔。”
殷酥酥脑袋靠在车窗上,有气?无力道:“我?吃夜宵的地方都?是路边摊子,不适合你,还是你选地方吧。”
费疑舟看着她,淡淡地说?:“吃东西的地方,只有好不好吃、卫不卫生、健不健康,没有适不适合之说?。”
殷酥酥黑线脸,心想都?大?晚上吃夜宵了,还健康个鬼呀。
她扭过脑袋与他对视,微笑?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春风细雨:“这位少爷,首先,夜宵这东西本身就不健康。其次,我?发自内心地觉得,您的好吃标准跟我?的好吃标准不一样,您的卫生标准跟我?的卫生标准,也不一样。综上所述,夜宵吃什么您定?,您要是也想不到去哪儿,就麻烦让张叔靠边停车,我?们找个便利店买点便当和饭团就行。”
费疑舟静默了会儿,目光扫过车窗外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出声道:“张叔,麻烦靠边停车。”
“好的。”张叔应下,方向盘一打,将劳斯莱斯靠边停下。
殷酥酥脸色迷茫,看着费疑舟清冷英俊的侧颜,着实费解了:“你干什么?”
“不是要买便当和饭团么。”费疑舟语气?平常,“走。”
说?完,大?公子伸手推开车门,径自从从容容地落了车。
殷酥酥被呛住,紧随其后?地也推开车门跳下车。眼见费疑舟已经提步往便利店的方向走去,她人都?傻了,用最快的速度从车里捞出自己的口罩墨镜鸭舌帽,把自己全副武装,跟上去。
他个子高,一双腿格外的有力又修长,走一步顶她好几步。
殷酥酥小?跑了好几步才追上费疑舟。她有些急,也顾不了太多,直接伸出胳膊从后?头拽住了他手臂。
费疑舟顿步,回过头看她。
“我?刚才完全是随口说?的。”殷酥酥压低声,不可思议,“你哪怕回去让厨师给你随便炒几个菜也行啊。你……真的要吃便利店?”
费疑舟表情平淡,看着她问:“不行吗。”
殷酥酥被他的气?场给震住了,下意识就乖乖接话:“不是。”
“那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便利店。
店门口的触感器顿时发出机械化?女声:“欢迎光临。”
正在收银台里磕着瓜子自儿追韩剧的女店员头都?没抬,懒洋洋地说?了句:“请随意挑选,面包饭团买一送一,便当也全部七折处理。”
费家大?公子迈着长腿,径自来到了冷藏区的便当区,垂眸,面无表情地用目光挑选。
殷酥酥捂着口罩跟在他身后?,只觉此?刻的情景格外魔幻——这位顶级豪门的话事人,开着售价两亿的定?制款劳斯莱斯,穿着几百万的手工高定?西服,现在深夜便利店。
买、打、折、处、理、的、便、当?
别太离谱。
“那个……”殷酥酥实在有点看不下去,她伸手捉住费疑舟的手腕,说?,“这些便当都?已经开始打折处理,说?明已经不怎么新鲜了。还是算了吧,别买了。”
费疑舟目光继续停留于便当区,淡淡地问:“你不知道晚上便利店食品会打折?”
“我?当然知道。”殷酥酥不明他问这话的用意,脱口而出,“我?有时候收工太晚肚子饿,都?会买便利店的打折食物?来吃。”
费疑舟眉眼神色淡然,没再多说?,随便拿了两个便当和两个饭团便来到收银台。
“买单。”清润悦耳的声线兀然响起?,这声音实在矜贵,竟使人联想到宇宙银河这种浩渺的意象。
正在嗑瓜子的女店员怔愣住,下意识抬高视线。
一眼便看见收银台前的高个儿青年。
男人身上的西服挺刮得没有半丝褶皱,因他个子实在太高,女店员需要高高仰起?脖子,才能看清他背光的面容。五官用英俊来形容都?尚显不足,符合大?众审美的同时,又有种极其稀有的矜贵感。
他低垂着眼眸看她,目光疏离冷淡,却又极其富有涵养,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视意味。
短短几秒,小?店员的心脏猛地惊跳两下,脸微热,下意识低下头躲避男人的目光。嗑瓜子的手也无措,手忙脚乱把瓜子壳扔进垃圾桶,开始扫码。
末了,女店员清了清嗓子,说?:“五十四块八毛。”
费疑舟不言声,径自拿出手机,打开银行卡APP的支付扫码界面。
费疑舟平日几乎不会亲自购物?,穿的吃的或各类日用品,都?有助理和管家将一切打点好。因此?,这笔五十四块八毛的开支,是他这张黑卡亲自划出的第?一笔账。
付好款,店员贴心地取来一个食品塑料袋,将他购买的便当与饭团装进去。
“请问需要现在为您加热吗?”
“饭团加热一下。”
“好的。”
女店员将两枚饭团放进微波炉,几十秒后?取出。她脸红红的,把所有东西双手递给面前矜贵俊美的青年。
费疑舟颔首,绅士道谢,而后?离去。
殷酥酥全程跟个透明人似的,陪金主爸爸选便当,陪金主爸爸买单,最后?默默跟在金主爸爸的身后?回到清影车。
关上车门。
费疑舟:“回家吧。”
“好的。”张叔应声,发动了引擎。
殷酥酥把口罩和墨镜那些一股脑摘下,转头正要说?什么,视线里却映入一只骨节分?明漂亮修长的大?手。
拿着个热腾腾的饭团。
殷酥酥一愣。
“不是饿了么。”费疑舟说?,“先吃。”
“……谢谢。”殷酥酥确实饿得前胸贴后?背,轻声应了句,接过饭团默默开吃。
吃着吃着,听见身旁传来包装袋的撕拉声。
她诧异地转眸,看见费疑舟将另一个饭团也拆开来,优雅地送到唇边,咬了一口,再缓慢地咀嚼。
殷酥酥有点不理解他这种行为,口中讷讷道:“你明明可以吃各式各样的山珍海味,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啃五块钱一个的饭团?”
费疑舟一口接一口,动作不紧不慢,没一会儿便将饭团吃完。
他将包装袋扔进车在垃圾箱,垂了眸,拿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手,口中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能吃的东西我?都?能吃,没有你所谓的合不合适。”
“……”殷酥酥怔住。
他视线抬高,笔直望向她的眼睛,“我?可以带你进入我?的世界,我?也可以进入你的世界。”
回到费宅。
费疑舟将两个便当交给厨房,吩咐加热。
厨师们虽疑惑不解,但也只能照做,几分?钟后?,两份加工过的便利店便当便被端上了餐桌。
殷酥酥和费疑舟分?别坐在餐桌两头 ,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自顾自安静进食。
吃完东西,殷酥酥拿消毒毛巾擦了擦嘴,起?身对费疑舟道:“你慢慢吃,我?先回房间洗澡了。”
不料,刚走出半步,男人却在背后?叫住她。
他眼也不抬地淡声说?:“你先别急着洗澡。”
殷酥酥狐疑,回过身望他:“为什么?”
费疑舟说?:“因为我?们的游戏还没开始。”
“……”闻言,殷酥酥心头莫名?微惊。
她看着他,看见他坐在餐桌前,拿消毒毛巾擦完嘴角,又取出另一块,仔仔细细地擦拭双手,动作自然而优雅。之后?,便看见他站起?身,径直朝她走来。
牵了她的手,带她进了电梯。
不是去主卧,而是去二楼。
走出电梯,殷酥酥被费疑舟牵着手,穿行在光线昏暗的走廊内,每走一步,都?有种要步入无尽深渊的错觉。
她禁不住开口,问他:“你要我?陪你练琴吗?”
她想起?,他的琴房就在这层楼。
“不。”费疑舟嘴角很?浅地勾了勾,语调温和而平静,“我?带你去我?的棋画室。”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棋画室门前。
两扇实木大?门合得紧紧的,被费疑舟录入指纹锁,才“咔哒”一声开启。
殷酥酥抬眸。
棋画室里黑咕隆咚,透过走廊昏暗的光,能粗略判断这里头比琴房还要宽敞,陈设摆件全都?看不清。
她心里毛毛的,条件反射想要转身逃,但,为时已晚。
后?背覆上一只宽大?的手掌,往前轻轻施力,动作温柔而又强势,不容违背,将她推进了这片看不见底的黑色陷阱。
咔,棋画室的门被从里反锁。
殷酥酥心跳快得仿佛擂鼓,这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她只听见他的呼吸逐渐靠近,靠近,最后?来到了她耳边。
费疑舟从身后?亲昵地拥抱她,吻着她的耳廓,道:“今晚的游戏,叫‘交换’。”
殷酥酥对这个词汇感到云里雾里,不确定?地重复:“交换?”
“我?感受过了你的世界,你也感受一下我?的。”他语气?慵懒,轻而淡,替她脱去针织外套,十指抬高,摸到她脖颈,摸到她动脉,摸到她锁骨,摸到她凌乱飞快的心跳。
摸到纯色打底衫的排扣。
懒得挨个儿折腾,稍一用力,直接撕成碎布。
殷酥酥毫无防备,惊呼着环抱住自己,不知他要做什么,惊慌而又无所适从。
“我?从小?学习过很?多艺术类课程,所以我?会弹琴,会下棋,也会绘画。”他淡淡地说?,“你的身体,是最精致最完美的底布,每一个比例每一寸皮肤每一种颜色,都?毫厘不差符合我?的理想。”
殷酥酥转过脑袋往后?看。他的言语有时讳莫难懂,因而她蹙眉,问:“你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费疑舟虎口裹住她下颔,顺势低头,吻了吻她仰起?的唇:“直白一点说?,就是我?要在你身上绘制一幅画。”
殷酥酥:这是个什么奇怪的说?法。
在她身上……绘制一幅画?
在她身上……绘制一幅画?
殷酥酥睫毛不可控制地扇动几下, 唇与费疑舟的轻轻相触。黑暗弥漫的?棋画室内,他们交换着彼此的气息,吻得?纯洁而温柔。
但殷酥酥的内心却慌乱不已。
她下颌在他指掌间, 被他以完全占据的姿态轻抬着下颌, 被动仰高?头,迎接他自上而下的?唇。双眸睁得?圆圆的?,看着头顶上方没有任何花纹图案的天花板。
片刻,浅吻结束。
费疑舟尚有几分意犹未尽,垂眸注视着她, 以指腹轻轻揉她饱满红润的?下嘴唇。
“你是?说,人体彩绘?”殷酥酥试探着问他,嗓音很轻,带着几分轻颤的?尾声, 显露出她的?紧张。
“对。”费疑舟懒洋洋地应道, “我特意为你定制了一款人体彩绘的?颜料, 纯植物, 水溶性, 无毒无害, 适用于人体皮肤。”
殷酥酥蹙眉, 因他的?用词而诧异:“为我?”
费疑舟勾了勾嘴角, 指侧缓慢轻抚过她的?脸颊,往下延至她纤细的 ?脖颈曲线, “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人体彩绘产生?兴趣的?么?”
殷酥酥摇头,“不知道。”
“是?从佛罗伦萨那场晚宴之后。”费疑舟淡淡地给出答案。
殷酥酥眸光突地轻微一跳。
佛罗伦萨那场晚宴之后……那不就是?, 她醉酒头脑不清醒之下,冲过去敲他车窗的?时候吗?
没等殷酥酥回?过神来?接话, 男人便又轻描淡写地续道,帮她回?顾当晚的?场景:“当时你站在车窗外?,身上穿了一件蓝色旗袍,脖子?上手腕上都?戴着钻石珠宝,淋着雨。”
“我记得?。”
殷酥酥略微抿了下唇,想到他们已经是?夫妻,自己已经没有再装腔作势的?必要,迟疑几秒后,还是?将当日的?实情告诉了他,“当时我能出席那场晚宴,其实是?品牌方给的?邀请函,因为那里名?流云集,我的?任务就是?充当珠宝展示架,向富商名?流们销售自己身上佩戴的?珠宝。”
费疑舟不打断,安静认真地聆听?。同时手臂将她半拥半抱,带着她走进了位于棋室里侧的?画室门。
随手摁开触屏灯,霎时间,整个屋子?灯火通明。
殷酥酥原本还沉浸在回?忆中,神思飞转被他带着走,直至双眼?被明亮的?光线刺.激,她才?猛地回?过神。
反应过来?,自己的?打底衫已经变魔术似的?成了破布条子?,让他随手丢在了外?面棋室的?地上。
而她此时的?造型,下装的?牛仔裤完好无损,上面却只穿了件黑色小衣,着实不算雅观。
“别……”殷酥酥窘迫,慌慌张张地抬手遮掩自己,语气携着几分央求的?意味,“我可以让你画彩绘,但是?能不能不要开灯。”
费疑舟低眸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温和:“不开灯,我看不清楚你也看不清楚画笔和颜色,怎么绘画?”
殷酥酥两腮涨得?通红,支吾道:“可是?,这样很尴尬。”
“没有什么好尴尬的?。我们是?夫妻,做任何亲密的?事都?不为过。”费疑舟是?如此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牵引着她来?到一面白色的?大画板之前,散漫自若地给她做心理?疏导,“况且,你只是?配合我画一幅画,这不涉及情|色,仅仅只是?对艺术的?探索。”
他措辞得?体逻辑清晰,无论是?说话的?语气亦或神态,都?没有丁点异常,她听?完,一时间竟有些怔神,几乎已经被他说服。
她甚至在想,或许真的?是?自己艺术细胞欠缺艺术造诣太低,才?会误解他的?高?雅。
内心进行了约莫数秒的?天人交战,最终,殷酥酥做好了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吐出来?,道:“好吧。”
可刚说完,她一低头,就看见了面前纯白色的?床,顿时黑线脸。她忍住抓狂的?冲动,微笑问他:“这张床也是?您老?人家探索艺术的?一部分?”
费疑舟瞥她一眼?:“谁告诉你这是?‘床’。”
殷酥酥茫然:“这不是?床是?什么?”
“画板。”费疑舟神色淡淡,转过身,从排列整齐的?置物架上取下人体彩绘的?植物颜料,又开始准备颜料盘和画笔,口中漫不经心地说,“现在,你把衣服脱了,躺上去。等我调好了颜色就可以开始。”
殷酥酥一声无言以对。
他说“把衣服脱了”这句话时,就如同在谈论天气阴晴一般自若,以至于她此刻的?窘促羞涩与不安,都?像是?种对他“高?雅艺术”的?亵渎。
在原地站了会儿,殷酥酥暗自做了个深呼吸,睁眼?闭眼?一刹,终于下定决心。
悄悄回?头看了眼?。
费疑舟还在忙自己手里的?事。他的?西装外?套不知何时脱的?,就搭在画室门口的?衣帽架上,身上穿着白衬衣和纯黑色正装马甲,两只袖口挽在了腕骨之上,露出的?手臂漂亮,修劲,冷白。
殷酥酥轻咬唇瓣。
不多?时,所有衣物都?除尽,顺手叠好放在一旁。
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坐在那张白色“画板”的?边沿,平躺上去,看着天花板发呆。
其实,这张画板说是?画板,也并?不准确,因为它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质地柔韧,软而富有支撑力。
之前刚进来?时,她太过紧张,没来?得?及观察周围,此时躺在画板上没事干,便无意识地转动眼?珠打量起四周。
费疑舟的?这间画室面积不小,约莫六十来?平米,除了这张像床的?画板外?,正西位置的?那扇墙壁,整面都?是?一幅巨型画布,纯白色,不染纤尘。
而另外?三面墙,则都?是?大公子?收藏的?名?家作品,无一例外?的?抽象派线条画。
看着那些图案上诡异缠绕的?线条,殷酥酥不禁有些惊异。
温润清矜温文尔雅,或许只是?他的?表象,他的?内心世界,应该很复杂。
胡七八糟地思索着,脚步声闲庭信步般靠近。
费疑舟在床型画板旁站定,随手将颜料盘放在边儿上,眼?睫垂低,安静地端详起眼?前美景。
得?利于常年对身材的?严苛管理?,殷酥酥的?身材曲线很好,腰肢纤细,长腿笔直。加上先天占据优势,她也一直被粉丝们称为“内娱最稀有的?丰腴美人”,曲线曼妙,往下敛出一把平坦得?丝毫赘肉的?腰身,腰臀比也是?0.7的?黄金比例。
肤色瓷白,红梅点雪。
费疑舟仔细欣赏了会儿,眸色渐深。
画室内的?暖气温度似乎偏高?,他莫名?感到一股燥,喉咙发干。于是?不动声色地抬手,将领带扯松几分。
“模特的?肢体要完全放松,绘出的?图案才?能达到效果。”他弯腰低头往她贴近些许,手掌安抚地抚过她鬓角,语调神色皆温和而平静,“如果很紧张,你可以闭上眼?睛跟我聊天,继续说刚才?的?话题。”
殷酥酥眼?睫垂得?低低的?,没有勇气看他的?眼?睛,闻言点点头,尽量将紧绷的?四肢放松些许,竭力镇定地说:“好。”
刚才?的?话题……
刚才?她跟他聊到哪儿了来?着?
殷酥酥闭上眼?睛回?忆着,几秒后,接着轻声说:“那天的?晚宴,我的?销售额指标是?七十万欧元。但事实上,这个数字对我来?说,几乎是?没有可能完成的?。”
“我只是?个不出名?的?小艺人,不认识什么富豪,没有人脉,我只能鼓起勇气和周围的?人搭讪。”
“因为不敢和周人搭讪,所以就喝了很多?酒壮胆?”费疑舟很随意地应声。
他话音传入耳道的?同时,殷酥酥便感觉到身上袭来?一阵凉意。
颜料是?凉的?,笔刷是?柔软的?。
两相结合,让人求生?不得?。
“……”她倒吸口凉气,知道他已经开始落笔,满脸绯红咬牙忍耐,心跳快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没有办法,只能用说话来?转移感官,硬着头皮继续道,“是?的?。”
说到这里,殷酥酥忽然有点感叹,嘴角弯起一抹自嘲的?弧,“但尽管这样,我当晚的?销售额还是?只有两万欧。把品牌方气得?不轻。”
“所以,晚宴结束后你才?会朝我冲过来?。”费疑舟说。
“是?的?……”殷酥酥叹息。
“你当时并?不认识我,为什么觉得?我会买那些珠宝?”他问。
“我不是?觉得?你会购买。只是?那种情况下,酒劲上头,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想要尝试。而且,最重要的?原因,是?那晚看其他人对你的?态度……”说到这里,她稍微停顿了半秒,斟酌着用词,“让我感觉你地位匪浅,也非常有钱。”
费疑舟闻声,很轻地笑了下,“那我是?不是?应该庆幸,那晚应邀赴了那场晚宴?”
“该庆幸的?是?我吧。”她嗓音很轻,“机缘巧合认识了你,得?到你那么多?的?照拂和优待。”
这句话过后,两人便默契地不再吱声。
殷酥酥微侧头,十根纤细的?手指在身侧用力收拢,攥成了两只拳头,不知这场大公子?对艺术的?探索还要多?久才?结束。
完全是?咬紧牙关在坚持。
咫尺之遥,费疑舟手持画笔,眉眼?间神色格外?专注而沉静,于她雪色的?肌肤不断落笔,勾描,晕染。
佛罗伦萨那个细雨朦胧夜,他匆匆一瞥,看见她戴着手链的?腕,竟比钻石更加惹眼?。那晚之后,他便无端开始关注各种鲜艳的?色彩,开始研究人体彩绘。
为的?就是?有一天,能亲手在她身上勾勒出他喜欢的?线条,描绘出他喜欢的?图案。
为她染上他的?颜色,留下他的?印记。
这场创作,一直持续到了凌晨十二点多?。
窗外?月华如水,清清浅浅洒向大地,仿佛从天宫洒落的?银霖。
费疑舟落下最后一笔,直起身,眉眼?低垂,于冷色调的?白光下观赏自己的?画作。
他以红蓝双色为主色调,在她肢体的?上半部分描绘,大面积的?蓝色做底色铺陈,以红色线条做构图,最后辅以明艳的?黄颜色来?零星点缀。
图画并?不满,他中意留白与想象,所以所有色彩图案都?集中在她的?腰肢以上,以下部分只施加了很简单的?笔墨。
于是?,床型画板上的?姑娘,上半身及附近区域,被各类色彩涂抹,看上去有种格外?凌乱妖异的?媚态。
而画板的?下半部分,依旧工整,清新,纯洁。
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与反差。
费疑舟神色冷静,手持画笔看了殷酥酥一会儿,食指处便袭来?一阵痒,白蚁噬心一般,钻心又蚀骨。
还是?有哪里不对。
总觉得?,这幅由他创作的?以她为名?的?画,美则美矣,却少了点什么东西,未达到心理?预期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