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哑然,困顿地追问:“费先生,您为什么这么做?”
一出手就是姜成文作品的女主角,如此大礼,难不成只为了答谢她给他推销钻石?想不到威名远播的费家大少,还是个爱做好事的慈善家?
费疑舟直视殷酥酥的眼睛。
窗外日光正盛,因为惊讶,姑娘的双眼略微睁圆,浅褐色的瞳底盛着零星光斑,格外清亮。
费疑舟勾了勾唇,漫不经心道:“或许殷小姐可以理解为,这是我想和你交朋友的诚意。”
娱乐圈纸醉金迷鱼龙混杂,别看那些所谓的影后顶流,在人前粉丝千万,无限风光,到了上流社会眼中,和逗趣儿的鹦鹉没任何区别。
费四少开娱乐公司,最初也就是纯纯的玩票心理,没想干出什么大事业。但费家何等尊贵,一只猫冠了这个姓,身价都要翻千倍,更何况是金枝玉叶的四公子。
费闻梵玩转娱乐圈这几年,可谓处处遇好人,四面皆绿灯。加上他自己眼光也不错,投资的项目经常都是口碑票房双丰收,久而久之,非梵娱乐的所有项目便成了圈里人趋之若鹜的香饽饽。
当红的想借之冲奖,过气的想借之翻红,刚出道的想借之飞升。
非梵娱乐最新的S级项目《凡渡》,各家必争。
“这才两点半,已经来了整整八家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高镇杰推开非梵总裁室的大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他眉宇间疲态尽显,左手捏眉心,右手把厚厚一沓演员资料直接扔到桌子上,烦躁地说:“依我看,砍了大树免得老鸦叫,这女一号还是赶紧定了得了。”
费四爷呷了口清茶,慢悠悠道:“大白天的,你这怨气比鬼还大。”
高镇杰哼了声,气得半死:“当初为了泡妞才和你一起开公司,现在呢?今天我早上七点半就起床,上午到现在连着见了八个女演员和她们的经纪人,香水味熏得我鼻子过敏,你倒是清闲,办公室里一坐,碧螺春一喝,就我一个人累成狗。”
费闻梵揶揄:“当初是你主动请缨要负责选角。再者说,见了这么多大美女,不正合你意?有没有相中的?”
港圈贵公子高镇杰,与费闻梵同在美国的一所中学念书,是多年好友。
听费闻梵说完,他叹了口气,道:“你不是说你大哥那边有安排。”
费闻梵随手把佛珠手串丢桌上,不咸不淡道:“我大哥说了,只是试戏,成不成没所谓。”
高镇杰干咳一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那到时候如果不成,你自己跟你大哥讲,可千万别推我去挡刀。”
费闻梵语气里带出轻嘲意味:“人快到了,见个面再说呗。”
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从费闻梵有记忆起,他的大哥就不像个正常人。
费疑舟自出生那日起,便拥有费氏第一继承人的身份,一言一行,所思所想,都经过严格教导。他自制,疏离,淡漠,禁欲,冷感的神经能抵挡所有声色.诱惑,不会沉迷享乐,也不会被欲.念驱使。
费闻梵不了解费疑舟的私生活,也不清楚费疑舟身边是否出现过固定女伴。
费闻梵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能让费老大纡尊降贵,开口问自己要角色,殷酥酥在费疑舟心里的地位,绝不一般。
数分钟后,纯黑迈巴赫行驶至非梵娱乐公司附近。
殷酥酥透过车窗朝外观望,神态明显慌乱。
费疑舟察觉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侧眸看向她:“很紧张?”
作为中国最知名的娱乐公司之一,非梵娱乐周围也是狗仔偷拍的重灾区。殷酥酥正忙着观察周围有没有隐藏摄像机,想也不想便回答:“嗯。”
费疑舟闻言,微勾唇,嘴角噙上一丝略带安抚的笑色:“不用紧张,我弟弟比我好相处许多。”
这话令殷酥酥一怔。
她扭过头看他,下意识想说“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不好相处吗”。话到嘴边,终究默默咽回肚子里。
殷酥酥小心注意着分寸,温和地说:“费先生,麻烦您让司机先生靠边停车,我自己上去就好。”
费疑舟:“这里有直达梯,我可以陪同你一起。”
殷酥酥干巴巴一笑,摆手拒绝:“不用,真的不用。”
费疑舟眼眸沉静,定定盯着她瞧,洞悉她的心思:“你怕被娱记拍到跟我同行?”
殷酥酥没说话,默认他的猜测。
狗仔们的实力不容小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出道五年,全网粉丝数量不到七十万,要流量没流量,要作品没作品,唯一可圈可点的,就是她从无任何绯闻炒作的好口碑。
要是口碑也翻车,她这五年就真的白混了。
之前他的车开到了樟树巷,她上车时极有可能已经被拍,再被拍到后续,影响只会更恶劣。
殷酥酥不愿冒险。
然而,费疑舟的下一句话,不仅打消了她的顾虑,还令她瞪大了眼睛。
他说:“这台车是我新订的,和车商签过保密协议,没有人知道车主是谁。乘直达梯上楼,不会出现你担心的问题。”
殷酥酥眨了眨眼,不为他随随便便一掷千金的实力,只为这神奇的巧合。
殷酥酥诧异,随口应他:“那还赶巧了。”
“不是赶巧。”费疑舟眸色深沉如雾,平静地纠正,“我想来接你,又担心给你造成困扰,所以才特意订购这台车。”
殷酥酥再次惊错,涂着精致口红的唇半张开,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音。
费疑舟:“所以能否让我陪同你一起?”
他这身份,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再推却忤逆,就显得不识时务。更何况,她已经失去了推却的理由。
迈巴赫一路畅通无阻,笔直驶入直达梯。
电梯上行的过程中,殷酥酥的大脑不受控制,反复回想起今天见面之后,从费疑舟口中说出的那些话。
非梵的楼层不高,没多久,电梯停了。
知道电梯里的是哪位贵客,梯门外早已恭候了好些人。为首的费闻梵穿一身纯手工高定西服,鲜亮的宝蓝色,衬得他风姿潇洒,面如冠玉,舒眉展颜那么一笑,比外头的阳光还耀眼。
车里的殷酥酥看见费闻梵,不禁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听梁姐说,她们华壹的一姐向雨琳属意费闻梵,明里暗里送秋波,示好数次才约到四少打高尔夫。
真不怪大花一姐恋爱脑,这样的钻石王老五级大帅哥,哪个女人不喜欢?
费闻梵迎向费疑舟,语气里夹杂抱怨,姿态却规矩而恭敬:“Kevin看见有车直接开进直达梯,不敢拦,只能打给我求救。大哥,你怎么亲自来了?”
两个男人说话的空档,殷酥酥也下了车。她拘谨地站在助理何建勤身后,抬眸悄悄看,在费闻梵身后看见了姜成文的身影。
心情逐渐由失真转为澎湃。
姜成文,一代国师,“第五代导演”代表人物之一,中国电影领军人,所执导的电影在中国影史占据重要地位。放眼整个娱乐圈,几乎所有演员都将“能与姜导合作一次”视为毕生目标。
“费先生,好久不见。”姜成文上前,笑着同费疑舟寒暄,“咱们的项目能得到你的关注,着实让我们受宠若惊啊。”
“姜老。”费家大少的教养礼数刻在骨子里,细微牵唇,仪态谦谦:“今天过来,是想给您介绍一个人。”
来这儿之前,姜老已经听费闻梵说了个大概,并没有惊讶。
圈子里资方塞人是常事,姜成文见怪不怪,眼底神色淡了些,面上的笑意却纹丝不减。
满场的大人物,殷酥酥最不起眼。她本来自觉地站在最后面,听费疑舟说完,心跳却猛地抢跳数拍。
今天发生的种种,突兀且不真实。
她被他赶鸭子上架,穿着条碎花裙子就拎到了姜老跟前,甚至都还来不及跟梁姐和公司知会一声……
“殷小姐。”费疑舟转眸望向她,“来。”
殷酥酥两颊突然变得燥热。
因为费疑舟这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殷酥酥深呼吸,做好表情管理,笑盈盈走上前。
尽管看过照片,费闻梵依然被殷酥酥的美貌惊艳一瞬。他自动让出费疑舟身边的位置。
殷酥酥又闻到了费疑舟车里那种冷香。并且,越往他靠近,鼻息里的冷香便越浓。
蓦地,她脑中不合时宜冒出一个念头:
原来这不是车载香氛的味道。散发着这种冷冽淡香的,是费疑舟本人。
心思飘忽之间,殷酥酥已经朝姜成文微鞠躬,格外客气道:“姜导您好,久仰大名。我叫殷酥酥。”
“酥酥是我的朋友。”费疑舟淡声说,“还望姜老多关照。”
殷酥酥略怔。
心头像有枚石子腾空抛起,落下的刹那,一颤,继而在整片心湖荡开圈圈涟漪。
酥酥……
殷酥酥的脸蛋无端滚烫起来。
她以前从来不知道,这样普通的名字,有朝一日竟然可以被喊得如此百转千回,旖旎动听。
在场一圈人,个个都是能在娱乐圈里呼风唤雨的人物,如果不是费疑舟,殷酥酥确信,以她目前在圈中的地位,就算再奋斗个三年五年,她都不一定能和他们说上一句话。
和姜成文握手的瞬间,殷酥酥生出几分恍惚。
她忽然意识到,有的人仅仅只需几个字,便能将“无法逾越的阶层鸿沟”填为平地。
姜成文叱咤电影界多年,对电影脸的分辨力得天独厚。他目光犀利,直直在殷酥酥脸上审度,片刻后,露出一个还算满意的笑,赞美道:“殷小姐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通常情况下,资方大佬塞来的人,小导演都得当菩萨一样供着。姜成文不用供着她,初次见面,客客气气夸两句,纯粹是看大佬的面子。毕竟,如姜老这样的名导,合作过的大花小花不胜枚举,什么样的美女他没见过?
一个女演员,没有一件像样的作品能拿出手,能留给人夸的,便只剩下单薄的美貌。
殷酥酥心如明镜,但又波澜不惊。
她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甜声回话道:“谢谢姜老夸奖。”
姜成文:“那咱们就准备开始试戏?”
殷酥酥:“好的。”
“OK。”一旁的费闻梵打了个响指,扭头勾勾手,招呼边上:“阿凯,你先带殷小姐去化妆换衣服。”
话音落地,一名助理模样的青年男子当即应声,走上前对殷酥酥说:“殷小姐,请跟我来。”
殷酥酥点头,刚想走又想起什么。她动作顿了下,仰头望向身旁的男人。
“费先生,那……我先失陪了?”殷酥酥出声试探,是征求意见的语气。
费疑舟侧眸,毫不意外地,又捕捉到她眉眼间那丝谨慎而讨好的笑色。
费疑舟盯着她看了几秒,继而点头,不咸不淡地应她:“你请便。”
殷酥酥又是嫣然一笑,跟在助理阿凯身后离开。姜成文见状,便也跟费家兄弟打了声招呼,带着团队的人做试镜准备去了。
外人走光,费四爷终于忍不住扬眉,稀罕道:“大哥,你说要让殷酥酥试戏女一,我给她安排就是了,哪至于劳驾你亲自跑一趟?”
费疑舟神色冷静,从善如流:“本来我最近也闲。”
两个一貌堂堂的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踱着步便走到了观景台。
城市车水马龙,繁华忙碌,大片古色古香的红墙绿瓦融在林立高楼之间,齐齐尽收眼底。
费闻梵几分无奈几分暧昧地瞧着费疑舟,壮着胆子揶揄:“我看总部的文件都堆成山了。大哥,你这‘闲’只怕是忙里偷闲吧?总不可能是怕我撬你墙角。”
费疑舟闻言,似乎觉得这说法有趣,微低眸,回以漫不经心的一声轻笑,并未作答。
这笑引得费闻梵多看费疑舟两眼。不知是错觉,还是事实,四少爷惊觉今天的大哥尤为和善,尤为温润可亲。
老实说,挺不适应的。
甚至有点儿瘆得慌。
片刻,费闻梵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敲出一根递给费疑舟。
费疑舟随手接过来。
“新定制的款,味儿不冲。”费闻梵知道费疑舟素来烟瘾不大,喜清淡,投其所好:“适合你口味。”
费疑舟便微垂头,借着费闻梵手里的点烟器点燃香烟。
费闻梵也往嘴里丢了根烟,点燃抽了口,忽然道:“你回来去看过爷爷没有?”
费疑舟神色淡淡:“前天去过一趟。”
“爷爷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费闻梵说着,稍顿,打探似的瞄向费疑舟:“大哥,昨儿我听申叔说,爷爷好像有意思让你今年结婚,想抱上重孙子。你怎么看?”
费疑舟掸了掸烟灰:“我也老大不小了。”
费闻梵一愣,没明白:“什么意思?”
费疑舟:“老大不小,也该结婚了。”
费闻梵:“……”
《凡渡》剧组的化妆师团队在业界颇负盛名,核心人物谭新云更是圈里响当当的百万造型师,蜚声海内外。
按理说,演员试戏无需大费周章,随便穿套戏服做个造型就能上镜试演,根本惊动不了谭新云。但,被费家大少亲自领进门的殷酥酥,待遇大不同相同。
独立的化妆间内,两个女助理造型师正在给殷酥酥换戏服。
和时下流行的“缟素流”神话戏服不同,《凡渡》无论是戏服设计还是场景设计,均参照敦煌飞天壁画,色彩元素丰富。
殷酥酥的身材前凸后翘,腰部手臂背部双腿,均紧实匀称,找不到一丝赘肉。
一名助理造型师在她身上细打量,禁不住赞叹:“这套戏服我看这么多女演员穿过,就酥酥姐你穿得最好看。”
殷酥酥笑起来,随口玩笑说:“仙女说话都这么甜吗。”
能来《凡渡》试戏的都是大腕儿,这些造型师平时伺候一线,忍受惯了大牌女星的臭脾气,突然遇上这么个平易近人的“资源咖”,都感到很新奇。
助理造型师对殷酥酥有些好感,接话道:“是真的。好多艺人都太瘦,穿这套戏服要垫胸垫臀,你就完全不用欸。”
三个女孩正说着话,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
门开后,屋里的两个造型师女孩儿便不约而同地出声,喊道:“谭老师。”
谭新云在业内资历老名气大,殷酥酥第一次跟这样的造型师合作,自然不敢怠慢。她赶紧站起身,客客气气地伸出手:“谭老师你好。”
“坐吧。”谭新云今年已近四十,但他保养极佳,素色的潮服休闲裤,乍一瞧与二十几岁的小年轻没两样。
“水乳给她上过了吗?”
“已经上过了。”
“嗯。”
“皮肤还挺好的。”谭新云在殷酥酥脸上瞧了会儿,接着便准备动手上妆,随口道:“殷小姐,我化妆的时候不喜欢说话,你有什么要求现在讲,我们提前沟通。”
能被谭新云做次妆造,那可是八万年也修不来的福气。殷酥酥微窘,笑了下,说:“我没有要求,辛苦了谭老师。”
化妆过程中,谭新云果然一言不再发。
殷酥酥任由谭新云在她脸上涂涂抹抹,背脊挺得笔直。过了会儿,桌上的手机响了。
殷酥酥拿起来,点开,发现微信里有条新的未读消息。
发信人的备注是“梁姐”。
梁姐:起来没有?
殷酥酥:嗯嗯。
梁姐:那部网剧的出品人想跟你见个面,我安排明晚一起吃个饭,行吗?
殷酥酥无意识地呼出一口气。
出品人提出要见面,无非就是想让她敬个酒陪吃饭,借机揩揩油。这样的要求,殷酥酥这些年早已见怪不怪。
她很快便回复:好的。
殷酥酥:那个,姐……
梁姐:?怎么了?
殷酥酥抿唇,思考几秒后,发送了一个“没事,明天见面再说”。
殷酥酥试戏的这场戏,是整部电影的高潮部分。
姜成文把剧本拿给殷酥酥以后,给了她十五分钟的酝酿时间,然后便坐在了监视器背后。
殷酥酥记忆力很好,台词功底也不错,一场戏演完,现场的工作人员几乎都被她震撼的表演带入场景。
姜成文坐在导演椅上,摸着下巴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还是助理上前提醒,他才回过神般喊了声“咔”。
殷酥酥从地上爬起来,习惯性地对工作人员一一道辛苦,随之惴惴不安地问:“姜导,请问我刚才演得怎么样?”
“挺好的。”姜成文朝殷酥酥点了下头。
姜老其实有些惊讶。
他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会有如此惊人的爆发力与灵气。虽然以他挑剔的眼光看,这女孩儿刚才的表演依然存在不少瑕疵,但,姜成文很有信心,可以将她雕琢成一块美玉。
与姜成文简单交流了一番,殷酥酥穿着戏服走出试镜间,准备回化妆间卸妆换衣服。
走到半路,手机铃声响起。
在看清来电显示上的备注后,她略带疲色的眸明显一亮,弯弯唇,左右环顾,紧接着便小跑向走廊尽头的露天观景台。
一个下午,又是化妆造型又是试戏,这会儿夕阳已经落山,城市华灯初上,白昼即将被黑夜吞没。
殷酥酥在观景台找了个角落,接起电话,喜滋滋道:“喂妈。”
“在忙工作呢?”听筒里的嗓门儿洪亮,说的是家乡方言。
殷酥酥笑,也回方言:“本来说今天休息的,结果临时又接到工作,才忙完。”
殷妈妈:“吃了吗?”
殷酥酥:“还没呢。”
殷妈妈语气微沉:“这都几点了还没吃呢?妈跟你说了多少次,再忙也要按时吃饭,你要听话呢嘛蛋蛋。”
殷酥酥扶额:“妈,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喊我蛋蛋,蛋蛋。我都多大了你还喊我蛋蛋。”
殷妈妈:“你就是七老八十,你也是妈的蛋娃。”
殷酥酥争不过老妈,叹出一口气来,问:“妈,你跟我打电话有什么事?”
“提醒你,下个月3号记得给你的资助人寄感谢信。”殷妈妈叮嘱道:“一定不能忘啊。”
殷酥酥:“放心吧,我没忘。”
挂断电话,殷酥酥收起手机准备离开观景台。谁知转身刹那,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猝不及防撞入眼帘。
日落月升的时刻,晨昏正在交接,世界显得昏暗。
男人背着光,夜雾模糊了他的五官面容,柔化了他的侵略与凌厉,只留下一副线条清挺又高大修长的身形。西装笔挺,眉眼冷沉,整个人清绝如寒玉。
认出对方是谁,殷酥酥微惊,脱口道:“费先生,你还没走吗?”
她以为他早已经离去。
“我在等你试戏结束。”费疑舟两只手都在裤兜里,微倚墙,站姿随意,语调也透出几分散漫。不等殷酥酥回应,便又出声,意味不明地问:“‘蛋蛋’是殷小姐的乳名?”
“……”
这个问题,成功让殷酥酥被口水呛到,深深地囧了。
她哪里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和费家太子爷讨论起她的乳名问题。
“抱歉,刚好听见你打电话。”男人气定神闲地补充。
殷酥酥沉默。几秒后,她管理好表情,朝他挤出甜美微笑,回答:“我家乡那边,很多大人都这样称呼小孩子。不算乳名,只是一种很亲昵的叫法。”
一问一答,这番不应存在的对话,由他主导,绵延得顺理成章。
费疑舟注视着她,很自然便继续:“你的家乡在哪里?”
他的声线太过特别,庄重高贵,低沉清冷,像大提琴奏响的和弦,带着让人无法回绝的魔力。仿佛回答他的问题,也能成为一种荣耀的使命。
殷酥酥条件反射想回答,但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甜笑里也多出一丝自尊倔强的距离感:“是一个您从来没有听过,也永远不会踏足的地方。”
那时殷酥酥想:何必告诉他关于她的太多。
所谓天壤之别、云泥之差,也不过就是如此。
费疑舟听完殷酥酥的答案,只略微挑了挑眉,作为回应。贵族绅士的品格是敬人敬己,她有所保留的问题,他不会追问,她不想多说,他便跳过这一话题。
费疑舟动身,慢条斯理地往她走近几步,周遭光影变化,他人从暗处逐渐置身明亮,五官清晰,眉眼如画,连带着懒倦的神态也随之分明。
殷酥酥见他靠近,立即警觉周围气场变化。完全是下意识举动,她撤身往后退,想与他保持在较远的距离。
“你很怕我?”费疑舟站定,淡淡看着她,问。
殷酥酥脸上仍然挂着标志性甜笑,闻言,她神色明显微滞,僵硬了几秒才诚实地说:“是……吧。”
对于这个回答,对方似乎不甚满意,看她的目光安静而专注,同时又带着丝不解,瞬也不移:“为什么。”
殷酥酥卡壳。
这个男人,周身气场矜贵而凛冽,不怒自威,教人看一眼便教人打心眼儿里窜起惧意。为什么怕他不是显而易见?
故意多问这一句,莫非……
是想听她拍拍马屁?
混迹娱乐圈好几年的殷酥酥顿悟。
“费先生,怕您的人很多,我只是其中一个。”她尽量模拟出最真诚恭维的口吻说:“大家这种害怕的情绪其实是过分尊敬。毕竟您太帅了。”
费疑舟:“……”
费疑舟默。
他这身份,从小到大,听过的恭维话奉承话当然不会少,或真情实感,或虚情假意。但眼前这个女人说的“肺腑之言”,却令费疑舟哭笑不得。
她阿谀语气里有种无奈,仿佛潜台词是“好了我夸你了满意了吧,如果不够我还能接着夸”。
费疑舟眸光里漫出几丝兴味,静了静,忽问:“你对食物有没有偏好或忌口?”
话题跳跃得太快。
殷酥酥呆了呆,继而惊诧:“怎么问这个?”
费疑舟勾了勾唇,牵出一丝懒漫的笑,缓慢道:“饿着肚子等你到现在。不知道殷小姐能否赏光,一起吃个晚餐。”
“……”
一天之内,殷酥酥的小心脏被惊吓好几次,这会儿噗通得都要麻木了。
亲自去她家附近接她,给她介绍上好资源,等她试戏一下午,现在,竟然还邀约她一起共进晚餐。
坦白说,殷酥酥实在不懂这位太子爷到底想做什么。
总不至于真如他所说,只是想跟她“交朋友”吧?
在圈中五年,谁都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所有资源均是明码标价,想要获取,便要付出相应代价。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泼天富贵,她是真怕自己消受不起。
费疑舟刚才那番话,使用的句式是疑问句,但殷酥酥清楚,她不能给出否定答复。
因为一旦得罪这位,她离下岗也就不远了。
内心翻过千层浪,现实中的时间却只刚过半分钟。短暂的一息纠结过后,殷酥酥暗自吸气呼气,做了个深呼吸,继而便朝不远处的男人轻轻莞尔,假惺惺道:“您安排就好。”
回化妆间脱下戏服,殷酥酥又犯起难。
上镜的玄幻大浓妆,放在现实中活脱的鬼见愁,但要陪同费家大公子吃饭,素颜更不行。
殷酥酥没辙,最后只能折中,妆容卸一半留一半,擦去夸张突兀的蓝色眼影和烈焰大红唇,再用气垫填补花妆部分的皮肤。
几分钟后,镜子里的脸总算勉强见得人。
殷酥酥不敢耽搁,火速整理好衣饰,随手用抓夹将黑色长发挽起,紧接着便疾步开门冲出去。
谁知步子太急,冲势太猛,一出门,险些与人迎面相撞。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殷酥酥刹住脚步,窘迫地边道歉边抬起头,“你没事……”
最后一个语气词“吧”,直接偃旗息鼓被她吃回去。
看清面前的人,殷酥酥僵住,脸颊燥起来,十根手指条件反射攥紧手里的四格戴妃,连呼吸都是一凝。
殷酥酥脸已经红透了。
几个小时之内,在同一个男人面前出糗两次,如何不让人窘促。
正默默自我尴尬着,听见对面绅士地问她:“撞到你没有?”
“……没。”殷酥酥摇摇头,囧囧地小声道歉:“不好意思。怕您久等,所以我走得比较快。”
“女士精致,为精致的姑娘等待是男人的天职,更何况我等得也不算很久。”费疑舟从善如流地说:“以后凡事慢慢来,不用着急。”
殷酥酥微抿唇,隐约觉得他这话说得古怪。
以后凡事慢慢来。
以后……
她和他有什么以后?
殷酥酥心不在焉思索着这个词,不知回什么,只能不走心地挤出笑容。
两人在楼层停车间上车,直接乘直达梯离开非梵。
何建勤原本陪同在费疑舟身旁,但在殷酥酥从化妆间出来的时候,他便识趣离去,只留下负责驾驶汽车的阿生。
七月底的夜晚,暑气炎炎,车厢内淡香氤氲,凉气飕飕。
殷酥酥坐在迈巴赫的后座右侧,觉得有点凉,她下意识伸手搓了搓胳膊。从手袋里取出手机,正准备查阅微信是否有未读消息,一把动听嗓音自身旁响起,成功吸引她注意力。
那个声音吩咐说:“阿生,冷气调小一些。”
“好的先生。”驾驶室的俊朗青年回话,立即调节冷气。
随着冷气调小,车内气温也升高些许。
殷酥酥周身暖起来,诧异于费疑舟明察秋毫的洞察力,与此同时,心头也升起丝丝缕缕的异样。嘴唇开合想说什么,终究静默。
用餐地点是何助理定的,全京城最好的会席。
贵客上门,整个会席餐厅的二层都被清场。
用餐环境雅致清幽,身着和服的日籍女郎二对一跪式服务,为费家大公子及其女伴奉上菜品。
殷酥酥平日不钟爱日式料理,但忙活了一下午,她早就饿得前胸贴肚皮,也顾不上生食不生食了。女郎夹菜给她,她便一口接一口,鼓着腮帮子照单全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