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雨—— by桑玠
桑玠  发于:2024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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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在垂怜这个命运多舛却又?拥有着一颗钢铁之心的年轻男人?,暴雨竟在不知不觉间完全停止了,连一点细碎的雨珠都没?再?出现过。
叶舒唯从邵允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同他?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彼此那副比落汤鸡还惨不忍睹的模样片刻,竟然都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唯唯。”
他?轻柔地用手替她?将脸上的湿发挽到耳后,“其实在这将近十?年的时?光里,我曾设想过很多次,当我推翻了邵家、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到我和我的身边人?时?,我将会如何继续我的人?生。”
“我想过离开珑城,带辛澜他?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国度;我也想过继续留在珑城,搬离邵家大宅,找一处僻静又?无人?打扰的地方?生活。”
“年少时?对?于?逃离这里的执念太深,但后来想想,困住我的那座牢笼终究是人?而不是城市。所以,走不走其实都是一种选择。”
叶舒唯静静地听在耳中,忍不住问他?:“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邵允莞尔一笑。
“在遇到你之后,我只有一个想法。”
他?脸上的笑容,就像是雨后最清新的一抹柳色,让人?看过一眼,便?再?也无法忘怀。
“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无论?在哪里都可以,因为你就是我的家。”

叶舒唯许久都没有说话。
她只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邵允, 平时那些巧舌如簧和张口就来?,统统都堵在了喉咙口。
在加入Shadow之?前, 她其实?对“生?活”这个词都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同外公一起生?活时她年纪尚小、不懂人事,外公走?后她一直孤身一人,更是觉得每一天的日子都乏善可陈。
在加入Shadow之?后,她第一次感受到生活原来可以这样斑斓多彩。她可以出任务、救人、惩治罪犯,她也可以和队友一起相伴玩闹、聊天吹水,她还可以不断地学习新鲜事物充实?自己。
而?当她看到?曾经的特工传说战神孟方言在妻子祝静面前展现出完全不同的调皮大男孩模式,当她看到?她的顶头上?司死神蒲斯沅万年不变的臭脸因为妻子歌琰的举动而?浮现笑容, 当她看到?言锡被安奕揪着耳朵骂还乐呵呵时……她也开始幻想?起另一种她从没有体?验过的生?活。
当她放下自己的使?命、选择回归凡俗的时候,她是否也能够像她的战友们这般生?活,她是否也能够拥有一个专属于她的“另一半”、与她携手共度余生?的每一天。
只?是这个幻想?实?在太过科幻,别说是她自己,连她的身边人都想?象不了她坠入爱河的模样。
可现如今, 她不仅真的有了自己真心喜欢的人。而?且,她喜欢的人还告诉她, 想?要与她一起生?活。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地触摸到?, 她所憧憬的生?活的边框。
这也是她第一次认识到?,原来?她也可以拥有她所羡慕的生?活,哪怕一切都还只?是弥弥虚影,可也足以让她为之?无比颤栗地翘首以盼。
不知过了多久,叶舒唯终于轻轻地张了张嘴。
“三少爷,希望你刚才说的这些话,不是脑袋被暴雨淋坏了之?后的玩笑之?词。要不然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绝对是你这小身板所承受不起的。”
她说到?这,顿了顿, 故意装模作样地朝他挥了挥拳,“因为我已经当真了。”
邵允起先一愣,随后在看到?她故作威慑的小眼神时,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
叶舒唯被他这笑声激得直接抬起了手:“就算你是我的男朋友,我也真的会揍你噢!”
他一边笑,一边温柔地点点头:“我知道,毕竟你之?前告诉过我,你顶头上?司惹他太太不开心,结果被按在沙漠里打了个半死、打得连抠都抠不出来?,我相信你只?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叶舒唯扬了下下巴:“你知道就好。”
他这时牵起她的手,抵在自己的唇边亲了亲:“我刚才所说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言,全凭我的小蔷薇责罚。”
原本离开倒带时,他们的计划是按原路走?回邵家大宅。但终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这场别开生?面的暴雨中谈心,他们实?在是撑不到?这样湿淋淋地走?回家……尤其是邵允,他虽然只?字不提、还想?拖着她继续走?,但他的脸色已经比刚来?时苍白了不少,也让叶舒唯看得心惊肉跳。
在她一再的坚持下,邵允终于答应不再步行。他们走?到?了一个相对开阔、也远离倒带的十字路口,打了辆车回去。
因为他们身上?那不断地在往下淌的雨水,司机一直通过后视镜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他们两个,似乎是怀疑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叶舒唯和邵允都能感觉到?那道微妙的眼神,他们对视一眼,竟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大概就是相爱之?人的“灵犀”——在外人看来?的那些不可理喻,其实?是唯有彼此才能懂得的默契与心意。
这一笑,司机的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
好在邵允做事周到?,他收起笑时告知司机,等到?了地方后自己会付给他三倍的车钱,作为他们弄湿了车后座的赔偿,司机的脸色这才稍许缓和了一些。
因为他们迟迟未归、邵允最开始又一直不接电话,辛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差在全城贴传单找人了。等他们进?家门时,辛澜看到?他那“水人”般的三少爷,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态又崩了。
“我的老天爷啊!”辛澜看着邵允,连嗓音都在发颤,“三少爷,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说完这话,辛澜转头一看另一位“水人”,胆战心惊地问:“叶小姐,你俩这是……掉水里了?”
叶舒唯耸了耸肩,拿手指指着邵允:“不怪我,都怪你家三少爷非要发疯。”
辛澜瞪大了双眼,简直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啥?他家这位冷静又自持、天塌下来?都不为所动的三少爷居然会发疯!?
让辛澜更自闭的是,下一秒,邵允竟然还好脾气地承认了:“是,确实?都怪我,自己发疯还连累了唯唯。”
辛澜:“……”
这位为他家三少爷操碎了心的大管家,用目光来?回在这对离谱的小情侣身上?转悠了半天,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说:“……你们怎么变成水人的已经不重要了,请你们都赶紧去洗个澡吧?三少爷,你等会儿的药得加量。”
邵允动了动唇:“辛澜,我现在没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正?常剂量就好。”
叶舒唯看热闹还不嫌事儿大:“辛澜,他刚才退烧不久,又淋了大雨!”
辛澜立刻入坑:“三少爷,你得加双倍的量,尤其是那味你最不爱喝的中药。”
邵允的眉头轻动了动。
辛澜:“很?抱歉,不接受反驳呢。”
邵允:“……”
辛澜对着旁边因为成功摆了邵允一道、正?开心得哼起歌来?的叶舒唯说:“叶小姐,要是你不介意的话,请跟我来?,我和小执小念的房间里有浴室。”
叶舒唯刚点了头,就被身边的邵允轻轻扣住了手臂。
邵允也笑吟吟的:“辛澜,为什么要带唯唯去你们房间的浴室?我这里不就有吗?”
辛澜张了张嘴:“可是三少爷你自己不也要洗澡吗?两个人怎么一起洗?”
要是双子此时在场,小执大约已经把辛澜的嘴用胶带粘起来?了……只?可惜小执不在,这位姓辛的大木头也完全没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什么问题。
他哪知道他家才刚刚脱单没多久的三少爷,现在动起歪脑筋来?已经熟练得跟个身经百战的恋爱老手似的,还想?和自己女朋友一起洗澡呢?毕竟他是个这么纯良的母胎单身,这能怪他嘛!?
而?他家三少爷,被他这精彩回答给震撼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叶舒唯在一边笑得前仰后合,头发上?的水滴都因为身体?的颤抖而?四处飞溅。她用另一只?手拍拍邵允的手背,故作安慰道:“三少爷,看来?你家这浴室有点小,洗不了鸳鸯浴呢!”
辛澜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满脸通红地摆了摆手:“那那那那个啥!叶小姐!你想?在哪里洗就在哪里洗!三少爷房间的浴室很?大,真的很?大!”
邵允又好气又好笑:“辛澜,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你攒了那么多老婆本,却?迟迟花不出去了。”
辛澜欲哭无泪:“三少爷,我知道我蠢,你就别再戳我的伤心处了!”
这么闹了一通之?后,邵允的小算盘算是彻底没了着落。
叶舒唯虽然心里并不排斥与他一起,但到?底还是担心他淋了大雨后会对身体?有损害。他独自洗澡的话,辛澜也能进?去帮他调温,并实?时观察他的状态,确保他洗澡时身子暖和、不会被冻着。
因为她忘带换洗衣物,回去倒带拿又麻烦,辛澜便提议让她穿双子的棉质短袖凑合一晚。这个提议得到?了叶舒唯的赞同,却?意外地被邵允否决了。
邵允投了反对票后走?进?卧室,从衣柜的最底下翻出了自己以前的睡衣递给她:“唯唯,你穿我的吧。”
叶舒唯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以是可以,不过……这和双子的衣服有啥区别吗?”
邵允微微一笑:“我还没长开来?的时候,身型和你最为接近。所以你穿这个,尺码应该更合身一些。”
这回,辛澜倒是破天荒地开窍了,立马反手把双子的短袖藏在身后:“叶小姐,你就穿三少爷的衣服吧。你是他的女朋友,哪能穿其他男人的衣服呢?就连小男孩的衣服都不能穿!三少爷,你说对不对?”
叶舒唯:“……”
邵允看向辛澜的眼神里终于出现了一丝宽慰。
等叶舒唯在辛澜他们的房间洗完澡出来?后,她仿佛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一般,在邵允的卧室里大喇喇地四处巡视。
上?回她在他高烧昏迷时来?探望他,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和精力去仔细观察他的卧室,只?粗略扫了一眼,记得他的房间空荡荡的,屋里最多的东西好像就是药罐头。
这回终于得空悉心观察,她才发现,身为一名世家少爷,他当真称得上?是一个朴素简约到?极致的人。他的房间里竟然没有多一样的贵重物品,仅有的服装和配饰虽然做工精良又考究,但也一点儿都不铺张高调,甚至也不能算是数量庞大。
要说他房间里最为“奢侈”的部分,除了那些瓶瓶罐罐的药,大约就是房间最角落的那个大书?柜了。黑白色相间的参天书?架上?摆满了不输给暮色蔷薇的不同种类的书?籍,上?到?天文?地理,下到?野史怪谈,几乎应有尽有。
她静静地负手立在他的书?柜前,鼻息之?间尽是她穿着的这套他的旧睡衣的味道。那气味与他身上?的如出一辙,有着温柔的清香与甘甜,也有淡淡的苦涩。
此时此刻,他仿佛就站在她的身后,紧紧地拥抱着她一般。
叶舒唯在那一瞬间,忽然意识到?为什么方才邵允坚持要她穿他的衣服了。
睡衣属于贴身衣物,是一个人最私密的服饰,一般只?有自己才会穿。而?将自己的贴身睡衣借予她,无不是在宣誓对她的主权与占有欲。
他想?表达的是,她是他的私有物。
即便她在执行任务时是千万人眼中的神明和救世主,即便她的能力是用于守护这个世界上?无数人的……但在这一刻,在他的身边,她只?属于他。
他们共享同一个气味,他们与彼此相辅交融。
叶舒唯听着浴室方向传来?的不远不近的水声,脸庞居然悄声无息地红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暴雨,她的脑袋为什么会这样地迷蒙恍惚,就像飘飘然在空中,怎么也无法落地。
她轻轻地摇晃了下自己的脑袋、动了动身体?,想?将脑海中那些旖旎的思绪暂时挥散开。不然她怕等下邵允出来?看见,不知要怎么变着法儿调侃她。
结果,因为动作幅度稍微有些大,她的腰不小心撞到?了他的书?桌,将他夹在书?本里的一张薄薄的纸张给撞掉了出来?。
薄薄的纸张慢慢地从书?桌飘落到?了地板上?,她赶忙俯身捡起,想?要将纸张归回原位。
却?不料,因为视线无意中的一瞥,她的动作便顿住了。
那张纸竟然是一幅女孩子的肖像画。
画中的女孩子有着飘逸柔软的长发,眉眼生?得十分精致小巧,神情里还带着小狐狸般的俏皮与灵气。
值得注意的是,女孩子身上?的衣物薄如蝉翼,仔细看,还能看清画笔所勾勒出来?的水滴的条纹,似是刚从雨中走?出来?。
整幅画都是由铅笔所作,并未上?色、处处充满着随意和自然,但因为画工精湛,人物惟妙惟肖,却?又能够强烈地感受到?画手的用情至深。
而?最重要的一点——只?要任何认识叶舒唯的人看到?这幅画,都能立刻猜到?她便是画中的女子。
叶舒唯紧紧地捏着手中的纸张,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在发颤。
画中的她,分明是与邵允初见时的模样,他近乎分毫不差地还原了当时在暮色蔷薇的她。看到?这幅画的那一刻,她便能瞬间回到?那一天下着小雨的黄昏。
而?在画作的右下角,还写着一段清秀又好看的落款。
“致我的小蔷薇:
我想?与你说无数琐碎又有趣的事,与你一起走?去千万里那么遥远的地方。
我的生?命由你来?执笔,祝我们万岁。”

辛澜从浴室出来?的时候, 发现叶舒唯像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邵允的书桌前。
他疑惑地走?到叶舒唯的身边,低下头看了眼她的脸:“叶小姐, 你在看?什么东西看得那么认真啊?连眼睛都看红了。”
叶舒唯入神到连辛澜走到自己的身边都没能察觉,是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才募然回过神来?。
下一秒,她以闪电般的速度将手中的纸张塞回到邵允的书本里,用书本轻拍了下辛澜的脑袋:“辛公公,你是老眼昏花了吧?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眼睛看?红了?”
辛澜张了张嘴,不敢说话。
其实?,他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阿允洗好?了吗?”为了堵住辛澜的嘴, 她将书本放回书桌上,直接将话题扯了开,“他人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切都还正常吗?”
“三少爷洗好?了,他一切都好?,洗澡的全?过程里连个喷嚏都没打过, 真是奇了怪了。”辛澜挠了挠脑袋,“往常别说是刚发完烧加淋雨了, 就算是出门少穿了一件衣服, 回来?都能喷嚏连天,搞不好?还会立刻重感冒,我都以为我家少爷换了人。”
听到这话,叶舒唯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放下了一半:“那就好?。”
辛澜看?着?她:“我这是出来?给三少爷拿睡衣的,刚才匆匆忙忙的,忘记拿进去了。”
他说完这话,却又站在原地不动。
叶舒唯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可当她发现辛澜在用一种微妙的眼神注视着?自己时, 她才猛然意识到这位大管家是在给自己递话。
她饶有兴致地抱着?双臂:“哟,您这是开窍了?是要我给他拿睡衣进去?”
辛澜红着?脸, 点头?如捣蒜。
叶舒唯继续逗他:“你知道当一对?情侣处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穿得还很少,会发生什么事情么?”
辛澜的脸几?乎已经只能用红得滴血来?形容了:“我……”
“你是真的对?你家三少爷忠心耿耿,竟然想?把?我当点心一样送到他嘴里。”
叶舒唯吹了声口哨,“辛澜,小执小念要是回来?看?到现在的你,估计都不敢相?信你这根大木头?有了如此突飞猛进的改变。”
辛澜面红耳赤地张了张嘴:“那要不,还是,我自己……”
“拿给我吧。”她狡黠地眨眨眼睛,朝辛澜伸出手,“他的睡衣。”
辛澜傻愣了两秒,转头?便冲到衣柜前拿出了邵允的睡衣塞进她的手里。随后,他就像火烧屁股似的拔腿就往外跑,还把?卧室的门关得震天响。
“辛澜?怎么了?”
因?为那关门声实?在是动静太大,闹得连浴室里的邵允都听到了,不免关切地发出了询问声。
叶舒唯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睡衣,抬步朝浴室走?去。
短短的几?步路,她却走?得仿佛身上背着?千斤重担。直到她站定在浴室门口时,她终于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气。
说起来?也实?在是有些好?笑,一个无论去抓捕多?么凶恶的罪犯都不会有半点惊慌的顶级特工,却在给自己男朋友送睡衣时紧张到如此地步。
“辛澜?”
见辛澜迟迟没有回应,邵允又在浴室里问了一声。
叶舒唯阖了阖眼,抬手握住浴室的门把?,推门而入。
浴室的门发出了一声“吱呀”的轻响,因?为怕邵允着?凉、辛澜将浴室的浴霸调到了最?高温,所以她进去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充满了整个浴室的升腾雾气。
而此刻,在那片缭绕的雾气里,邵允正背对?着?她坐在浴缸前,只见他的上身空无一物,腰腹以下则用一块白色的浴巾虚虚围着?。
因?为过人的视力,她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头?发和身上未干的水珠正慢慢地滚落下来?,淌到他的肩膀、背脊,又慢慢蜿蜒往下。
他褪下衣服后的身材与穿衣时看?上去的极近一致,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多?余的赘肉,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偏瘦了,入目可见的绝大部分都是骨。
同她拥抱他时感受到的纤瘦单薄如出一辙。
而最?让叶舒唯感到触动的,是他身上那一条又一条显眼又可怖的伤疤……这些伤疤几?乎贯穿了他的全?身,最?长的那条甚至残忍地横跨了他的整个背脊。
她知道,这些都是那一晚他企图逃离邵家被?邵蒙发现后,被?打得皮开肉绽所留下来?的鞭伤。这些鞭伤,即便过了将近十年也无法完全?消失褪去,无论时间如何推移,也依旧显眼,让这具原本洁白又透亮的身体?变得如此触目惊心。
叶舒唯驻足看?了一会儿?,悄声无息地将睡衣放到了一旁干净的置物架上。
邵允知道有人进了浴室,他一开始以为是辛澜,但见这么长时间对?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猜到来?人绝不是话唠辛澜。
“唯唯?”他试探性?地,低声问道。
没等他转过头?,叶舒唯已经悄声无息地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他感受着?她小巧的掌心里那温暖的热度,忍不住弯起了唇角:“怎么,是不是觉得拒绝了我的邀请很可惜,后悔了?”
她没吭声。
就在此时,邵允的整个身体?忽然一僵。
因?为就在他看?不见的身后,叶舒唯做出了他始料未及的举动——她竟用嘴唇轻轻地吻上了他背后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
她吻得那样认真又那样迟缓,似是将那些伤疤当成了无上的勋章在珍视与疼惜。
邵允的喉结轻轻地翻滚了下。
他张了张嘴,声音已然变得极其黯哑:“……唯唯,你难道不觉得它们很丑陋吗?”
听到他的问话,她的嘴唇才慢慢离开他的背脊。
“一点都不丑陋。”她的声音也很低,“因?为它们见证了你成为今天的邵允。”
他沉默片刻,嘴唇轻轻开合:“嗯,我的确不厌恶它们,因?为每当我站在镜子前看?到它们的时候,我都会想?起我曾经所经历过的一切。”
那些来?自至亲之人最?恶毒的诅咒、伤害和折磨,都让他变得愈来?愈强大。
他这时轻轻地抬起手,盖住了她放在自己眼睛上的手背,而后执握着?她的手慢慢离开了自己的脸庞。
下一秒,他忽然扣着?她的手一用力,将她从身后拉到了自己的身前。随后,他将她小心地抱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整个过程里,他的视线连一秒钟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庞。
浴室里很热,而他们紧紧相?依偎着?的身体?似乎更热。叶舒唯被?他搂抱在怀里,觉得自己刚刚才换上的干燥睡衣似乎已然又有再湿透的迹象……不知是被?他身上未干的水渍所侵染,还是被?她身上喧嚣汹涌的感情所鼓舞。
叶舒唯感受着?他炙热的视线,在一片小鹿乱撞的心跳声中,强装镇定地调侃他:“你知道么?你的眼神,让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火鸡。”
他告诉她:“我的灵魂此时的确在不断地提示我,说你是这世间最?美味的食物,让我赶紧入口品尝。所以我现在正在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抓心挠肺,不让自己显得太过于饿狼扑食。”
她忍俊不禁:“你不饿狼扑食,怎么对?得起你突然开窍的大管家?人不仅想?把?我打包送进来?,还像一阵龙卷风一样卷出了你的房间,大约在明天早上之前都不会再出现了。”
邵允故作讶异:“是么?我的那位榆木脑袋大管家怎么突然进化了?不会是得到了哪位高人的指点吧?”
她被?他的语气给逗笑了:“嗯?怎么有人贼喊捉贼啊?”
他也笑了起来?,那笑容温柔和熙得仿佛能将世间万物都融化。
“其实?,我刚刚在向你发出邀请时,就有些后悔了。”他眸色深深地看?着?她,“我不是不想?和你亲密相?拥,相?反,我渴望你渴望得整个脑袋都在发疼。”
“那你为什么要后悔?”
“因?为,我实?在是很担心,当你看?到一个没有任何掩盖的、完全?赤|裸的我时,会感到十分失望。”
叶舒唯听懂了他话语里的双关。
他所说的,不仅仅是指他千疮百孔、疤痕遍布的身体?。随着?他们之间愈来?愈强烈的情感纽带,她所看?到的他也会越来?越全?面。他还想?告诉她,自己在向她展示最?真实?的自己,一个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曾真正了解过的他。
所以,他很担心,当她看?到他的全?部后,会觉得与自己想?象中的有所出入。
“我刚刚已经说了。”她用手指把?玩着?他湿润的额发,“你身上的这些疤痕,才致使你变得更强大又无所畏惧。它们在我的眼里,与美丽挂钩,与丑陋无关。”
“再有。”她歪了歪脑袋,“我背上在这些年里攒下的勋章,绝对?比你的更多?。而我身为一个女孩子,是不是更应该害怕被?你嫌弃?因?为不是有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会说,女孩子的身上最?好?不要留疤吗?”
她出任务时,在火里跑、泥里滚那都是家常便饭。她行事风格又很野,仗着?自己年轻又敏捷,经常做出一些在言锡他们看?来?都高危的举动,弄得浑身是伤也是家常便饭。有些伤口涂了药膏能愈合,有些则变成了一辈子都褪不掉的疤痕、滞留在她身体?的每一部分。
但她以前脑袋里没这根茎,也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倒是直到今天,被?邵允这么一提,才想?起自己的身体?其实?与他也算是半斤八两。
叶舒唯说:“那次在地下场馆,你帮我缠胸带的时候要是真的没偷看?,那你以后应该会被?我身上的疤痕吓到。”
邵允抱着?她,温声回应:“我不会被?吓到,你的一切在我看?来?都是美丽的。更何况你身上的这些疤痕,当真都是令人敬仰的勋章。而我……”
她立马用手指堵住了他的嘴唇,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的疤痕在我的眼里也是勋章。它们都代表着?你在与恶势力做斗争、一路坚持至今并始终没有被?打垮,还要奋起反击的韧劲。阿允,你应当为这样的自己感到骄傲。”
邵允失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将自己代入到言锡和郁瑞的身上,才更能体?会到他们必然会产生的担忧和无奈。唯唯,你现在看?待我的方式,当真已经算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的确可能存在一丝不公与偏袒。”
“我想?说,我真的没有你认为得那么好?。”他说到这,眼眸像是被?雾气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纱,“虽然元圆大师兄判定我前世属于天人道,但我却觉得我自己与天人、圣人这些词压根沾不上边。”
“因?为我虽然对?天性?纯良的人怀抱有恻隐慈悲之心,可我对?伤害过我的人却无法产生任何一丝的同情与怜悯。若是圣人,无论面对?善恶之辈,一定都能做到一视同仁,但我却做不到。”
“或许圣人会觉得应该给恶徒改过自新的机会,认为他们还会有变好?的可能。”他顿了顿,“但我知道,有些人生来?骨子里便沉淀了恶。无论给他们多?少次机会,他们都不会悔过改变。”
他年少时最?初也以为邵蒙和邵垠只是将母亲的死迁怒于他,那些伤害持续了一段时间后便会宣告停止。他也曾想?过与他们和平共处、握手言和,可他最?后得到的却都是更为惨烈的鞭挞。
“所以,我的善意只会留给那些值得我去付出善意的人,而像他们这样的魔鬼,不配也不值得我的怜悯。”
他说到这里,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今晚在你们的安全?屋里,我根本不介意言锡说的那些话。相?反,我其实?感到很庆幸,你能够拥有这些真心实?意在保护着?你的队友。”
“唯唯,他们的担心确实?不无道理。我虽做梦都不希望我是个邵家人,但我也的确一辈子都无法改变我身上流淌着?的邵家血脉。”
他轻轻地阖了阖眼眸,眸光深处渐渐流露出了一丝几?不可见的哀伤。
“因?为,一个如我一般在地狱里出生的人,如若不能走?出地狱,可能最?终便会沦为与那些我最?憎恶的魔鬼一样的存在。”

在?邵允说这些话的时候, 叶舒唯始终在专注地倾听着。
“这些话,其实?我?很早就想同你说, 但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他抬起手?,小心地捧着她的脸颊,“又或许,我其实只是私心里不想告诉你。因为我?会害怕你听到这些后,不愿意再继续来到我的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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