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调侃,邵眠一愣,随即意识到了自己额头和手臂上因为昨晚和邵蒙保镖起冲突而落下的?伤口,竟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我也?是?没想到我自己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会在妻女面?前,怒火上头到要?和人动手的?地步。”
邵允说?:“这不能怪你。”
邵眠垂了垂眼:“去吴宅的?路上,我听了你的?一席话后其实一度还有些犹豫。但经过了昨晚,我已经再也?不会有一丝迟疑……至少我不能让鹭鹭和琴琴陪我冒这个风险。”
“阿允,我知道?父亲待你有多?么糟糕,你对他?毫无感情甚至只有恨意也?完全正常。先前,我总想着父亲待我一片真心,哪怕他?对待你我兄弟如此不公允,我也?还是?自私地只想到了自己。可当看到昨晚的?他?,我才知道?以前的?我是?多?么地愚蠢和天真……”
他?这么多?年下来从未忤逆过邵蒙,昨天头一回违抗了邵蒙的?意志,才终于得以看清这位他?眼中的?“慈父”掀下面?具后那歇斯底里的?真实姿态。
邵蒙根本不顾沈鹭和邵琴琴在场,不仅暴跳如雷地指着他?怒骂,说?他?是?“没良心的?白眼狼”,还一度以死相逼,甚至允许自己的?手下通过暴力的?方?式阻拦他?、即便代价是?他?会受伤……种种行径,俨然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我直到现?在才确信,邵垠身上的?那些暴虐因子,的?的?确确都?来源于父亲。”邵眠苦笑道?,“当我得知邵垠在他?的?默许下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后,我总以为他?的?内心还存在着一丝良知、期盼着他?会悔改,可我从未想过这世上原来真的?存在极恶之人。”
邵允知道?,邵眠在经历了这些后,其实有更?多?深表歉意的?话想要?对自己说?,但他?并不想再多?听这些迟来的?道?歉。于他?而言,只要?邵眠能够醒悟,保护好自己的?妻女,那他?便也?觉得足够了。
他?这时平静地问邵眠:“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邵眠语气?坚定?:“我和鹭鹭商量过后,决定?让她和琴琴今天即刻动身离开?本国。她们身上只会携带一些必需品、轻装上阵,我已都?安排妥当,会由我最信任的?人亲自护送她们母女俩过去。”
邵允:“那你自己呢?”
“父亲情况不好,邵垠潜逃在外,邵家的?旁枝末节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家里干净的?资产,人人都?盼着父亲早点?去世来分一杯羹。”邵眠语气?坚决,“我这辈子虽没有作恶,但也?不如你做了那么多?好事。现?在虽然有些迟了,但我还是?想鼎力助你脱离邵家,也?想亲手给邵家一个不那么难看的?结局。”
邵允听到这话,良久都?没有作声。
邵眠虽然说?得轻巧,可其实话里话外都?已经抱着随时随地会付出生命的?觉悟。接下来的?邵家在分崩离析的?过程中究竟会发生什么根本不得而知,邵眠却已下定?决心要?由自己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唯一所愿便是?拼尽全力先将沈鹭和邵琴琴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见他?面?色凝重,邵眠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允,别愁眉苦脸了。即便邵家不在了,可我们自己亲手挣的?基业都?没有消失。未来的?路还长着,过了这一道?坎后,一切也?都?会变得好起来的?。”
邵允:“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邵眠注视着他?:“若你是?在担心我,那就更?没有必要?了。“
邵允忍不住指出:“你有勇气?豁出命去撑崩塌的?邵家,可你有没有想过大嫂和琴琴不能失去你?你不是?孑然一身的?人。”
邵眠平静地回道?:“那你就是?孑然一身了吗?你身边有那么多?爱你的?朋友,现?在甚至还多?了一位珍贵的?爱人,他?们能失去你吗?”
邵允摇了摇头:“我和你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你已经做得够多?了。”邵眠这时淡淡地笑了,“再说?了,阿允,我可是?你的?大哥啊!”
在那一瞬间,时光仿佛将现?在和过去完全重叠了起来。
当年他?们彼此都?还是?孩童时,经常会一起躲在衣柜里聊天聊到天明。
有很多?个晚上,聊到后来邵允都?会不知不觉地睡着。醒来之后,他?会发现?自己的?身上盖着邵眠给他?拿来的?他?房间里那唯一一条被子,而邵眠自己身上却空无一物。
夜间更?深露重,邵眠穿着单薄的?睡衣很容易着凉。他?记得他?当时揉了揉眼睛,把被子分了一半给邵眠,然后问邵眠:“大哥,你自己怎么一点?被子都?不盖?”
邵眠告诉他?:“我不怕冷。”
邵允说?:“你骗人,你今天来的?时候还打喷嚏了。”
邵眠摸着他?的?脑袋:“我受点?凉没关系,你身体底子本来就弱,不能再冻着了。”
邵允:“你受点?凉怎么没关系了?你又不是?百毒不侵的?超人。”
“我虽然不是?超人。”邵眠笑着对他?说?,“但我可是?你的?大哥啊!”
即便在那之后他?们有很多?年都?没有和对方?好好说?过话,似乎除了无法改变的?亲缘关系外再无任何牵连羁绊,可邵允却一直都?没有忘记过童年时的?那段回忆。
他?自始至终都?对邵家从未有过任何期盼,邵眠或许是?那个唯一的?例外。他?曾因为邵眠的?疏远伤心痛苦过很长一段时间,也?在心中隐隐期望着或许某一天能与?邵眠重新亲近起来。
而时隔那么多?年,他?今天终于再次看到了那个宁愿自己着凉生病、也?要?把被子让给他?的?人,那个在他?童年时疼爱他?、保护他?的?人,也?是?在这个世上唯一给予过他?亲情这种感情的?人。
那是?他?曾经最喜欢、最尊敬的?长兄。
邵眠似乎心意已决, 任凭邵允怎么规劝他,都不愿意今天与沈鹭和邵琴琴一同离开珑城。
眼见邵允还想继续说服自?己, 邵眠干脆直接将话题引到了叶舒唯的身上?:“阿允,我现?在?最好奇的其实是你那个横空出世的女朋友,你倒是应该同我好好说说她。”
邵允知道邵眠是在?故意扯开话题,但也不好立刻开口揭穿他,只能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大哥为什么会对她感到好奇?”
“怎么不好奇?”邵眠说,“从小到大我也没见你和哪个女孩子走得近过,吴浅浅这么优秀、你却好像始终对她无意。我其实还一度有些担心你来着, 谁能想到你会突然就领个女朋友回家……”
邵眠笑着摇摇头:“你这话说得,有一瞬间我都以?为你是辛澜。”
邵眠意味深长地说:“而且你这女朋友看上?去就很?不一般,她的身手和气质根本就不像是个普通人。”
邵允也并没有想要隐瞒邵眠:“她确实不是个普通人。”
随后,他言简意赅地将自?己和叶舒唯是如何相识的以?及共同经历了些什么告知了邵眠。
邵眠听罢,沉吟片刻道:“虽然我知道我不该将人往坏处想, 但阿允,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女孩子只是想要利用你进入邵家, 达成自?己的目的?并不是真心诚意地待你?”
“不必担心, 她从最开始就对我很?坦诚,毫无隐瞒地将自?己来珑城的目的都告诉了我,她的目的与我一致。”邵允说,“若一切都是虚情假意,那?她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没必要以?命相搏。”
“再退一万步来讲。”他这时顿了顿,笑得极其温柔,“就算这一切全都是虚浮幻象, 我也心甘情愿地被她利用。”
见邵允这么说,邵眠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看着邵允脸上?那?仿佛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柔和深情, 忍不住感叹道:“我想象过很?多?次我未来的弟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千种风情或是万种温柔……却唯独没想到是一株如此特别的铿锵玫瑰。”
邵允摇了摇头:“不是玫瑰,是蔷薇。”
“你说了算吧。”邵眠耸了耸肩,“不过,在?见到那?个女孩子的那?一刻,我又觉得好像也只有她才能同你一起走下去。”
“确实。”邵允说,“怕是翻遍这个世上?都找不到第二个了。”
等邵允和邵眠从书房出来时,叶舒唯已经完全和邵琴琴打成了一片,小姑娘整个人都像只树袋熊似的挂在?了叶舒唯的身上?。
邵眠弯下腰将邵琴琴从叶舒唯的身上?抱走:“婶婶还有事情要忙,你和妈妈得准备出发了。”
邵琴琴十分不情愿,眼巴巴地看着叶舒唯:“婶婶……”
叶舒唯笑着安慰小女孩:“剩下的故事等婶婶下次见面再给你讲,琴琴要乖,听妈妈的话、保护好妈妈,知道了吗?”
邵琴琴虽然依旧皱着眉,却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邵眠那?边来送机的心腹此时已经等在?了大宅门口,邵眠告诉邵琴琴,她和妈妈今天是要去邻市的水族馆玩,而爸爸要照顾昏迷不醒的爷爷、所以?没办法陪她们一起去。
因为不想让邵琴琴察觉到什么,邵允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只是像往常一样,轻轻地吻了下邵琴琴的额头:“琴琴,等会和妈妈去水族馆要玩得开心。”
邵琴琴紧紧地拉住了邵允的手:“下次小叔能不能跟琴琴一起去水族馆呀?”
邵允深深地注视着她,嗓音已然有些黯哑:“好。”
邵琴琴又转头问叶舒唯:“婶婶也一起去,好吗?”
叶舒唯笑着点了点头。
邵眠用力地抱了抱眼眶已然有些湿润的沈鹭,低声对她说:“一到那?就记得给我来电话。”
沈鹭哽咽着说:“你千万保护好自?己,一定要早点来找我们。”
邵眠微微颔首后,又伸出手抱起邵琴琴。
他其实是个非常不善于言表的人,虽然心中极其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可?这么多?年却鲜少?表露、在?外?人面前更总是表现?得对她不苟言笑,生怕有歹人打邵琴琴的主意。可?邵琴琴一个小孩子又怎么会理解大人这些复杂的心思,只会慢慢变得越来越害怕他、不敢与他亲近。
“爸爸。”邵琴琴这时看着邵眠,小心翼翼地问,“等爷爷醒了之后,你是不是就会来水族馆找我和妈妈啦?不过,你如果不来也没有关系,琴琴会听话、不会胡闹的。”
邵眠一动?不动?地看着邵琴琴,他沉默了好几?秒,才低声叫了她的名?字:“琴琴。”
邵琴琴:“嗯?”
“爸爸希望你能永远记住一句话。”
邵眠这时没有吝啬地对她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爸爸很?爱你和妈妈,尤其爱你。”
沈鹭听到这句话后,再也忍不住,转过头捂住了自?己的脸,将所有的泣不成声都埋进了自?己的掌心里。
邵琴琴愣了一下,随后极其开心地笑了:“好,我记住啦!”
邵眠将她放下地的那?一瞬,她忽然抬起手抱住了邵眠的脖颈,在?邵眠的脸颊上?用力地亲了一下:“我也爱爸爸噢!”
邵眠垂下眸子,勉力盖去了眼眶中那?团灼烧般的热。
为了不让旁人起疑心,他们都没有将沈鹭和邵琴琴送去大门口,只是在?屋子里默默地目送她们离开。
“爸爸再见,小叔再见,婶婶再见!”
懵懂天真的小女孩并不知道自?己与这些至亲至爱之人的下一次见面将会是一个遥遥无期的约定,她被沈鹭牵着、转过头笑眯眯地与他们道别,以?为自?己到了晚上?还会回来、还会再见到他们。
却不料,这将是她在?邵家大宅停留的最后一个画面。
叶舒唯的手紧紧地被邵允牵着,她能感觉到他的掌心里那?一大片的潮湿。
她虽然是第一次与邵琴琴见面,可?却能感同身受邵允此时此刻的心情。
等若干年后邵琴琴长大,她应该会无数次地回忆起这一天。
她会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够从这座养育她、却企图像牢笼一样困住她的邵家大宅中安全地走出去,彻底离开珑城这片狭隘的天地,是因为她父亲对她深沉如海的爱意。
这份伟大的爱意能够破除一切黑暗与苦难,护佑她终生。
而她也将携带着这份爱意,走得永远坦荡、永远自?由、永远坚定。
沈鹭和邵琴琴离开后,邵眠一直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整个人都显得十分不安和焦虑。邵允劝慰了他好几?次,似乎也没有什么太显著的效果。
就这样过了两个多?小时左右,叶舒唯忽然从椅子上?起身,对邵眠和邵允说:“她们所乘坐的那?班飞机刚刚起飞了。”
邵眠听得一愣,几?乎是一个箭步窜到了她的跟前:“当真?”
叶舒唯直接将自?己的手机递到他的眼前,只见她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张沈鹭和邵琴琴坐在?飞机上?的照片。
邵眠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整个人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其实在?邵琴琴和沈鹭离开之前,叶舒唯已经默默地叮嘱言锡亲自?带上?几?个周煜手下的人跟过去,务必确保她们母女二人能够成功登上?飞机、离开珑城,甚至还特意在?飞机上?布控了两个他们的人。就是生怕途中会出什么幺蛾子,毕竟现?在?邵垠不知所踪,谁知道他会在?暗地里搞什么手脚。
邵允虽然没有过问,但已经猜到了她的这番良苦用心,低声对她说:“唯唯,谢谢你。”
“别客气。”她耸了耸肩,“年纪轻轻都已经给人当婶婶了,我也总得有点当婶婶的样子吧?”
邵允忍俊不禁。
邵眠这时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也认真地向她道了谢:“叶小姐,日?后在?你们调查的过程中若是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你尽管开口。”
“我这人一般不跟人客气的。”叶舒唯看着邵眠,“我确实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邵眠也不多?话:“好,等我将这些闲杂人等遣散后,我们去我的院子里慢慢聊。”
邵允这时也起了身:“大哥,我跟你一块儿?去。”
那?群乌压压蹲在?院子里的七大姑八大姨等了一天都还神采奕奕,见他们两兄弟并肩从屋里走出来,立刻一窝蜂地围了上?去:“怎么样?家主醒了吗?”
邵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面色沉静地对他们说:“病人休养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你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无疑使得父亲康复的环境变得愈加糟糕。因此,麻烦各位现?在?请回吧。”
其中一位看上?去就很?难缠的中年妇女不满地说:“小眠,你这孩子可?真不懂事。家主现?在?生死未卜,我们怎么还有心思回家呢?”
旁边的人立刻跟着附和起来:“就是就是啊!”
邵允这时轻飘飘地开了口:“小姑,是谁说的父亲现?在?生死未卜?父亲目前的生命体征相当平稳,只是尚未苏醒,这和生死未卜可?是有很?大的区别,若是你这么置评父亲让他醒来知道的话……”
中年妇女是邵蒙的亲妹妹,平时素来横行?霸道惯了,哪里受到过如此难堪的回话。见发话的人是邵允,她略有些肿胀的脸涨红了一瞬、立刻尖声道:“你个三子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插嘴?”
邵眠在?一旁不徐不缓地说:“小姑,若是按照邵家列祖列宗设下的规矩来看,父亲膝下任何一子,无论是长子、次子还是三子都有资格代表父亲在?他不在?时发话。如今邵垠人不在?大宅内,我与阿允协同管理大宅,他说的话还真是很?有分量呢。”
刚刚还躁动?不安的众人瞬间归于静默,脸上?的神色分外?精彩纷呈。
中年妇女身旁的一位中年男人这时又发了话:“即便如此,我们也更仰仗身为家主长子小眠你的话,而不是听一个常年被冷落在?犄角旮旯的三子在?这里大放厥词。”
邵允听了这话,非但毫不动?气,竟然还微微笑了起来。
中年男人被他的笑容给激怒到了,气急败坏地指着他:“你笑什么!?”
“我只是在?想,就算父亲今日?真的不幸辞世,我这个在?你们眼中被扔在?犄角旮旯的三子能够从他那?里分到的财产,说不定还是比你们这些人加起来的都要多?。”
邵允说完这段“大逆不道”的话,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只不过,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并不惦记邵家的一分财产,毕竟谁知道这些财产里有多?少?是不义之财呢?你们倒也不怕拿着烫手。”
此话一出,中年男人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一片。
他们虽然都想来邵蒙这儿?分一杯羹,但关于邵垠的风言风语如今已经传遍了整个珑城。即便不确定邵垠究竟做了什么,可?他们也没有蠢到会认为邵蒙与邵垠背后的这些事情毫无瓜葛。要是他们还在?这儿?待着不肯走,指不定过会儿?邵家塌了也给他们凭空降一个连带之罪,那?就得不偿失了。
邵允说话的语调不高不低,看上?去丝毫不具备任何攻击性。可?不知为何,当他说完这些令人细思极恐的话后,这些人刚刚还盛气凌人的气焰一下子就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见众人面面相觑着,他淡淡地朝大门的方向摊开了掌心:“各位请。”
不出片刻,刚才还熙熙攘攘的院子顿时变得一片清静。
叶舒唯在?屋子里观看了全程,这时终于信步走出来,对邵允鼓了鼓掌:“三少?爷,在?这世上?,阴阳怪气的本事你称第二还真没人敢称第一啊!”
邵允笑着朝她拱了拱手:“都是跟三少?夫人学的。”
叶舒唯:“……?”
她可?不承认自?己收过这么一个黑心肠的徒弟啊!
很快, 邵眠将邵蒙房间里的人也都撤了个遍,只留下了必须在场的医生和下人, 便带着邵允和叶舒唯回到了他自己的宅院。
昔日森严又人来人往的邵家大宅,此刻静得都让人感到?有些心惊。
邵允的宅院本就常年冷清无人,邵垠消失后他的人也都跟着不知所踪,再加上邵眠将自己的下人和部分邵蒙那边的人都给遣散了……此刻整个大宅余下的人已经?根本寥寥无几?。
他们?径直来到?邵眠的主厢房,邵眠让他们?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亲自去厨房给他们泡了茶。
叶舒唯坐在沙发上目光一转,发现整个屋子颇有些乱糟糟的, 应该是昨夜邵眠他们?想匆忙离开、遭到?邵蒙阻拦后还未来得及整理,地?上也散落着好几?只邵琴琴的玩偶。
邵眠将茶端到?茶几?上后,弯下腰顺手将那几?只玩偶捡起来。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他触碰这几?个玩偶时,他脸部的线条都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了下来。
“你第一次来我们?家, 却让你见?识到?这幅混乱不堪的场景。”
将玩具都收进柜子后,邵眠在叶舒唯和邵允左手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眼下只有粗茶、连淡饭都供不上, 招待如此不周,请你见?谅,也希望你别因?此在心里对阿允产生什么芥蒂。”
“我不是你看多了的那种大家闺秀,应该说我和这四个字根本沾不上边。我从小?是泥里滚大的、长大之?后更是什么环境都见?识过,粗糙惯了。”叶舒唯耸了耸肩,“所以,这些场面上的东西我不会挂心,你哪怕现在喊我坐在山洞里说话我也不会介意。”
邵眠忍不住笑了。
叶舒唯接着道:“并且, 邵允身处什么环境我从刚认识他的时候就已经?一清二楚。若是你们?邵家现在全家其乐融融地?在会客厅里招待我,我才可能反而对他心怀芥蒂、认为他要害死?我。”
这回连邵允都忍不住笑了:“你所说的这个场景, 我竟然还挺想见?识一下。”
邵眠望着叶舒唯,认真地?对她说:“叶小?姐,谢谢你能够坚定地?选择阿允。”
邵眠并非油嘴滑舌之?人,这句简短的话语里已经?囊括了他所有的祝福和信任。
叶舒唯也正了色:“也谢谢你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帮助阿允。”
“这是我应该做的。”邵眠说,“只是不知道我所提供的信息能否真正帮到?你们?。”
叶舒唯:“你但说无妨。”
邵眠这时起身往他的书房而去,片刻后,他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夹回到?沙发旁。
“我和邵垠这么多年来各自管理着邵家名下的部分产业,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应该说,父亲和他都不会允许我染指他在管辖的范围,只有他一次次在试探我的底线、企图想要吞并我这边的产业。”
邵眠这么说着,将手里的这些文件夹递给了叶舒唯,“这是那么多年来,我和邵垠屈指可数的几?次合作。文件里有项目详情、具体账目和项目的所有负责人,你们?可以查查看能否找到?端倪。”
叶舒唯接过文件夹:“谢谢。”
邵允这时出声问道:“大哥,现在邵垠的宅院里空无一人,是吗?”
邵眠点了点头:“我们?昨天?深夜回到?大宅的时候,他的宅院就已经?空了。晚上我们?所有人都在吴宅,他的人想要趁机离开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叶舒唯紧跟着问:“也就是说,我现在可以大摇大摆地?进他的宅院搜查咯?”
邵眠被?她那个毫不客气的“大摇大摆”噎了一下:“……还真的可以。”
叶舒唯二话不说,直接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一溜烟就往邵垠的宅院而去。
邵允和邵眠随即也起身跟在她的身后,走出宅院时,邵眠忍不住问邵允:“你平时能跟得上她?”
这姑娘简直走路带风,别人才刚走一步,她早就已经?走出十步远了。而且有时候光用走的她还嫌慢,干脆一个翻身跳上屋顶,走别人家屋檐走得如履平地?。
邵允看着房顶上叶舒唯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的背影,笑道:“尽力跟,实在跟不上,就让她等我一下。”
邵眠看屋顶上那个“女蜘蛛侠”看得既惊奇又好笑,走到?邵垠宅院门口?时,他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想起邵垠的主厢房上好像挂了一把大锁,我先去杂物房找下能用来砸锁的工……”
没等他说完,邵允已经?笑着抬手制止了他:“不用。”
下一秒,邵眠便眼睁睁地?看着叶舒唯从房顶上跳下来。落地?后,她调整了一下姿势,用一脚回旋踢轻轻松松地?踹开了邵垠主厢房的那扇挂着一把大锁的大门。
邵眠看得瞠目结舌,久久都忘记言语:“……”
“对了大哥,有件事刚才忘记跟你提了,唯唯她并不是第一次来邵家大宅。”邵允拍了拍邵眠的肩膀,“你还记不记得,前阵子有天?你和父亲还有邵垠都出去办事了,晚饭结束后邵垠说我白天?带了个女孩子回家的事?”
邵眠一怔,思?索两秒:“嗯,好像确有此事,我当时还以为邵垠在开你玩笑。”
“其实那天?我带回来的女孩子就是唯唯,她是来和我谈深入调查三大家族的合作,我也当场给她提供了地?下搏击赛的入场券。”邵允顿了顿,“所以地?下搏击赛的那天?,她人也在包厢里。”
邵眠更愣了:“她也在包厢里……她难道假扮成了侍从?”
邵允点了点头:“不仅如此,她还代替小?念上去打了一场比赛。”
邵眠沉默片刻,似是联想到?了关键之?处,猛然瞪大了双眼:“你是说,那个把常胜将军季殃打得狗血淋头的人不是小?念,而是……”
邵允但笑不语。
邵眠被?这接二连三的信息量差点炸晕,连进了邵垠的屋子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这弟弟哪里是找了个女朋友?这简直就是找了一个女金刚啊!
这位女金刚向?来都不知道“低调”这两个字该怎么写,在把邵垠主厢房的屋门踹飞后,她又在邵垠的屋子里大闹天?宫,从客厅开始,一路拆家拆进卧室和书房。她所过之?处,简直是寸草不生。
等邵眠反应过来时,邵垠的屋子已经?变得像被?人打劫过三天?三夜一样,没有一块地?方是整洁完好的……就连沙发上的抱枕都被?她肢解了,抱枕里的棉花絮飞得满天?满地?都是,惹得邵眠和邵允都喷嚏连天?。
把邵垠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的同时,她还将自己的“杰作”都拍了下来,发给言锡和郁瑞。
言锡看到?这惨不忍睹的照片没忍住,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叶舒唯,你要不干脆在珑城的天?空上打个大字报,让全珑城的人都知道你扫荡了邵垠的宅院吧!”
叶舒唯若无其事地?回:“他是个身上不知道背了多少条人命的十恶不赦之?徒,我扫荡他家怎么了?我没把他的房子烧了都算不错了!难道我进他屋之?前还要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来给我开门吗?”
言锡差点都被?她气笑了:“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神?经?病突然回家,然后发现他家被?你拆了。他大可以直接告你非法私闯民宅,毕竟你现在连他的搜查令都还没能申请到?。”
“我等他的搜查令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你也知道那些小?罪证加起来都治不了他半个脑袋,现在我们?最缺的就是关键性罪证。他告我私闯民宅我可不怕,在那之?前我一定会先给他拷上手铐。”
叶舒唯伶牙俐齿、口?若悬河,“再说了,要是他有胆子回家,我欢迎他还来不及,我就坐在这儿等着他送上门呢!”
言锡讲不过她,直接把矛头指向?了邵允:“邵允,你怎么一点都不管管这疯丫头?能不能让她做事别老跟土匪一样蛮横?”
邵允一手揉着自己因?为接连打喷嚏而变得通红的鼻头,一手摸摸“土匪”的脑袋,笑吟吟地?说:“我觉得她这样挺好的,邵垠这间屋子里一定藏着他最重要的秘密或是罪证。如若不是唯唯这般认真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的角落,我们?可能永远都无法真正将邵垠定罪。”
言锡愣是给他这段帮亲不帮理的发言给整无语了:“……”
“更何况。”邵允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说出了一段更让言锡想要掐人中的话,“邵垠若是真有脸告我们?私闯民宅,那就让他告去吧。门是我踹的、屋子也是我翻的,我一力担下便是。我在法律意义上还是邵家的人,我翻自己家的其他屋子也不算是什么弥天?大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