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亲情原本就没建立起?来多?少,经此一遭,已然所剩无几。
这两?日他不?在?府上,想必闻渊也?没有闲着。
他往闻渊那门前一跪,定然会惊动府中的一些长辈。
如今他的身份已然不?是以前那个立不?起?来的世子,而?是圣上钦点的状元郎,如今还没封官,要是跪出来个好歹来,被?圣上怪罪,府中谁也?担不?起?。
因而?他在?那儿跪着的时候,少不?得有一些长辈要去寻闻渊要个说法的。
闻渊就算想瞒也?瞒不?住,他没法给裴秋生编造个重大罪责,估计是照实或者抹去一些细节将?事情说了。
如今开宗祠,要把?事情摊开来说,以闻渊的想法,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要摊开,裴秋生便决定好好同他们摊开讲讲。
第137章 自请出族
裴秋生到了祠堂, 无论?是裴秋生认识的还是不太认识的,一众长辈都在那?儿等着他了。
长辈们见裴秋生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似乎是病过, 但眼神却是格外坚定。
闻渊已然大?抵跟他们说了一些, 众长辈心里自然是不支持这桩婚事的,从地位悬殊、官场利弊、内宅纷争等各方面给裴秋生分析, 你一句我一句的, 都劝他放弃。
出于他在会试殿试中的大放异彩和身份, 长辈们的态度都还算和善。
他们虽不像闻渊那?般严词否定,可说出来的话也?没有多好听?, 翻来覆去就?没有姜家几句好话。
裴秋生听?了不到半轮就?听?不下去了,反问道, “你们说了这么多,也?该我说说了。”
“首先, 姜家和姜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 想必这一点我父亲没有告诉你们,刚才并无人提及。”
众人忽而就?愣住, 这个镇国公确实没跟他们说。
裴秋生接着道,“在我被人伢子殴打折磨之际,是姜家出钱买下了我,给我吃穿用度,让我识字读书, 待我如同?亲子。这恩情, 可谓再造之恩。此为其?一。”
众人并不知道他们世子流落在外具体?经历了些什么,镇国公夫妇一直是让人瞒着的, 如今在这只言片语中?,方?才窥见。
裴秋生又道, “其?二,我做了姜家五年的童养夫,同?姜姑娘有婚约。”
祠堂里瞬间炸开了锅,长辈们坐不住了,“童养夫?!”“荒唐!“居然是姜家的童养夫?”“什么,原本就?有婚约?”
裴秋生继续说,“其?三,这婚约在我回府后并未作废,父亲母亲在我认亲前便已答应,将来依然让我娶姜姑娘为妻。”
接着,又将他若是能?中?状元,闻渊便答应他让他只娶姜月一事也?说了。
桩桩件件,都让众人惊异非常。
更多的长辈站了起来,“国公爷答应过?”“国公夫人也?答应了!”“那?如今国公爷是要反悔?!”“这样出尔反尔的恶人要我们帮着当?”“不过,真的假的?简直难以置信。”
闻渊从裴秋生开口的第一句话起,眼皮便在突突地跳,等裴秋生说完似乎还要再说时,他终于忍不住道,“住口!”
裴秋生看着闻渊,问道,“怎么,堂堂国公爷只敢做,不敢拿出来说吗?”
闻渊被裴秋生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下了脸,哪里还能?忍得住,他怒道,“你说的这么多,有证据吗?你说我跟你母亲答应了这桩婚事,有何凭证吗?”
裴秋生听?到前面那?句话时,还想让系统将文?书拿出来。待听?到后面这句,他马上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裴秋生目光凛冽,似乎是淬着冰,冷笑道,“当年我同?国公爷商讨此事时,还以为国公爷说的话便是凭证,今日才知道,国公爷的口头允诺是不做数的。”
众长辈叫裴秋生同?闻渊两人各有各的说辞,又没有人真能?拿出凭证来,两人看起来似乎是裴秋生说的话要更真实一些,但镇国公当真这样出尔反尔他们又不敢相信。
毕竟他们对镇国公的了解比对裴秋生的了解要更多些。
闻渊面色涨的通红,怒道,“孽障!你敢这样同?为父说话,便是忤逆!不孝!来人,传家法!”
长辈们纷纷开始劝,七嘴八舌道,“国公爷息怒,息怒啊!明日世子就?要上朝领命了,这要是打伤了下不来床,圣上那?边我们不好交代啊。”
闻渊五官已经气到变形,面目狰狞到可怕,裴秋生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真正认识过他。
他只是将真相原原本本的说出来罢了,至于让他这样难堪吗?
裴秋生感?慨,有些人没遇到事情的时候,永远不会有人发现他原本的面目是什么样子。
说到底,他当初回府也?不是为了什么父子情,不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不过是感?念原书里的闻氏,为了原主思念成疾最终郁郁而终的悲惨命运罢了。
闻氏对原主的感?情,在当时的他看来确实令人感?动不已,他也?很难眼睁睁看着善良的她早早殒命。
如今经过这一年来的调理,闻氏的身体?已然大?好了,比一年前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现在想来,或许只要他在世上好好的活着,她也?不至于思念成疾。
想通了这一点,裴秋生只觉得豁然开朗。
眼前的宗祠吵吵闹闹,就?算他将事实说出来了,众人也?是各感?慨各的,没一个人真正站出来为他辩白什么,最多只是怕在圣上那?里不好交差。
他们对他尚且如此,对姜月呢?
阿月若是嫁进来,又何尝不是进了虎狼窝?
府中?长辈听?了他一席话后可能?没法继续反对他的婚事,那?婚后呢?他们刚才对商户身份指指点点说短道长的,阿月嫁进来以后还能?继续经营百宝阁吗?
想必,会有诸多限制。
不,他不能?让阿月受委屈。裴秋生从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看得透彻,想得清楚。
这时,突然族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开口道,“不如此事容后再议?”
“还是不要容后了,”裴秋生本沉默着,此时又骤然开口道,“在下,原名裴秋生,当初回府的条件便是将来能?同?姜姑娘成婚,如今国公爷既然不愿,在下愿自?请离府。也?请府中?长老长辈们做个见证,今日便将我划出族谱。”
祠堂内彻底炸了。
裴秋生这话一出,刚才闹得最是激烈、府中?长辈怎么拦也?拦不住的闻渊,反而瞬间熄了火。
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音量比刚才放轻许多。
裴秋生道,“在下裴秋生,自?请划出族谱。”
闻渊跌坐在了位子上,口中?喃喃道,“不,我不许。”
闻渊才刚享受到被官道同?僚羡慕奉承的众星捧月过的日子,他们镇国公府刚刚才在科考一事上扬眉吐气,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让裴秋生离族谱出府?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嘲笑他教子无方?或是父子不和,竟然闹到了出族谱的地步,连他出尔反尔这事都可能?会人尽皆知。
况且,裴秋生离了镇国公府的支持,他真以为他能?被封什么好差事吗?这个时候出族谱,他怎么敢?
闻渊想到这儿,又质问裴秋生道,“你怎么敢?!”
裴秋生反倒不吃他这套带有威胁意味的说辞,冷笑道,“我如何不敢?”
说着,便请那?位头发花白的族老做主将他划去,闻渊此时一把抢过装着族谱的盒子,道,“谁也?不许动。”
神情接近疯癫。
众人从来没见过镇国公像今日这样失态过。
最终,族老见今日场面实在太?乱,让大?家都回去冷静梳理一下,三日后再议此事。
裴秋生从宗祠出来以后,便回院子收拾了一些东西,将他从前攒下来的一百多两、后来卖诗集赚的三百两银子和他月银中?没花掉的三百两银子派随云送给了闻氏,并他身上的玉饰玉簪一起,让她充回公中?。
余下的没多说什么,想必闻氏今日就?能?从闻渊那?里听?说。
而后,带着圣上赏赐的千两黄金、布帛、珠宝等等,一股脑让人抬去了姜家。
姜氏见到堆了满院子的大?小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来下聘呢,见到裴秋生过来,一时间哭笑不得道,“秋生这是在做什么?”
裴秋生不知道同?姜氏从哪头解释起,索性道,“大?娘,我可能?得在姜家住一阵子,先将我的衣物和东西带过来。”
姜氏虽然觉得奇怪,也?不说什么,“那?行?,那?你收拾吧。”
裴秋生便同?随云随影一起,只挑了一百两黄金出来,将剩下的黄金和珠宝都抬去了姜月屋子里,将其?他东西都往他屋子里面放好,衣柜都被堆得满满的。
裴秋生最终被圣上派去了翰林院历练个半年,暂时无实职,等半年过了以后才会封官。
裴秋生因此又过上了早出晚归的日子,只是或许是为了姜月的名声,这样大?张旗鼓的来过以后,他晚上反而不宿在自?己屋里,去对面客栈歇着了。
姜月对于裴秋生带着这么多东西回姜家住,不用问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想到镇国公那?德行?,和她这半年余来她去镇国公府时闻氏对她忽冷忽热的态度,她想了想,什么都没劝。
若不是因为裴秋生,她想她并不喜欢同?他父母打交道。
如今见到裴秋生从国公府出来后似乎轻松了许多,整个人像是心头的大?山被移除了似的,她自?然也?不想替他将那?大?山挪回去。
裴秋生从国公府搬了许多东西去姜家百宝阁又离开的事情,长安城许多人都看见了。
裴秋生派人放出去消息,称他考中?状元后,便感?念姜家曾经收养他又让他开蒙识字的恩德,便携重礼来拜谢。
长安城众人对此举颇为赞赏,既称赞姜家有德,又盛赞状元郎知恩图报,一时间竟传为美谈。
姜月含笑道,“你这样一来,这些个金银珠宝你都没法抬回去了。”
裴秋生笑道,“本就?没打算再抬回去。”
就?这样过了两日,裴秋生主动在晚膳后同?她交代了那?天发生的事。
裴秋生果然要离开镇国公府了。
“名字在族谱中?,将来或许还会对我有什么突如其?来的管束,也?或许会波及到你。所以,我明日还是要去一趟,想办法让他们将我的名字从族谱中?划出去。”裴秋生道。
姜月含着笑,道,“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总之,他做的决定都会考虑到她,这点她完全不担心。
第二日,裴秋生力排众议,最终达成了目的。
期间闻渊阻挠万分,但裴秋生称若是这次他不同?意,将来他只好立功求赏时,请圣上恩典满足他这个心愿,若是圣上细问起来,他只会将事情照实说。
裴秋生临走之前,去拜别了闻氏。
闻氏眼泪涟涟的,知道自?己留不住他,但还是忍不住伤心落泪。
裴秋生面对她心情有些复杂,最终还是叩了头离开了。
裴秋生离开镇国公府一事,很快就?在长安城传开。
不知是谁起的头,城中?开始流传新科状元裴秋生,原名闻北轩,是个忘恩负义之徒,回了镇国公府后借由镇国公府请的夫子教授学问,考上了状元,转眼便将镇国公府一脚踢开,自?立门户。
当然也?有人说,裴秋生压根就?不是镇国公府的世子,是个冒牌货,经过镇国公府为期一年的观察,发现是个假世子,这才给踢了出去。
谢云昭寻裴秋生问起这事的时候,裴秋生去繁就?简的说了一点,总结为一句话,“重点在于,他们出尔反尔,不愿我娶阿月,让我娶了也?不可能?会善待她。”
谢云昭过阵子便要同?温慕言成亲了,对于裴秋生这样的烦恼十分能?理解,“只是苦了你反过来被镇国公府泼污水了。”
长安城的流言兴起得有些奇怪,像是一夜之间从不同?的角落同?时传出差不多的消息,应当是有人刻意传播。
不是镇国公府又会是谁?
裴秋生笑道,“这都没有关?系,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们能?让我出来,便已经是极好的了。”
此时此刻在裴秋生心里,什么镇国公府,什么世子,什么家族荣耀,于他而言都是束缚。
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反而有一种自?由自?在,无债一身轻的畅快。
谢云昭道,“出来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同?我说。”
裴秋生举杯笑道,“多谢。”
到了月中?,就?在裴秋生顶着翰林院七八日的冷眼后,徐夫子终于忍不住出来替裴秋生辩白了。
他称他在裴秋生考过会元时就?已经同?镇国公府的人说过,他只在童试前教授了裴秋生一些基础的破题之法,至于其?他的,裴秋生基础很扎实,四书五经都自?然通读背诵过,没有更多需要他教的,更多的是于他探讨。
而到了童试以后,他更是没什么可教裴秋生的,反而裴秋生是不是给他答疑解惑。他大?多数的精力都放在了裴秋生堂兄闻北哲身上,并没有花多少时间精力教裴秋生。
能?考中?会元,甚至说,能?考中?状元,几乎都是裴秋生自?己的本事。
所以说,借由镇国公府,借由他的教授考中?状元一事,纯属无中?生有,无稽之谈。
徐夫子德高望重众所周知,他这话说出去后,在长安城引起了一阵轰动。
众人都在猜想,这闻世子……不,裴秋生莫不是天才,听?说是开蒙一年后考上的状元,旁人寒窗苦读十年恐怕都不及他十分之一。
于是,裴秋生在翰林院的日子总算好过了一些。
又过了不久,虽然镇国公府上下一心都要瞒着裴秋生离开镇国公府的真正原因,但还是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将真相给捅了出去。
这件事在长安城掀起了轩然大?波,连圣上都有所耳闻。
原本圣上对镇国公找回世子一事是知晓的,又在裴秋生离开镇国公府时以为是镇国公府弄错了人才会有此举,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如今听?闻真相,他在朝会上当众向镇国公闻渊问起,闻渊吭吭哧哧的不想承认也?不敢辩驳,愣是没说出来几句话。
不管怎么样也?只是件家世,圣上最终只是贬斥了两句就?没再说什么。
只是朝堂上众人却由此印证了他们听?来的消息,一时间众说纷纭,有说理解他觉得他做得对的,有说不理解他忘恩负义不善待恩人的,但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他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行?为。
这哪像是掌管着一个国公府的掌权人能?做出来的事?
也?太?低级了。
不过,他最开始答应的时候,可能?是压根不知道裴秋生学问那?么厉害能?得他青眼,后来又答应他中?了状元就?只娶那?姑娘时,也?没想到裴秋生真的能?中?状元吧?
毕竟,才开蒙一年,任谁也?猜不到这是个做学问的奇才。
他输就?输在了这样的侥幸心理上。当然,自?身人品也?是有问题的。
实在是不该。
裴秋生早就?料到镇国公府的人并不会那?么团结,光是想着闻渊不好过的人估计就?不下五个。所以,他压根不担心真相会不会被永久掩埋,只关?心什么时候被人捅出来。
当然,此事虽不是他有错在先,但古人还是秉承着百善孝为先的观念,对于他这样自?请出族谱,差点将自?己亲生父亲气病了的做法,依然是有很多人不理解也?不支持。
但无一例外的,都觉得裴秋生是个离经叛道,敢冒天下人之大?不韪的人。
第138章 始露锋芒
裴秋生作?为状元, 被圣上赐予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一职,日常工作?主?要是修书撰史、起草诏书、进讲经史等。
他进入翰林院后,不打算收敛锋芒。
恰恰相反, 他准备尽可能发挥出自己的实力, 将每一件事做好做得漂亮。
毕竟翰林院修撰不能上朝,而他如今是一个没有背景甚至说只有负面背景的人, 若是在翰林院无人推荐又?无人赏识, 相信要不了一两年就会被圣上遗忘, 被落在翰林院的角落中泯然众人。
他想做官,做清官、好官、有用的官, 利政于民。
他进了?翰林院以?后,原以?为会受闻渊的影响, 可他很快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会受到排挤或者说日子?不好过之类的, 反而比预计的顺利许多。
原因?是, 翰林院的官员们很快就发现,院中比他有经验的没他博学, 比他博学的没他能触类旁通,他总是能轻轻松松引经据典,将繁杂冗余的事务梳理地清晰分明。
没多久,裴秋生在翰林院中便成了?一位百科全书般的存在,院中但凡有人有什么东西不明白的, 只?要去问他, 他一准知道一些。若是运气好,还能听他说出个五六七八来。
而且, 裴秋生也会时不时说出一些初听骇人听闻细想又?有些道理的治世之道。
翰林院每三年?就会进来个状元郎、榜眼和?探花,个个才华横溢、文采斐然自是不必说, 但文章写得好,并不代?表就有治世经国的才能。
进来的状元郎们也未必个个都能受到重用,翰林院便是让他们显露才能的重要一关。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裴秋生就凭借才干脱颖而出。
其实裴秋生之所以?知道这么多,除了?科考时为了?应试琢磨过许多论题以?外,也少不了?系统的提点,在每个他印象模糊之处都能给出恰到好处的回应解答。
而他提出的那些观点,比如?治水之法,赈灾之策,都是在中国数千年?的文明历史中得到反复验证的经典,是他内心敬仰钦佩的,也是他希望能有人真正?用到百姓身上的治国之策。
当今朝代?,虽然长?安城尚属太平盛世,但底下的各州县未必太平,自从五年?前蝗灾后,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南边此起?彼伏的灾荒已然闹了?三五年?,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流民。
尽管蝗灾已然过去,但百姓已经乱了?,几年?过去依然没能安定下来。
很快裴秋生的赈灾之策便被翰林院大学士呈到了?圣上面前,圣上对他这样养民振民不如?疏民的观点、以?及具体的实施办法觉得颇为新奇,对裴秋生这个名字又?有了?更?深的印象。
圣上看完奏折后,在朝上公然感慨道,“镇国公,你错过了?一个好儿子?啊。”
圣上说这话时,意味不明,朝中谁也听不出来是赞赏还是怪罪。
直将闻渊说得无言以?对,最终抹了?抹额角的冷汗笑?吟吟道,“圣上说得极是。”
最终,圣上同意了?试试这个法子?。
不过这份赈灾之策真正?施行起?来还是遇到了?不小的阻力,倒不是朝中人反对,光自请想去做钦差大臣的人就有四五个。
主?要是底下的官员不想配合。
原因?在于每年?的赈灾粮赈灾银拨下去以?后往往被层层盘扣,一路经手官员多少都能捞点油水。
而今,却不再直接拨款拨粮,而是由地方官府带领流民安家置业,承诺今年?秋天的收成不再纳税,期间流民们的食宿问题由朝廷的钦差大臣直接运粮去解决。
公告一出,各路官员便觉得这是个有危险的苦差事不说,还要被钦差大臣们督导,更?捞不到什么银子?。
更?有甚者,直接派人伪装成山匪,半路截钦差大臣粮的,也有不少。
朝廷经过数年?雷声大,雨点小的赈灾,流民也不怎么相信朝廷,不少认为直接抢粮更?为快捷,也来抢粮的。
朝廷前两路钦差大臣派出去,均是遇到了?几波前所未有的抢粮浩劫,还没到目的地粮便没了?。
对方武力装备之完备,要让人说地方官府没参与,怕是谁也不信。
这样一来,后面的钦差大臣之职竟没几人愿意去了?,哪怕是圣上钦点,也有官员借口身体抱恙推脱。
遇到打劫可是有生命危险,即使是个肥差,也没人觉得是个香饽饽了?。
裴秋生便托翰林院大学士替他荐言,称愿毛遂自荐,自请担任钦差大臣,运粮去南境灾区,只?是请求圣上能派两百精兵随行。
之所以?带两百,是因?为人若太多,想必路上带的辎重也多,粮食宝贵,应多留给百姓;人若太少,则很难安全抵达。
圣上大喜,立即允了?,另外赐他此行可带上尚方宝剑,遇事可先斩后奏。
裴秋生临走前,从姜月的田庄里借走了?几个擅长?种植的人,带在随行的队伍中。
他南下之后,许多灾民见这次押粮的官兵装备精良,纷纷不敢轻举妄动,前半个月倒也相安无事。
等进了?南地后,裴秋生才见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灾荒。
四处都是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的人,山上的草根都已经被挖得差不多了?,如?今虽是春日,却不见半点绿草地,山坡上只?有一些树皮不完整的树木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如?同那些孤立无援的穷苦百姓。
原来,长?安城里的乞丐,日子?已经算好过很多了?。至少伸一伸手,隔三差五的便能讨到些吃食。
而造成这一切的,除了?灾荒,自然也有上面那位带来的过重的赋税。
可轻徭薄赋这种话,向来忠言逆耳,以?他的身份地位,无实权在身,没法说出口。但凡说出来,不知道要被多少官员口诛笔伐,光是圣上一人不悦,恐怕都要给他点苦果吃。
他也只?能徐徐图之。
当然,除了?灾民之外,裴秋生也很快就遇到了?伪装成土匪的官兵。
这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毕竟要是等他们真的到了?目的地,“官府”只?怕就不好抢了?。
同他随行的将领带着手下的精兵可为以?一敌十,很快便将这些个官匪抓了?起?来,上上下下几十人,想必是附近的官府都有出力。
那将领询问裴秋生准备如?何处置。
裴秋生淡然道,“为首的几个杀了?,砍了?头,将头颅挂起?来,坠在队伍后面。其他的人,绑了?带走。”
那将领纵然戎马半生,也被裴秋生这番处置骇了?下,问道,“万一引起?流民震怒怎么办?”
裴秋生看向那群跪在地上的人道,“我就是要让人知道,抢粮者没有好下场。何况,这群人,身强力壮,面色红润,半点没有流民的影子?。”
如?此,才能震慑到剩下那些想抢粮的人。
若是匪徒,想必平日里没少抢百姓和?官府的粮,死不足惜。
若是官兵,四周流民哀嚎遍野他们看不见,反而下得去手来抢粮,更?是不配活着。
为首的当斩首示众,至于底下的,不给吃喝,让他们也知道百姓挨饿是什么滋味。
而真正?的贫苦百姓,一路过来有武装的几乎没有,饿得手边寸铁都无,尚且成不了?气候,不会犯傻来抢粮。
果然,几个人头往队伍后面一挂,无论是路边观望的百姓,还是跟在队伍后面的俘虏,都再无半点动静。
等到了?目的地,裴秋生便着人给流民们放粮施粥。
说实话,两百精兵在成千上万的灾民面前,根本?不算什么,对方只?要有组织,齐心协力一定能抢走这些粮。
但裴秋生提前做过功课,这里的灾民尚且是一盘散沙。因?而精兵们往施粥处那么一站,再将刀剑弓箭亮出来,倒真没有人敢抢粮。
等他们吃到粥里的米粒子?,不少人稀里哗啦地哭了?。
他们两三年?来还是头一次喝到除米汤以?外的好东西,看来朝廷这次派来的人是个好的。
如?此施了?六七天的粥,周边灾民的疑心算是暂时稳住,裴秋生也从官府那里顺利获取了?不少荒废田地的消息。
裴秋生将朝廷的布告发了?出去,众人将信将疑,但不少人心里还是盼着的。
见能分点田地,想着不领白不领,便有人开始报名。
南方土地肥沃,真要下定决心种粮食,根本?不是难事。难得是从前百姓不知道这粮种下去守不守得住,将来是不是自己的,因?而才不愿意大面积种植。
时值六月,水稻播种的季节早已错过,但玉米、小麦和?黄豆确实正?是适合种的时候。
裴秋生找到当地有经验的老农,让他先教会从姜家田庄带出来的人,然后几人再一起?教大家种粮食。
而那些个抓来的“官匪”,裴秋生也没让他们闲着,他从官府那里借来了?许多脚链子?,将他们双脚给束缚上,让将领带着精兵奴役他们给百姓们耕地。
吃食方面没再饿着他们,但也绝没有让他们吃饱。
百姓们打眼一瞧,哟,这里面怎么有从前对他们耀武扬威的衙役?
惧是稀奇得很。
看来,朝廷派来的这位裴大人,从他们这里的地方官确实不是一伙的。从他目前做的事情来看,定是个好的。
有从前同官府衙役结了?些仇怨的,背地里便朝他们吐唾沫,精兵们没两天便弄了?个清楚,知道这些匪徒原来真是官兵,对于百姓欺负官匪的事情,纷纷装作?没看见。
一时间,成千百姓上下一心,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领粥、开地、种植、造屋的队伍。
民心一安,抢粮便成了?百姓下下之选。
消息一传开,周边州县的人也望风而来。
裴秋生便多设了?几个点。
一个多月后,裴秋生带来的粮食便没剩多少了?。
他派人回去快马加鞭呈奏要粮,按理说半个月应有结果,不知为何二十天也没有个消息。
想是被谁拦截了?。
眼见着官府带人给百姓们盖的房子?也建得差不多了?,裴秋生便将那些个干苦力的官匪圈起?来一一审问,从他们嘴里翘出来附近官府分别贪了?朝廷多少粮和?银子?。
让他们签字画押后,便带着精兵去各官府一一开仓收粮。
粮袋和?银两数目之多,令人咋舌。
那些不清白的县令,裴秋生也让人抓了?,回头一同带回长?安。
三个月后,第一批黄豆生产出来,新的一批玉米种下,来年?春天水稻便可以?开始生产,裴秋生准备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