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生活对于康熙来说,只是夜生活的小小调剂,而这会儿康熙真正的夜生活才正式开始。
“庐州,安庆,南阳,汝宁,黄州五府一月前发生雪灾,灾情严峻,死伤无数,饿殍遍地,臣请圣上降恩……”
康熙看完折子后,整个人的眉头都深深的挤在一起,乾清宫的气氛沉默的可怖。
梁九功将头低的不能再低,康熙这会儿是恨不得将那些尸位素餐之辈啖其肉,饮起血!
但随后,康熙也顾不得生气,直接连夜传召多位大臣议事。
按例,此五府为大别山共通之地,而大别山素日便有“大别通大江,大山含大水”之称,自古以来历朝历代便该在冬雪季节多加防范。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万万没想到……
“庐州府六安州,不过十日便因暴雪压塌房屋死伤近三千人,之后冻死,冻伤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
黄州府麻城郡,短短一夜间便被暴雪覆压百姓村庄十数个,不知有多少人在睡梦中丧命。
安庆府……”
康熙面无表情的念着,使得那些连夜赶来的大臣们有些都不由掩面,等到最后,康熙讽刺道:
“然诸卿所闻之事,距今又过了半月,这半月,百姓身处水深火热,可他们的知府,父母官却只字未言。”
康熙翻出了几位知府十日前的请安折子,上面都是些粉饰太平的话:
“臣言,瑞雪兆丰年,来年治地之税必能更上一层楼……”
“臣以为治地地肥丰厚,待的来日,必以国库盈仓以报圣恩……”
康熙越看越火大,直接将那折子“啪”的丢了下去:
“诸卿好好看看,好好看看我大清这些蛀虫!来年,来日,是打量着让已逝百姓的魂来替他们以谢圣恩吗?”
无人敢言,唯郭琇上前拱手:
“启奏圣上,臣收此书信至今已请人前往五府一探究竟,然大雪封路,如今不知其顾……”
康熙冷笑一声:
“大雪封路,拦的住探查之人,却拦不住某人的请安折子,若是长此以往,朕看,这大清迟早要易主了!”
郭琇随后以此事可押后处置,百姓轻忽不得为由,规劝康熙息怒,先谈赈灾,再谈治罪。
“……且那五府知府虽有瞒报之罪在前,然其对当地实情更为熟悉,皇上便有意降罪,也该令其先将功折罪,救百姓于水火。”
康熙听了郭琇的话,点了点头,与多位大臣长谈之天色将明,随后索性又以大朝共论此事。
等众臣将此事参详的差不多了,康熙虽然脸色难看,但是也点头同意后,郭琇又道:
“敢问皇上欲请何人主领赈灾之事?”
依着郭琇的想法,那五府知府都敢做出欺君之事,想必治下之地必定受灾严重,若是随意遣人一去……恐平生波折。
而康熙听了郭琇的话,也明白他的顾虑,随后康熙环视殿中,将目光放在了胤褆和胤礽身上。
“你二人可有人敢领此事?”
二人相视一眼,随后同步迈出一步:
“儿子愿往!”
“不敢请尔,固所愿也!”
康熙方满意点了点头:
“胤褆武道颇精,然世故不足,故这次赈灾,以太子为首,卓领此事吧。”
“皇阿玛,儿子……”
胤褆还想说些什么,康熙摆了摆手:
“待此事毕,朕还有用的着你的地方。”
赈灾事毕,那之后不就是惩处贪官了?
胤褆向来侠义心肠,早在听说这次之事后,就已经在心里演示了无数遍怎么把那些贪官千刀万剐的酷刑。
这会儿听康熙这话,直接眼睛一亮:
“好嘞!儿子听皇阿玛的!”
胤礽这会儿也是有些激动,他本以为皇阿玛这些时日和自己有些远了,可是没想到皇阿玛竟然把这件得民心之事交给了自己!
康熙下了旨意后,又想了想:
“胤禛也大婚了,虽还未入朝,这回便跟着太子一道去历练一番吧。”
康熙这话犹如一滴落入油锅的水,直接炸的后宫都沸腾了。
别人德妃不知道,只德妃这会儿整个人都差点晕了。
“老四他,他满打满算也才十三岁啊,怎么,怎么就要他去赈灾了?”
在现代爆炸信息的作用下,德妃自然知道在发生大灾时,生产力低下的古代会发生各种各样,骇人听闻的事。
她更清楚明白的知道,她的四子未来是一朝帝王,又该面对何等惨淡的人生。
可是,这实在是太早了。
德妃本以为自己也会是心中又大爱之人,可是这会儿落在自己的亲人头上,她才发现自己是如何的自私,狭隘,
“主子,四阿哥求见。”
德妃恍惚着让胤禛进来,看到胤禛的那一瞬间,未语泪先垂。
“怎么,怎么皇上好端端就点了你呢。”
胤禛被德妃那一张泪容给吓到了,随后有些无奈道:
“皇阿玛让儿子与太子二哥一同历练,是对儿子的赏识,额娘何至于此。”
“可是,会很危险。”
听了德妃的话,胤禛勾了勾唇,眼睛晶亮:
“额娘在担心儿子?好,儿子会小心的。前途坎坷,危机重重,可总要走的人呐,额娘,且相信儿子一回。”
德妃看着胤禛坚定的模样,原本有些慌乱的心渐渐镇定,她看着胤禛:
“你决定了吗?”
“是!儿子决定了!”
胤禛第一次露出了点少年意气飞扬的神情,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对于未知的危险似乎只在谈笑之间。
德妃心里叹了口气,难怪,难怪他会成为未来的一国之君。
自己在他这个年纪,不如他多矣。
“好,那你去吧。婉玉额娘会照看好的,你放心去。”
“多谢额娘!”
胤禛躬了躬身,随后抬起头,眉眼间却不似往日含着郁气,表情疏朗:
“再者,额娘可别以为儿子是个莽汉,有咱们十四在,儿子便是有个万一,还有十四呢!”
德妃闻言也是表情一缓,随后,胤禛复道:
“不过,儿子很高兴,很高兴额娘担心儿子。”
胤禛说完这话,强自按耐着心脏的巨跳朝外大步走去。
而德妃也是微微一怔,随后脸上也不自觉的带着几分笑。
她本来还害怕自己走上历史上那与四子反目成仇的结局,所以只敢不远不近的和他处着。
却不想,今日她才发现,并非是自己一厢情愿。
而第一次因为血缘亲情触动的二人,都没有发现偏殿的一扇熊皮帘子微微一动,一个小小的身影自其后闪过。
赈灾一事,商议容易,做起来不易。
等康熙将一切都安顿好后,已经是三日后了。
而胤禛也将在翌日一早踏上赈灾之路。
当天晚上,康熙第一次踏入后宫,便是进了永和宫。
德妃这两日时忙的团团转,自从胤禛和德妃那日的对话后,随后德妃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可是母子二人的心却是近了不少,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虽然胤禛对于前路险峻,并不放在眼里,可是做额娘哪里有不担心儿子的?
是以这几日德妃都在忙着让翠红她们准备——辣椒酱。
德妃思来想去,好带且好用的,也就是这东西了。
辣椒既能驱寒,又可以开胃,再者辣椒酱做成后在严寒环境中更是可以存放许久,实在是居家旅行,不可或缺之必备良品。
是以康熙一踏进永和宫,就被满宫那有些呛人的辣椒味熏的直咳嗽。
德妃倒是已经习惯了,就是嗓音有些沙哑。
“皇上怎么这时候来了?赈灾事宜都安顿妥当了?”
德妃的灵魂拷问让康熙呼吸一滞,倒是没觉得有那么呛人了。
“你倒是对此事上心。”
康熙有些无奈,德妃引着康熙进来,给康熙飞了一个白眼:
“瞧您说的,这可是老四一回办差,妾身这不是害怕么?”
康熙好脾气的没有计较:
“有朕在,便是他们捅破天,也有朕撑着。”
“天高皇帝远,谁知道呢!”
德妃嘀咕着,随后就被康熙敲了敲头:
“在心里说朕小话?”
德妃连忙捂住额头,让人上茶:
“妾身哪敢呀!来,您喝茶。”
康熙抿了一口茶水,随后翕动了下鼻子:
“这是什么味,虽然有些呛人,但是怪香的。”
德妃扬了扬眉:
“香吧?这是妾身让人做的番椒酱,御膳房还不会做,妾身只能让人用小厨房熬了。
没想到您能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过来,呛着了吧?”
德妃话虽如此,心里却是有些怨念的。
有这乱跑的功夫,猪队友还不如呆在乾清宫好好安顿赈灾必备之物,省得给老四万一以后留下什么隐患。
康熙向来不懂德妃的脑回路,这会儿只是单纯的以为德妃关心自己,心中感动:
“爱妃放心,朕无碍。只是,不知这番椒酱究竟是何物?”
“番椒酱乃是以番椒,炸花生,豆豉酱等多种调料熬制出来,做成后放入器物中可以存放良久。
且番椒可以暖身,开胃,老四第一次出原本,妾身怕他有吃不顺口之时,能有些调剂之物。”
德妃慢条斯理的解释着,倒是让康熙也不由觉得口舌生津:
“那,朕替老四先尝尝如何?”
康熙这话一出口,德妃差点瞪圆了一双眼睛。
没想到你是这样做阿玛的!
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康熙开了口,德妃自然不能拒绝。
随后德妃让人取了一小坛辣椒酱过来,盖子一揭开,康熙便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德妃心里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出息!
“对了,咱们用膳,怎不见十四?”
康熙还是很有良心的没有忘了自己的小儿子。
德妃一面漫不经心的将辣椒酱夹进馒头里,一面道:
“这不是十四听说明个他四哥要出远门,提前过去和老四亲香亲香,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见。”
“必不会很久……就这么吃?”
康熙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手中的辣椒酱夹馍。
其实吧,辣椒酱不管是拌饭,拌面都是好的,可是今个看着康熙没事人一样过来和自己说话,德妃心里就憋了一口气。
听了康熙这话,德妃只是温婉一笑:
“对的呀,您尝尝,可好吃了!”
梁九功看着那拳头大的馒头被康熙两手捏着送入口中,眼珠子都差点没瞪出来。
皇上素来好面子,这会儿……竟是不在乎了呢。
德妃托腮看着康熙龙口大开,随后把辣椒酱蹭的脸上都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康熙有些不解,但还是夸赞道:
“确实味美!”
就是他的爱妃,笑的太灿烂了些。
德妃笑而不语,但最后还是顺手帮康熙把脸擦了。
等到了就寝的时候,德妃好好泡了一个热水澡,将自己身上呛辣的味道洗去,整个人又成了原来那副毫无攻击性的样子。
德妃出去的时候,康熙正靠着床头拿着一本书,等德妃出来,方眼睛一抬:
“好了?今日倒是格外的久。”
德妃没忍住,又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瞧您说的,妾身这两日和番椒打交道,不知您要过来,身上一股子番椒味,可不得好好洗洗?”
康熙回味了一下辣椒酱的味道,勾了勾唇:
“番椒味……确实令人颇有食欲。”
德妃:!!!
救命!有变态!!!
好容易等德妃炸了的毛被康熙哄顺,二人靠在枕上,康熙道:
“朕让老四去赈灾,你可怨朕?”
原来您也知道自己用那么小的孩子是会招人怨的啊?
可是,德妃能这么说吗?那必须不能啊!
德妃想了想,道:
“起初,是怨的。”
但还不待康熙说话,德妃又补充道:
“可是,后来妾身转念一想,额娘是水,可纵得孩儿胡闹,阿玛似山,必要教孩儿个天高地厚。
您是老四的阿玛,不管做什么,必然有您的用意。妾身不过一深宫妇人,便只有帮老四解决些日常琐事了。”
德妃低声说着,可是那一字一句,就像是辣椒酱一样,热辣辣的烙在康熙心上。
“还是,爱妃懂朕。”
翌日,胤禛一早便要动身,德妃不能送他出宫,是以只能着人将辣椒酱送到他在乾西五所的院子。
四福晋两眼通红的接了转头又对胤禛哭了一通:
“妾身无能,不及额娘巧思,只能以些粗陋针线送爷离京。”
“好了,莫哭了。你和额娘的心意爷都知道,小十四还睡着,就别叫他起来了,那家伙哭起来……啧,醒了,爷走了。”
胤禛和四福晋说话的间隙,原本准备好的几个大箱子也被抬上了马车。
这是康熙的恩典。
马车辘辘,很快,便在一转弯后,消失在四福晋的注释下。
城外,康熙亲自送两个儿子离京。
太子虽是这个年纪,却是办过几件事的,再加上仁孝皇后故去,毓庆宫无主,倒是不及胤禛儿女情长。
康熙对胤礽叮嘱许久,随后末了才补上一句:
“照顾好老四,他是第一次办差。”
胤礽不由想起自己第一次办差的时候,乃是皇阿玛亲自引导,一时间微微动容,点头应下。
随后,康熙才看向胤禛,这会儿时候已经不多了,康熙只说了一句:
“好好办差,你额娘和弟弟还等你回来。”
“是!”
胤禛抱拳一礼,康熙颔首:
“行了,你且去吧。”
一青年,一少年,皆着锦衣登上马车,回首一望,端的是气宇轩昂,锐意逼人。
此去,解民苦,平民怨,救民于水火。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回来了,继七月份到现在第四次生病后我又回来了,之前在微博看到头像猫猫犯太岁我还不信,但是生了这几回病后……我怂了_(:з」∠)_
最后,希望大家健健康康叭!
第50章 ◇
马车辘辘, 因为灾情紧急的缘故,所以太子和胤禛一路都没有停车用膳,就连往日那些奢华舒适却笨重的马车也都弃了。
毕竟, 此次暴雪对于百姓造成如此大的伤害的根本原因并非朝廷无粮可赈,无银可用。
庐州, 安庆, 南阳,汝宁,黄州这五府在大灾来临之前相较于其他地区的百姓也算是较为富裕的地区。
可谁能想到,这样的富庶之地的百姓会有这样一场无妄之灾。
他们本应在天灾来临之际,在当地父母官的带领下共同抵抗天灾, 即便大雪封路, 雪灾汹汹, 但他们仍有以自己努力换来的劳动果实, 足够, 足够他们度过最艰难的岁月。
然而,那位县令笔下的饿殍遍地, 简直令人齿寒。
胤禛掀起帘子朝窗外看去, 京城的大雪已经将将欲停,唯余一片银白落满大地。
这会儿天刚擦擦黑,但因有雪光映着, 所以并不显得黑暗。
外头,苏培盛低声禀报:
“爷,今个咱们赶路急, 这会儿前不着村, 后不着店的, 幸而太子爷的人在前头发现了一座破庙, 您看……”
他的爷打小虽然在两个额娘手里碾转,可是却从没有在衣食住行上吃过一丁点的苦头啊!
胤禛正色道:
“破庙又如何?二哥都住得,爷又何妨?况且,那些灾区的百姓,尚不知可有片瓦遮身。”
马车戛然而止,胤禛一掀开帘子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将身上的裘袍裹的更紧了些。
裘袍是德妃让人准备的,胤禛原想拒绝,可是架不住德妃和四福晋的劝说,这才留下。
风停雪止,细细的一弯银月那淡淡的光辉投下,破庙前的兄弟二人裹成了一个行走的毛球。
两个人红着鼻尖,笼着手对望,冻的一句话都不想说,还是胤禛先客气了一句:
“二,二哥请……”
话方出口,已经打了哆嗦。
太子摆了摆手后,像是外头的冷空气烫手,飞快的笼进袖筒里,快速道:
“走吧。”
二人进入破庙,里头已经被侍卫粗略的打扫了一遍,宫人也点了火。
但是这破庙之所以叫破庙,就是因为它是个四面漏风的产物。
胤禛走到火堆前方才能感觉到些暖和,而太子已经自然的率先席地而坐在毯子上了。
随后,太子看着胤禛左看看,右看看,纠结的不知道坐在哪里的模样笑了笑:
“老四,坐啊。”
胤禛那张冰山脸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裂开,但随后他深吸一口气,这才撩起衣袍坐下。
只是看着胤禛那副有些隐忍的模样,太子不由撑颔一笑,随后他将一根枯枝丢进了火堆:
“今朝我等能有这座破庙落脚已是难得,老四就模样嫌弃了。”
胤禛抿了抿唇,半大的少年纵使往日老成,可这会儿也带出了几分委屈:
“弟弟不曾嫌弃。”
太子摇了摇头:
“当年俄罗斯屡次骚扰我大清边境之时,我曾随皇阿玛去往吉林乌拉探查。
此地之严寒远非今日可比,此地之人烟稀薄也远非今日可比。当初莫说是一处破庙,便是一处山洞也难寻,此间种种,今日与之相比,实属难得。”
许是因为晚上太过寂寥,太子难得的和胤禛说起些往事,胤禛也认认真真的听着,倒是看的太子好笑不已:
“老四,今个就是咱们兄弟间说说话,既然已经出宫,不必太过拘束。你啊,就是太严肃。”
“是,弟弟,弟弟受教。”
胤禛轻咳一声,点了点头,随后腹中饥鸣一阵,苏培盛连忙去张罗造饭。
撑起的架子上挂着一个带着铁链的锅,里面放了满满一锅的白雪,没过多久热水咕嘟咕嘟的冒气了。
点心那等需要慢品的风雅之物马车上未曾携带,已经冻的冷硬的饼子和肉干被放在火边烘烤。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能有一块烤的的酥脆微焦的干粮,一把能量满满的肉干,再喝上一碗热水竟让人打心里生出一种满足感。
有了吃的,兄弟二人都谨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低头用膳,一旁的宫人,侍卫也终于可以略微松口气。
等一顿饭用完,已经适应了外头温度的胤禛不由涌起一股子困意。
太子用热毛巾擦拭了脸和手,呼出一片白气:
“快睡吧,明个咱们需要加紧行程了。郭大人说那处官道不通,必要之时,你我还需轻车简骑,直抵府衙。灾情可恕,人祸难饶!”
“二哥先请。”
胤禛看着太子直接枕着一个包袱入睡,愣了愣,没想到他以为一向娇生惯养的二哥在外走动竟如此不拘小节,而自己……实在狭隘了。
胤禛抿了抿唇,慢慢躺了下去。
说起来,今日虽然在马车上坐了一天,可是这次的马车没有丝毫舒适性,这会儿困倦涌上,直让人觉得浑身酸痛之余也无瑕去理会。
胤禛迷迷糊糊的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一阵猫儿在木板上磨爪子的声音。
“刺啦,刺啦,刺啦——”
“苏培盛,发生何事了?”
胤禛睁开眼,看到太子已经合衣而起,一脸警惕的看向外面。
“二哥……”
胤禛话未说完,太子便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揉着额角,压低了声音:
“方才竟忘了,这里是破庙,自然也有供奉的神明,老四,随我先去祭拜一番。”
胤禛懵了:是,是这样吗?可是那声音不是从外面传来的吗?
可是那边太子已经在供案前应了一礼,口中念念有词,大意是借贵宝地一用,来日回程必定给予厚重香火云云。
胤禛长这么大未曾正儿八经的出过远门,所以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还是被太子带偏了。
随着二人的念念有词,外头的“刺啦”声愈发频繁了。
“二,二哥,会不会是外面有人……”
“怎么会,我们落脚之时,御林军已经前前后后探查过了。”
可是那磨爪子的声音急促的实在惹人心烦,看来这位破庙的神明也不好使。
胤禛抿着干裂的唇:
“要不,咱们出去看看?”
人在恐惧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的依赖可以藏身的外物。太子私心并不愿意出去,可是却也不愿意在胤禛面前露怯。
“那,便去看看吧。”
两个主子要出去,自然被宫人侍卫围了一大圈,等二人四下环顾,这才将目光锁定在一辆马车上。
“老四,那似乎是你的马车……”
胤禛僵了僵:
“不,不能吧。”
“要不,让人去看看?”
随着二人的交谈声,里头的磨爪声一下又达到了另一个巅峰。
胤禛下意识的咽了一下口水,他只听说皇阿玛让自己去赈灾,没说,没说还有驱鬼辟邪这活啊!
太子这个时候还是很仗义的,没有直接撒手不管,而是认认真真的和胤禛分析:
“老四啊,你看,即便,即便这是个不,不是常物的,可是它并未对我等有加害之心,它落在你马车上,许是有事和你,和你……”
太子实在编不下去了。
随后,太子闭了闭眼,手一抬,御林军们一手举火把,一手拿长剑,将那辆马车团团围住,车帘被直接扯开,露出里面的大箱子。
“刺啦,刺啦——”
声音还在锲而不舍的的响着。
御林军首领心一横,直接挑开了锁头,爆喝一声:
“各方妖孽,还不现身?!”
太子半挡在胤禛的前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箱子。
“咔哒,咔哒——”
箱盖被人推起,但似乎太过沉重,没有被推开。
胤禛忍不住皱眉盯着,在明亮的火把映衬下,他隐约看到了一截……短短的小手。
随后胤禛脸色一变,直接拨开御林军冲了进去:
“小十四?小十四,是你吗?!”
“呜,四哥,是宝宝,是宝宝!”
“……”
方才一直求神拜佛的太子这会儿看着眼前的一幕,那副温和的模样有些崩塌。
胤禛连忙把小胤祯解救出来,可才出来小胤祯就捂着肚子,涨红了脸:
“四哥,宝宝要恭桶。”
胤禛抿了抿唇,压下自己那些想要斥责的心,疲倦的摆了摆手:
“苏培盛——”
苏培盛直接带着小胤祯去不远处的树下解决了。
月光下的雪地,两串脚印的尽头是一块大大的不平坑洞。
胤禛看了一眼,抽了抽嘴角。
看来,这是憋狠了!
火堆重又被烧旺,小胤祯小口的喝着热水,在两个哥哥的虎视眈眈下头都不敢抬。
小胤祯是胤禛的亲弟弟,是以太子并未出言,胤禛一双眸子盯着小胤祯,半晌才开口道:
“四哥这次有公务在身,你作何如此?”
小胤祯悄咪咪看了胤禛一眼,随后才小声道:
“宝宝,宝宝就是在箱箱睡了一觉哦。”
胤禛气的表情逐渐难以维持:
“哦?那你作何爬到箱子?”
小胤祯眨眼睛:
“躲,躲猫猫?”
胤禛简直要被气笑了,这是考他呢?
胤禛摩挲了一下指尖,一幅好声好气的模样:
“那,小十四今天一整天都不饿吗?”
小胤祯听到这里可就不困了,他献宝似的将自己的点心袋子贡献出来:
“四哥饿了?宝宝有给四哥留哦!”
胤禛直接一口气哽住,皮笑肉不笑的一字一顿道:
“四哥先谢过小十四你的好意了。”
“不,不谢……”
小胤祯话未说完,胤禛有沉下脸:
“既然小十四你只是躲猫猫无意入内,等天亮我便让侍卫送你回宫,幸而这会儿还不是很远……”
说是躲猫猫,却给自己带了那么多口粮,这小家伙是仔细自己好糊弄呢!
小胤祯手里的肉干都掉了,随后巴巴瞅着胤禛,犹犹豫豫:
“四哥,宝宝想……”
“不,你不想!”
胤禛一脸冷酷无情。
太子倒是有些神奇的看着小胤祯,打今个下马车后,老四就是一幅老成持重的模样,没想到……就这么破功了。
小胤祯哼哼唧唧的凑到胤禛的身边,小声道:
“呜,宝宝想四哥,宝宝就是想四哥!”
小胤祯直接摆烂:
“宝宝小小的,马车大,可以放下宝宝!”
这是能不能放下的问题吗?
“可是不安全。”
胤禛严肃道:
“这次四哥是去赈灾,前路未卜,你若跟去有个万一,四哥会心痛的!”
“宝宝给四哥呼呼,四哥乖乖,痛痛飞飞——”
“你……”
反正胤禛不管说什么,小胤祯总有法子打断或者转变方向。
胤禛感受着身体的舒服轻松,可是还是铁了心的想要送小胤祯回去。
倒是最后太子开口道:
“如今距京一百八十里,若是寻常人轻车简骑,自可以一日而归。但是老四,你别忘了,十四弟只是个奶娃娃,若没有人盯着恐生波折。”
“可是……”
“这样,我稍后给皇阿玛写封信,看皇阿玛如何说?”
胤禛看着小胤祯卖萌装可爱,但就是不想回去的模样,只能点了点头。
小胤祯是留了下来,但是行程并不能停止,太子私心想着若是皇阿玛要派人接小胤祯回去,自己这边也可以同时请人送小胤祯走,达成双向奔赴。
然而……
“二哥,皇阿玛来信了?他如何说?”
胤禛盯着太子,小胤祯也盯着太子,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太子晕乎乎道:
“皇阿玛说,让咱们带上十四弟同去,倘若此行中,若十四弟有什么万一,可以便宜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