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人高马大的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剥起了小小一颗的南瓜子。
天黑了,苏糖放下书,揉了揉脖子,偏头往旁边盘子看。盘子里装着林卫宗剥好的南瓜子,满满一大盘,他剥了好多。她抓起一把南瓜子喂给他吃,先给他喂了,她再自己吃。
苏糖吃着南瓜子,若有所思地觑着眼睛往林卫宗看去。
他剥南瓜子的这段时间,他人挺安静的,看来她该多买点南瓜子放在家里,这样当他话多又粘人,她嫌他烦的时候,她可以拿南瓜子打发他。
既能打发他,她又可以吃到东西,一举两得。
苏糖默默将买南瓜子一事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
走之前,苏糖拿起桌上放着的钥匙,放到斜挎包里。林卫宗抱了一堆东西出来,苏糖定睛一看,好家伙,全是吃的。
林卫宗说:“糖糖,这罐麦乳精是你的,你记得泡着喝,每天喝一杯。这两斤鸡蛋糕和丝巾是给妈的。剩下的这条红塔山香烟,两瓶红星二锅头的白酒是给咱爸的。”东西谁是谁的,他都分配好了。
林家,林国栋因为破了一个案子,晚上回来人很高兴,想喝点酒庆祝一下,结果他发现他放在柜子里的两瓶红星二锅头不见了。
他不甘心的把手伸进去摸:“酒呢,我的酒呢?我那么大的两瓶白酒怎么不见了?难道是卫宗喝光了?可这小子不是不喝白酒的吗?”
林卫宗鼻子痒,打了个喷嚏。
等他说完,苏糖挑眉,问道:“没了?”
林卫宗:“没了。”
苏糖笑了笑,说:“你给我爸妈都送了东西,我姐江溪呢?”她家里有多少人,她不信他不知道。
林卫宗老实地说:“我没有想过要给她送东西。”他拎着东西出门,把它们挂在自行车上,让苏糖坐上来,他脚一蹬往前骑,“糖糖你又不喜欢她,我凭什么给她送。你不喜欢的人,我也不喜欢。”
苏糖扑哧笑了出来,笑声如铃声般清脆悦耳。她用头敲了敲他的后背,虚伪地说:“胡说,我哪有不喜欢她。”讨厌,他尽会说些大实话。
林卫宗机灵了一回,没有反驳她,而是说:“是我说错了,你没有不喜欢她,你明明是很喜欢她。”
苏糖笑容僵住,开口叫了他的名字,得到他回应后,她语气幽幽说道:“你还是别说话了,安静骑车。”
到了筒子楼的楼下,林卫宗把东西交到苏糖的手里,大概是路上她不准他说话的缘故,这会儿他嘴里唠叨不断。
“提回家了要记得把它们分给爸妈。”
“麦乳精是你的,鸡蛋糕和丝巾是妈的,烟和酒是爸的。糖糖,不要弄混了。”
“他们要是问是谁买的,你就说是你买的,毕竟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我们不分彼此。”
苏糖又抱又拎,看着一副通情达理模样的他说:“真的是这样吗?”
她歪了歪头,“难道不是你在以退为进,想要我替你在他们面前给你说好话加印象分吗?”
林卫宗卡了一下,眼神躲闪,声音飘忽,脸红成了猴子屁股:“糖糖,你给我留块遮羞布。”
苏糖笑哈哈的转身进楼。
回到家,江国平和黄莉正在说话,苏糖往窗户那边看了一眼,扁扁嘴,他们装的倒是像,可惜还是被她看出了不对。大夏天关窗,简直是在掩耳盗铃。
苏糖不拆穿他们刚刚在窗户边偷看她和林卫宗的事。
她把手里提着的东西分给他们,江国平一脸宝贝的拿着烟和酒,高兴地说:“好烟好酒,晚上我得喝上几杯助助兴。”黄莉一直在限制他烟酒的量,一瓶白酒,是他半年的量。
苏糖拿回来整整两瓶白酒,江国平喜笑颜开,对着苏糖挤眉弄眼:“糖糖,还是你对爸爸好,买的东西买到了我的心坎上。对了,你是怎么想起给我买烟和酒的?”
黄莉吧丝巾戴在脖子上,又拿了块鸡蛋糕吃,听到江国平的问话,她说道:“这你可猜错了,它们该是她对象买的,糖糖一个姑娘家,她能知道什么烟是好烟,什么酒是好酒?”更何况上次苏糖去友谊商城考试,回来时给她拿了一斤鸡蛋糕,提到过鸡蛋糕是林卫宗买的。
江国平干巴巴地说:“糖糖对象买的吗?那也不错,他懂的孝顺长辈。”
苏糖忍俊不禁,白天林卫宗瞒着他爸妈给她房子和金条,她也说过林卫宗“孝顺”。
黄莉从江国平的手里把烟和酒拿过来,想到今天是庆祝苏糖找到工作的好日子,她大方的给他留了一瓶白酒,然后把烟酒和鸡蛋糕一起放到柜子里。
江国平松了一口气,还好她给他留了一瓶。
苏糖提醒:“妈,麦乳精也要放进去。”
黄莉:“知道了。”东西放好了,她出来看着江国平说道:“这都七点多了,江溪怎么还没有来。饭和凉菜已经做好了,该炖的肉也炖了,只须她一到,我再炒两个热菜,我们就可以吃饭。”
“她的脾气倒是大,让我们一家人等她一个。好好的日子她非要迟到,江国平,我告诉你,平时她怎么样我都可以让着她,但今晚要是她毁了给糖糖庆祝的好日子,我跟她没完!”
江国平摸了摸鼻子,讨好道:“我跟她说过要她今晚过来吃饭,她会来的,再等等,等等。”
黄莉不理他,拉着苏糖的手,心疼地说:“糖糖受委屈了。”
苏糖施施然开口:“姐姐她不是故意来晚的,她怕是遇到事了,粮食站每天人来人往,忙不过来也正常。”她看似是在给江溪说好话,其实是在火上浇油。
黄莉哼了哼:“她一个临时工能忙什么?”
“我们待她真心实意,一片实诚,她却跟我们拿乔,摆姿态。也是我们心善,太过善良,这才让别人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谁都能来欺负我们。”
江国平听得出来黄莉是在指桑骂槐,话虽然难听,但确实是江溪做的不对。他不满地皱了皱眉,在心里对江溪有了意见。他跟她说过让她今晚早点过来,她嘴上倒是答应的好,行动上却拖拖拉拉的。
“时间不早了,大家都饿了,不等她了,我们先吃着。”他发话道。
黄莉笑的合不拢嘴:“这才对嘛。”
她扭头看向苏糖,眨了一下左眼,无声夸奖苏糖和她有默契,夸赞她刚刚做的不错。苏糖笑嘻嘻地回了她一个眼神。
黄莉刚走进厨房,江溪来了。
江溪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后跟着赵军。苏糖往赵军身上看去,身材魁梧,长相精明,不是一个安分的人。
江溪向江国平介绍赵军,今天是她和赵军结婚后,赵军第一次上门。他的手上拎着烟酒和一袋鸡蛋。
苏糖看到赵军带来的烟和酒,嘴角上扬。哎呀,巧了,林卫宗今晚给江国平送的也是烟和酒,从它们的牌子、质量、味道和体面程度相比较,林卫宗送的烟酒方方面面完胜。
惨,赵军太惨了。他这是什么运气啊,作为女婿初次上门,他就在江国平面前输给了面都没有见过的林卫宗。
苏糖眼里满是笑意,她若是把今晚的事告诉给林卫宗,他还不得高兴死。
苏糖坐着不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手上戴着的手表。赵军和江国平在说话,主要是赵军在讲,说的是乡下的趣事,苏糖听了一耳朵。
江溪收回看苏糖手表的目光,低头看了看她空着的手腕,抿抿嘴没说什么。拿起扫把扫地,扫完了她又开始用抹布擦桌子,勤快极了。
江溪勤快,不勤快的苏糖便显出来了。
苏糖岿然不动,她才不要干活,谁都是第一次做人,凭什么活都交给女人干,男人不干?
别人家是什么情况,苏糖不知道,但是在她家,扫地擦桌的活一向是江国平干,黄莉偶尔才会打扫一两次。黄莉主要是做饭,江国平也会做饭,但黄莉把做饭这活抢过来了,为的就是做饭的时候,她可以边做饭边把好吃的喂给苏糖吃。
赵军皱眉看着苏糖,不赞同的想,苏糖怎么能这么懒,一点也不勤快。在他们村里,姑娘家要是成为一个懒姑娘,好名声就没有了,会很难嫁出去的。哪怕嫁出去了,嫁的男人也不好。
他年长苏糖几岁,又是她的姐夫,赵军自认为他有资格对她说教。
赵军说道:“糖糖,你坐了这么久应该休息够了,你去帮帮你姐。你姐勤快贤惠,我们在村里的时候,她是出了名的好媳妇,名声极好,你跟着学学。我不是对你有意见,我只是想让你勤快些,不至于被传出懒的坏名声,我是为了你好。”
“你娶了我姐,你难道不知道我从小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吗。”
苏糖平静看他,“你怎么不去帮忙,你不怕被人说你懒?”黄莉和江国平都没有说过她,他哪里来的脸?
赵军不由得瞪大眼睛:“我是男人!”
苏糖:“男人又怎么了,有哪条法律规定男人不能干活,我爸......”还不是天天在家打扫干活。
江国平赶在苏糖揭他底前打断他们:“赵军,糖糖还是个孩子,她说话冲,你别跟她计较。”
他疼了苏糖这么多年,哪能让赵军说她闲话。江国平知道,要是拿苏糖和正在勤快干活的江溪相比,他就算是昧着良心,他也不能说苏糖做的对。
他打算先把苏糖哄走,不然她火气上来了,她不会管赵军是不是她姐夫。动静若是闹大了,把黄莉引出来,江国平都能想到黄莉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江国平温声说道:“糖糖,你到厨房看看你妈把菜炒好了没有?”
苏糖没有硬留下来,回道:“恩,我这就去。”她看也不看赵军,转身走了。
苏糖一走,江国平和赵军继续说话,气氛没有先前好,两人脸上表情有些僵硬。
赵军是因为苏糖顶他嘴了,自打他进黑市买卖粮食和山里猎物开始挣钱后,家里人唯他是从,他说什么是什么,不会有人敢顶嘴。江国平是因为他觉得赵军看不懂眼色,心里没有数。赵军只是女婿,他哪来的资格能够对他家的人指手画脚。
黄莉看到苏糖进来,纳闷问道:“糖糖,你进来做什么,这里面的油烟气这么大,你快出去,待久了小心油烟气沾到你的头发和衣服上。”
苏糖:“爸让我进来看看菜炒了没有。”
黄莉挑眉:“你觉得我能相信这话?说吧,发生什么事了。你嘴巴噘的这么高,是谁惹你生气了。”
苏糖告状:“姐夫说我懒,不够勤快,要我向姐姐学习。”
黄莉脸一变,她抱着苏糖,心疼坏了:“他的话不用听,糖糖很好,你是我最骄傲的女儿。咱们是城里人,跟他不是一路人。”
“他一个乡下泥腿子没多少见识,他要不是娶了江溪,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进城的机会,只能待在乡下面朝黄土背朝天。他说话不好听,你就当他是在放屁。”很好,赵军欺负她女儿是吧,等着瞧,她会回击的。
怪不得他会娶江溪,江溪不讨喜,他也不讨喜,两个不讨喜的人倒是凑成一对。
苏糖撒了一会儿娇才从黄莉的怀里出来。
江溪出现在门口:“黄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黄莉皮笑肉不笑地说:“有啊,有一个肉菜没有炒,你来炒吧,让我看看你的手艺有没有退步。肉是要和洋葱一起炒,你先切两个洋葱。”
原本黄莉是想做青椒炒肉,可谁让江溪的男人惹到她了,她顺势把青椒炒肉这道菜换成洋葱炒肉。洋葱会熏眼睛,要是不熏眼睛,她也不会让她切。
她拿了两个西红柿塞给苏糖:“糖糖,你去洗菜。把它们放在水龙头下面,用水冲冲就行了。”
“哦。”苏糖屁颠屁颠的去洗西红柿,不,应该说她是玩水去了。
安排好苏糖,黄莉看向江溪,脸上挂着笑,说道:“糖糖勤快吧?她这都是向你学的,你给她起了一个好榜样。糖糖要是被人说她懒,那被她学习的你又算什么,更懒吗?你叫我一声姨,作为长辈,我还是得说你几句,你们两口子以后说话应该多注意些,多少人是栽在他们的那张破嘴上。管好嘴,才能少是非。你别怪我的话刺耳,我也是在关心你们。”
黄莉没有说一个脏字,江溪心里却堵得慌,她只能憋屈的收下黄莉的“好意”。
背对着她们的苏糖美滋滋地翘起嘴,有妈的孩子是个宝,她就是她妈的掌中宝、心尖尖,永远被偏爱。
桌上,肉菜大多是摆在苏糖面前,炒的炖的。
黄莉给苏糖夹了一片烤鸭,自豪高兴地说:“糖糖,多吃点,友谊商城的工作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那么难进你都考进去了,真是有出息。售货员的铁饭碗你端上了一辈子不用再发愁,这要是放在乡下,你就是鲤鱼跃龙门,光宗耀祖了。”
江国平跟着夸奖:“是啊,糖糖确实是优秀又厉害,给我长了大脸面,厂里不少人羡慕我有个好女儿。”
苏糖给江国平倒了一杯酒,再给黄莉夹了一筷子的菜,说道:“爸,妈,我和你们同乐,我能有今天多亏有你们在背后支持我爱护我。你们养我大,以后我养你们老。”
黄莉眼里闪过泪花,看向江国平:“国平,你看到了吗?咱们闺女多孝顺,她对我们多好。她还要给我们养老,一点也不怕我们老了不中用。她能来当我们的女儿,是我们的福气。”她将苏糖不是江国平的亲生女儿,只是继女的事实模糊了。
在黄莉感染力极强的言语下,江国平看着苏糖的眼神疼爱有加:“糖糖,我不到退休的年纪,还能够在厂里工作继续几十年,你要是钱不够花告诉我,我给你,你拿去想买什么就去买什么。”
黄莉:“糖糖,听你爸的,他给你钱你就拿着。他是你爸,你拿了他只有高兴的份。”
苏糖看着黄莉三言两语撺掇说通江国平,要他在她有了工作和工资后,继续拿钱给她花。说好听点,是他这个当爸的给她的心意,说难听点,不就是她逮着江国平这只肥羊使劲剥削压榨吗。
她心里还是有些负罪感,但想到她要是不把他的钱花了,他可能会把钱拿给江溪花,苏糖仅有的那点负罪感也没有了。
她既没有违法犯罪,又没有心肠歹毒的去害人,她只是想对自己好点有什么不对?
江溪不可置信叫道:“爸!你怎么能把你的钱给她,就因为她说要给你养老吗?我可是你的亲女儿,我也能给你养老。”她在亲女儿几个字上加重语气。
赵军不满江国平的做法,俗话说的好,生不出儿子只有女儿的时候,女婿就是半个儿。江国平只有江溪一个亲生女儿,他的钱应该给他和江溪。苏糖是后妈带进来的继女,有感情那他就给她一点钱,别人不会说他做的不对。
江国平把钱都给苏糖花了,他把江溪和他置于何地。
赵军在村里去黑市,规模只是小打小闹。镇上的黑市管控不严,来往的人都是乡里乡亲。城里的黑市不一样,他有的那点身家,在城里的黑市里溅不起一点水花。所以他想到了江国平,江国平在机械厂当了那么多年的工人,手里肯定有钱。
江国平大声说道:“你是给我养老吗?你是别有用心,是图我的钱!”
江溪好委屈,她是图了,可苏糖还不是一样在图他的钱。他凭什么只说她,不说苏糖。
黄莉隐晦地翻了个白眼,一本正经地说:“溪溪,你怎么嫁人了还不懂事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跟国平已经是两家人了,你该有点分寸。你爸做的决定是经过他深思熟虑做下的,你一个小辈怎么能够顶嘴反对他。你太不该了。”
“你妹妹还小,花你爸的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你不让她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想离间他们的父女感情。”
“不是我胡说,溪溪啊,你和你妈的作风可真是像。”黄莉状似好心的补了一句。
江国平皱眉,一想起江溪的娘,他就满肚子怨气,甚至迁怒到江溪头上,对江溪没有了好脸色。
他说:“你把心思摆正,眼皮子不要那么浅。我把工资花在哪里,给谁花,这些用不着你来关心。你要是闲得慌,在粮食站工作多上点心,努力把你从临时工转成正式工。你自己的事都还乱成一团。”
江溪抿嘴,脸色难看,赵军的脸色同样不好看。黄莉笑着温声安慰江国平,让他别生气。
苏糖津津有味地看着黄莉一顿嘎嘎乱杀。她嘎嘎,她妈乱杀。有她妈在,她能一路躺赢。
杀完了江溪,黄莉把刀对准赵军:“赵军啊,你在城里待着怎么样?找到工作了吗?你的户口是农村户口,想在城里找工作很难,你家里人又都在乡下,给不了你什么助力。但开头再难,你作为一家之主,也得好好努力,总要养得起你媳妇和你们未来的孩子才行。”
“男人不能一事无成,这点糖糖的对象就做的很好。糖糖的对象不光是城里人,他还是肉联厂的干事,年轻有为,出手大方。父母有工作,地位高,一个是公安局的副局长,一个是妇联干部。这样的人不管是当了谁家的女婿,晚上做梦都会笑醒。”黄莉全方位无死角的打击赵军。
赵军脸一黑,他是不甘心,可他心知肚明,他的条件的确是比不上苏糖的对象。
赵军的脸越黑,黄莉心里越满意。呵,欺负她的闺女,他也配?
江国平愣了愣,苏糖有对象他知道,但他不知道她谈的那个对象条件这么好,简直好的有些吓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机械厂工人,副局长、妇联干部,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大领导。
苏糖的对象要是普通平凡一些,以后他们结婚了,苏糖要是受了委屈,他还能把人打一顿,给她当靠山。像赵军这样的就很不错。谁曾想苏糖对象的父母全是大领导,江国平想想就心虚。
他喃喃道:“糖糖,你怎么不早点把你对象的家里情况告诉我,你妈知道,唯独我不知道。”他有些伤心。
苏糖眨眼,她不跟他说,是怕他不同意她和林卫宗处对象。江国平想要的女婿是普通老实平凡那一款,他认为这样的人才会踏实过日子。
苏糖和他观念不一样,她就想嫁的好。那种每天要为了几毛钱犯愁,洗手作羹汤围着灶头转的日子,不是她想要过的日子。
苏糖笑着说:“我不说,是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惊喜。爸,你现在知道了,是不是很高兴?”
迎着苏糖亮晶晶的眼神,江国平按下心里复杂的思绪,艰难道:“......高兴。”
黄莉说:“糖糖你看,你爸多看好你们。”
江国平:“......”他什么时候看好了?
她拍了拍江国平的手,说:“糖糖和她对象的感情好,你看糖糖每天高高兴兴的,就知道她对象对她上心着呢。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该谈婚论嫁,到时候你就能看到他了,不着急啊。”
今晚的这顿饭,高兴的只有黄莉和苏糖,江国平心不在焉,江溪和赵军吃的如鲠在喉。
江溪在村里当知青养成的傲气,开始崩塌。她和苏糖比工作,她输了,比男人,她也输了。苏糖的命,怎么就那么好。
赵军心里虽然有些难受,但他的心理承受力比江溪好,他能够接受他的条件差。他现在条件差,不代表他永远差。
第15章
回去的路上,江溪和赵军谁也没有开口。晚上关灯躺在床上,赵军睁眼看着黑黝黝的天花板。他们住的房子比江国平的房子小太多,不仅小还破。
“你不是说你爸疼你吗?”赵军语气不太好,“他就是这么疼你的?一毛不拔?”不让她住在家里,也不给她钱。
江溪的待遇差到谷底,他又能占到什么便宜,一时间赵军心里意难平。
他娶她,一是看中她是知青,比村里的姑娘白净漂亮有文化,她吸引村里不少年轻小子的目光,他喜欢耀眼的她。二是因为她有个在城里大厂里当工人的爸,江国平只有她一个亲生女儿。娶了她,意味着他未来可以继承江国平的一切,他在城里的路会走的更快更稳。吃绝户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算盘打的响,然而进城见到江国平之后,赵军算是看出来了,江国平疼的是苏糖那个继女。
他翻了一个身:“你爸他糊涂。”江国平还记不记得苏糖身上流的不是他的血,他疼她干什么。冤大头一个,尽心尽力养别人的种。
江溪语气中含着抱怨:“他是糊涂。苏糖一句养老就把他哄住了,令他心甘情愿的给她钱。现在是给钱,以后他是不是连房子也要给她?家里的东西他全给苏糖了,我还有什么。”
江国平要是有儿子,江溪不会惦记他的钱和房子。事实是他没有儿子。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对我很好。”
“他会摸我的头,会给我买好看的发夹头绳。妈要是来不及做饭,他会带我到食堂吃饭,吃的是荤菜。我在家里干活,他回来看到会夸我勤快......”江溪目光涣散。
直到黄莉带着苏糖嫁给他,这一切都变了。
赵军不爱听她回忆过去,江溪在江国平的心里没有地位,就算有,地位也不高。
他说:“有了后妈,亲爹变后爹。他愿意把钱给苏糖他就给,他挣的工资我们没有办法干涉,有意见干涉不了只能憋着。”不然怎么办,硬抢吗?抢了他就会成为劳改的一份子。
想靠江国平的资源壮大自己的算盘落空了,赵军的心情坏透了。
江溪沉默,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问道:“只能憋着吗,我们什么都不做?”
听她这话,难道她有不憋的办法?
赵军猛地起身,房间太黑,看不见她的脸,只能勉强看到她隆起的身影。
江溪:“爸那里我没有办法,至于苏糖......”她顿了顿,说道,“李招娣说过她售货员的工作是托关系弄的,我们可以悄悄写信举报她。”
赵军摇头:“不行,你没听你那后妈说吗,她对象的父亲是公安局的副局长,你举报了她也不会有事。他是公安,你藏的再好,他也能顺藤摸瓜把你查出来。查出你了,那我们私底下去黑市干的事就藏不住了。为了给苏糖找麻烦暴露我们自己,这事不划算。”
“不说他们了。”赵军重新躺下来和江溪说话,“你抓紧时间在粮食站里站稳脚跟,找机会让他们派你到乡下收粮,有你的身份做保护,我才好运粮进城卖。”
出门办事,不管去哪里都需要开介绍信,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每次找村长开介绍信,对他而言麻烦又不方便。江溪之所以会救到粮食站的领导得到工作,是他们两人谋划来的。
借着江溪是粮食站员工的名,只要小心些,他的动作不会被人发现。
第二天,苏糖吃完饭,打扮好了准备出门去友谊商城工作。走到门口发现黄莉跟上来了,她一脸纳闷。
“妈,你换了衣服鞋子是要去哪,买菜吗?家里不是还有菜吗,买那么多菜回来,你不怕放坏吗?”
“不是买菜,我是要送你去商城上班。”
苏糖拉了拉胸前军绿色斜挎包的带子,无奈笑了笑:“妈,我能一个人去,不用你送。我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你送我。你在家里待着闷的话,可以出门去找王婶们聊天。她们消息灵通,厂里发生的大事小事没有她们不知道的。”听八卦,最能打发时间。
黄莉说:“我是怕你第一天上班会受委屈,被人欺负。要是有人为难你,妈帮你收拾她,找她算账。敢欺负我闺女,不想活了她。”
苏糖撒娇:“妈,我是售货员,我不会被客人欺负。”什么人敢欺负友谊商城的售货员,她们不去欺负别人就好了。客人到商城买东西,全看售货员的脸色。售货员对顾客爱答不理,扔白眼不说好话,是常有的事。
“客人欺负不了你,说不定是和你一样的售货员欺负你,你看不出来。”
“妈!”苏糖没折了,她真的不想有一个“带妈上班”的开始。
好说歹说,苏糖勉强把黄莉劝下了。
黄莉拉着她的手叮嘱:“糖糖,记住我的话,受欺负了不要闷在心里,你回来要告诉我。我们宁可让别人难受,也不能让自己难受。”
黄莉说一句,苏糖乖乖点头应一句,没有一丝的不满和不耐烦。出门前,她把挎包摆正,伸手抱了抱黄莉,亲昵道:“妈,我走了。”
黄莉眼里含泪:“糖糖……”她忍不住说,“要不我还是送你去吧。”
苏糖身体一顿。下一刻,她装作没听见,两脚一迈,撒丫子往外跑,跑的飞快。
黄莉气笑了,嗔道:“小没良心的。”一点也不如小时候那般坦诚了,小时候送苏糖去上学,她会拉着她的裤脚不放,舍不得离开她。
来到友谊商城,苏糖和另外两个考过的女同志碰面。几人相互打招呼介绍自己,简单认识一番,等到领导来了,她们便跟着领导走了。
苏糖作为新人被分到老人张小娟的手下。苏糖机灵嘴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混的如鱼得水。
张小娟对苏糖的表现感到惊讶:“这么厉害,货架上这些东西的价格我只对你说了一遍,你就记住了,竟然一次都没有弄错。看来以后就算不用我看着你,你一个人也能很好的服务群众。”
苏糖谦虚道:“小娟姐教的好。我没有想到我只听你说一遍我就记住了,你惊讶,我自己也很惊讶。”
张小娟夸她记忆力好,苏糖礼貌回夸:“小娟姐,你的声音好听,听在耳朵里余音绕梁。在我看来,凭你的好嗓子,你如果去了文工团,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文工团的台柱子。”
张小娟咯咯笑的花枝乱颤,凑过来小声说道:“你还真猜对了,文工团有次来城里招人,一下子就看中我了。要不是我不想离家太远,这会儿我已经是文工团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