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借的。”
“……难道我们会要这身衣服吗！”安迪没忍住撇了撇嘴，“只是忘了！”
“我知道。”莉莉安娜低笑一声，“所以只是提醒你。”
等两人脱下衣服还给她，安迪和亚瑟为了维持神仆的冷淡模样，并没有和她告别。
两位无色的神仆并肩往前走着，明明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淡漠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就是比平日里更加鲜活。
安迪压低声音问：“你还怀疑她吗？”
“我一开始就不怀疑。”亚瑟平静地开口。
“啊？”安迪瞪大了眼睛，“那你还问她什么‘不动手吗’、‘真不动手吗’之类的……”
亚瑟无言叹了口气：“那明明就不是我的原话，而且必要的试探也是为了让陛下安心。”
“毕竟她不受陛下信任，如果不是考虑她在王都的声望，夜神也会为了陛下处死她。”
亚瑟正要趁机教教自己那位什么都写在脸上，什么都往外说的同伴，怎样维持表面现状，暗地里做自己想做的，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一把拉住了还在毫无知觉往前走的安迪。
莉莉安娜告别了两位神仆，转身离开的时候也跟着松了口气。
虽然这次的事情和她完全没关系，她也并不畏惧调查，但身边跟着这两位神仆，还是让她有些紧张。
——毕竟之前神明想要赐死她来着。
大概复盘了自己刚刚的做法，确认应该没出什么错，她紧绷着的肩膀稍稍松快下来。
虽然不知道陛下让他们跟着自己的具体意图，但至少她的应对是合理的。
陛下也教导过，如果有些时候不知道同伴为什么会这样做，那么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稍后再问问陛下举动的深意。
莉莉安娜微微点头，正要往骑士苑去，她还要去问问骑士团成员有没有找到那个放暗箭的家伙。
这次袭击来得古怪，也不知道是不是袭击陛下的同一拨人，或者说……也有可能是陛下为了让他们赶往城外，安排的自己人？
毕竟那支羽箭怎么看都不致命。
更确切地说，面对曙光骑士团长和两位神仆，想要通过一支没有附魔的普通羽箭一击毙命，简直是天方夜谭。
对方或许根本就不是为了伤人来的。
这样一思考，更像是他们的人了……那个落穴陷阱该不会也是陛下的手笔吧？
莉莉安娜面色古怪，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替那位袭击者担心。
她摇了摇头，把各式各样的思考从脑袋里抛开，打算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忽然又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陛下之前还说过，异变最容易发生在忽然放下心来的那一刻。
如果代入目前的情况，那就是他们检查完城墙，准备分头回去的现在。
她没有犹豫，立刻跟随自己的内心转身，打算把他们俩送回钟楼。
她快步往前，试图跟上两位神仆的身影，一个拐角，她忽然有一种步入了某种独立空间的错觉。
——原本听得清清楚楚的风声、居民房内传来的说话声一下子像是隔了一层薄雾。
莉莉安娜一把握住了细剑，薄雾只在她眼前笼罩了一瞬，而后各种声音飞速消退，她看清楚了眼前的场景。
亚瑟倒在地上，身上绽开了血色的花，安迪半跪在地，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而他们面前，袭击者完全没有隐藏自己身形的打算。
——法度因·艾恩。
安迪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她眼睛里蓄着泪水，害怕和不可置信交杂，用颤抖地声音说：“莉莉……”
“放开她！”莉莉安娜一瞬间迎了上去，然而她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缩短，她出现在了他们左侧。
这里的空间是错乱的！
法度因从容看着她，罕见地露出了一点笑意：“难得模仿法师一族观测了星空，星星说我今天会得偿所愿。”
“或许，我还挺有做预言家的天赋。”
趴在地面的亚瑟动了一下，他慢慢抬起头：“莉莉安娜！别冲动！”
莉莉安娜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他。
“我还没死。”亚瑟苍白着脸回答，艰难撑起上半身，“这里，我们无法使用力量。”
“嗯，毕竟严格来说，这里不算王都之内，是我另外开辟的一片扭曲的空间。”法度因看向莉莉安娜，“这也要对亏你帮忙验证。”
“是你的行动向我证明了，他们一旦离开王都，就是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普通人。”
莉莉安娜沉下脸：“袭击者是你派来的！”
法度因略微歪头：“考虑到他确实帮上了我的忙，算是我的同伙，也可以。”
莉莉安娜呼出一口气，没有让愤怒影响自己的思考，她冷静观察着对方：“你似乎特意在这里等我，你相信我会过来？”
“如果你没有靠近，我会让她稍微制造一点响动，但我今天很幸运，你自己过来了。这样我也避免了让附近居民察觉到不对，也就不用费心再处理他们了。”
莉莉安娜从他平淡的“处理”里，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可能性。
她冷静回问：“你找我做什么？”
“我觉得，我们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是同伴。”法度因注视着她，“但你总是避开了我。”
“我一直很想找你聊聊合作的可能，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了。”
“尊敬的曙光骑士团长，我想和你联手。”
他收回目光看向安迪，“这并不是请求，而是交易，筹码就是……这两位的性命。”
莉莉安娜眸光微闪，故意摆出冷酷的表情：“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在意他们……”
法度因哼笑一声：“你是无法装成冷酷无情的模样的，莉莉安娜。”
“只要和你相处一刻钟，谁都能看出你身上有着相当多余的同情心和正义感。”
莉莉安娜：“……这也许是我的伪装。”
法度因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莉莉安娜深吸一口气，放弃了这份拙劣的伪装，闭了闭眼开口：“我不相信你。”
“你袭击了他们，你不可能让他们活着回去见神明。”
“不，我会。”法度因从容摇头，“只要他们利用神明的力量立下誓言，不把今天说的话泄露出去就可以。”
“同样的，我特意留下他们，也是希望他们能利用神明的力量为我们见证，见证我们成为协作者。”
莉莉安娜面色一瞬间古怪，他的意思似乎是，要利用神明的力量，见证他们达成了共同对抗神明的誓言？
这真的不会把夜神引来吗？
法度因微微抬起头：“你并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莉莉安娜，天快要黑了，就算是我，也不会选择在黑夜中谋划太多。”
“给我回答吧，尊敬的骑士团长阁下。”
作者有话说：
夜神：你礼貌吗？
她先看向亚瑟确认：“你的伤不要紧吗？”
“并不致命。”亚瑟有些艰难地抬起头, 宽慰了她一句，“没事的，我们好歹也习惯了流血。”
安迪张了张嘴, 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维持着那副模样, 紧紧盯着法度因。
法度因也看着她，只是目光淡然，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安迪目光慢慢黯淡下去, 她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莉莉安娜, 你答应他吧。”
“我不会在神明面前，说有关你的事情……”
亚瑟眉头微微蹙起，飞快地看了安迪一眼，想提醒她什么。
法度因没有错过他的眼神，他稍微露出一点笑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要利用神明的力量作为见证，我就得让你们回到王城一瞬，你想要让她利用那一瞬间的力量杀了我，或者脱困, 向神明求援。”
“但她不会那么做的。”
亚瑟故作镇定地收回目光：“……我知道。”
“我们都是艾恩家族的一员, 哪怕现在侍奉神明, 也不能轻易让您陷入险境。”
法度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看向莉莉安娜：“我还没得到您的许可, 莉莉安娜小姐。”
莉莉安娜板着脸：“我似乎没有选择的权力。”
“确实。”法度因倒是并不否认, 他点点头, “表面上我给了你选择的权力，但实际上, 认识你的人都知道, 你是不会轻易放弃同伴的生命的。”
“尤其是在这种, 你们似乎刚刚产生了一点友谊的时候。”
莉莉安娜闭上眼：“那么，法度因阁下，我还需要向您确认，您的刀尖究竟朝向哪里？”
法度因没有避开目光：“当然是降临在这片夜神的神国，束缚了所有人千百年的诅咒。”
他低笑一声，“也有人把这当做恩赐，但对我而言，是毫无疑问的诅咒。”
“不过我也知道你想确认什么。”
“想要破解契约，只要杀掉契约双方的其中一方就可以了。我们的目的相同，但选择的目标似乎不尽相同。”
法度因笑了笑，轻描淡写说出了他们的计划，“我想要杀死与神明契约的所有人，而你们想要杀死神。”
安迪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神色恐惧里，居然带着几分希冀。
而亚瑟似乎已经隐约有了猜测，这儿更多的是尘埃落定般的颤抖，他深吸一口气：“我倒是并不希望你们在我们面前说起这些。”
“即使我们做了约定，但我们是神的仆人，我们对于神明而言毫无秘密，你这样放心地在我们面前说出这一切，会让我觉得……”
“你不打算让我们活着回去。”
“不。”法度因轻轻摇头，“我说过你们的性命是我给出的筹码。”
“只是你们不再需要担当‘神仆’了。”
“你们不再能见到神明，自然也不会再暴露秘密。”
亚瑟默然，他回头看向莉莉安娜。
莉莉安娜没有退让：“我不会让你对无辜者出手。”
“我已经发现了。”法度因诚恳地说，“你很碍事。”
莉莉安娜：“……”
“我们的敌人相当强大，我认为我们彼此针对毫无意义，所以我才要和你合作。”法度因注视着她，“我只是不想在面对那样的敌人的时候，还要提防你。”
“也不要误会，我并不是要你的帮助，我只是打算做个约定，让你先去。”
“你可以尽情筹谋，对神明挥刀，而只要是为了这个目的，你完全可以把我，把艾恩家当做自己势力的一部分，我会尽力提供帮助。”
“而我只与你约定，直到死亡为止，你都不能出卖我。”
“如果你成功了，那么一切皆大欢喜，如果你失败了，与我而言也没有多少损失，我会继续我的计划。”
莉莉安娜盯着他：“……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彼此彼此。”法度因似乎觉得这个评价并无不妥，“也许在无法互相理解的人眼中，对方就是如此奇怪吧。”
“我答应。”莉莉安娜用力抿了抿唇，“神明见证，莉莉安娜与法度因·艾恩达成契约。”
“这样就可以了吧？”
法度因微微点头，看向安迪。
周围的雾气一瞬间浓烈，把四人都包裹在内，亚瑟稍微动了动手指，但法度因宛如实质的目光把他钉在了原地。
安迪低下头，像是施展了某种魔法，她低声说：“……我见证，也以夜神尊名发誓，绝不泄密。”
亚瑟闭上了眼睛。
“很好。”法度因露出一点笑意。
安迪抬起头，目光带着最后的一点希冀：“等等！哥哥……”
法度因注视着她，目光毫无变化：“尊贵的神仆，您可不是我的妹妹。”
他弯腰行礼，安迪嘴唇颤了颤，在他直起腰的时候，他指尖的光芒贯穿了她的肩膀。
“安迪！”莉莉安娜眸光一凝，直接拔剑，“你违背……”
“冷静点。”法度因收回手，已经闪现出现在了不远处，“她不会死，只是需要受点伤，需要花一段时间才能好起来的伤。”
“这样神明才会更换仆人。”
法度因的身影逐渐消失，“至于袭击者，就是那位突然在王都内消失的刺客。”
他像是从没来过，周围的雾气逐渐散去，三人重新回到了王都之内。
莉莉安娜面沉如水，飞快检查了安迪的伤势，确认她的伤势确实不致命，这才松了口气。
她回头看向无法自己站起的亚瑟，背对他蹲了下去：“上来。”
亚瑟一愣：“我……”
“快点。”莉莉安娜眉头一拧，“就算不是致命伤，失血过多也很危险。”
“上来。”
亚瑟抿了抿唇，最后还是艰难趴到了她的背上，莉莉安娜单手拖着他的腿，另一手把安迪抱了起来。
“抱紧我的脖子。”莉莉安娜提醒安迪，她惨白着脸，慢慢抬起了头。
莉莉安娜没顾及周围传来的惊呼，带着他们飞快跑了起来。
安迪把头埋在了她的肩膀处，压低声音说：“对不起。”
亚瑟垂下眼：“你在跟谁道歉。”
“都……对不起。”安迪似乎想要止住抽噎的泣音，但还是没忍住，“我知道那一瞬间我可以反击，但是……”
亚瑟沉默片刻：“我已经忘记很多，作为人类时候的记忆了。”
“我都忘了，你是法度因的妹妹。”
“莉莉……”安迪终于毫不掩饰地哭了起来，“对不起，但是好疼，他为什么要杀我，我以为、我以为……”
“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害怕，你不会死的。”莉莉安娜本身就腾不出手，只好让她揪着自己的衣领嚎啕大哭。
“你是完全没听他的话吗？”亚瑟语气不太好，“他说会让我们活着。”
他忍不住吐出一口气，“居然会……落到这种地步。”
他也趴在了莉莉安娜的肩膀上，莉莉安娜似乎察觉到肩膀上湿了一块，她略微睁大了眼睛：“你、你不会也哭了吧？”
“没有！”亚瑟飞快否认，只是声音比平常更低了一点，“神仆的外表不会变化，我实际上，可比你年长许多！”
“让你背着已经很丢脸了，怎么可能还在哭！”
莉莉安娜：“……”
她觉得这位一向寡言少语，显得十分理智的神仆，会情绪激动地说这么多话，已经很反常了。
“亚瑟……”安迪抽噎着问，“之后、之后怎么办啊？”
“我从来没听说，神仆离开钟楼以后去了哪里，我们会去哪里？会怎么办啊？”
莉莉安娜已经敲响了钟楼的大门，知道两位神仆在外奔波，侍女也有所准备地开了门，但眼前的场景还是出乎了她的预料。
“神、神呐……”
侍女险些直接晕了过去。
亚瑟强撑着身体吩咐：“去拿草药过来，不，但我们去草药仓库。”
“别担心，我能自己治疗，我们就是王都最好的医师……”
他顿了顿，对莉莉安娜说，“能麻烦你帮忙处理草药吗？”
莉莉安娜点头应下，他又看向侍女，“你不必进来。”
“是！”侍女惶恐地后退了两步。
等到莉莉安娜将止血的草药给他们敷在伤口上，松了口气后，继续帮忙找亚瑟说的其他草药，做成更强效的药剂，他们才冷静下来一些。
亚瑟冷静地指挥她寻找草药操作，安迪趴在床铺上，目光紧紧黏在莉莉安娜身上。
她忽然出声：“莉莉。”
“嗯？”莉莉安娜一边手上动作不停，一边回头看她，“怎么了？还疼吗？”
安迪露出一点笑容：“没有。”
亚瑟斜眼看她：“现在就笑得出来了？”
安迪讪讪看了他一眼，小声说：“我只是担心，莉莉是不是也害怕……”
“我？”莉莉安娜愣了一下。
安迪扭过头：“你的手一直在抖。”
莉莉安娜下意识一把握住了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腕，露出无奈的笑容：“我还以为我很冷静。”
她闭了闭眼，低声说，“我只是不太喜欢看到有人在我眼前死去。”
尤其是同伴。
这种事无论多少次都习惯不了。
作者有话说：
是感谢1000营养液的加更！
空闲下来了，开始还债啦！
◎神明需要新的仆人。◎
“我们还不会死。”安迪居然还宽慰了她一句, “哥……咳，我是说法度因，他既然那么说了, 应该会做到。”
“你最好不要再相信他。”亚瑟沉默片刻，还是开口, “虽然他的话很绝情，但其实是对的。”
“从你成为神仆那一刻开始，你就不再是他的妹妹了。”
安迪低垂下眼, 也慢慢坐起来, 有些赌气地说：“为什么不是。”
“莉莉安娜应该还不知道。”亚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成为神仆是需要洗礼的。”
莉莉安娜愣了一下：“我有听说过这个传统，不过我来到王都的这些年还没见过。”
毕竟从她进入王都起，钟楼里的神仆就是这两位，一直没有更换过。
亚瑟叹了口气：“成为神仆的洗礼，会改变我们的模样……不，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会让我们进入这两具夜神最喜爱的‘神仆’的躯体。”
莉莉安娜微微睁大眼睛：“也就是说……”
她低下头, 回忆起大贤者的教导, “我记得典籍记载, 成为神仆要褪去本身的颜色。”
她眼前的两位神仆近乎纯白，她一直以为, 成为神仆的洗礼, 会改变他们的色彩, 这应该是神力做得到的。
没想到，居然是直接换一个躯体……
亚瑟笑了笑：“这具躯体已经使用了近两百年了。”
“对于这座城的居民来说, 无论在他们生命的哪个节点, 神仆都是这副模样。这也同样是一种威慑, 让他们清楚知道，我们不再是人类。”
他仰起头，看向草药仓库的小窗，那里太阳逐渐落下，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要到黑夜了。
仓库门忽然传来敲门声，侍女有些局促地开口：“两位大人，法度因公爵带着……带着两个人想要在入夜后，第一时间面见神明。”
莉莉安娜听见“法度因”的名字，第一时间握住了剑柄。
亚瑟倒像是并不意外：“让他们去，我知道这件事。”
“是。”侍女低声应下，又有些迟疑地问，“您……不一起去吗？”
“不用。”亚瑟平静回答，“他们去就够了。”
听到侍女的脚步渐渐远去，亚瑟才回过头，露出一点笑意，“说到哪了？”
“哦，神仆的洗礼，还会让一些记忆消失。”
“据说越是重要，会影响情绪的那些记忆越容易消失——因为神明喜欢安静而冷漠的神仆，除了让我们有意识克制自己之外，祂也会给予一些外力的……‘帮助’。”
“改变了外貌，失去了部分记忆，性格也产生变化……”亚瑟扭头看向安迪，“你觉得这样，我们还是原来的自己吗？”
安迪没有吭声，安静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说：“我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是不是因为我忘记了，他才会生气，才会……”
她慢慢蜷着身体坐起来，有些失落地说，“他现在应该是带了新的神仆过去吧？”
“所以侍女才会那么支支吾吾的。”
“亚瑟，我们如果被换下去……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亚瑟抬起眼：“已经消失了的人是不会再次出现的。”
“如果是正常的神仆更替，从这幅躯壳里被拉扯出的灵魂只会就此死去。”
安迪害怕地哆嗦了一下，他叹了口气，又放缓了语气，“但现在情况特殊。”
“法度因与我们约定会让我们活下去，而且需要更换的理由，是这幅躯体受了伤。”
“如果他遵守约定，我们或许能够就这样，借着这幅躯体活下去。”
但因为这幅外貌被人们作为“神仆”熟知，他们恐怕也很难获得自由，估计大部分时候只能藏在艾恩家内。
不过安迪现在这幅惶恐不安的样子，亚瑟勉强抿了抿唇，没去说之后恐怕不太愉快的未来。
“今天谢谢你，莉莉安娜。”亚瑟抬起头，“我大概能猜到你藏着秘密，但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知道。”
莉莉安娜一愣，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下他们也知道自己和法度因都在谋划着，对抗神明与帕斯帝国的契约了。
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亚瑟笑了一声：“我一直怀疑你会想对我们动手，但我并没有把你当成坏人。”
“因为我知道，我们才是‘坏人’的角色。”
莉莉安娜拧起眉头，亚瑟摇摇头，“你走吧，天快要黑了。”
“法度因应该会在天黑之前来和我们交接，如果你不想和他碰面，那就应该趁早离开了。”
“别担心，法度因为了证明自己遵守了约定，应该会让你见到我们的。”
莉莉安娜走出钟楼的时候，天空已经一片橙红，这是卡帕帝国的黄昏。
但黄昏过后立刻就会进入深夜，没有天色逐渐暗沉的过程。
莉莉安娜赶在入夜之前回到了骑士苑。
不出她的意料，他们没有找到射出羽箭的人，对方就像在王都内凭空消失了。
莉莉安娜很想去和陛下商量一下，但艾斯塔提醒她，陛下受了伤已经早就休息了，还宣布了今天不见人，光明正大逃了每日例会。
“冷静点啊团长。”艾斯塔一脸严肃，“我们没有找到线索，也没抓到人，你这会儿特地把陛下从被窝叫醒，然后说——报告陛下，我们什么都没找到。”
“这不是等着他惩罚吗？”
莉莉安娜：“……”
虽然她大概知道陛下是装睡，但也知道在其他人眼里，她现在不适合光明正大前去王宫。
叹了口气回到自己房间内，莉莉安娜久违地感到有点疲倦。
她原本觉得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今天突然就发现自己被别人当做了棋子……
在床铺上坐了一会儿，莉莉安娜这才扭头看向镜子，走过去确认了一下陛下有没有发消息过来。
“法度因来过。”
莉莉安娜的手下意识攥成了拳，平复了下心情才看下去——
“他说神仆受到了袭击，两人都无法继续侍奉神明，所以希望更换神仆。神仆的洗礼仪式之类已经完成，他即将带着两位新人前往钟楼。”
“这一向是艾恩家族的职责，我不会过问，他也只是按照礼仪来通知国王一声而已。”
“按照我塑造的国王性格，我不会询问原本的两位神仆会有什么下场，但他主动说起，原本两位神仆使用的躯体受损，会和神仆一起更换。”
“大概是隐晦告诉我，他们能活下去的意思。”
莉莉安娜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今日你不必来见我，明天一早再来报告，神明即将插手，我有理由暂且把你的惩罚阶段放一放。”
“但从现状来看，袭击者大概率来自王都之外，我倒是很想看看，面对虔诚的信徒，什么都做不到的神明该怎么应对。”
莉莉安娜能够想象古德里安写下这段话时候坏心眼的笑意，不由自主表情也跟着松快了一点。
她斟酌了下语句，慢慢开始在镜子上书写回复，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概括给他。
着重说明了，法度因只抓住了她的小尾巴，但没抓住陛下的，她会小心周旋。
写完之后，她想了想又补充，让他注意不要让伤口碰到水。
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陛下的回复，莉莉安娜略有些失望地回到了床铺。
看来陛下不在镜子前面。
也对，刚刚的留言看着也像是法度因刚去王宫之后写的。
她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决定剩下的麻烦明天再说。
第二天一早，莉莉安娜独自一人前往王宫复命。
她做好了被侍女告知，陛下还没有起床的准备，却没想到，侍女说陛下正在接见另一位大人。
还有人比她来得更早？
莉莉安娜有些意外，那位明显对她很有好感的侍女翠西往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是法度因公爵。”
“陛下还睡着呢，他说带来了神明的旨意，所以护卫长大人硬着头皮去把陛下叫来了。”
她斟酌了下语句，提醒她，“陛下可能会有点起床气，您要小心。”
莉莉安娜无奈点点头，对法度因又提高了警惕心——这家伙来得也太勤快了！
而且传达神明的旨意，一般是由神仆来做的……
莉莉安娜不由自主想到了安迪和亚瑟，她知道自己不该毫无理由地拜访钟楼，更何况，他们也有可能早就不在里面了。
昨晚被压下去的担心又一点点浮现。
莉莉安娜在宫殿前等了一会儿，才看见护卫长送法度因公爵从宫殿内走出来。
她下意识紧绷，但还记得按照自己的身份，礼貌向对方行礼。
她已经准备好对方又说点什么意味深长的话了，但她抬起头的时候，法度因只留给她了一个背影。
他已经走远了。
莉莉安娜若有所思，这是在人前，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和他有所关联吗？
翠西安慰了一句：“那位大人一直是这样的，他还是给了回应的！他点了头的。”
护卫长无奈一笑：“陛下让你一个人进去，放心，我觉得他看起来也没那么生气。”
莉莉安娜点了点头，迈步进入宫殿内，厚重的大门在她身后合上。
古德里安正撑着下巴坐在镶金红绸王座上，半闭着眼睛，看起来昏昏欲睡。
莉莉安娜下意识放轻了脚步，但他已经睁开了眼：“你来了？其他人呢？”
“在门外，没进来。”莉莉安娜回答。
他闻言松了口气，懒散地往座椅里一靠，撑着下巴笑道：“我都觉得那家伙是不是故意的了。”
“我昨天暗中布置了大半夜，才睡了没多久，就被那个白毛冷脸叫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