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将话筒递给江柠,眼睛不由羡慕地看着面前这个高挑瘦削皮肤雪白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
江柠脸上是带着笑的,笑的亲切又友好:“我叫江柠,是吴城第一高中高二年级三班的学生。”
女记者笑着问:“听说你们一个提前被清大录取了,一个被京大录取了,请问是真的吗?是怎么被提前录取的呢?能和我们详细分享一下吗?也好让我们后面的学子们,学弟学妹们,学习一下我们这一届的两位天骄,将来也以清北为目标,考上清北!”
她站在宋培风身侧,自然又是先让宋培风先说。
他们都是知道宋培风家世的,他们都不由自主的以宋培风为主,眼睛和关注力主要都在宋培风身上,这也是人之常情,江柠心里清楚,却并不在意,在镜头前,她笑的很是温婉随和,整个人落落大方。
可惜,宋培风好像并不太配合,只简单地点了下头:“是真的。”他指着对面吴中大门楼上的横幅说:“上面都写着了。”
被噎了一下的女记者:……
女记者微笑:“是的,只是据我所知,你们才都高二对吗?能在高二年级,就被清大提前录取,平时是有什么学习的诀窍吗?”
宋培风又看了她一眼,说:“我们是通过在全国奥林匹克竞赛中获得金奖,在冬令营中被清大和京大两所学校的招生老师提前招入的。”
见宋培风丝毫不配合自己,女记者笑着点头说:“那请问你是怎么走上竞赛这条路的呢?平时在学校里,要怎么平衡竞赛和校内成绩的呢?我之前在吴中的公告栏上看到,宋同学不光是在全国奥林匹克竞赛中,获得了金奖,在中考的时候,也是以全县第一的成绩,考入吴中的,对吗?”
宋培风见她只采访自己,丝毫不理旁边的江柠,笑着转身,稍稍侧身面相江柠这边说:“现在全县第一不是我了,我早就被她超越了。”
他笑的时候,真是满满的少年气,穿着吴中的校服,吴中的校服是藏蓝色与白色相间,明明不是太好看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却如小白杨般挺拔。
女记者微微一愣,又把话筒递到江柠嘴边:“原来这位就是我们吴城的新任县状元,难怪能在高二的时候就和这位宋同学一样,提前被京大录取,请问你是怎么走上竞赛这条路的呢?”
江柠非常配合的,微笑脸说:“学校需要我,吴城需要我,我就报了。”
女记者眼睛微微一亮,刚刚在宋培风那里采访受挫,此时到江柠这里,节奏终于正常了,忙问:“那请问你是如何平衡竞赛与校内考试成绩的呢?我之前在一中的公告栏中,看到年级第一依然是你的名字,我听说你刚进一中时,成绩并不好,请问你是如何做到在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做到超越旁边的宋同学,成为全县第一,还能在全国奥赛这样具有含金量的比赛中,获得金奖的呢?”
公告栏之前来一中采访时,就已经拍过,到时候剪切一下就可以。
江柠配合地笑道:“坚持!努力!坚持不懈的努力!”顿了顿,她又说:“与此同时,我还得到了一中非常多老师的帮助,我的班主任王盛鹏老师、教务处张主任、计剑伟老师、……夏云之老师等等,他们都是非常认真负责任的良师,给了我非常多的帮助,其中,夏云之老师并不是我的任课老师,她曾在我非常困难的时候,对我伸出了援手,对于我来说,如果没有她,可能就没有如今的我,夏老师或许并不记得我,毕竟像夏老师这样温柔的好老师,可能在不经意时帮助过很多同学,但我还是想对夏老师说:夏老师,谢谢你!”
她很认真的对着镜头鞠了一躬。
今生她和夏老师并无交集,可她却无法忘记恩师。
摄影师的镜头,没有错过江柠眼中的一抹水光。
最后记者又问他们,有没有什么想对学弟学妹们说的,江柠想了想,说:“对于农村出生的人来说,读书或许不是唯一的路,却是很多女生改变命运的路,在这条道路上,不论遇到什么困难,坚持!”
相信我,我会走给你们看的!
之后记者又单独带着宋培风,在吴中校门口拍了一会儿,又带着江柠来一中校门口拍了一会儿,还去校园里,他们各自的班级都拍了。
之前学校采访的部分,不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已经拍过了,不需要再拍,剩下的,便是补足江柠家人的采访。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年初三年节期间,还能接到电视台领导们电话催促的原因。
之前江柠、宋培风在集训队还未回来,想去江家村采访,却没有船去的时候,又从吴城一中的老师那里了解到,江柠的父母在外地打工,可能要年底才能回来。
年底他们放假了,还没开工呢,领导就催他们赶紧去江家村采访:“等节后,人家都走了!”
现在人出去打工,普遍是初六上班,初五就收拾行李都出去,年初四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到了年初五,说不定江爸江妈他们又走了,又采访不到人了。
一中的校领导们早就等着江爸江妈他们回来,去江柠家里报喜了,可之前,从江爸给一中老师们打的电话中,知道他们要到年底才回来,二是江柠还在冬令营没回来,而且具体是什么情况,京大招生老师那边还没过来联系到学校,现在江爸江妈江柠都回来了,学校在两个记者采访完了后,也带上了他们早已准备好的大红花、奖状、奖学金等一大堆东西,又去江柠店里邀请江柠和江爷爷和记者们一起往江家村去了。
江爷爷老早就想回去了,他真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炫耀,都不能回去,真的是锦衣夜行,可把他憋坏了!
这次居然能和电视台的记者,还有校领导们一起回去,那这是衣锦还乡啊!
江爷爷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可他还是看向江柠。
江柠最受不得的,便是爷爷这小心翼翼的姿态,他这一辈子都是这样小心翼翼的。
她当下就收拾了背包,扶着江爷爷,坐着一中承包的小面包车,往水埠镇去了。
可把吴中的校领导们给眼红坏了。
吴中面临着和记者们同样的问题,就是,他们能宣传宋培风这个学生,却不能宣传他的父亲,所以像什么大招旗鼓送奖学金这种行为,吴中都做不了。
一个记者一个摄影师,就这么扛着他们的装备,和一中的孙校长、大小王主任,一起去临河大队去采访。
孙校长不知道是不是从张主任那里得到了灵感,可以说是将高调进行到底,还想将大红花绑在江柠身前,就这么让她回去,被江柠连连拒绝。
孙校长被拒绝也不生气,到了水埠镇上,叫王老师去买了烟花爆竹,用个大红袋子装着,一起拎到了车上。
他们一路绕过了炭山,又绕过了磅秤,又绕过了江小姨所在的乡,绕了个大圈,然后又走了一段非常崎岖颠簸的山路,足足坐了近三个多小时,中间有一处山涧,山涧溪水潺潺,众人只能淌水过去。
这大冬天的,居然要淌水。
女记者问江柠:“这么冷的天,你就这么打算淌水过去吗?”
江柠淡然地说:“都淌习惯了。”
她要背江爷爷,江爷爷不让,要自己淌水过去,被已经长到一米六几江柠,一把背在了背上,抱着江爷爷瘦长的大腿,一点一点,从清澈,又冰冷刺骨的山涧溪流中淌过去。
其他没在冬天淌过水的人,都傻眼了,尤其是女记者,她是实在没想到,江柠所在的村子,居然如此的偏远。
江柠解释说:“这是路没开通,等以后路修到我们大队,就会好走很多,现在我们大队的人出行,基本都是靠船。而且这是冬天,水落而石出,山涧里的水都浅了,平时水流湍急也比这深的多,大概到腰的地方。”
他们坐船是容易,可回去他们没车没船,这么多人,总不能歇在江家村啊!
这也是他们选择承包面包车来江家村的原因。
有路过的人,看到他们面对着山涧,不敢过来,从家里拿了个铁锹出来,还叫了两个人来帮忙挖沙子,说:“你们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吧?一看就是没经验,你们要在车里放一把铁锹,找个水浅一点的地方,扔几块石头下去,挖点沙子过来,水不就平一点了么?”
他挖了一会儿,看差不多了,指挥面包车师傅:“好了,开过来吧。”
面包车师傅看着山涧的水,又看看自己的车轮,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车子被水泡的发动不了,最终还是开过去了。
江柠淡定的用包里毛巾擦干脚上腿上的水,船上保暖鞋,继续上车。
从头到尾,摄影师都开着摄影机拍着。
帮忙填砂石的人,看他们又是扛着摄影机,又是拿着话筒,那个女记者,还把自己画了个大白脸,都纷纷好奇地过来问他们是到哪里去。
女记者一看这些人问,扛着摄影机的男摄影师,也默契地打开了摄影机,女记者问他们:“请问你们知道我们吴城出了两个清大和京大的高材生吗?”
这里的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出过水埠镇,又哪里会知道吴城的事?
闻言都纷纷摇头:“不知道。”
还有不想被采访的人,面对摄像头转过身摆摆手:“不知道不知道。”
有听到热闹跑来的年轻人,他们从外地打工回来的,从赌博桌上刚下来,见到有记者,头伸到摄影机前,用他那蹩脚的普通话问记者:“是我们山涧乡的吗?”
他的普通话,遭到了船上很多他同伴的嘲笑,把他笑的脸涨的通红。
当地人的风气真的很奇怪,他们自己不说不通话,也看不起,甚至嘲笑所有非水埠镇的外地人,任何口音与他们不一样,试着说普通话的人,都会被当地人用当地一个土话,类似于‘南蛮北侉’这样的形容词来形容,比如说:“嘁,还学侉!”
“侉子!”
像小江叔奶奶这种一辈子都改不掉自己原来口音的,村里很多人喊小江叔奶奶,都是直接喊她:“侉子。”有时候喊小江叔爷爷,都会直接喊:“你家侉子婆娘呢?”
侉子,侉子,在当地人眼中,是一种很贬低别人的话,这导致在农村很多想学普通话,想说普通话的人,在老家,都不敢开口,就怕惹来别人的嘲笑,反倒是他们去外地打工,不论怎么说普通话,都不会有人嘲笑他们。
当然,他们不学着说普通话,在外地也无法与人沟通。
女记者笑着说:“是水埠镇的。”
女记者其实普通话也不标准,用的是吴城普通话,还是带有一些吴城特色口音。
吴城人讲话一般都用吴城话,这些人见他们用吴城普通话,还以为是市里来的,纷纷打听,他们是不是市里来的,又问他们是到哪里去。
很快,整个山涧乡的人,都知道临河大队有个女生,是这一届的吴城县县状元,在全国竞赛中,获得金奖,提前被京城大学录取的事了。
山涧乡,因为在更深的山里,又不像临河大队一样,跟前就是大河,可以通过船只,通往外面。
这个乡的人,因为地理位置等原因,比外面更封建、更封闭、更重男轻女。
就江柠所知道的,真是存在的,将刚出生的女婴,放入木盆中,通过山涧的水流,直接冲到下面去的,就有好几起,小时候他们就经常听说,谁谁家的谁谁谁,就是她妈妈在山涧里的木盆中捡的。
这不是后来大家开玩笑说,你是我充话费送的,一句玩笑话。
这时候说是从山涧里捡的,那就真是捡的。
给闺女取名,也都十分简单粗暴,招娣、带娣、盼娣、来娣、引娣、有娣。
江柠在小学的时候,班里没有见过这样的名字,却在进了初中之后,这些名字她不仅在班里听了个遍,居然还有重名的。
而能在初中的班级你,被她遇上的,都已经是对女孩子很好的家庭了,这里大部分女孩子,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有上过,很多只念了个一二年级,就回家带弟弟妹妹去了。
计划生育?他们往大山里一躲,别说计生办的了,就是江柠这个从小在山里长大的人,都找不到。
这个乡的人听到这事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你是不是听错了?是男娃考上大学,你听成女娃了?哪有女娃儿考大学的?”
“就是!女娃儿考大学做什么?考出来都二十多岁了,还怎么嫁人?二十多岁还没嫁人,以后还能嫁的出去?”
江柠他们已经开着车远去,车上的老师们都沉默着。
忽地,孙校长对江柠说:“江柠,等会儿到了你们大队,你就身披红花,我们在你后面上鞭炮,一路簇拥着你回去吧?”
原本以为江柠会拒绝的孙校长,却见江柠眉眼弯弯,欣然应允:“好的呀!”
车子都还没到江家村,只到临河大队的范围内,江柠他们一行人就下车了。
女记者和王老师两人,认真的将大红花给江柠戴上,用大红绸缎绑在胸前,摄影师也拍着,等大红花绑好后,摄影师连忙小跑着,跑到最前面,又打开摄像机。
江柠搀扶着江爷爷走在最前面,身后是孙校长,大小王主任,女记者,面包车司机,跑到路边点燃了烟花爆竹。
从丁家村,穿过施家村,终于到了江家村大房。
路上,全是被烟花爆竹声引出来,站到路边看热闹的人,他们就看着一个女孩子,身戴红花,走在最前,后面两个男人拉着一张巨大的横幅:【恭喜临河大队江家村江柠同学考上京城大学】
很多因为过年回家,闲着没事就聚集在赌桌上的年轻人们,听到热闹,也都纷纷走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每个前来看热闹的人,都看到了这道横幅。
中途烟花爆竹不够,他们遇到施家村小店的时候,孙校长迈着长腿,买了一袋子回来,鞭炮和烟花像不要钱,一路走,一路放。
一直走到江家村下面的大队部这里,他们身后,已经浩浩荡荡跟了一群看热闹的大人小孩。
很多江家村的人都跑下来看热闹,大队部里面的大队书记他们,也从大队部出来,就看到被许许多多的人,簇拥在人群的最中央,身穿红绸大花的女孩,身后被两个主任拉着的横幅。
孙校长看到他们从大队部出来,气势像□□大佬一般,迈着长腿走到大队书记面前,对他握手说:“你好,你们是临河大队的干部吧?我是吴城一中的校长,我姓孙,我们是来恭贺我校学生江柠考上京城大学的事。对了。”
他松开大队书记的手,侧身向他介绍女记者:“这是来采访临河大队和江柠同学家人的吴记者。”
那可能是他们永生都忘不掉的画面。
许许多多因为过年回家, 还没来得及出去打工的女孩子们,都三三俩俩的从家里,或是家门口的高台上走出来, 站在自家的防水高台上, 高高的向下望着,有些直接从高台上走下来, 围绕在大队部的干部外围看着热闹。
大队部门口的空地足足有一个晒谷场那么大,后面是整个大房二房的聚居地,那些早早就出去打工,因为过年回家,而特意买了新衣服, 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女孩子们,站在大队部的后面, 看着被一大群人簇拥着,站在人群的最中央, 最前面,身披红绸,胸前戴着大红花,身后由两个老师拉着横幅的女孩。
此刻仿佛有一束光,打在那个她们熟悉又陌生的女孩的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呆呆的, 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她明明距离她们这样近, 近到从小看着她长大, 她又仿佛距离她们那样远, 明明就站在村口,却远的像天上的云, 她们看得见,却摸不着。
人群中鸦雀无声。
吴记者拿着话筒,满脸笑容的走到大队书记的面前:“您好,我是吴城电视台的记者,请问您是临河大队的书记吗? ”
大队书记虽当了十来年书记,却第一次被记者采访,很不自在地重重咳嗽了一声:“我就是,你们这是……”
“我们是就临河大队江家村江柠同学荣获全国奥林匹克竞赛金奖,被京城大学提前录取一事,想对江柠做个深入的采访,了解她的家乡,她的生长环境,请问您知道江柠同学提前被京城大学录取了吗?”
大队书记目光复杂的看着江柠,僵硬地点了下头,声音暗哑:“知道。”
昨天大个子回来,从大队部就开始放最大的震天响,之后一路上,鞭炮、十六响不断,一直放到他自己家门口,还在放,整个三房都惊动了,他又怎会不知道?
这些天,他一直在家里没出门,也是听闻了这件事,今天他才来的大队部。
如果没有荷花的那件事,此刻看到这样的场面,他该是有多高兴啊。
江柠也是他们三房的姑娘,大个子家出了两个大学生,他的两个堂兄弟也是大学生,自家已经有了一个大学生,加上荷花,也是两个,他们两家明明是同族的兄弟姊妹,是可以守望相助的,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可他还是缓缓露出个笑容,看着江柠,亲切地说:“昨天他爸爸回来,放了一下午的烟花爆竹,我们全村都知道了,我们正在大队部讨论,给她发奖学金呢,去年她哥考上大学,我们大队部就给她哥发了奖学金,她考上京城大学,是我们村的荣耀,更是我们大队部的荣耀!”
说到后面,大队书记越说越流畅,整个人的感觉都回来了,脸上的笑容也越发自然。
“好的,谢谢大队书记,那能透露一下大队部给江柠同学的奖学金是多少吗?”吴记者好奇地问。
大队书记侧身:“这是我们临河大队的会计,让许会计和你说吧。”
在大队部任职的干部们,几乎全部出身临河大队的几个村落。
许会计是对面许家村的,他温和地笑着说:“去年她哥考上大学时,我们大队部送上了五十块的奖学金,今年她考上京城大学,这还是我们临河大队头一个考上全国顶尖学府的的大学生。”他看了一眼大队书记和大队长,笑着说:“我们大队暂定一百块的奖学金。”
一百块在这个年代不少了,吴记者笑着点头:“好的,谢谢您。”
吴记者还想采访围观的其他人,但大家一看到吴记者走过来,顿时吓的作鸟兽散,要么就害羞的说不出话来,一个劲的推着自己身边的女孩子:“你说你说。”
被采访到的小姑娘胆子大些,但也害羞到不行。
“请问你知道你们村的江柠考上了京城大学吗?请问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感想吗?”
小姑娘看着吴记者,不好意思地捂嘴笑了笑,又放下手:“昨天听到二房的爆竹响,知道是三房的人考上了大学,却不知道考上了哪个大学。感想……”她害羞地摇摇头:“不敢想,不敢想。”
“嗨呀!人家记者是问你有什么看法!”旁边一个女孩子看不下去。
因为此地距离大房的聚居地最近,所以周围围着的看热闹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大房的人。
江钢琴是最爱看热闹了,爬到自家楼上的平房远远的看着,又跟猴子一样,身手利索的从自家柿子树上跳了下了,借住着院墙,一下子跳到邻居家的高台上,然后像飞檐走壁般,在邻居家的高台上石头栅栏上,飞快的挪动着双脚,又爬过了一颗树,很快就爬上距离大队部最近的一个高台,隔着石头院墙,拼命的对江柠挥手,大喊:“柠柠!柠柠!”
吴记者一下子就注意到院墙上的黄发小姑娘,小姑娘穿着十分的时髦,头发被染成了稻草黄,却并没有弄别的花里胡哨的大耳环之类,而是将额发全部梳了上去,扎了个高马尾,也是因为这样,将她额头和两颊上红红的青春痘全部暴露了出来。
这是医生对她的遗嘱,不能用厚刘海去遮青春痘,刘海上的灰尘细菌会让皮肤状态变得更糟糕。
吴记者走到高台下的石头上,高高的举起手中的话筒:“请问你和江柠是什么关系?对于江柠提前被京大录取的事,怎么看呢?”
江钢琴深深的弯下了腰,嘴巴凑近话筒大声喊:“我是她的好朋友!柠柠牛笔!”说着举起两个大大的拇指,极其显眼包的爬到院墙上站着喊:“柠柠牛笔!柠柠牛笔!”
含蓄羞涩的小山村,突然冒出个这么奔放外露的姑娘,吴记者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江大伯一家四口,正在大队部前面下方的田地里,测量地基要怎么打,打多深。
原本看到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过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甚至埋头工作的他,根本没有看,还是他小儿子看到,连忙叫他两个哥哥:“大哥二哥,快看,是爷爷和柠柠!”
江红军和江红兵二人,也在低头帮着江大伯测量,听到江军的话,茫然抬头:“爷爷回来了?”
江军却万分激动:“快看快看,还有记者!”
江家的水田,因为地势低,作为农田来说,是个非常好的位置,不缺水,但作为宅基地来说,就不太好了,田地里有水,他们测量地基面积都穿着长筒雨靴,长筒雨靴深深的嵌在泥地里,每走一步,都要拽着齐膝深的胶靴口,用力向上拔。
江大伯抬头时,只看到了围上来的人群,并没有看到江柠和江爷爷。
江军兴奋地说:“嗨呀,被人给挡住啦,柠柠胸前还缠着大红花!”
江大伯突然就想到昨天弟弟说的,江柠提前被京大录取了的事,当下也不测量了,带着三个儿子说:“走,看看去!”又对小儿子江军说:“你腿脚快,赶紧去喊你小叔过来。”说着,带着两个字上岸。
这块水田虽紧邻大队部,但中间隔着沟渠,他要去大队部,还要去与大队部相反的方向绕个圈,过石桥,再转回来。
等江大伯带着两个儿子过来,吴记者都已经采访完了一圈了。
江大伯拨开人群,看到人群正中央,穿戴崭新的江爷爷,和搀扶着他,身披红花的江柠,不知为何,江大伯像是看到了电视中,状元归乡的画面。
去年江柏考上大学,就已经很热闹了,整个三房的人都送来了红包和贺礼,大队部也送了红包,可也没像江柠这样,有这样大的阵仗。
看她身后因为看热闹而跟过来的丁家村和施家村的人,再看看围在周围的大房二房的人,还有那两个老师拉着的长长的横幅,还有那个身材高大板正梳着老板大背头,穿着一身黑,不苟言笑气势凌人的人,江大伯乍一眼以为这人是电视里放的那种□□老大,结果这人自我介绍说,他是一中的校长。
江大伯第一次知道,校长还能长得如此孔武有力。
江大伯站在这些人的面前,望着自己因为测量宅基地,手上、身上在水田里沾的泥点,突然后悔站出来了。
他应该先回家换身新衣服再出来的,可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唤江爷爷:“爸,柠柠,你们这是……”
吴记者马上过来采访江大伯:“请问你是江柠同学的什么人?能给我们做个自我介绍吗?”
“我……”江大伯紧张地搓了搓手:“我是她大伯。”
江红军也凑了过来:“我是她大哥!”
望着跃跃欲试神情激动的江红兵,吴记者顺势将话筒递了过去:“我是她二哥!”
江红兵笑的跟个二傻子一样,满脸的与有荣焉。
吴记者一听,居然是江柠的大哥二哥,她之前就听说,江柠有两个哥哥,都是一中的学生,二哥还考到了沪市理工大学,顿时激动地采访:“原来是大哥二哥。”她问江红兵:“听说二哥去年也考上了沪市理工大学,请问在大学的校园生活是怎么样的呢?对于妹妹超越你,提前被京城大学录取,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红兵一下子涨红了脸,江红军将他拉开,对话筒说:“我们是她堂哥,她另外两个哥哥在寒假做什么勤什么工……”
“勤工俭学。”
“对对,勤工俭学,没回来。”
江大伯也是涨红了脸,看着被江柠搀扶着,走在人群最前面的江爷爷。
江爷爷一辈子都没有这么风光过,还没走到江钢琴家门口,就有村里的小孩子,一边蹦蹦跳跳的往前走,一边用童声大声喊:“状元回来啦!状元回来啦!”
他们也不懂什么状元不状元,村里很多没读过书的也不懂,反正大概听江爸说了,得了是奥运扑克的金奖,那不就是状元嘛?他们这样说的时候,就被家里小孩子们听去了,小孩子们便以为江柠考了状元,如此身披红花的回来,和《包青天》里的人考了状元一样,就这样喊了起来。
村里的老老少少们早就从家里出来,家家户户都站在了高台上往下看,许许多多回了娘家的女人们,抱着幼小的孩子的,牵着四五岁小儿的,都站到了围栏边上,有些人家的高台是没做围栏的,只种了些桃树,他们纷纷站在高边看着下面,有些人直接从高台上走下来,站到石梯的台阶上,然后跟着人群往江家走。
刚开始是小孩子在大声喊:“状元回来了!”
后面看热闹的大人们也都热情的喊:“大个子!快出来看呀!你家状元女儿回来啦!”
江爸没有喊出来,把江妈喊出来了。
江爸去村长家,去谈江柠上族谱的事了,江军已经跑去喊他了。
村长是四房的长辈,长得圆脑袋圆身体,在这个年代,看的很是富态。
听江军过来喊,江柠回来了,还有电视台的记者来江家村做采访后,不光是江爸往回家赶,就连村长,前大队书记,和江爸关系比较好的前大队书记的儿子媳妇们,村里的铁匠,全都从家里出来,往村子下面的江家去,还没到江家呢,就见下面的路上站满了看热闹的,路上挤满了人,他们就爬到江家的猪圈上,隔壁的水泥茅厕顶上,前面人家院子的土墙上,更别说村口小店的高台上,和江大伯家的高台了,密密麻麻全是来看热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