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胡说,不过就是?夸张了那么一点?点?嘛。
这时顾主任带着几位专家过来,迟烁连忙迎上几步询问姜半夏的?状况。
“你是??”顾承泽不认识他。
“我是?她男朋友。”
江天?乐和韩攸宁对视一眼。
顾承泽寻思?,这位病人朋友倒是?不少,江医生和韩医生是?她的?朋友,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朋友。
“检查结果都出?来了,没有颅内出?血的?情况,只是?轻微脑震荡,平时注意?休息,清淡饮食。”
迟烁温声应了。
“吱呦——”
病房门开了又合,有人从里面出?来,此人是?付怡娴的?老朋友,现在是?神经内科的?主任。
“小烁来了,你爸妈跟我打过招呼了,放心吧,小姑娘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没什么大?碍,不出?两天?,我保证她活蹦乱跳地去上班。”
迟烁跟人家匆忙道了句谢,这会儿才?想起来问:“她怎么会出?车祸?”
耳鼻喉科的?一位医生适时递给他一张检查单:“病人右耳失聪,影响听声辨位,平时过马路就更应该注意?安全……”
走廊一片死寂,回荡着医生冷漠而客观的?叙述,静得怕人。
江天?乐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呆傻三?秒,猛地朝迟烁看过去。
起初迟烁神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短促空白了一瞬,大?脑处于宕机状态,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医生的?话,但随即他听到自己错愕颤抖的?声音:“…您说什么?”
见状,那医生也奇怪:“你不是?她男朋友吗,她右耳失聪,难道这事你不知道?”
迟烁忽然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
右耳失聪?
他的?第一反应是?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
可是?,她用左手接电话,蓝牙耳机也只戴入左耳,走路习惯走在人的?右边,小声叫她没反应……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种种令他不解的?地方,如今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右耳失聪!
这个秘密令江天?乐万分震惊,他眼神询问韩攸宁,后?者朝他轻轻摇了摇头。“这事昭昭谁都没说,知道的?人很少,就连朵朵都不知道。”
迟烁靠墙,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忽然间就已虚脱。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们都走了,江天?乐和韩攸宁也走了,病房门口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事故的?后?续处理交给警察,他在门口停滞了好一会儿,才?提起劲儿抬手推门。
单人病房整洁纯白,床头摆着鲜花,光线有点?暗。
“你怎么来了?”
迟烁没回答,心慌到难以附加的?地步,他在姜半夏错愕苍白的?表情中直截了当地问她:“你右耳怎么了?”
他立在床头问得很慢,胸间隐隐怒火中烧,不知是?气她还是?气自己。
姜半夏闻言怔住,她下意?识捏紧被?角,眼神从一瞬间的?难以置信到后?来渐渐变得死气沉沉。
迟烁没有重复,安静等着。
姜半夏侧过头,不回答。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过去了,她一声不吭。
耐心耗尽,迟烁终于忍不住提声:“到底怎么了,说话!”
姜半夏低下眼,掐断交汇的?视线,被?子的?一角被?她攥得越来越紧,手心已经出?了汗,陈述的?语气和神情一致平静。
“聋了。”
迟烁全身被?电了一下,“什么时候?”
“我不记得——”
话未说完,便被?男人厉声截断:“你他妈别?告诉我连自己什么时候聋了都不记得!”
姜半夏被?吼得呆在原地。
认识这么多年,无论她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他从没大?声吼过她,就连当初分手,他也不曾对她有过一句重话。
迟烁攥紧拳头死死盯着她。
姜半夏感觉浑身要被?盯出?窟窿了。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
她尽量把时间说得模糊,但迟烁依旧很快抓住了重点?,“分手前还是?分手后??”
他嘴上如是?问着,一边在心里仔细回忆起来。
姜半夏声音哽住似的?,别?开眼,静静望着雪白的?窗帘,停顿很久,才?勉强吐出?三?个字来:“分手前。”
话音落,病房重归寂然。
分手前,那段时间他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有觉察出?她的?异常,他是?不是?过度沉浸在喜悦中以至于忽略了她?
明月高寒,有风拍窗,迟烁喉间一片酸涩。
“你是?因为这个原因和我分手的?吗?”
“不是?。”姜半夏答得很快。
“那是?因为什么?”
“我……”
“到底因为什么?”
迟烁再?问,步步紧逼,视线一秒不离,姜半夏动了动嘴唇,坐在床上不知道在忍什么,但能看出?来她忍得很拚命。
“我……”
女孩雪亮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痛苦的?情绪,稍纵即逝,但还是?被?迟烁捕捉到了。
她在挣扎。
迟烁倏地意?识到自己的?咄咄逼人。
低眉,她发顶的?漩涡儿映入眼帘,心霎时揪得生疼。
灯光下,他们相隔不过一米距离。
空气悄然无声。
迟烁花了很长时间平复剧烈起伏的?情绪。
姜半夏抑了呼吸静听,好半天?,耳畔飘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姜半夏。”话里情绪不明。
她抬头,迟烁心软了。
她坐在病床上一动不动,那双泛红的?双眼,他真没办法假装看不到。
“我相信你。”语气加重。
这句话出?现在眼下,在旁人听来可能有些莫名其妙,但姜半夏却在迟烁尾音落地的?霎那了然于心。
她深知这四个字的?份量。
他承诺相信她。
意?味着他选择相信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意?味着他愿意?相信她一定有不可说的?理由。
迟烁深深吸气,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强压下心头闷闷的?胀痛,妥协的?语气出?现在他身上特别?罕见,男人声带像被?沙砾磨过数次般嘶哑。
“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
姜半夏愣愣抬额,她想说点?什么,开口却是?哭腔:“迟烁。”
迟烁不想逼她了。
他说,我不问了。
他说,我保证从今往后?你不想回忆的?,我绝口不提。
姜半夏心头大?恸。
是?在什么时候突然不想问了呢。
看着她眼圈刹那泛红,就是?在那个瞬间吧,迟烁突然不想问了,那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网上很火的?那句话
——爱是?常觉亏欠。
他能怎么办呢?
他根本开不了口啊。
就连看她蹙眉都心疼得不行,你要他怎么深问一句?
他想,姜半夏,我真的?爱你爱到骨子里了。
迟烁轻轻坐到她床侧。
她说:“迟烁,我不想住院。”
“好。”
她说:“迟烁,我想回家,你能不能带我回家。”
“好。”
姜半夏前半生每个重要转折点?都和医院挂钩,因此她不喜欢医院,强烈要求回家修养,好在医生也说没有大?碍。不过韩攸宁觉得保险起见还是?留院观察一下比较好,她想让迟烁帮忙劝一下,谁知那人竟也由着昭昭性子,当晚便办好了出?院手续。
冬天?天?黑得早,两人从医院出?来时空中飘起了雪花,轻微的?凉意?打湿肩头。那年气候很干,后?来回想起,那竟是?北京的?第一场雪。
迟烁驱车停在长丽雅苑楼下,姜半夏拨了下车门,发现被?锁住了,她回头望了迟烁一眼,没说其他。
两人安静地在车里待了约莫一刻钟,两厢皆是?静默。
驾驶座上的?男人目视前方良久,忽然张口唤她:“昭昭。”
昭昭——
称呼的?变化让她略微有点?不适应,心跳略慢半拍,她轻轻“嗯”了声,视线里,迟烁好像笑了一下。
“我们和好吧。”
雪花铺满薄薄的?一层玻璃,心脏在这一刻怦怦跳个不停,姜半夏连呼吸都停止了。
好久,迟烁终于侧过头,两人目光相接,男人直视女孩湿亮的?眸子,认真重复:“我们和好吧。”
有那么几秒,姜半夏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费了好大?力气,半晌才?找回自己说话的?本能。
“你是?不是?因为…因为知道我耳朵……”她鼓起勇气问他。
“不是?。”迟烁想也不想打断她的?自我怀疑:
“我爱你。”
——三?个字,掷地有声。
不是?可怜,不是?同情,因为我爱你。
少年直白的?爱意?总是?烫人,他的?喜欢依旧那么纯粹。
姜半夏两眼顿时蓄满了泪水。
“我想过了,假设生命有万年之长,我们有无数时间浪费,有无数次机会来处理争吵、不甘、怨恨。但是?生命短暂,我们终将告别?,所以在有限的?时间,我想好好爱你。”
迟烁本来还能撑一段时间,但是?突如其来的?车祸杀得他措手不及,现在想起还心有余悸。
他看着她坐的?那边,嗓音低沉,和平常完全不同:
“姜半夏,你赢了,我认栽了。这一次,是?福是?祸,是?重蹈还是?覆辙,我都认了。”
在她面前绷了这么久,他终于肯承认,从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彻底向她缴械投降了。
他终于肯承认,除了她之外,他眼里再?看不进其他人。
“你不恨我了吗?”姜半夏吸了吸鼻子,声音很轻。
迟烁摇头。
“为什么?”她哭着哽咽。
“因为没有什么比失去你更难受了。”他眼角绯红。
姜半夏视线被?水雾糊了一片,过几秒,他伸手过来,握住她的?,紧紧握住。
“仅此一次,我只原谅你这一次,下次你再?放开我,我绝不原——”
剩下的?话被?柔软唇瓣堵住,狭小的?黑暗里,他听到她说:
“我承诺,有生之年再?不放开你的?手。”
第72章 真相
姜半夏碰见?赵晓睿那天, 迟烁能明显看出她状态不好,她以?前在?赵晓睿面前从来?不会露出那种恐惧的神色,这让他当即便察觉了不对劲, 一个模糊的念头?掠过脑海,他想?, 八年前可能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倘若说在?这之前他可以?等, 但当那天他亲眼所见姜半夏的反应, 他再也等不了了。
迟烁听姜半夏提过,她和朵朵这几年一直住在舅舅家,那么, 有个人或许知道内情。
同为北陌一中的毕业生,李泽林的消息不难打?听,迟烁联系了朱怀远, 对面很快将李泽林填的校友档案发?了过来?,巧的是, 目前他也在北京工作。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这头?还没来?得及联系李泽林,姜半夏就出车祸了。
那晚在?病房, 迟烁答应她, 不问, 不提。他向来?说到做到, 于是此事不了了之。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 李泽林会主?动找他。许是觉得他们之前从未有过交集,他上来?先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李泽林, 昭昭表哥。”
“迟烁,昭昭男朋友。”
两个男人坐在?咖啡厅大眼?瞪小眼?, 好在?尴尬的沉默并没持续太久,李泽林很快表明来?意。
“我?爸妈前几天听昭昭说了和你?处对象的事,他们一直不大放心,恰好我?在?北京,便叮嘱我?一定要亲自过来?看一看。”
迟烁点头?表示理解。
“实话?说,我?确实没想?到分?开这么多年你?们还能复合。”
迟烁对李泽林的感慨没作?反应,他不傻,自然知道李泽林今天过来?绝对不是单纯寒暄这么简单。
李泽林看他一眼?,语气尽量平静:“你?知道昭昭右耳失聪的事吗?”
“知道。”迟烁回他的语气同样平静。
李泽林顿了下,似乎有些吃惊。“她和你?讲过原因了?”
“没有。”迟烁默然摇头?,似乎是有些无奈感。
李泽林想?了想?,叹口气。
也是,依昭昭的性格,这些事大概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说。
可是她不说,眼?前的男人竟也不多问一句吗?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李泽林问。
“想?。”
迟烁出乎意料的坦诚让他一愣。
“我?想?知道原因。”男人修长指尖缓缓摩挲咖啡杯沿:“但如果对她来?说,告诉我?这件事无异于自揭伤疤的话?,那我?情愿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闻言,李泽林这才认真打?量起他这位准妹夫。
迟烁笑笑,看他:“我?这个人最不乏耐心,我?们以?后有大把时间相处,我?可以?等。”
“倘若有一天,昭昭愿意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了,那么我?会倾耳细听。”
“倘若她永远不提呢?”
“那么我?就永远保持沉默。”
李泽林心下一震,这一震非同小可。
“你?不怨昭昭什么都不和你?说吗?你?不怕你?们之间会因此产生隔阂?”
“那有什么关系?”他反问。
李泽林被问住了,男人声音还在?继续:“这些事并不影响我?爱她。”
哪怕疑惑,哪怕不解,可他依然很爱她。
听到这里,李泽林忐忑不定的心终于稳当了。他知道,昭昭找对人了。
他这个妹妹习惯了有事自己扛,姜半夏想?瞒,他大概能猜到点原因,兴许是考虑到朵朵的名声,兴许是不想?让迟烁更愧疚。
李泽林虽然对眼?前的男人了解不多,但他知道伴侣之间坦诚很重要,他不想?因为当初的分?手,让迟烁心里总扎着根刺,在?以?后的日子里时不时拿出来?刺昭昭一下,所以?他宁愿自己做恶人,也要把这件事讲清楚。因为倘若他也不提,迟烁恐再难知道真相。
他说不在?乎,李泽林笑了笑,说:“但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真相。”
“真相?”迟烁皱眉。
“对。”
时间隔得有些久远,但有关那晚的记忆却不模糊,即便现在?想?起来?还是愤怒不已。
李泽林慢慢回忆:“我?记得那晚下着暴雨,昭昭和姜磊彻底断绝关系后带着朵朵来?到我?们家,因为那天,”说到这,李泽林顿了顿,喉咙有些艰涩,“朵朵被赵晓睿性/侵未遂。”
迟烁呼吸狠狠颤了下。
如果说他之前想?不通姜半夏为什么对此缄口不言,那么在?他听到“性/侵未遂”四个字的那一刻,他就全想?明白了。
像是福至心灵一样,迟烁突然明白了她所有的欲言又止,明白了她难言的重重顾虑。
“昭昭被她父亲扇了一巴掌,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第二天她就发?现自己右耳听不见?了。”
迟烁伸出胳膊,似乎是想?端起杯子喝口水,但他提至一半,忽然无力地砸在?桌上,一瞬紧握成拳,背部青筋都凸显出来?。
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视若珍宝的姑娘,居然曾经被打?到右耳失聪?!
李泽林说:“这事我?爸妈不知道,那天是我?陪着昭昭去的医院,当时医生确诊为右耳心因性失聪,从医院出来?后,她情绪很不稳定,紧接着收到一条短信就先行离开了。”
“什么短信?”迟烁下意识问。
“我?没看清楚内容,但我?记得瞥见?一个名字。”
迟烁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堵得难受。
李泽林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迟、国、荣。”
犹如雷声震耳,迟烁心脏咯登沉底,仿佛听见?了东西碎裂的声音。
迟国荣。
他父亲?
他的父亲瞒着自己找过她?
想?到这里,迟烁牙关忍不住微微颤动,这颤抖旋即蔓延至四肢百骸。
李泽林假装没看到男人轻微的战栗,自顾自地沉声道:“我?不知道昭昭为什么一定要和你?分?手,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的是,你?们分?手后的那段时间她也不好过。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等我?们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高烧昏迷了。”
听着李泽林的话?,迟烁艰难地呼吸着。
李泽林看了眼?很久没说话?的男人,静了片刻,忽然问他:“你?知道昭昭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说了什么,迟烁自然是猜不到。
“她说,只要不醒着,怎样都好。”
迟烁顿时愣在?那里。
下秒,心口疼得他喘不上气来?。
姜半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两周,她不言语,也没有表情,只是日复一日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整个人像失去了生气的布偶娃娃,邋遢地摊在?那里,任人摆布。
李泽林临走时说的话?在?迟烁耳边循环播放,他说:“迟烁,感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我?不好插手说什么,但我?不希望我?妹妹再次受到伤害,她这些年已经够苦了。”
“我?眼?睁睁看着她自苦八年。她爱吃甜,却偏偏喝苦咖啡。她其?实特别怕疼,针灸右耳效果不大,但她还是坚持去做。”
其?实反过来?想?,自苦何尝不是一种自渡?
姜半夏喝冰美式,并不是因为喜欢,她每次喝都蹙眉,这其?中?暗含着微妙的自我?折磨。直到有次韩攸宁实在?看不下去了,问她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喝。
姜半夏只回了三个字:“习惯了。”
她只是习惯了,习惯了忍受,习惯了痛苦。
冬日的晴空碧澄清明,迟烁站在?家门口有一段时间了,他看着眼?前熟悉的布置,脚下却一步也迈不动。
李泽林说那天是八月十二。
八月十二,迟烁想?起来?了,正好是他谢师宴那天。
所以?那天她是承受着多么大的痛苦在?祝他一生幸福,前程似锦。
一阵阵突如的刺痛袭来?,迟烁全身血液沸腾起来?。
迟国荣今天休息,他见?到迟烁的时候一点儿都不意外,反而?长长松了口气,自从上次在?家里见?过那女孩子后,他便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这一天来?得比他预想?中?晚了不少。
“爸。”迟烁直挺挺地站着。
迟国荣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提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坐”。
“我?有话?跟您说。”
迟国荣继续点头?,心下无声叹息,然后说:“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吧。”
“八年前,也就是我?高中?毕业后的那个暑假,您私底下找昭昭谈过话?,对吗?”
迟烁开门见?山,眼?珠子直直注视着父亲。
他在?求证。
迟国荣:“…对。”
“您究竟对她说了什么?”
“我?只是找她表明了我?的态度。”
紧接着,他看见?迟烁嘴角自嘲一沉:“您的…什么态度?”
迟国荣静默许久才说:“我?不满意她的家庭,希望她能主?动和你?分?手,这就是我?的态度。”
语罢,房间陷入安静,他这番话?说得轻巧又自然,但话?里的分?量却几乎压折迟烁笔直的脊梁。
“原来?是这样…”片刻间,迟烁肩膀颓然一矮,目光像是定住了一般不断的低语:“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就是他心心念念想?知道的真相!
原来?这就是他刨根问底想?从她那里得到的答案!
迟国荣慢慢转着杯子,一瞬不瞬地观察对面的反应。
迟烁死死攥着白瓷盏,随着手中?力道一分?分?加重,鬓角青筋被带得条条暴起。
他在?忍耐。
脸涨得血红,怒火似乎要使他燃烧起来?。
深喘几口气,胸腔仿佛烧开的沸水咕咚咕咚顶着锅盖,过一秒,压抑不住的暴戾顷刻爆发?,迟烁忽然站起来?,将手中?的茶杯一下子摔在?了木纹砖上。
哗啦一声稀碎的锐响,是茶杯碰撞瓷砖的声音。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迟国荣仍是心头?大惊。
付怡娴听见?动静闯进?来?,见?状马上厉声呵斥:“迟烁,你?做什么!”她说着就要拽他出去。
迟国荣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妻子不要管。
付怡娴惊疑不定的目光在?父子俩之间来?回转。
迟烁没看母亲,一双红肿的眼?睛只牢牢盯着父亲,与此同时迟国荣也在?看他,慢慢地,看到他眼?底猩红的血丝。
第73章 心疼
玻璃碎片没人收拾,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茶香,迟烁内心被怒火燎得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下刻, 沸腾的情绪在胸口炸裂:“我一直想不通她为什么铁了心一定要跟我分手,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想通!我一直以为是她对不起我, 于是心安理得地怨她, 恨她, 忍不住说狠话伤她,这?些她都一个人默默承受了!”
迟国荣一言不发地任凭他发泄,说到最?后, 迟烁按捺不住失控的心绪,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
他没有上帝视角,所以只看得到到自己的卑微挽留, 低声下气?,却看不到她的隐忍煎熬, 进?退两难。
直到今天知道一切——迟烁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所有人都应该狠狠嘲笑他一番。
“我居然用?一副不计前嫌的姿态对她说原谅,太可笑了, 我有什么资格对她说原谅?”
他不停追问, 不解, 失望, 委屈, 愤怒。
于是戳着她的痛处不放,尽管那?痛处也是他的。殊不知他的每一次追问,对她而言都是一次巨大的折磨。
而现在他把?这?折磨加倍奉还给了自己。
迟烁望着父亲的眼底一片赤红:“您知道吗, 最?可笑的是我还不知死活地一遍遍追问她分手原因,但是不管我怎么问, 她半个?字都没跟我提您曾经找过她。”
到了这?会儿,付怡娴终于听出?不对劲的地方了。
迟国荣一愣:“这?件事不是她告诉你的吗?”
“不是”。迟烁扯了下唇角。
迟国荣半晌没说话。
付怡娴立在门口,脸色凝重。
好久过去,忽然一声沉痛:“爸”。
迟国荣紧紧握着茶杯看向他。
迟烁仰头定了下情绪:“您不了解昭昭,您不知道她当初接受我是做了很大的心理斗争的,她其?实是一个?特别敏感的人,她没有安全感,爱她的话我必须说万分,做万分,她才?可能相信一分。”
“她常常胡思乱想,忐忑不安,所以我必须在她反覆试探,反覆猜疑,反覆后退的每一秒紧紧拽住她,然后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她超级好,超级棒,我超级爱她,她才?不会丢下我逃跑。”
迟国荣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没有动作,手指微微一动,这?才?发觉胳膊有点发麻,付怡娴想上前说点什么,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真的…挺不好哄的,所以就当做儿子的求您,您有什么不满意冲我来,别欺负她。”迟烁抬手用?力按住胸口,拚命忍住,不断吸气?呼气?,然而,压抑的声音终究泄露哽咽。
迟国荣喉咙发干,他试图解释:“爸爸以为你们当时年纪还小,等以后遇见更好的,你就会忘了她。”
话落,迟烁突然盯住他咬牙道:“那?您知不知道,世界上好女人再?多,都不是她,在我心里,她是独一无二的。”
迟国荣忽然被茶杯烫了一下。
怎么会不知道呢?
年轻时,在他心里也有那?么一个?独一无二的女子,后来那?独一无二的女子成为了他的妻子。
直到这?一刻,迟国荣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当年的自负。
抬眼触及付怡娴愠怒的目光,显然十分不满他当初的擅作主张,迟国荣心中苦笑。
他这?回?算是彻底得罪他们母子俩了。
迟烁往后退了半步,步伐有点踉跄:“您以为她同意跟我分手是认可您说的话吗?不是。您根本?不知道那?天她都经历了什么!”
经历了什么……
迟国荣又想起那?个?孤单却倔强不已的背影,以及那?张屡次被忽略的检查单,难道说……一个?可怕的念头迅速闪过,还没来得及细想,又听迟烁喃喃自语:“那?么多的打击一连串袭来,那?个?时候她是真的绝望了。”
迟烁不敢想她一个?人走过的那?段日子该有多么无助,多么崩溃,她不会比他好受一丁点的,所以后来她才?会哭着说,她也不好过,她真的没有办法了……
心脏绞痛到无法呼吸的地步,迟烁双手捂着脸,窒息又无力的感觉几乎要将他吞噬入腹。
嘶哑的声音低近微不可闻:“你们不知道,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一次都没能陪在她身边。”
那?条河,她靠自己淌过了。
他们之间空白?的八年,他等她回?头,她等自己释怀。
屋里是极其?寂静的,付怡娴和迟国荣都听见了一阵啜泣,但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出?声。
等待了好久,茶凉透了,迟国荣终于缓缓起身绕至方桌前,顿了顿,他伸出?手重重拍了迟烁肩膀两下,男人视线停在半空中,叹息着:“小烁,是爸爸做错了,以后你想娶谁便娶谁,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你的事,爸爸不再?干涉。”
迟烁听着父亲难得的妥协,久久都缓不过劲来。
究竟哪里出?错了,迟烁不知道,没人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一觉醒来,爆发性地知道了分手的真相,突然发现他亏欠她好多。
身体好冷,他想,冬天真的来了。
在天文台见到洛湘涵时,姜半夏刚交完报告从?付立军办公室出?来,女人裹着驼色大衣朝她招手:“可以请你喝杯茶吗?”
她们选了国台附近一家茶餐厅,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洛湘涵对她说:“半夏,我要走了,临走之前想跟你说几句话。这?话我也就跟你说说,你别跟迟烁提。”
“嗯。”
洛湘涵:“迟烁刚到美国的时候,心理状态非常不好,他常常独自坐在空旷的小教?堂,一待就是一整天,那?模样看起来就像对一切失去了希望。付阿姨和我妈妈是好朋友,她知道迟烁变成这?副样子的内情,担心儿子出?事,于是拜托我多看着他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