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白面不改色,握着她的脚踝,将?她的脚重新按回水里?。
“我?们可以不让他知道。”
他说的轻松、自在且随意,用一种前所未有为的纵容的、温柔的、宠溺的语气,几乎是让人放松警惕的声音。
她有一瞬,怀疑自己?的耳朵——
所以宋予白到底知不知道她跟斯景的真实关系?
知道还好。
但?是如果?不知道,以他的身份,这种异想天开,无?异于是在发疯的边缘游离了。
然?而这才是她最不知道该如何招架的事情。
修长温润的指尖,轻轻圈住她的踝骨时,在水流的缓冲阻力下,若有似无?的摩挲,让微微的痒意在水中升温。
她舒服得差点没叫出来。
察觉到她的反应,男人只是漫不经心地掀起眼帘,金丝边眼镜的镜框在柔暖的灯光下,折出冰亮的光点,镜片后的瞳孔里?,欲盖弥彰的诱色里?天然?仿佛是带着暗欲。
“毕竟,之前又不是没试过。”
“……”
暗搓搓地提试衣间实在让人又羞恼又生气,裴拾音在“他正常”和?“他不正常”的天平上,最后还是投给?了后者。
她恨恨地用脚尖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湿漉漉的足尖在他西?裤外洇出一团水渍,宋予白喉结微滚,却神色如常。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还跟我?装什么腔?”
他愿意从容地放任她在伦敦自由自在,无?非是他确定,他仍旧掌握着风筝那一端的引线。
她仍然?只是一只笼中雀。
这个认知让她沮丧。
她自以为是的海阔天空,也无?非是他善心大发,给?了她更大的活动空间,仅此而已?。
少了斯景这个挡箭牌,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第二天就被打包回家。
她的气恼太过明显,而宋予白也只是轻轻撩了一下眼皮。
他对她的判断未置可否,只是很平和?地示意她将?脚放到自己?膝上,让他替她擦干。
少女的足踝白如珠玉,被泡红的足尖,似樱花的蕊尖。
隔着软巾包住赤足,能明显感受到掌心下无?骨似的柔软。
然?而对方温柔的动作,于裴拾音看来却似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提醒——
“宋予白。”
“嗯?”
她忍了又忍,终于决定,在确认他发疯与否的问题上,迈出坚实的一大步——
“你到底是不是足控?”
第054章 晚霞
那个?试衣间里, 在她裙子底下发生的事情,整整半年?多的时间, 她都不敢完整回忆第二次。
但隐藏在宽大蓬松的婚纱衬裙下,那种泥泞、潮湿到让人全身发软的触感,却像烙印一下,被打在身上。
被牢牢握紧的脚踝清晰地感受到尺寸和弧度,以及脚心摩挲时,那股灼人?的温度和硬度。
在夜深人?静时,哪怕闪回过脑海的仅仅只是一个?凌乱的片段, 对她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认知?冲击。
以至于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 她一瞬不瞬看着他,憋着不敢喘气的脸还是一点一点红了。
红晕径直烧到耳根,她紧紧抿着唇,望着他的目光,也如同某种拉锯的、不可言说的对峙。
仿佛接下来谁先开口,谁就占尽劣势,落尽下风。
宋予白面不改色倒水, 问了一句:“拾音, 刚才去酒吧的路上, 我不方便说话?,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
他对那个?问题避而不谈, 她也没好意思硬揪不放。
她只是在沙发上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别扭的情绪,警惕的眼神。
不确定宋予白要说什么,然而注意到他温柔扫过?来的目光, 她都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是应该捂脸, 还是应该捂脚——好像不管做什么,都不太礼貌。
所以思来想去,最后,她还是选择从沙发上拖过?了一个?小靠枕,盖在了自己的脚背上——
松软的方形小矮枕将嫩白如玉的一双赤足掩得严严实实。
宋予白将她小心翼翼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好笑的同时,又?觉得有着孩子气般的可爱。
他想了想,斟酌了一下不会冒犯到她的措辞。
“你连讨厌一个?人?的样?子,我都很喜欢。”
客厅里柔暖的灯光落在他疏朗英俊的眉眼上,轻颤的眼睫也在他无瑕的下眼睑处不着痕迹地投下阴影。
男人?垂落的、平和的目光,倒映出她一张忪怔的、不知?如何作答的脸。
周遭寂然。
冬夜雪冷,窗外连酒鬼的呓语也无。
记忆却像是再次被拉回到那个?试衣间,只是,他并没有像在那个?时候一样?,步步紧逼。
幽闭狭小的空间内,习惯上位的人?会天然对下位者?带来压迫感。
然而此刻,两人?身处视野开阔的内室,即使她坐在沙发上,他近距离地站在身前,但势差有余,她有足够的空间去思考、平复自己的心跳,不再迫于他的压力和情绪里,冷静下来。
在一瞬不瞬的对望里,她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
“那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刻意回避了半年?多的问题,被重新?放到面前。
裴拾音当然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三岁小孩——
她知?道,在生日?的当天,宋予白放低身段来做她的二次元的委托伴侣是为了什么。
尤其是,经历过?试衣间里那种程度的亲密接触,叔侄肯定是做不成了,难不成真的要做//爱侣?
但她目前还不想。
且不论?,连着两次鼓起?勇气的告白,被那么无情地拒绝,她或多或少都会有心理阴影,然而更重要的是,在经历过?伦敦半年?的独居生活后,她确定自己已经可以照顾自己,虽然照顾得没有那么好,但她身强体?壮,连过?敏都少有发生——
她现在只是想把学业完成,至于其他的,等她毕业再说。
注意到她脸上有明?显的迟疑,宋予白只是很浅地掀了一下唇角,问:“你希望是什么关系?”
问题被重新?抛还给?她。
暧昧也在这一刻被收束,夏然而止。
若有似无的压力,也在这一刻不了了之。
裴拾音最后也没有按宋墨然所想得那样?,让宋予白滚出自己的公寓。
毕竟,对方好歹是人?家亲儿子,父子没有隔夜仇,她万一行事过?激,多半要被贴一个?“白眼狼”的标签。
经过?一段时间的反复观察,在确认宋予白并没有要带她回家的意思,她也渐渐地放下了心。
当务之急,是完成未来一年?半的学业。
没有任何东西,会比投资自己更重要。
毕竟,只要她足够努力,严苛的教授也在期末嘉奖她一个?A,绝不可能会像举棋不定的男人?一样?——出尔反尔、仰卧起?坐。
刻意去忽视那个?令人?头疼的关系话?题。
让宋予白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睡在公寓的长沙发上,似乎已经是彼此针对这个?问题妥协后的产物。
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平衡。
就连相处的氛围,都仿佛是回到了国内的宋公馆里,他还在照顾自己的那段时间。
裴拾音原本以为,不愿意给?出答案的自己多多少少是在跟宋予白冷战,但实际上,跟比自己年?龄大8岁且情绪稳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熟男同居——
冷战不了一点。
即使她现在到了冬天,已经不会因为过?度寒冷的天气而痛经,但拉开书?包的时候,还是会发现提前准备好的姜茶和暖宝宝。
不用去便利店买素食的微波炉快餐和囤积泡面,不用再担心第?二天因为漏带笔记本电源而在阶梯教室里焦虑。
就连脏衣篓里头一天堆放的衣服,次日?就会被叠好放在床尾。
虽然宋予白在同居的其他时候会非常尊重彼此的隐私,但他会手洗她的内衣内裤这件事情,多少让裴拾音有点不知?道要怎么跟他沟通。
明?明?这种事情,从她第?一次来例假之后,他就已经不会再做了。
为此,她甚至还小小地发过?一个?晚上的愁,翻遍了通讯录,才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向斯景说明?了前因后果,但也没明?确说出宋予白全方位入侵她生活的事,她只是对跟他同居这件事情为难,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有没有搞错,难道我们两个?在他们眼里,就这么不相配吗?】
。:【你爷爷跟我爸都一眼看穿我们假,宋予白居然直接猜到了我们两个?同盟的原因?】
。:【我们俩至于这么菜吗?】
裴拾音无力地回:【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
。:【那你需要我过?来吗?】
某种程度上说,斯景是个?相当靠谱的朋友,基本上有求必应,但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对方专程从德国飞过?来,于事无补。
更何况,她跟宋予白之间的事情,也实在没必要拉第?三个?人?下水。
裴拾音:【那倒不用,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毕竟国内还有公司,也不可能一年?到头待在我这里。】
然而,在某个?准备吃午饭的中午,当她打好腹稿旁敲侧击地问起?国内君豫的情况以及他这么久不回公司会不会有影响时候,宋予白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从容,对于自己长时间的旷工,给?出的理由相当理直气壮。
“我爸爸需要知?道,认知?上的改变,总归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裴拾音:“……”
好家伙,居然敢教宋墨然做人?。
但纵观之前半年?,君豫在财经频道里的节节攀升,又?会让人?下意识地觉得,他好像也确实有给?别人?上课的能力。
这或许是父子间某种拉锯的方式,只是她作为一切冲突的根源,在无形中等于是被架在火上烤。
裴拾音纠结地咬着下唇,在犹豫以后看到宋墨然的电话?,是不是能不接还是尽量别接比较安全。
见她在餐盘前将脑袋埋得低低的。
“没关系,其实在出来之前,该安排的东西我已经安排好了。”
宋予白将烤好的班尼蛋盖到她的火腿上。
“我就当是给?自己放个?长假。”
他不想给?她太多压力。
试衣间内的所作所为,的确是冲动?过?度,等冷静下来,他其实非常清楚,如果想跟她善始善终,两人?之间要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
比如,要如何道歉,才可以安抚她连续告白失败所受的伤。
再比如,要如何照顾,才可以弥补两人?关系里的裂痕。
他不希望她接受他的时候,带着任何一丁点的别扭和不得不如此的将就——这会让他觉得愧疚。
少女热诚的心意是比任何珠宝都要熠熠生辉的华光,他只是担心自己配不上她。
宋予白这套请假的说辞无懈可击。
裴拾音张了张唇,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她愤愤地用筷子戳破宋予白做得饱满鲜润的班尼蛋,金黄色的蛋液将一碗酱油炒饭,浇灌得更加色泽鲜艳。
虽然理智的确很想让宋予白离开,但她又?实在舍不得这每天的几顿饭。
她不想让骄奢淫逸的糖衣炮弹腐蚀自己坚定求学的心——
算了,无论?如何,等她挨过?这个?冬天再说吧。
毕竟,有宋予白在伦敦,她每天早上可以多睡30分钟,晚上可以早睡30分钟,一来一去,四舍五入,她等于多了一个?月的假期。
所以,不得不说,纵容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持续到圣诞,她也有责任。
平安夜。
宋予白在买菜回来的路上接到公寓因电路检修故障而不得不停电三小时的通知?时,他看了眼购物袋里的火鸡和奶酪芝士,没花太多时间犹豫,就给?正在做兼职的裴拾音发了消息。
裴拾音正在下班回来的地铁上,她问宋予白要怎么办。
宋予白处理好冰箱里的食材,避免食材因为断电太久而变质。
然后,他低头给?她回消息。
【需要慎重对待欧洲人?在节日?里的工作效率,通常这个?时候,他们说检修三小时,一般要乘以3起?步。】
裴拾音深以为然。
在平安夜里黑灯瞎火吃素食食品倒没什么,但要是让她今天打了一天臭烘烘的工还不能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就不能忍了。
消息很快就进来。
【我收拾好你的东西了,今晚我们改去酒店吃饭吧。】
宋予白选定的酒店离大本钟很近,办理入住的时候,能看到酒店大堂人?来人?往,都是世界各地飞来伦敦过?圣诞的游客。
金发碧眼的前台女侍应接过?两人?递来的护照,笑眯眯地问要开几间房。
圣诞是西方的大节假日?,普通的房型已经售罄,只剩下主楼顶奢的总统套。
如同海市酒店的画面重演,但这次,宋予白并没有直接做决断,只是很自然地看了她一眼。
裴拾音一边玩头发一边张望大堂窗外,就是不跟他对视。
“我们这关系,不开两间房,难道还开一间吗?”
宋予白笑着跟前台要了两间房,等签单的功夫,他有些自嘲地低叹。
“所以我的确有些怀念,你当初建议我订一间房的时光。”
同居的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除了重逢的第?一个?晚上,宋予白几乎很少提以前,也许是怕她难堪,又?或许是觉得心中有愧。
裴拾音懒得去深究,她只是撇了撇嘴,低声地哼哼:“谁让你当初不珍惜。”
酒店大堂的暖气开得很足,宋予白脱下大衣外套,签单的时候不知?道往哪搁,一双嫩白的手已经从旁边伸了过?来。
“我拿着吧。”
两人?的行李都在他手上,肘弯再挂大衣,难免不方便。
裴拾音也懒得避这种没所谓的嫌。
原来清者?自清就是这个?意思。
心里坦荡的时候,对方做什么都影响不到自己。
那宋予白呢?
以前口口声声对她说“清者?自清”的时候,是真的心如明?镜,还是只是在欲盖弥彰地对她放烟雾弹?
脱离熟悉的居住环境,抵达陌生的酒店套房,维多利亚时期特有的宫廷装饰将一整间总统套房点缀得富丽堂皇。
落地的玻璃窗外,是灯火通明?的伦敦街区,大本钟下,游客如织,不知?疲倦。
裴拾音想以前的事情想得出神,听到手机的消息响,才下意识地去摸丢在床上的大衣口袋。
猝不及防膈入手心里的,是一个?绒面的小盒子。
裴拾音摸了一会,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掏的这件衣服是宋予白的外衣。
然而四四方方的丝绒小盒已经提前一步被她翻了出来。
好奇使然下,翻开戒指盒的那一瞬间,即使她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眼睛还是猝不及防地被钻石的白光给?闪了一下。
5克拉打底的全美白色方钻,是标准的四爪托求婚钻戒。
裴拾音不能免俗,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种大颗粒珠宝的时候,难免会有瞳孔放大、心跳加速的生理反应。
这时候环视她所在的套房,终于后知?后觉地感知?到了哪哪都不对劲的异样?——
进门处的茶水吧的花瓶里插着对她而言唯一安全的茉莉花。
落地玻璃窗上粘贴的彩色丝带,并不是圣诞常见的“Merry Christmas”而是反常的“Sweet love”,随处可见的装饰都带着秃国人?特有的土嗨浪漫。
就连茶几上,都放着她喜欢的毛绒玩偶——她刚进门的时候,的确产生了这到底是不是三丽鸥主题总统套房的疑惑。
就连浴室的香氛,都是她喜欢的荔枝春夏——到底哪个?酒店会喷这种香水啊?
裴拾音皱眉扫视着套房里每个?角落的蛛丝马迹,尝试做一个?福尔摩斯。
所以公寓到底有没有停电,或者?停电时间有没有这么久,都是一道无从求证的命题。
以及,在大本钟这种热门的旅游景点,在平安夜这种节日?里,他是如何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订到两间并排的套房?
长达一个?月时间的相处,让她原本放松的戒心,几乎是在瞬间提到了某个?警戒线的高位。
直到越来越震惊的猜测被突然摁响的门铃打断。
门口的宋予白拎着一瓶香槟和两个?高脚杯,问方不方便让他进来。
“晚餐让酒店送过?来,还需要点时间。”
晚餐、香槟、鲜花、装饰的彩条和恰到好处的香氛——一切都在无形中让裴拾音压力倍增。
然而,在他没有下一步的行动?前,她也只能点点头,神色如常地从床上拿起?大衣。
“正想去找你,你衣服还在我这里呢。”
宋予白下垂的眼睫只是轻轻颤了颤,然后就很自然地就接过?了衣服,挂到了套房客厅沙发旁的衣架上。
低浓度的香槟果泡是甜甜的荔枝味,像饮料, 好喝不上头。
冰箱里有提前制好的冰,宋予白用银夹给她夹了两小块,让她慢慢喝,不要着?急,贪凉容易腹痛。
给她点的晚餐是云吞汤面,云吞里有被切得细细碎碎的马蹄馅,咬下去脆脆爽爽的, 口齿生香。
汤面上也没有飘着?她讨厌的葱花和芹菜。
副盘点心是德国烤香肠和甜玉米沙拉。
中西结合的平安夜大餐,搭配一杯冰冰的气泡酒, 让她从头到脚都挑不出一丝毛病。
关照无微不至,他了解她所?有的口味和喜好,相处的这么多年来,往往她还在盯着?菜单愣神,他已经知道该给她搭配什么东西最好。
她从小在胃口上就被养得?刁钻,回看刚来伦敦的那段日子?,在饮食上用“水深火热”四个字形容也不为过。
如?果不是日夜被悬在头顶的“两人到底该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所?困扰的话, 她甚至会觉得?, 这样跟宋予白相安无事做一辈子?叔侄, 也不失为人生的另一种选择。
所?以,是不是在很久很久的以前, 宋予白在跟她相处时,也碰到过如?她这样别?扭的心境?
——在明确知道对方心意的情况下,明明想要回应, 却又因为阻隔在两人中间各种各样的情绪,只能刻意地选择敬而远之?
目光几乎不受控, 总是若有似无地向他挂在衣架上的大衣瞟,心想宋予白到底什么时候,会从口袋里掏出那枚亮闪闪、沉甸甸的钻戒出来。
他要是掏出来了,她该怎么说?
是拒绝还是答应?
她不知道。
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她觉得?宋予白有点心急了。
明明她跟他之间,还有好多东西没讲清楚,就要求婚吗?
虽然场地的布置很好看,酒店高楼外的夜景也很美?,香槟果泡的气氛也恰到好处,身?边的人——
她似乎仍然有点喜欢。
从14岁开始暗恋的人,就坐在自己身?边,穿着?宽松的白色圆领毛衣,办公室里那种拒人千里的凌人盛气不再,取而代?之是,是一种令人觉得?很舒服、很安心的邻家哥哥的感觉。
她反复确认自己的心意,确认她对他仍然留有好感,虽然不至于像以前那样横冲直撞的热烈,但这种残存的稀薄好感,让她不排斥跟他共度余生。
只是她心里始终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像是自己在跟自己较劲,又像是在跟曾经那个坚持表态不喜欢自己的宋予白较劲。
想到一腔孤勇告白却被孤独弃置那的三年,想到雪夜里被硬生生推开时那种不能置信的无望——
她清楚地明白,“婚姻”并不是解决这些问题最好的方式。
裴拾音的脑子?被那枚突如?其来的钻戒搅和得?乱糟糟的,被宋予白连着?叫了好几遍名字才?回过神。
“在想什么?”
“没什么。”
抿了小小一口气泡酒掩饰心虚。
裴拾音问他刚刚说了什么。
“想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裴拾音想了想:“你肯定很早就见?过我?,但我?记不记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按裴蓉的说法,她刚出生没多久,宋予白就抱过她。
后来喝满月酒的时候他也来过。
待在别?人怀里就又哭又闹,被他抱着?反而很乖。
裴蓉曾经跟她开玩笑,说那个时候的宋予白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掂奶瓶的姿势都有模有样。
她就着?奶瓶没喝两口就又开始犯困,宋予白居然无师自通,抱着?她哄睡的时候还知道给她拍奶嗝。
她那时候还小,对“宋予白”这个名字天生没什么印象,依稀只记得?对裴蓉的这套说辞满满的都是不屑。
她埋怨裴蓉,振振有词地问为什么满月宴上不是由妈妈全?程抱着?她,而是让一个刚上小学的小男孩抱她,要是不小心把她摔了磕了,她这个做妈妈的,是不是都不心疼。
裴蓉当时不以为意,只是笑着?说,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发生,因为宋予白天生就是照顾你的命。
没想到一语成谶,裴蓉去世?后,照顾她居然真的成了宋予白无法推脱的份内事。
这段旧事的记忆早已模糊。
她重新掉转注意力,皱着?眉头一年一年去推算两人可?能的初次见?面。
宋予白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然后才?笑着?提醒了一句:“就说你有印象的那次就行。”
有印象的那次,也是圣诞节。
不过是在她七岁那年。
英国的庄园里下着?雪,妈妈跟人在茶室喝茶。
她举着?一支刚刚拆了包装的仙女?棒到处找火,意外撞见?他在顶楼的露天阳台抽烟。
15岁的少年,带着?耳机靠在栏杆上看几公里之外的游乐园,听到动静,回头。
清静被人误闯。
熟练喷吐的袅然白烟后,是宋予白一张皱着?眉头略显不耐的脸。
她那个时候是小人国的标准身?高,矮矮的个子?,仰着?脑袋眼馋他指缝里那点烟火。
两人互相看着?彼此,像一场很有默契的对峙,都没说话。
是宋予白先垂下了眼,弯下了腰。
仙女?棒被他指尖的烟火引燃,裴拾音的眼睛也在闪耀的花火里被点亮,软糯的声线说“谢谢哥哥”。
“去底下玩。”
他示意她回楼下花园。
裴拾音很乖地应了一声。
转身?离开时,又被“喂”地叫住。
“不能跟任何人说,知道吗?”
他呼出最后一口烟,将烟蒂丢到露天阳台的排水槽里,藏匿青春期叛逆的罪证。
早慧的裴拾音是个懂得?保守秘密的小孩,她乖觉地点了点头,摇着?仙女?棒就快乐地跑回了前院。
这是唯一一次,她见?他抽烟。
再后来,相处的这十几年时间里,她从来没在他身?上闻到过任何烟味。
他身?上的气味永远干净,冷调的木质香,像雾气弥漫的雪山里掩埋的一段沉香木,有一种循规蹈矩的、清泠泠的克制。
偶尔也会见?到应酬场上有人给他递烟,他会接,但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抽。
提及旧事,裴拾音有些好奇。
“所?以叔叔到底会不会抽烟?”
“偶尔会。”
心烦的时候会抽。
上一次抽烟,还是在揍完叶兆言之后的那个酒吧长廊里。
“但最近已经戒了。”
“为什么?”
宋予白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酒。
“因为抽烟死得?早。”
“……”
居然是这种理由。
原本?以为他会说——“担心你不喜欢烟味”、“不希望你被迫吸二手烟”,却没想到,是这种烂大街的理由。
咕嘟咕嘟冒泡泡的心绪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心情早已被那枚至今未拿出来、却在心头盘旋很久的钻戒给牢牢钓住,忽上忽下。
裴拾音自嘲地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所?以其实心急的压根不是宋予白。
心急的,其实是她。
不,她也不是心急,她只是,自作多情。
她恨恨地却自暴自弃地想,可?能这又是宋予白独有的、没名没分的占有方式——
她是一面被拴了线的风筝,地上的人只要攥紧那柄线锥,她就压根哪都跑不了。
“转眼,距离那个圣诞节,”宋予白从落地窗外的明火里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斜睨了她一眼,“都快15年了。”
从她有印象的初时算起是15年。
那从她没印象的时候算起呢?
满打满算21年。
再多几天,过了元旦,就是22年了。
跟她的年龄同岁。
裴拾音从抱怨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有骨气的情绪里回过神,也忍不住跟着?惊呼一声:“是好久了啊。”
“是啊,好久,”宋予白忽然用感慨的口味自嘲了一句,“年少不知岁月长。”
“我?都快30了。”
裴拾音下意识去看他脸上的表情,隐隐约约觉得?他似乎非常在意年龄。
但宋予白长相英俊,剑眉星目,五官棱角无一不精致,立体的骨相用小红书上的说法,叫“能挂得?住肉”,即使真到了衰老的那一天,也不会特别?明显地垮相——
光是现在看着?,说是20出头也不为过。
毕竟,他这个模样,这个自律的身?材,搭配身?上这套衣服,如?果去她学校里溜达一圈,也会有游客以“同学”二字开头来问路。
高中时开家长会,他刚刚工作没多久,那时候也会有老师问她,怎么把哥哥叫过来,你家大人呢?
她是个孤儿,家里哪有什么别?的大人,费尽心思?沾亲带故,也只有一个叔叔和一个爷爷。
“但你要后年才?毕业,人生只能算是刚刚开始。”
高脚杯里的澄透的液体轻晃。
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像某种若有似无的暗示。
裴拾音总觉得?气氛已经到位了,目光不知道第几次从那件大衣上收回,她下意识就坐正了身?体。
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说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