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亲亲热热得拉起南栖的手,狭长上挑的眸子却是瞧着崔氏那处,意有?所指说道:“栖姐儿啊,这日子过的真快,如今你也嫁人了。还能留在姨母身侧陪陪姨母不得不说这缘分一事真是妙不可言呐。”
可不就是难能求得的缘分吗,崔氏想将?侄女嫁给亲儿子,她也想将?外甥女嫁给萧衍,如今这次是她赢了。
看着崔氏喝着手中茶盏,手上却顿了顿,熟悉她性子的柳氏知道崔氏这是心头不喜了。崔氏越不喜她便越开心。
拿着锦帕捂着嘴笑。
南栖见得姨母这副得志的样子并未多言,只?唇边微扬,淡淡地笑做应和状。
被这一打岔,卢清瑶本想出言先离开,如今却不得不在这再坐会儿。
卢琅意似是无?意接话道:“姐姐,太医不是说喝上一段日子药便好了吗,我怎么瞧得你病得愈发重了。可是因着近日走动见了风的缘故?”她白皙面庞上罥烟眉蹙起,眸内的担忧不似作伪。
喉间犯痒,一直压抑着的咳嗽止不住了,卢清瑶以帕捂嘴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近日里因病着越发苍白的面颊迅速涨起了红。
她没法说话,倒真的应了卢琅意所言,“越发严重了”。
身侧伸过来一只?大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只?青瓷小盏内盛着温水递于面前。卢清瑶赶忙接过一饮而尽,耳畔传来低沉之音,带着磁性令人心安:“慢些喝,还有?。”
喝了些温水,她好些了,看向一旁的男人。只?低下头去?轻声道:“谢谢夫君。”
与南栖在萧衍面前恣意妄为,撒着娇不同,她瞧着真的像受气的小媳妇,眼边泛红,低声下气。
萧珏拿回了茶盏从桌上尖嘴长水壶内又?倒了些温水出来,垂下眸到?底未多说些什么。只?将?青瓷小盏又?递回到?她手边,轻声道:“若难受便再喝些。”
二?人静静地相处着,直叫卢琅意暗中红了眼,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
南栖坐在圈椅上瞧着,看着三人,只?觉那日嫂嫂同她说的话有?失偏颇。萧珏可是半分眼神也没有?分给卢琅意啊。
若是在太夫人和大夫人面前装的,那可真是太天衣无?缝了。
太夫人李氏见得卢清瑶病咳得这般厉害,实在不像有?好转的样子。转着佛珠的手停了下来。忧心着问道:“上回那太医可是瞧得不准,不若拿了对?牌去?请院首来看看。”
崔涟漪见得卢琅意面上似乎有?些许焦急一闪而过,随即低头不做声不敢多说什么。思及上回大丫鬟岑香同她说的,卢琅意身侧的丫鬟跟着去?市井采买过好几次。
结合种种异样,她直觉卢清瑶这病许是同卢琅意脱不了干系。
当下唇边扬起抹笑,瞧着格外天真无?邪不过,看着李氏道:“姑祖母,太医院的太医医术了得,这回直接越过李太医去?请院首,会不会不太好?”
“毕竟都在贵人跟前伺候着,若对?萧家留了不好的印象说些什么...”崔涟漪点到?即止,果?不其然见得李氏蹙了蹙眉,没再提此事。
南栖在一旁作壁上观,心头不觉替嫂嫂有?些难过。她身体好时为府上劳心劳力,太夫人最是喜欢她,如今病了竟多一分体谅也分不得。
她再次觉得她之前所思是对?的,府上这些琐事不沾手,同崔氏李氏面子上得过且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关上门后她该躺平便躺平,毕竟夫君能干的很,不会叫她过苦日子的。
见一直看着旁人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小女子将?目光重新落于他身上,进了这屋倒是头一回。萧衍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从她入府至现在成了他的妻。
他也算得了解她,许是比她自个还要了解她的性子。无?利不早起,每回有?事相求才?会娇滴滴地唤他衍哥哥。
心中盘算着是否京中珍宝阁出了什么新的头面,还是看重了锦织堂新出的雀金裘,亦或是手下的铺面遇上了什么难处,还是嫌在府上待得闷想与他一齐出去?玩。
白如玉修长的指节拨着大拇指上套的墨玉扳指,眉睫轻垂,敛下漆眸。郎君神色如常,叫人看不出短短一瞬思绪已是百转千回。
南栖自然也不知道萧衍在想些什么,她的注意力依旧放到?了卢清瑶几人身上。
崔涟漪话音刚落,便见得萧珏皱了眉,替卢清瑶顺背的手未收回来,顺势搭在她肩头上。
看向崔涟漪的目光幽深,同他在刑部?看犯人时无?甚区别:“崔家表妹多虑了,我萧家还不值得一名太医这般记挂。”
语罢不再分一丝目光与她,他拉过卢清瑶的手,触之冰凉入骨,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看向崔氏和李氏道:“祖母,母亲,清瑶身子弱,我就先带她回去?了。”
崔氏面含担忧还是对?着身旁的崔嬷嬷道:“你去?叫几个婆子扶着些。”又?看向卢清瑶问道:“潭姐儿近日可有?闹你,若实在遭不住让姐儿到?我这住。”
崔涟漪与崔氏走的近,连带着卢琅意也时而会去?静音阁。卢清瑶不愿,当下摇头道:“多谢母亲关怀,母亲平日里料理府上事已足够累了,清瑶不愿再为您添麻烦。潭姐儿近日跟着新来的琴师傅学琴,乖得很。”
听得如此熨帖的话,又?听潭姐儿已开始学琴了,崔氏连连道好,不再多说什么。
卢清瑶紧绷的身子松了松,一时要站不稳趔趄着前去?,好在一双铁般的大掌紧紧从她肩头下穿过扶着她。
不至于众目睽睽之下出丑。
站稳后那大掌一时还未松开,过了一瞬才?收了回去?。卢清瑶轻轻地喘着气,两靥通红。
南栖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按着她拿捏男子的经验来看,这萧家大公?子明明是对?嫂嫂有?情的。
从集福堂出去?后,被郎君牵着柔夷走在青石板路上,南栖依旧低着头思忖着此事的怪异之处。
未发现走在前头的郎君已停下步子,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见她一步一步走着也不提醒,眼睁睁见着她精致的琼鼻撞在他胸膛前。
只?闻哎呦一声,南栖眼边泛着泪花,伸手捂着撞疼的鼻尖。
眸中似怨似怒瞧着生事者。
萧衍轻声笑了笑,低沉的声音从性感的喉结滚动处溢出,酥麻人耳。
他垂首拉开南栖捂着鼻尖的手,薄唇凑近了轻轻吻上那点绯红之处。漆眸微敛,仿若吃味了般意味不明道:“南栖今日在瞧些什么,瞧我大哥,还是大嫂,亦或是卢琅意。她们生的能有?某好看?”
低低的嗓音缱绻而又?蛊惑人心,白如玉的大掌已绕至南栖颈后侧,轻轻地捏着那块软肉。
郎君与她离得极近,鼻尖嗅到?的都是那股凛冽的冷梅香。
见得她不答,仿若真在思忖此事。萧衍漆眸内的神色沉了下来,粗粝的指腹摩挲而过小姑娘白嫩的颈侧。
薄茧从脖颈后侧摩挲而过,南栖身子颤了颤,抬头撞入那晦涩不明的眸内,想到?昨夜里的难眠。
香腮红了,连连摆手道出了她的猜测。
如芳园外的树枝轻晃,落下了许多叶子,南栖微微上翘的唇瓣红润润的,似是有?些肿起。
回了漪澜筑后,才?将?将?用好了晚膳。南栖打算去?廊下透透风,却见烙色慌慌张张从外头跑进来。
见得萧衍与南栖,行礼的手不知要往何处摆,口中念叨:“奴婢见过公?子,夫人。”
南栖免了她的礼,让她起身好好说话。
烙色捋直了舌头道:“晚边卢夫人回院子后咳血了,正?好大公?子又?从宫中请了太医院院首来。这回查出来了,卢夫人患得是痨病。”
“太夫人吩咐了,府上所有?人都得待在原处,经得医师把脉确认未染病才?可活动。”
南栖听过痨病,患病之人形销骨立,多半是活不成了。
第75章 撕心裂肺
府上人人自?危, 凡与大房接触过的丫鬟小厮皆被带去北边的空闲院落内,待医师验过后待上小半个月无痨病的症状才可出来。
卢夫人前些日子来见过南栖,是以绿墨瞧着太医把脉, 眸光紧张地盯着太医长?着花白胡子的面庞, 唯恐从中听见不好的消息。
所幸,太医细细把脉后又问了些问题, 南栖没在意到的绿墨替她细细答了。最后得了身体无恙的脉案。
屋内众人长吁一口气。
而卢清瑶所在的金玉堂便?没有?这般好运了。为防一人传一人,院内的下人皆被?下令安置在府上北面的荒院内。
她身边近身伺候的只留了卢嬷嬷和大丫鬟饶芙二人。半点也见不着往日世家夫人的排场与阔气。
支摘窗依着吩咐开了一半,屋内未生地龙,燃着几盆银丝炭。
饶芙面上罩着一块细绸布,替床榻上卧着的美人掖好被?角。外头小丫鬟匆匆跑进来, 递过来一手炉后又匆匆跑出去, 唯恐染上什么似的。
饶芙将手炉放入被?褥中, 去暖着卢清瑶冰冷的手。一时忍不住低低啜泣起来, 隔着面纱,泪水糊了满脸。
卢嬷嬷从外头端了药进来,听得这哭声眉头拧起也不忍心?骂她,只道:“哭什么哭, 夫人好好的呢,若被?公子听见有?的你好受的。”
白玉勺搅了搅浓稠的药汁,卢嬷嬷在床榻边沿坐下。看着自?小照看到大的姑娘遭了如此大罪, 嘴上让饶芙别?哭,布满褶皱的眼边却?已是泛了红。
卢嬷嬷强忍着心?头的哀痛,舀了勺药汁凑近于卢清瑶唇边, 轻声细语慢慢地说道:“夫人, 该喝药了。喝了药便?好了,老奴陪你去如芳园看新开的花。”
她病得越发重了, 如今只觉脑袋昏昏沉沉,浑身提不上劲。
盖着厚厚的被?褥,手中捂着手炉仍觉得有?寒意从衣裳外头往骨头缝隙里钻。听得卢嬷嬷唤她,卢清瑶抬了抬手,想将胳膊从被?褥中伸出来。
抬了抬手眸光所见的被?褥没有?半分动静,她的胳膊不听话了。卢清瑶泛白的唇边扯出了抹笑,配上苍白的面容只觉悲怆可怜。
她如今,竟连自?己?喝药也不能?了。
她如今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只看大丫鬟的反应便?知不是什么好消息。眸光略过卢嬷嬷眼底的担忧,她动了动唇瓣问道:“下午我咳血晕过去后,太医如何说?”
饶芙不知要如何回答,只低低啜泣着。卢嬷嬷依旧端着药碗,嘴中说出的话却?漏了破绽:“夫人多虑了,只是风寒,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寻常身子骨再好的人病了也得难受段日子。夫人平素里少染风寒,好好用药将养着定会马上好起来。”
卢清瑶聪慧,这般的话骗不得她。
她轻轻笑出了声,怎会是寻常风寒。
虽是虚弱,她的声音却?依旧透着世家夫人的威严:“若是寻常风寒,这院中的下人怎会只剩你二人?嬷嬷你别?瞒着我了,我知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见得她卧于床榻上,阖上了那双往素里清冷殊丽的眸子,面上了无生意的模样。
卢嬷嬷终究是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哀嚎着道:“我的清瑶姐儿,太医说你得了痨病。嬷嬷想不明白啊,好端端的怎就得了痨病。我的清瑶姐儿怎就命这般苦。”
卢嬷嬷是卢清瑶的奶嬷嬷,她是卢家家生子,自?小看着卢清瑶长?大。她亲生的一对儿女?在卢家领着差事,对卢家肝脑涂地。
她与卢清瑶相处的日子较谁都长?,早就将她看作亲生骨肉般疼。如今见她了无生气的模样心?疼的要命,口中开始骂道:“要是让老奴寻到是哪个杀千刀的带了痨病的东西进来,老奴第?一个饶不了她。”
发现是痨病后,院中卢清瑶贴身用的东西,包括床榻上的被?褥帷帘通通都要烧掉。萧珏的人也与太医院派来的太医细细盘查过了,并未发现不妥之处。
只能?继续暗地里盘查,且也从下人处落手。
金玉苑内的下人及旁的院内与其?有?过走动的,通通都被?关起来。每一人除却?爹娘,有?什么旁的亲戚,这几日有?无走动,去了哪处,带了什么回府上皆被?一一问了过去。
着一袭墨色缂金丝斓袍的郎君面色不好,他坐于圈椅上,横亘着手背的一道疤痕从衣袖下露出。瑞凤眸沉沉看着太医院院首,只盯得后者额上冒出些冷汗。
“黄老,你实话与某说,要治好能?有?几分把握。”“莫要拿虚的话来骗某,如今,某听不得一丝假话。”萧珏低沉的嗓音似从喉中挤出,说得有?几分把握时郎君的声音微不可闻地颤了颤。
被?称作黄老的太医叹了口气,看着面前不苟言笑的刑部尚书,丝毫不敢怀疑他话中的威胁之意。
做太医的,说话都喜欢留一半,八成的把握说五成,五成的把握说三层。这样若事后出了什么意外,贵人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六成,老夫只有?六成的把握。好在府上夫人与发病之物接触不久,没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痨病发病之初除却?经验老道的太医,旁的医师瞧不出不对,只当是寻常风寒入体引起的咳疾。
且高门大户的夫人也不会接触到生了痨病的人。是以上回那太医并未查出不对来。
六成,萧珏起身,一直紧紧攥着椅背的手掌松开了。他看着面前的太医做了个揖,声音郑重道:“只要黄老能?治好某的妻,某欠你一条命。”
刑部尚书的礼也不是谁都能?受的,黄老连忙侧开身躲避,面上白须晃了晃,连声道会尽力。
云庐从外边来,见了萧珏抱拳道:“公子,金玉苑的下人全部排查了一遍,近日并未与患了痨病者接触过。”
这倒是断了线索,从府上所有?奴仆下手倒是能?查的出来,只是分辨其?中说的真话假话,探查每个人近些日子的去向便?要费许多功夫。
萧珏却?不打算就这般放过了背后害了他的妻的人。抬起手掌沉声道:“既来源不是府上,便?去临安城内找。患病者定是人人躲着走,你让手下多多留意,得了消息切莫打草惊蛇。看府上有?谁同患病者有?勾连。”
云庐领命又出了去。
进了厢房内,萧珏下意识放轻了脚下动静,见卢嬷嬷正端着药碗给?床上人喂药。
他走过了去接过药碗接了这活,卢嬷嬷和饶芙退至一旁唤了声公子。
见他嗯了声,从手边那过锦帕细细擦拭卢清瑶唇边溢出的一抹药汁,低垂的眸中满是认真。
卢嬷嬷心?中即是熨帖又是担忧,见状忍不住劝道:“公子,夫人如今还病着。您应该避嫌才是,若染上了太夫人和大夫人那不好交代。”
萧珏依旧稳稳坐于床榻边,大掌从被?褥边探了进去,待感受到里头被?塞了汤婆子一片温热不会冷着人后才放心?收回了手。
墨玉腰封衬得身量挺拔,脊背宽阔。他淡淡嗯了声,唇轻启说道:“无妨,母亲祖母那我自?有?交代,倒是你二人,可有?发现清瑶身边的物甚有?何不妥之处,有?什么是经常佩戴不曾离身之物?”
搁下药碗,萧珏不做声静静地瞧着卢清瑶,好似怎么也瞧不够般,瑞凤眸一眨不眨沉沉地看着她。
卢嬷嬷年纪大了,细想之下并未发现不妥。饶芙时常跟着卢清瑶,这会儿听得郎君这般问,以为找到了那物甚能?让夫人的病有?好转机,当下绞尽脑汁从平日里最爱用的钗环镯子想到用餐的碗和勺。
平素里用的多的都被?理了出去,叫太医一一看过了都查不到异常之处。饶芙正巧苦恼地抬起头,看着帐上挂着的一个大红色香囊,绣线劈成细细的以苏绣双面技法绣成。
是夫人已逝的母亲给?她的。前些日子夫人贴身佩戴似乎被?卢家二小姐压裙角的一金镶玉饰物勾破了,她带了回去重新缝好还给?了夫人。
这几日夫人一直在病中戴不得香囊,卢嬷嬷便?做主挂在了帐上。
饶芙当即开口便?道:“公子,这香囊还未查过,前日里...”她长?话短说,道明了香囊经手过的人。
知晓卢清瑶平日里有?多宝贝这香囊,萧珏亦不忍伤她心?,往日里铁血冷面的人如今低下头去轻声细语状似哄道:“瑶瑶,这香囊给?黄老查看一番,若无碍便?还回来可好?”
似是怕她误会,萧珏又接着说道:“某不是不信岳母,只是这香囊经手的人多,实在叫人起疑。”
看着他熟悉的面庞带着关切,也不知是关切她,还是忧心?此事与卢琅意有?关,生怕会牵扯出他藏着的心?上人。
卢清瑶阖上了眸子,轻轻地点了下头,便?别?过头去做翻身状,不愿再看他。
萧珏解了香囊,令饶芙和卢嬷嬷亲手将香囊送到太医手上,两者连连应是便?退了出去。将偌大的厢房留与他二人。
屋内一时静静的,只闻炭火燃起的细微噼啪声。
人在极度静的室内总会多思?,卢清瑶虽病着,可躺着久了意识渐渐清晰起来。她想到了潭姐儿,若她去了姐儿还这般小,该怎么办。
虽说太夫人和大夫人会疼她,可若萧珏娶了新妇,后头的生下了新的孩儿。夫妻和睦,还有?孩儿乖巧可爱,那时她的潭姐儿该如何自?处。
南栖,不就是母丧父再娶,好端端的官家小姐初入府时还生了一手的冻疮。
不行,她得为潭姐儿多想想,心?中一时百般思?绪略过。
她抬眸看着萧珏,因病得太久无时无刻都显得疲惫的眸子仿若恢复了以往清凌凌的模样。
她费力地从被?褥中抬起了胳膊,素白的寝衣滑落,露出白似玉,能?看出些微青筋的瘦弱皓腕。
“萧珏,我有?话同你说。”柔弱的声音似是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哀求。
后者受不了她这样,大掌搭上她细弱的腕边,从里头再扯了床薄衾来盖于她露出的肩与手。
伏下身去,温热的气息落于卢清瑶面上,瑞凤眸一错不落地看着她,将她的手贴于他的面上,轻声道:“瑶瑶,我在,你说。”
“夫君,我知道我说这话是逾越了,可我心?难安。若我去了,你娶谁都可以,但?不能?娶卢琅意。”
第76章 相见欢
卢清瑶显得有些清凌凌的眸子抬起瞧着他, 微微泛棕的瞳仁内水光潋滟,映着的是他的容颜。
没有旁人,独独唯有他一人。
可说出的话, 却如刀割心头肉般, 直叫他心头滴血。
萧珏在床榻旁坐得笔挺的身子终究只在一瞬间塌了下去,浑身泄了气般。双膝一软跪在床榻边的脚踏上?。
墨色缂金丝斓袍料子厚实, 却抵不过脚踏冰冷发硬,膝盖落于上?头发出闷响。
卢清瑶在被褥中的指尖紧紧攥着被褥,她如今体虚的很,强撑着眼皮不阖上?,眸光渐渐涣散起来。
却犟得很, 一错不落盯着萧珏面上?看, 不放过一丝一毫情绪。
本是冰冷的掌心间渐渐沁出汗来。
郎君抬眸, 看见床榻上?的人儿眼底带着惊慌失措, 却又强忍着惧意瞧着他,唯恐他不愿。
薄唇动了动,喉间溢出的声音却沙哑异常,似乎是唇舌僵住了, 费了劲儿才说出来:“这般多年了,你便是这般想我的?”
“觉得我萧珏是那般见异思迁之?人?”
他的耳边似乎低低可闻她的喘气声,不同于往素里床榻帷帘间叫他心醉沉迷, 低低轻轻的,细细弱弱的,好似轻轻一掐就没了。
他好怕, 素来四平八稳的心乱的厉害。
萧家人都有的浓密纤长?睫羽掩下了瑞凤眸, 卢清瑶看不透他眼底所思,但依着多年留下的感觉知道他如今心头不痛快。
他不痛快, 便爱折腾她,变着花样来,让她说些?热耳又放/浪的话来。她知道的,他虽算不得有多喜欢她,却是爱极了同她敦/伦之?事。
如今她病成这副模样,瘦得腕间骨清晰可见,想来他是厌恶极了如今的她了,亦不会再生出旁的心思来。
卢清瑶累了,阖上?眸子,苍白的面颊贴着织锦缎枕巾。眉睫轻颤,似乎可见些?许泪花。
刚刚阖上?眸子,被褥下的手腕却被熟悉的大掌攥住,随后十根指头被迫摊开呈掌心朝上?状。胳膊紧紧贴着被褥,丝毫动弹不得,与往素承/欢时一样。
卢清瑶略微慌了神,睁开了眸子却瞧见萧珏瑞凤眸内通红一片,与往日里遇事宠辱不惊,或是清冷无情,或是含着戏谑捉弄不同。
她一时愣了愣,翻身上?榻的男子却为防压着她,松开了攥着她的手,大掌分别撑在她脖颈两侧,用了些?劲的胳膊在墨色衣袍所掩下亦显得虬结有力。
他见她不答,垂首不管不顾地轻轻吻了上?去。
唇舌相触间,密不透风。卢清瑶伸手推搡他身前的墨色衣襟,眼尾泅红。
虽仍就低低喘着气,她却还是将手掌攥成拳狠狠砸了上?去,声音细弱威胁起人来也毫无力道:“萧珏,你疯了吗?我患了痨病,你该离我远些?。”
谁也不知道,与患了痨病之?人接触多久亦会患上?此病,就如卢清瑶和她贴身佩戴的香囊。
见她心忧他,萧珏才觉心中的豁口合上?了些?,心头没有那般痛了。
他疯了般捧着她的面颊,从流着泪的泅红眼尾轻轻吻着,一路蜿蜒往下,直至她的唇边。
终究是舍不得叫她受累,他停了下来,粗粝的大掌轻轻别开散落于她苍白面庞的碎发,眉眼低垂,是那般温柔而又缱绻。
说出的话却又叫人心颤,粗粝的指腹从她额角顺着面颊摩挲着往下,拭过之?处温热而又滚烫,过了一会儿后唯余温凉。
“你不准死,若你去了,某便下来陪你。生同衾,死同穴,生生世世都与你缠在一起,叫你下辈子也离不得某。”
语罢他又垂首轻轻吻上?她苍白的唇瓣,蜻蜓点水般流连而又反复。
卢清瑶攥成拳头砸着他胸膛前的动作?停了,无力地垂下了手腕,这等小动作?落于萧珏身上?不痛也不痒,他反倒忧心自个糙皮硬肉弄/疼了她。
见她喘着气,似是有些?急促,苍白的面颊泛着些?病态的红。
萧珏自觉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让她能松快些?喘气。又想要与她离得近些?,不满足于坐于床榻旁伏下身去。
郎君撩了衣摆便跪在床榻边的脚踏上?,墨色宽袍大袖垂落,露出手背那道横亘了半道手掌的疤痕,可怖而丑陋。
就这般因这道疤痕算不得好看的大掌却轻轻握着卢清瑶放于被褥上?头的柔夷,他的目光一寸寸,从修剪得宜的圆润指尖落到细细的腕间,确保所见未有红痕才放下了心。
将那柔夷紧紧地贴着面庞,他面上?因不苟言笑显得冰冷的神色破碎,唯余被抛弃后的不甘心,不敢言。
看着床榻上?气若游丝的妻,萧珏突地想到她说让他娶妻,无论娶谁都不能娶卢琅意。他同卢琅意有什?么关系,卢家他只在乎她。
直觉事情不对,他哑着继续说道:“清瑶,我不娶旁人,我的妻唯有你一人。你也看看我好不好,这么多年了,你一丝一毫也不心动吗,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郑家三?郎?”
萧珏无疑是高?傲的,身为兰陵萧氏这一辈的嫡长?子,深孚众望,自幼文武双全?,聪慧过人。未及弱冠便已在边关闯下赫赫威名,沙场征战用肉与血换来的功名。
刀尖舔血的日子,他没有怕过谁,也没有在乎过什?么。直到那年奉诏归京,路过范阳,依着礼数去卢氏拜访,见到了紫藤萝花架下读书的那姑娘。
一念缘起,他入了魔。也犯了错,用手段拆散了本要与她相看的郑家,转头卢琅意果真瞧上?了郑家三?郎,郑家卢家成就好事。这才有了他能乘虚而入。
可他不悔,若他不这样做,如何能得到这样好的妻。
郑家三?郎,荥阳第一温雅公子,据说与他同处一块,说上?几句话便觉如沐春风,谦谦君子玉汝于成的美名远扬,是多少闺秀的意中人。反观他,只余煞名,还有传言他生的夜叉模样,眼大如斗,虎背熊腰,一拳头能砸死人。
萧珏向?来对这样的传言嗤之?以鼻,觉得是无知之?人的胡言乱语,无伤大雅。
可当旁人将他与郑三?对比后,谁为良配一看便知,萧珏是真的慌了神。
往事已不可追,他如今跪在床榻前说出这般话,声音泛着哑意与痛苦,他不要那无用的自尊了。
胸口像被人打了一拳,宽袍大袖所掩的手掌紧紧攥成卷,他半似祈求着说道:“清瑶,我承认比不上?郑家三?郎。可我心悦你,从见你第一面开始,就想着如何才能讨姑娘家欢心...”
郎君面上?淌下泪来,如今将当年的事都说了出来。他反倒怕了,怕看见卢清瑶厌恶他至极的眼神。
怕听?见她怨他,怨他为何要拆散她的情缘。
卢清瑶静静地听?着,在听?得他提及郑家三?郎时,眉眼轻轻一蹙,后又渐渐松了下去。
心房渐渐跳动,是拨的云开见月明的松快。
她看见面前人通红的瑞凤眸,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指尖轻轻颤了颤。不知为何,她突然不想死了,她想活着,好好地活下去。
卢清瑶抬起手,冰凉的指节触及萧珏高?挺的鼻梁上?,若仙人抚顶般叫人心悦诚服。
“你不比他差,你很好,我与他只是萍水相交,并无男女之?情。旁的事,多是下人杜撰,不可信。”短短一句话却打破了萧珏困扰于心的樊笼。
平心而论,卢清瑶并未撒谎。闺阁中的女子多半喜欢文弱书生模样的夫君,风度翩翩温和有礼。可从世俗的眼光来看,萧珏年少赴边关保家卫国,不似一般高?门?子弟只知玩乐。
且成婚后,他除却那事上?别的事也多依着她,他确实很好。
如今倒是想起了从前未在意过的好来,卢清瑶神色愣愣。
可于萧珏来说却是狂喜,他只要知道瑶瑶不爱那人便好了,余下的他会慢慢做的。
他紧紧握着那苍白柔夷不松开,卢清瑶也由着他去并未挣扎。
二人皆是言浅之?人,但那瑞凤眸底含着光,一错不落地盯着床榻上?的人看,仿若如何也看不够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