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了悬挂在墙壁上的壁灯,“啪嗒”,柔和的暖黄光晕充斥在这一方小小天地,平板适时的响起视频通话的铃声。
他摁下接通。
“嘟——”
屏幕晃了一瞬,那头缓缓出现一个人影。
同样昏黄柔和的灯光,酒店床边的木柜呈现很有质感的深棕色。沈知韫应该刚洗完澡,倚在床头,漆黑碎发尽数捋向脑后,几缕发丝垂在深邃的眉骨上,使他周身的气势凌厉而冷沉。
他看向镜头的方向,深黑眼眸如被温水融化,冷厉感一闪而过,唇边也勾起笑意, “嘉嘉?”
新加坡和海市同时区,同样九点。
“嗯,知韫哥,你已经忙完了吗?”叶嘉应道,粗粗一扫,发现沈知韫住的房间干净整齐,跟国内的酒店不一样,不仅有沙发和地毯,床边书柜也摆满了各种外文书籍。
看他住的环境不错,叶嘉便放心的收回视线。
听说很多公司外派出差的住处都很差,公司为了省点差旅费,往往会租些偏僻又老旧的宾馆。
还好沈知韫的公司不错。
“忙完了。”沈知韫嗓音柔和的不像话,夜晚的他多了些白日没有的温情,眼底笑意深浓,“你呢,晚上吃的什么?”
“学校二楼新开的煲仔饭,没有之前在广东吃的正宗。”叶嘉道。
今年暑假沈知韫带叶嘉玩了很多地方,广东、新疆、西藏,叶嘉喜甜,平时吃东西也偏清淡,粤菜很合他的口味。
不过他畏热,广东又是动辄40度的高温,玩了不到一周两人就离开了。
“正好,广东冬天暖和,等你放假我们再去一趟。”沈知韫说着,决定尽量把工作提前处理完。
新婚燕尔的时期,与伴侣聚少分多。虽说是为了工作,但对叶嘉,沈知韫总有些不知如何补偿的愧疚与怜惜。
他不动声色的转着右手无名指的祖母绿钻戒,深黑眼眸专注而温和的看着屏幕,屏幕内叶嘉正在摇头拒绝,表情有些严肃,“不要 ,知韫哥,去一次就够了。景点我们都逛过了,没必要再去一次……”
沈知韫却在想这趟回去该给叶嘉带些什么。
珠宝?衣服?电子产品或者日用品?
一想到这,沈知韫便有些头疼。
叶嘉在某些方面总是固执又迟钝,就像他觉得沈知韫干的是房产销售,出国是因为公司做大做强,要圈国外地皮大搞销售一样。
不论沈知韫表现得多么违和、矛盾,叶嘉总能下意识忽略这些破绽,全副身心的信任他、理解他。
每每被那双潋滟却干净的桃花眼注视着,沈知韫就有全盘托出的冲动。
只是如今八个月过去了,有些话一旦开始没有明说,现在再说出来,可能会滋生隔阂。
对于这种做法可能引起的后果,沈知韫身为一名成功的商人,自然摒弃——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寄希望于两人感情深厚后,叶嘉慢慢发现他身份上的漏洞。
这项计划目前已经实施了快三个月。
沈知韫无奈的发现,叶嘉是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到。
他右手握拳,轻轻抵了抵下颌,掩下嘴角控制不住的弧度,眼底笑意明朗。
他的嘉嘉……实在是太迟钝了些。
右手无名指的祖母绿戒指就这样呈现在叶嘉面前,祖母绿宝石颜色深翠,犹如原始丛林中蜿蜒的暗河,神秘深邃。
戴在沈知韫骨节分明的指节上,折射出静谧而沉敛的微光。
叶嘉怔了一怔,口中仍然有条有理道:“今年过年事情好多,两个表哥结婚,一个表姐订婚。我都得去帮忙,时间还错开了,估计整个正月都要到处跑。没有时间出去玩的。”
“这样啊,”沈知韫放下手,语气不疾不缓,像在说一件日常生活里的小事:“那就等我们办婚礼的时候,让他们再跑回来。”
叶嘉略显局促地红了耳朵,“……嗯。”
婚礼这个话题,叶嘉和沈知韫讨论过,也达成了共识。
目前叶嘉还没毕业,叶父叶母和叶嘉想的一样,都想等叶嘉毕业了再说。
榕城是个三线城市,算不得发达,邻里都是从小就认识的亲戚和熟人。叶嘉大学还没毕业就结婚,还是和同性结婚,哪怕同性婚姻法早就通过,难免还是会引来一些非议。
一个抬头就能看见熟人的小城市,叶父叶母的工作又都在学校,大部分亲戚其实是看不得别人好的。
他们明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可能会说些‘看啊,上重点大学了又怎么样?还不是早早结婚了’这类话。
经过多方面考虑,叶嘉不想给家人和沈知韫找麻烦,这才产生了先毕业再结婚的想法。
沈知韫尊重他的想法,表示一切按他想的来。
宿舍里劲爆的歌声被床帘削弱大半。
叶嘉想了想,爬下床,从上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丝绒小盒子。
他重新坐到平板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黑色绒布之上,一块水滴形状的祖母绿宝石散发出幽幽绿光,平整的切割面下,仿佛有暗河流动,瑰丽动人。
沈知韫目光落了上去,听叶嘉道:“到时候我们就用这个戒指。”
“这次不怕碰坏了?”沈知韫莞尔。
“还是怕的。”叶嘉诚实点头,“……真的太贵了。”
这两枚婚戒一共十万。榕城的彩礼平均价值才在十二万到十八万,他跟沈知韫都是男的,不分彩礼和嫁妆。
叶家家风正,家境也算小康。叶父叶母是有编制的高中教师,评过职称,一个月工资刚过七千。
在不知道叶嘉喜欢同性前,老两口攒了一辈子钱,现在存折里有四十多万,准备到时候用来给叶嘉谈亲事。
这四十多万看着不算少,实际上一场婚礼下来可能就不剩多少了。
如今叶嘉和沈知韫没办婚礼,婚也结的仓促,老两口觉得是自己家亏欠了沈知韫,直接往叶嘉的银行卡里转了二十万,用作他和沈知韫的共同生活资金。
沈知韫为了这场临时救场的婚姻花费了大价钱和精力,既没有跳过任何一个环节,也没有随意处之。
婚戒、旅游、置房一起生活,双休日接送他上下学。
零零散散加起来,付出远比得到的多。
不论沈知韫是出于对婚姻的郑重,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叶嘉都决定好好保护这枚象征着婚姻的戒指。
他在沈知韫身上感觉到他们的婚姻不是将就,也不是给“胃癌”晚期的叶父做的一场秀。
沈知韫有在认真的对待这场婚姻,同样认真的对待他,所以才会细致的考虑到方方面面。
保护好这枚特殊时期的戒指,便是叶嘉给出的回应。
沈知韫出差在外,常有磕碰,叶嘉叮嘱道:“知韫哥,你也要小心一点。”
沈知韫笑着看着镜头里的他,轻轻转了转右手的戒指:“好。”
接下来聊的就是一些很琐碎的事了。
叶母趁着天气腌了些咸菜,有辣白菜也有糖蒜,她手艺很好,一般在视频网站上刷到什么感兴趣的菜谱,就会发挥教师的钻研精神,勤学苦练。
榕城距离海市只有三个小时的高铁,叶母没时间来,便打算把这些咸菜用快递邮寄过来,让沈知韫到时候记得去取。
闻言叶嘉有些惊慌,“她跟你要地址了吗?”
沈知韫也有些苦恼的揉揉额头,“要了,不过我给妈的是快递站的地址。”
还好还好。
叶嘉松口气。
这要是让叶母知道他们小两口租了海市一月五千的云锦苑当作临时住所,不得直接请个三天假杀过来。
“没事,周六我回去一趟,”叶嘉转念想到沈知韫养在屋里花花草草,“阳台养的那些盆栽用不用浇水?”
沈知韫道:“不用。除了妈寄来的东西,应该还有一些快递寄到家里了。嘉嘉,你记得签收。”
“嗯?知韫哥,你又买东西啦?”叶嘉叹气,沈知韫哪里都好,就是太爱网购了。
他有点发愁的盯着视频那头的男人,以前还只是月月买,现在已经演变成周周买了,再过一阵子不会每天都要买了吧。
沈知韫被他看的忍不住笑:“真的不买了,这次买的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
“以前买的很值钱吗?”叶嘉问。
沈知韫不动声色地摘下戒指,又重新戴上,语气毫无波澜,镇定的与他对视:“当然也不贵。”
正跟沈知韫说笑,寝室里某一时刻音乐一静。
叶嘉敏锐的觉察到什么,坐直身体,侧耳听床帘外的声音。听了不过一分钟,他脸色就淡下来,跟那头挑眉看着自己的沈知韫道:“知韫哥,我这边有点事,先挂了。”
“怎么了?”沈知韫没有就这么放他走。
叶嘉道,“没事,就是导员带人来查寝了。”
挂断视频通话,叶嘉拉开床帘。
一道清瘦病弱的身影拖着行李箱,在旁人的护送下走进寝室。
连安笙。
连安笙脸色有些苍白,安安静静的站在寝室过道,几个班委正殷勤的帮他铺床,整理桌柜,发出的声音乒乒乓乓,很响。
“麻烦你们了,”他轻咳一声,身上带着一股病气,声音又细又轻,“我这趟回来就住一个月,考完试就走。”
几个班委连忙摇头,偷偷瞥一眼面无表情地班长何子烨,硬着头皮回答:“哈哈,没事没事,帮助同学吗,我们该做的。”
“对了,连同学,你的病怎么样了?上次可真是把我们吓得够呛。”
“王越,你说什么呢!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赶紧闭嘴!”有人小声阻止,吓得那说话的男生不禁吸了口凉气,“操……我给忘了。”
空气因为他这句话变得更加凝滞。
何子烨握紧拳头,脸色难看。
周晋也没有再玩游戏,冷眼在一旁瞧他们大献殷勤。
叶嘉关掉平板,慢慢坐到床边。
明亮的灯光自上而下洒落淡淡一层阴影,他垂着眼眸,刚洗过澡的头发乌黑柔软,米白色长袖睡衣宽松舒适,衬得手长腿长,气质柔和。
连安笙似乎察觉到什么,忽然抬起头,灯光照得他眼前一黑。
等视线重归清晰,他对上了一道直白而冷静的眸光。叶嘉坐在上铺,淡淡看他,像在注视一个陌生人。
连安笙眯起眼睛,缓缓笑开,轻快的朝他打了个招呼,“嗨,好久不见了,叶嘉。”
连安笙一回寝室,第二天早上七点半,何子烨跟周晋居然同一时刻早早起床,直接往图书馆去看书。
叶嘉跟他们一块出门,不过今天他要回云锦苑取快递,便在食堂门口跟两人分别。
等公交车的时候,冷风刮得鼻尖通红。
天才蒙蒙亮,云层阴翳灰沉。
薄雾笼罩四周,云烟聚缭,环在干枯瘦长的老树枝桠。
校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叶嘉穿着薄袄,围着围巾,冻得指尖薄红,掏出震动个不停的手机。
何子烨跟周晋已经骂开了。
在微.信群里怨气滔天的散发负能量。
何子烨:[真他妈受不了了,导员刚给我发消息,让我们对舍友友好点、耐心点,还让我这个班长别带头搞孤立,我他妈什么时候孤立连安笙了???]
周晋:[别说了,昨晚金铲铲又连输五把,肯定是因为连安笙这狗比搅和咱寝室的风水了]
何子烨:[他大一那年生病关咱们毛事?]
周晋:[谁叫他在外头天天说咱们孤立他呢]
何子烨:[妈的,要不是他有心脏病,老子真想给他来一拳]
周晋:[冲动是魔鬼,你再吼他一嗓子,他又说自己心脏疼,要打120急救]
何子烨再一次感受到憋屈的滋味,恨得咬牙,却奈何不了连安笙一点。
连安笙病例厚厚一摞,大一住宿舍那一天,何子烨就被导员叫走,说是让他多照顾点病弱室友。
何子烨自然放在心上,对连安笙没话说,帮忙买饭打水做卫生,堪称十佳寝室长,偏偏连安笙不光心脏有病,脑子好像也有点毛病,打叶嘉住宿起,便阴阳怪气的嘲讽过他很多次装模作样,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吧啦吧啦。
彼时正被叶嘉隔壁系的某个小少爷狂热追求,又烦又厌恶。他性格冷淡,平日里看着清冷、寡言,实际上从来不是大善人,会任人欺负,直接面无表情地怼了回去。
连安笙自此跟叶嘉结下梁子。
连安笙想在寝室搞小团体,何子烨跟周晋都是明眼人,没理他。情况僵持不下,在何子烨某一次终于忍不了,说了连安笙一句“你有完没完”后,连安笙他——
心脏病发作了。
当然,直到120来了后,303寝室的其他人也不知道这心脏病是真发作还是假发作。
总之这件事过后,连安笙再也没住校。年纪谣言很是腥风血雨了一阵,都是说何子烨带头搞孤立,欺负连安笙是个病人之类。
好在何子烨心大,身为班长,人格魅力也在这里摆着,谣言传得快消失得也快,之后两年大家互不干扰,偶尔在课堂上碰见了也装不认识。
只是兜兜转转三年多,连安笙居然在大四这一年又回宿舍了。
叶嘉眸光冷然,公交车恰好到站,排队的人按序上车。
车上人不多不少,暖气吹拂着冻得僵硬的手指,叶嘉找到一个空位,落座后,慢吞吞回了消息:[他这趟回来肯定有原因。]
何子烨灵机一动:[故意来闹心的?]
周晋:[动动你花生仁大小的脑袋好好想想,历年十一月份有什么事发生。]
何子烨:[?]
何子烨:[操!]
何子烨:[海市台组织的社会实践!]
天光大亮,窗外寒风簌簌。
寝室里空无一人,连安笙一觉睡到九点半,起床换了衣服,拉开床帘。
连着三年没再回寝室,连安笙洗漱完,一边擦护肤品,一边用探究的眼神扫过寝室其他人的座位。
他的床跟叶嘉挨着,囿于视角问题,看不太清桌子上有什么。
反正寝室没人,连安笙干脆一手拿着镜子,抹匀脸上的面霜,一边起身,像巡视领土一样,来来回回观察着,顺便在心底点评。
他最先看见的是何子烨的桌子,跟三年前一样,随便丢着几支笔,充电线胡乱交缠,书本歪歪扭扭的堆在角落,不修边幅。
果然还是那么讨人厌。
连安笙不屑的想。
周晋是个死宅男,桌面摆着手办,贴着二次元海报,台式电脑四四方方的摆着,还有初音未来的耳机和鼠标垫,手办特意用隔尘罩罩起来,由高到低依次摆放。
乍一眼看着乱,其实摆的很有层次,毕竟都是老婆,磕到碰到就不好了。
连安笙对这个透明人一直没什么印象,随意看了眼,就收回视线。
脸上的面霜抹匀了,他把镜子放回去,手机也响起铃声,是朋友打来的视频电话。
连安笙一直没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的背景,他不是能藏住事的人,但是海大盘龙卧虎,他怕给父母惹事。
尤其他跟他妈的身份地位又有些特殊,在何子烨等外人看来,他就是仗着家里有钱在这秀优越感,可真碰到地位不一般的,连安笙缩的比谁都快。
海市上层圈子就这么大,打电话来的朋友人在京城,躺在床上,这个点才醒,“安安,怎么样,昨天才回寝室,你室友有没有欺负你?”
连安笙不屑的哼了声:“他们敢?我这趟回来又不是为了他们!下周我们学院要组织去海市台参观实践,为期一周。我妈已经给我安排好到时候进谁的组了,今天我得去导员那拿我的志愿者证书……拿完我就走!当谁愿意在这狗窝里待着吗?!”
朋友连忙顺着他道:“几个没长眼的东西,安安你何必跟他们浪费时间呢?”
“你说得对,”连安笙道,“要不是大学这个平台,他们几个这辈子都见不到我一面。”
他声音里愤愤不平,越想越不甘,整个寝室除了他连安笙,没有任何人能比他有钱有背景,从妈妈嫁进豪门后,连安笙就被捧成了小少爷,一直以来所有人对他都是谄媚奉承。
现在遇到几个眼瞎的室友,不光不捧着他,还对他退避三尺,搞得跟他是个活体病毒一样。这让他心气更加不顺,连原本的复仇计划都按下不表,只想拿完证书转身走人!
等明年开春,这几人在海市台的实习名单里看见他就会后悔了!
连安笙在心底恶意的想。
在脑海里出了口恶气,朋友也在那头轻声细语的安抚他,连安笙心情好了不少,随便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想起来还没看叶嘉的桌子。
整个寝室里如果按厌恶值排名,叶嘉绝对独占鳌头。
不同于何子烨的心直口快、周晋的小透明,叶嘉长相出众、成绩优越,性格也很好,温吞又冷淡,心思澄明,还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连安笙无法控制的不嫉妒。
几次三番想故意找叶嘉的茬,叶嘉都能冷静又直白的戳穿他的心思,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连安笙气的牙痒痒,又实在有点怕他,干脆使出了装病、背后说坏话的手段。
可就连这样的手段,对叶嘉也是不痛不痒。
一所大学里,没人会深入了解一个陌生人的人品,大多数跟风的人一看叶嘉的长相,自动就原谅了他三分。
至今为止,除了装病那次,在叶嘉手头,连安笙一个好都没讨到过。
他想到这里,胸口梗塞,怀着点不屑地走向阳台,故意在叶嘉桌子前停下脚步,挑剔的审视着,跟朋友吐槽:“天啊,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室友……”
朋友很敏觉:“宁杨帆追的那个?”
“对,宁杨帆眼光也不怎么样么,家大业大的还能看上个穷酸货,”连安笙扫视着叶嘉的桌面,“你知不知道我这个室友一副耳机用了多少年了,四年了!”
“估计都生细菌了吧?”朋友嬉笑。
连安笙越发靠近叶嘉的桌子,“可不是么,脏死了。而且他桌子特别干净你懂吗?就两本书几支笔,他是连护肤品都买不起吗?”
“这都什么年代了,男人护肤怎么了?他不会故意装自己天生丽质吧?”朋友顺着他道。
连安笙:“说实话,他浑身上下也就一个笔记本有点价值,还是四年前的过季款,三四千那种普通本。宁杨帆追他追的那么厉害,也不知道给他换点好东西用。”
“拿乔呗,现在拿的厉害,以后得到的更多。”
连安笙讥诮的笑起来:“要我说啊,也别拿了,宁杨帆三心二意的很,听说上个月才追到隔壁电影学院一个小美女,人家玩男人也就是玩玩,真要是喜欢,那肯定还是喜欢女的。”
他说着,端起双臂,干脆在叶嘉桌前站着不动了,目光从叶嘉桌面移开,扫向上床下桌自带的书架。
“他书架上东西也特别少,就水杯跟蒸汽眼罩,还是淘.宝49买一送一那种,笑死我了,居然还有香薰……嗯?”
连安笙声音忽地一静,下意识的咦了声。
朋友还在狂笑,等着他把话说完:“怎么了?”
连安笙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看错了。他没空回答朋友的话,砰砰砰往前走过去,手指摁在叶嘉桌面上,往书架三三两两的隔栏里看。
朋友还在叫他:“喂?喂?安安,是信号不好吗?怎么不出声了?”
连安笙死死盯着叶嘉的书架,心跳急促,胸膛也跟着呼吸重重起伏,他指尖不自觉渗出汗水,在叶嘉的桌面上印出泛白的指印。
“没事,”兀自冷静下来,连安笙不自觉压低声音, “我好像眼花了,看到点东西……”
“什么东西?”朋友被他虚浮的语调吓得声音都慌了,“你真没事吧?我怎么感觉你不太对劲——”
话没说完,手机摄像头翻转,对准了叶嘉书架。
朋友定睛一看,一声卧槽脱口而出。
连安笙急忙问:“你觉得像不像……”他哽了哽,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像不像爱马仕的那款水杯?”
朋友笃定:“假的吧。你不是说你这个室友家境特别普通吗?”
“他家境真的普通,我听他说过,他爸妈就是普通老师——”
朋友:“爱马仕的铂金马赛克水杯,市场价也有两千了,除了专门购买和配货,一般都作为品牌礼物送给某些顾客。旁边那个是DIOR香氛蜡烛吗?蒙田30?去年的圣诞款?”
连安笙说不出话,朋友说的这些他当然也知道。连母自从成了豪门阔太,事业心全无,每天就是各种逛书画展,买奢侈品,全国各地的看秀挑珠宝衣服。
叶嘉书架上的这些玩意他们家都有。
就是因为有,连安笙才感到大事不妙。
叶嘉这是搭上人了?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宁杨帆正跟隔壁电影学院的小姑娘打得火热,也没听说有其他人在追叶嘉——那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每一件东西单拿出来都算不得贵,但官网早就不售卖了,想买只能找代购和二手平台。
连安笙没由来的有一种直觉,叶嘉绝不会花大功夫,买一些在他眼里只起“锦上添花”作用的东西。
他甚至怀疑叶嘉认不认识爱马仕的牌子。
他眼神锐利的扫了一圈叶嘉的书架,除了这两样东西,其他摆件全部平平无奇。
这种平平无奇现在落到连安笙眼里,就成了迷雾团团的障眼法。
再想到叶嘉平时的做派,硬刚自己时的冷漠无畏,连安笙忽然就有些不安。
……叶嘉难不成,一直都在披马甲?
隐姓埋名来上学,关键时刻打脸看不起他的小炮灰那种……
连安笙一阵恶寒,不敢深想。
他收回视线,把叶嘉凌乱的书架整整齐齐摆好,心里仍然忐忑。
连安笙能在连家以一个“后妈带来的孩子”的身份长大成人,再被外界当成连家自己人,就是因为他嗅觉敏锐,识时务。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会再去惹叶嘉。
一个普通人和一个背后可能有点背景的人,该怎么做是个人都知道。
朋友跟他是同类人,现在想到一块去了,都没做声。
心事重重的离开叶嘉桌前,连安笙无意瞥到叶嘉没关严实的衣柜……那衣柜幽幽透着一条缝隙,神秘又幽深,仿佛无底深渊,又像心底蠢蠢欲动的恶念。
连安笙顿时定在原地,脸上神情挣扎复杂,大脑里似乎也有两道声音,一个声音在催促他打开看看,看看叶嘉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另一个声音拼命阻止他,并催促他赶紧去拿证书,别再掺和这些破事,离叶嘉远远的。
两道声音最终争出个高下。
到底是好奇和怀疑占了上风,连安笙反锁房门,走到叶嘉衣柜前,深吸一口气,猛地抬手,拉开衣柜木门——
“喂喂喂!安安,你别……”朋友的劝阻在看清叶嘉柜子里的衣服后戛然而止。
四周鸦雀无声。
连安笙怔怔看着满衣柜的高级定制,能听到自己胸膛里不受控的心跳。
柔软高级的布料,服帖合身的剪裁,小到几乎不可见的品牌logo——仿佛是这些奢侈品牌最后的倔强。
几秒后,他无声无息的关好衣柜。
又过了几秒。
他把衣柜的缝隙也复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
连安笙:叶嘉你可真会装(不屑
现在——
连安笙:叶嘉你可真会装(煎熬
叶嘉尚不知道寝室里卷起的惊涛骇浪。
今天不是休息日,快递站的人挺多。大早上的几个快递车子停在门口卸货,老板忙的汗流浃背,大冬天的只穿了件卫衣。
叶嘉按着号码找到叶母寄来的咸菜,窄窄一个快递箱,看着不大,拿到手里还是很有重量。
想着这些咸菜能一直吃到两人过年回榕城,叶母便用了大玻璃罐。
拿好快递,叶嘉径直回了云锦苑。
云锦苑一梯一户,刷卡直达。等电梯停下,叶嘉开门进了屋,顿时头大的发现玄关处堆满了未拆封的盒子。
一个个盒子颜色各异,没logo,看起来简约大方,花纹也稀奇古怪。
屋里中央空调吹着暖风,叶嘉去换了身衣服,然后才坐到客厅,拿着一把剪刀,机械性的拆封,观察,拍照。
等十几个包装拆的差不多了,叶嘉累的手指都不想动。
他闲闲地靠着沙发,席地而坐,棕色地毯柔软细腻,不扎肤肉,摸起来也软软的,一截裤腿自然上滑,露出来线条优美的小腿腿腹。
阳光穿过玻璃大窗,轻柔的洒在叶嘉脸畔,勾出他一双浓黑狭长的眼睫,此时也被染成细碎的淡金色。
冬日的阳光并不刺眼,手头正好有一副刚拆出来的太阳镜。
叶嘉戴上墨镜,想了想,翻转镜头,对着自己自拍一张,给沈知韫发了过去。
照片上阳光倾洒,穿着薄薄亚麻色家居服的叶嘉肤色冷白干净,鼻尖秀致,柔软水红的唇还沾着茶水水渍,弯起轻浅的弧度。
硕大的金边眼镜架在鼻梁上,平日里素来清冷的人也多了几分不可高攀的贵气。
叶嘉:[知韫哥,这个墨镜不错。]
叶嘉一惯秉持买都买了,不论值不值都要夸赞欣赏,这样才能让买礼物和收礼物的双方都高兴的理念。
果然,沈知韫被他哄得心情愉悦,上班时间还摸鱼给他发消息。
-[嘉嘉,还有吗?]
想起来沈知韫十分热衷于打扮他,叶嘉一点即通,耳根有点红,还是发过去,[有的。]
除了墨镜,叶嘉又挑出来三四样不用换衣服搭配的饰品。
一个棕皮的棒球帽,一个深棕色印花的双面腰带,还有一条看起来有点花里胡哨、印着看不懂的棕色图画的羊毛羊绒围巾。
全部都是棕色系。
虽然单看都不怎么好看,叶嘉还是老老实实上身,棒球帽压住乌黑碎发,墨镜顶到了帽檐,叶嘉干脆摘掉墨镜,试着调了下帽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