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堂兄万里家借住几日,正好逢到丁管事来请堂兄。我便顶着堂兄的名字来了,既赚银子养活自己,又能寻个清净的地方钻研医书。我想着等熬过一年,就去考太医院。有了正经差事就有俸禄,还可以一直住太医院里不用回家。到那时再和七姑娘道明原委。”
“未曾想,我给七姑娘惹了麻烦。”
说完,再次抱拳作揖赔礼:“对不起,我今日就走。”
赵鹊羽听得都呆住了。
他们两个,明明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机缘巧合之下,相遇相识,颇为投缘。
她实在想不到,万大夫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你不用走。”
赵鹊羽很快回过神,迅速做了决定:“你就在这里待着,吃喝住都不用操心。药田这里的差事,也不算繁重,你每天花小半日时间就够了。其余时间,你好好看书,准备太医院的考试。”
万大夫有些不安:“七姑娘……”
“就这么说定了!”
赵鹊羽豪气干云地打断万大夫:“你不愿成亲的心情,我最能体会。年轻人不想成亲一心搞事业有什么不好,这些当娘的就知道催催催。要不是女子离家不方便,我早就溜出来了。
在赵鹊羽的坚持下,万元小大夫还是留了下来。
三皇子百日礼那一日,赵鹊羽进宫吃喜宴,顺便送了一份厚礼。
赵夕颜精心将养了几个月,面色红润娇艳。见了赵鹊羽,少不得打趣几句:“听闻你近来和伯母怄气,今日怎么还一同进宫了?”
赵鹊羽从来都是理直气壮:“我一路都没理她。”
赵夕颜被逗得直乐,追问缘由。赵鹊羽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赵夕颜饶有深意地看赵鹊羽一眼:“你对这位万大夫倒是另眼相看。”
赵鹊羽一不小心就秃噜出了心里话:“他相貌生得俊俏,我看着顺眼的很。”
赵夕颜:“……”
所以,小堂妹迟迟不嫁,所谓没寻到合适的,就是因为来提亲的少年都不够俊俏?
赵夕颜哑然失笑,看着眼眸发亮的赵鹊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有些事,顺其自然就好,刻意挑破反而不美。
孙氏和女儿冷战数日,互不理睬。
赵元仁看在眼里,颇觉有趣,低声笑问:“你真不理闺女了?”
“鹊羽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顺着好哄,硬逼着她,她说不定真和那个万大夫看对了眼……”
赵元仁看着孙氏挑眉而笑的模样,脑海中灵光一闪:“你是故意的!”
孙氏轻哼一声:“她是我生的,我还拿捏不住她了?难得有她看得入眼的少年郎,说不定就是一桩好姻缘。”
赵元仁一听这话,眉头拧了一拧:“那个万大夫……”
孙氏将几张纸拍到桌上:“你细细瞧瞧。”
赵元仁拿起来一看。霍!纸上写的密密麻麻,万元自小到大生平经历都在纸上了。
万元,万家长房嫡孙,自小聪慧不凡,记忆超群,在医术上极有天分。万家这一辈有二十多个子侄后辈,万元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个。明年太医院选考,万元是万家这一辈的代表,如没有意外,会进太医院官署,从九品的医官做起。将来接替万太医的位置。
这位万公子还生得一副好相貌,是千里无一的美少年……
看到这儿,赵元仁嘴角抽了一抽:“所以,鹊羽是被小白脸给迷住了?”
“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孙氏笑着白丈夫一眼:“当年你登门提亲,我一眼相中你。这么说来,你岂不也是个小白脸。”
赵元仁捋着胡须笑了起来:“我当年是新科进士,玉树临风,气宇不凡。夫人相中我,那是理所当然。”
老夫老妻回忆起当年,肉麻了一把。眼下还是闺女的终身大事比较重要。
赵元仁想了想说道:“这么听之任之,不是法子。我要寻个机会,见一见这个万大夫。”
孙氏笑了一笑:“不急。我已经让人去万家放了风声。如果万家有意,自然会登门。不然,你这个礼部尚书去见一个没有功名的小子,倒是太过郑重其事了。”
如此也好。
赵元仁点点头,继续看那几张纸。待看到后面,眉头又拧了起来。
孙氏低声笑道:“这个万元,一心想做太医,不肯成亲。倒是和我们鹊羽是天生一对。”
万家门第其实远不及赵家。不过,难得有让赵鹊羽看着顺眼愿意亲近来往的少年郎。门第低就低一些吧!好歹万家家风清正,男子不得纳妾这一条,尤其合孙氏心意。
“这件事你心中有数就行,嘴上什么都别说。”孙氏再三嘱咐赵元仁:“八字还没一撇,先随她去。”
赵元仁当面应得好好的,转头又让人去将万元查了一遍。
他能查到的,比孙氏的更详细。
万元从十五岁到二十岁这五年里,女方主动登门提亲的竟然颇为不少,其中不乏名门闺秀。原因是万大夫随父行医,出入官宦内宅。
少年郎生得太好了,桃花运格外旺盛。
万元的亲娘,颇有几分势利眼,希望儿子结一门好亲事,日后能成为儿子的助力。可惜,儿子不听她的,根本不愿成亲。为此离家出走,机缘巧合之下,去了赵鹊羽的药田。
孙氏这边稍微透个口风,没过两日,万元的亲娘许氏就登了门。
能生出万元这般英俊的儿子,许氏自然相貌不俗,是个美人。年近四旬了,依旧风韵过人。
许氏的公公万太医是五品的医官,自己的丈夫是京城名医,平日在外走动也是极体面的。不过,到了孙氏面前,许氏只有附小做低陪笑的份。
都是心思玲珑的人,说话不用说透,寒暄几句,一同唏嘘儿女大了不由娘一把年岁不肯成亲之类。
许氏十分乖觉,没有多提。之后隔几日就来登门拜会。
说来也巧,登赵府的门第三回 ,就遇到了赵鹊羽。
孙氏和赵鹊羽私下里怄气,在外人面前半点不显。孙氏让赵鹊羽见过许氏,赵鹊羽乖乖行礼。
许氏一见赵七姑娘,心里爱得不行。
生得水灵娇俏,会经营生意,有一个做尚书的亲爹,还有做皇后的堂姐…
饶是许氏以强种儿子为傲,也清楚这门亲事要是成了就是自家儿子高攀。
许氏那份热络慇勤,令赵鹊羽稍稍有些不适。
等许氏走后,赵鹊羽忍不住问孙氏:“娘,这个许氏是谁?”
孙氏瞟她一眼:“怎么?肯理你娘了?不嫌我啰嗦管东管西了?”
赵鹊羽:“……”
母女冷战大半个月。有再多的气,也散的差不多了。
赵鹊羽笑嘻嘻地凑过来,眨巴眨巴大眼:“娘管我也是关心我。对了,娘告诉我,那个许氏到底是哪家的女眷?我第一次见她,怎么觉得她有些面熟?”
孙氏瞥女儿一眼:“她是万家的长媳许氏。”
赵鹊羽哦一声,很快反应过来,瞪圆了杏眼:“她是万元的亲娘?”
“她来做什么?”
孙氏淡淡道:“她想将万元带回去,让万元成亲。”
不足为何,赵鹊羽听了这话分外气恼:“找人竟然找到我们赵府来了。哼!万元现在是我的人,谁都别想带走。”
第475章 番外之鹊羽 (五)
孙氏听到这话恼了,脸孔霍然一沉:“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说话口无遮拦。这等话传到外人耳朵里,不知要怎么嚼舌根。”
“那个万元,无官无职白身一个,哪里配得上你。你一直挑挑拣拣不愿嫁人,登过门提过亲被拒的人家都在等着看你的热闹。”
“你要是真和万元牵扯不清,就要成全京城的笑话了。”
赵鹊羽的强脾气顿时就上来了:“怎么就是笑话了。万元聪明上进,相貌生得好,为人谦和诚恳,一心要做大晋第一太医。就算现在是白身,到了明年考进太医院官署,他就有官职了。”
“我是不想嫁人,要嫁就嫁他。”
不等孙氏翻脸发作,赵鹊羽就脚底抹油溜了。
赵鹊羽一走,孙氏眉眼立刻舒展开来,吩咐丫鬟煮一壶菊花枸杞茶来。
秋日干燥易上火,喝菊花茶配点心正好。
赵鹊羽气呼呼地坐着马车去了药田。
丁管事早就习惯主子时不时地来一回,不等主子吩咐,就将万大夫叫过来了。
万大夫恪守本分,平日到了赵鹊羽面前并不多话。大多是赵鹊羽张口询问,他一一作答。
今日赵鹊羽一脸郁闷,肉眼可见的心情不佳。万大夫斟酌片刻,低声问道:“七姑娘心情似不太好,莫非是和长辈争执不快了?”
赵鹊羽瞥万大夫一眼:“这么明显吗?”
万大夫目中闪过笑意,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我挨骂的经验最是丰富,一看就知道。”
赵鹊羽被逗笑了,紧绷的俏脸松了一松。她想了想,还是将许氏登门拜会的事说了出来。
万元:“……”
万元的俊脸腾地红了。
是被气地。
赵鹊羽和万元相识几个月,每次见他都是冷静沉稳八风不动的样子,这般情绪激动还是第一回 哪!
赵鹊羽顾不得自己还在生气,好意安抚道:“你母亲就是登门拜会,没说什么出格的话,你不必这般恼怒。”
万元哪能不恼不怒,眼珠子都快气红了,自爆家丑:“别人是盼着闺女高嫁,我母亲是巴望着我结一门好亲事,以后能借岳家的助力。我十四岁随父亲出诊,给人看病开方。确实治好了一些病患。人家登门致谢,她就有意无意地打听人家待嫁的姑娘……”
说到这儿,万元羞惭地眼泪都掉下来了:“我是大夫,又不是浪荡子。她这般行事,我还怎么出去行医。”
“我对她说,我这辈子都不成亲,让她歇了攀高枝的心。她要是背着我给我定亲,我就立刻投河自尽。她知道我的脾气,说到就能做到,这才不敢过分逼迫我了。”
万元将自己最难堪的伤疤揭开,赵鹊羽既同情又好笑。
她看一眼万元。
他眼睛发红,目中水光闪动,就如带着露珠的鲜花。
“你有没有想过,人家登门,就是冲着你的亲事。”赵鹊羽快人快语,完全没有不好意思:“你这般俊俏少年,聪明勤奋踏实上进,有万太医这样的祖父,以后进太医院就有了出身和前程。正是丈母娘们心中的佳婿。”
“结亲这等事,要你情我愿才能成就好事。如果人家没那份意思,你母亲再痴心妄想也没用不是?”
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委婉客气。
万元神奇地被安慰到了,稍稍振作了一些:“七姑娘真是这么想的吗?会不会因此对我心生鄙薄?”
她怎么想,对他很重要吗?
赵鹊羽这么耿直的人,这样的话也问不出口。
她清了清嗓子:“当然不会,你别多想了。对了,我有些渴了。”
万元用袖子抹一把眼睛:“秋日干燥易上火,我去给七姑娘煮一壶川贝梨汤,又甜又润肺。比菊花茶强得多。”
赵鹊羽听得嘴都馋了,连连点头。
万元手脚麻利,很快煮好了一壶川贝梨汤。梨汤里放了些冰糖,热热的甜甜的,好喝极了。
赵鹊羽怒气来得快去得更快,喝了一碗就对万元说道:“这梨汤真不错,我回去煮一壶给我爹娘尝尝。”
嘴硬心肠却柔软的赵七姑娘,真是可爱。
万元笑了一笑:“我将梨汤的方子写下来。”
赵鹊羽高高兴兴地诶了一声,一双眼眸弯弯的,像天上的月牙。
转眼间,秋日过去,天气越来越凉。
小花儿小果儿已经六岁了,身子康健。小叶儿年龄小,几个月大的小树儿更受不得凉气。一进初冬,椒房殿就烧起了地龙,暖烘烘的。孩子们赤足,在铺着柔软地毯的屋子里追逐嬉闹。
赵夕颜笑吟吟地抱着小树儿。小树儿出生就有两个奶娘照顾。不过,母子血浓于水,小树儿对亲娘十分依恋。赵夕颜得了空闲抱他,他分外高兴。
赵夕颜抱了一会儿,将小树儿放在地毯上。
四个多月大的小树儿已经能咯咯笑出声,在地毯上努力扭动胖胖的小身子,奋力地翻啊翻,终于翻了个身。
小叶儿高兴地为弟弟鼓掌:“弟弟真厉害。”
小果儿小花儿也凑过来,哄着弟弟继续翻身。小树儿咯咯笑着,又翻了一个。
小树儿翻不动了,哥哥就自告奋勇,伸手推小树儿的屁股。小树儿觉得有趣,笑得更起劲。
赵夕颜也被逗乐了,不忘提醒一句:“弟弟还小,你们玩的时候手脚轻一些。”
一片热闹中,琥珀笑着进来了:“启禀皇后娘娘,礼部尚书夫人递了帖子进宫。”
赵夕颜心里一动。
以孙氏的脾气,没有要事不会主动递帖子进宫。
“去赵府传个话,请大伯母明日进宫说话。”
隔日,孙氏精神抖擞地进了宫。赵素馨笑吟吟地跟在孙氏身后。稀奇的是,今日赵鹊羽竟然低眉顺眼,俏脸还红扑扑的。
赵夕颜看着有趣:“鹊羽今儿个是怎么了?舌头被咬了么?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赵素馨扑哧一声笑了。
孙氏也笑了起来。
赵鹊羽原本有些忸怩不好意思,被众人这么一笑,反倒去了羞怯,挺直胸膛说道:“我进宫是求娘娘赐婚。”
第476章 番外之鹊羽 (六)
赵夕颜被赵鹊羽的惊人之语震住了:“赐婚?赐什么婚!你不是说不嫁人吗?怎么忽然改主意了?”
至于赵鹊羽相中的少年郎,倒不必多问,肯定就是那位俊俏的万大夫无疑了。
孙氏咳嗽一声,接了话茬:“鹊羽这丫头,说话没头没脑的。娘娘听我慢慢道来。”
“万大夫是万太医的嫡孙,之前因为不肯成亲,和亲娘闹翻离家,去了鹊羽的药田做事。两人一个你未婚,一个我未嫁,时常见面来往。”
“不瞒娘娘,这门亲事我是不乐意的。那个万元,除了一张脸勉强能看,其余不值一提。鹊羽是我们赵家精心养大的姑娘,就是要嫁,也得嫁一个门第相当的儿郎……”
“万元哪里不好了!”赵鹊羽听不得这样的话,张口打断孙氏:“门第低些怕什么,他诚恳坦诚,为人上进,以后定会是闻名大晋的太医。我就中意他这样的。”
孙氏还是一脸不赞成:“这几年登门提亲的人家,哪一个都比万家强。”
赵鹊羽不假思索地应道:“他们谁都不及万元。”
然后,上前两步扯着赵夕颜的衣袖:“堂姐,你答应过我,我遇到中意的,你就为我做主赐婚。我就中意万元!请堂姐赐婚!”
孙氏口中不乐意,目光连连飘向赵夕颜。
赵夕颜心里暗暗好笑。
为了赵鹊羽的终身大事,大伯母连兵法都用上了。这一招以退为进用得炉火纯青!
“鹊羽,你先别激动。”赵夕颜温声安抚小堂妹:“成亲是一辈子的事,不能凭着一时冲动行事。一旦凤旨赐婚,这亲事就真得板上钉钉了。你好好想清楚,你真的愿意嫁万元吗?可别是因为和大伯母怄气较劲,匆匆嫁了人。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一直没吭声的赵素馨,也柔声道:“娘娘说的是。鹊羽,你得想清楚想明白了。你和万元,相识还不到半年。你真的了解他的为人吗?你真想和他做夫妻吗?”
“还有,你进宫求赐婚一事,万元知道吗?”赵夕颜注视着赵鹊羽,缓缓问到最关键的一桩:“如果你们两情相悦,进宫求赐婚的,应该是万家人。万太医在宫中当差多年,想为孙子求亲自会出面。”
赵鹊羽轻轻咬了咬嘴唇,在赵夕颜等人的目光下,有些羞赧地承认:“我和他彼此有情,之前从没挑破过。”
“昨日我去药田,正好遇到了他娘去找他。他娘口口声声说有贵女登门要结亲,还说不管他应不应,这门亲事都得定下。不然,就去衙门告他不孝。他以后就没有考太医院的资格了。”
“他当时气地脸都白了。等他娘一走,他一声不吭就要走。我怕他真地去跳河,当时就拉住了他,告诉他我来解决这一桩麻烦。”
也就在昨日,两人终于捅破了那一层朦胧的窗户纸,彼此倾诉心声。
赵夕颜若有所思的看孙氏一眼。
为了让一双小儿女早些凑成一对,万元的亲娘也够拼的。这背后,焉能没有孙氏在“出力”?
孙氏心知瞒不过赵夕颜,冲赵夕颜微微摇头。示意赵夕颜不要说破。
没曾想,赵鹊羽正好转过头,将自家亲娘的神情尽收眼底。
赵鹊羽福至心灵,瞬间想通了许多事。
这几个月来,孙氏口中挑剔刻薄,其实从不真拦着她出门……
许氏时常登门,每次都和孙氏言谈甚欢……
“娘!”赵鹊羽难以置信地看着亲娘:“你可是我亲娘。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将我嫁出去么?对我竟还用上这么多手段!”
孙氏何等老练,两句话就堵了回去:“你不想嫁,我们就立刻离宫回府。万家要为万元定亲,和你也没什么干系。”
赵鹊羽:“……”
赵鹊羽不是爱钻牛角尖的姑娘,既然明白自己的心意,也就抱怨亲娘几句罢了。都到这一步了,哪里有退缩的道理。
万一许氏真地应了别人家,万元被抢走怎么办?
赵鹊羽很快说服了自己,对着赵夕颜说道:“请堂姐为我赐婚。”
赵夕颜微微一笑:“赐婚一事且不急。先等一等。”
等等看万家人的诚意如何。
只等了一日,万太医就来了椒房殿。
万太医端正地跪下,行了大礼。
赵夕颜令琥珀扶起万太医:“万太医今日特意求见,不知是为了何事?”
万太医有些羞愧:“臣是为了家中不成器的孙子,来求见娘娘。”
万太医在宫中当差多年,说话行事老道,只说家中嫡孙万元倾慕赵七姑娘,不自量力地想求娶。半字不提一双小儿女私下定情的事。
这才是诚心求娶的态度。
赵夕颜心中满意,并未给准话:“鹊羽是赵家的掌上明珠。本宫虽是她堂姐,也不能做主她的亲事。万家有意结亲,便找人登门去提亲。”
万太医连连谢恩。
过了几日,万太医特意出宫去了赵府,亲自提亲求娶。
万太医官职不算高,不过,在宫中做了几十年太医,专为帝后和太子看诊,是御前红人。
赵尚书夫妇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万太医。当场应下亲事是不可能的。嫁女儿总要矜持一些。
半个月后,万太医去了第二回 。
待到第三回 的时候,赵家才点了头。
万太医再次进椒房殿,求皇后娘娘凤旨赐婚。
赵夕颜这才笑着允了。
冬至这一日,赐婚的凤旨分别到了万府和赵府。
万家上下喜得合不拢嘴,尤其是许氏,嘴都快笑歪了。赵府这一边,孙氏也长长松了口气,喜笑颜开地为女儿准备嫁妆了。
过了年,赵鹊羽就二十一了。这个年龄还能嫁得如意夫婿,实在是有福气。
现在定亲,等来年春日成亲正好。
说来有趣。定了亲事后,万元依旧在药田那边,半日做事,其余的时间都拿来看医书。赵鹊羽依然三不五时地去药田。就是称呼都没改过。
“万大夫,我要喝川贝梨汤。”
“好,七姑娘稍等,我这就去煮。”
一连串的咳嗽声,从寝室里传出来。
赵夕颜听在耳中,心里沉甸甸的。立刻加快步伐,进了苏环的寝室里。
苏环今年还没到三旬,头上已经有了几丝白发。眼角也有了皱纹。这一场风寒,似耗干了她所有的元气,整个人躺在那儿,显得沧桑且憔悴。
论年龄,苏环其实和赵夕颜一样大。不过,赵夕颜容颜正盛,风华万千。苏环却如昨日黄花,即将凋零。
“堂嫂,”赵夕颜忍着悲恸坐在床榻边,轻声呼唤。
苏环有气无力地应一声,再次猛烈咳嗽起来。咳了半天,咳出了一团带血的浓痰。
赵夕颜心里一紧,转头叫万太医进来。
万太医将近七旬,眼不花耳不聋,脚步依然矫健。跟在万太医身边的年轻男子,面容俊秀,身量修长,正是赵鹊羽的夫婿万元。
万元和赵鹊羽在四年前成亲后,紧接着考进了太医院。有皇后娘娘青睐照拂,有祖父耳提面命调教,小万太医在短短几年间就升了两级,如今是正七品的医官。
万太医为苏环施针,小万太医开药箱拿金针打下手,祖孙两个配合默契动作飞快。
苏环终于止住了咳嗽,喝了一碗汤药后,渐渐睡去。
赵夕颜将万太医叫出来:“万太医,你和我说一句实话。堂嫂的病,能不能治好?”
万太医沉默片刻,低声答道:“苏娘娘患了十年心病,此次风寒不过是个引子。臣无能,治不好苏娘娘的病。”
赵夕颜鼻间蓦然酸涩,目中闪过水光。
现在是永安十年。
徐靖登基的第十个年头,大晋国泰民安,日渐富庶,国库充盈。拱卫京城的四支军队,除了铁卫营原有的五万人,猛虎营骁骑营和禁卫军都扩充至五万,总兵力多达二十万。十三州驻军也都在万人以上,总数也有二十万。其中,胶东军和冀州军幽州军,皆为精兵,对天子忠心耿耿。
拥有如此强大的兵力,天子却不愿轻启战事。兵部屡次上奏折,请天子发兵攻打西北关外游牧部落开拓疆土,都被天子拒绝了。
徐靖的原话是这样的:“打什么打!打仗是要花银子的,还会死很多人。为了开拓疆土的好听名头,就要填进大晋国库和将士们的性命。这等亏本的事,朕不干。”
徐靖做了十年皇帝,于政务国事依然没那么精通。不过,胜在会用人,且有一批忠心能干的臣子。
周尚书年迈致仕了,赵尚书被提任做了吏部天官。沈掌院接替礼部尚书一职,廖大人两年前做了户部尚书。常年奔走名声越来越大被百姓誉为孟青天的孟御史,如今掌管御史台。天子的大姐夫周蕴现在是翰林掌院,三姐夫谢凌风做了工部侍郎。
武将这边就更不必说了,可谓人才辈出。
冯家年轻一辈不乏良将,铁卫营依旧由冯家执掌。
高望和李骁正值武将盛年。徐三是猛虎营里的第二号武将。宫中的陶将军告老,陶家年轻一辈都被升了官职。天子二姐夫朱镇川如今是禁卫大将军。徐十一徐二五徐七六等人,都是一等一的良将。
大晋如今国富民强,百官百姓对天子十分爱戴。众人几乎忘了十年前那个好色昏庸的永明帝,也渐渐遗忘了聪慧贤明的太子徐竣。
一直记着太子的,只有宫中的苏太后苏环徐靖赵夕颜廖廖几人。
苏太后熬了几年,已经从丧子之痛里走了出来。如今最大的乐趣是教导公主徐宁。
徐靖有繁杂的国事要忙碌,赵夕颜要操持后宫琐事教养儿女。只有苏环,日复一日地活在过去。
十年时光,耗尽了苏环的精力和寿元。一场风寒,引出咳疾,已经开始咳中带血。
这样下去,不知能熬多久。
赵夕颜将头扭到一旁,半晌才轻声道:“请万太医尽力诊治。在堂嫂面前,不可露出端倪。”
万太医叹口气,应下了。
就在此时,苏太后来了。
苏太后孀居数年,明显见老,眼角额头多了皱纹,发间有了丝丝白发。
赵夕颜上前相迎,扶住苏太后的胳膊。
苏太后心情沉重,低声问道:“环儿的病症到底怎么样?别瞒着哀家,哀家要听实话。”
赵夕颜心里一颤,咬咬牙,低声说了。
苏太后目中闪过水光,声音哽咽:“她怎么就这般想不开。竣儿走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放不下……”
情深不寿。
这世间,有薄情寡义狼心狗肺的人,也有像苏环这样的痴情人。
天气越来越冷,寝宫里整日燃着炭火,苏环的咳疾还是越来越重。
待进了腊月,咳痰里都带着血。
万太医暗示,就是年前年后的事。赵夕颜忍着悲痛,令内务府悄悄备后事。
徐靖心里也难受得很,对赵夕颜说道:“堂嫂闭眼后,将她和堂兄合葬吧!”
赵夕颜默默点头。
一抬头,却见徐靖红了眼睛:“月牙儿,将来等我们老了,我们一起闭眼。谁都不能先走一步,被留下的那个可怎么活。”
赵夕颜被触碰到了陈年伤疤,眼睛也红了。
她依偎进他怀中,低低说道:“好,我们两个说定了。以后一起走。”
没有人告诉苏环,也无需任何人说。人到了弥留之际,头脑格外清醒。
“我这辈子,就快熬到尽头了。”苏环喃喃低语,目中流露出释然。
赵夕颜坐在床榻边,忍着眼泪安慰:“堂嫂可别说丧气话,等过了这个年就好了。以后定能长命百岁。”
苏环低低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我知道我快不行了。”
“这几日晚上,我总梦见表哥。等合了眼,我就去地下和他相会。他一直没投胎,在奈何桥边等我呢!”
“我死了之后,你们别太难过。将我葬在表哥的陵墓旁。”
赵夕颜眼泪滚落:“春生哥哥打算让你和太子合葬。”
一个侧妃,是没资格和太子合葬的。得了赵夕颜的承诺,苏环很是欢喜:“那太好了。多谢你们。”
岁末,苏环咳血不止,香消玉殒。
南阳县的一个镇子,地主于老爷家的内宅里,产婆熟练地抱起刚出生的男婴,用力拍了拍男婴的屁股。
男婴紧紧闭着眼,一张脸都涨红了。
生得矮胖的于老爷一脸紧张地追问:“孩子怎么不哭?”
于老爷今年三十有五,之前生了六个女儿。盼得脖子都长了,才盼来这一胎是个儿子。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宝贝儿子涨红着脸哭不出声,于老爷急得额上直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