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江县如此明显的变化,再看看自己身边的县太爷,富春的内心越发坚定。
这就是追随一位明主的意义啊!
许久许久以后的将来,有盼头的不仅仅是江县人,还会是全天下的人!
陈庚年并不知道,他身边这个老头,已经在想着如何把皇位送到自己手里。
否则他一定会吓到立刻远离此人。
二五仔是没有前途的,造反,无异于寻死啊!
更何况,管理一个县都这么累了,当皇帝,那岂不是得累死!
他只想配合系统安心做任务,老老实实苟命。
等以后把裴宝来、胡铭等人扶起来,他做个半退休的甩手掌柜县太爷,种种菜、养养花,吃吃美食,多好的神仙日子呐!
毕竟系统的名字叫做‘小县令’系统。
他以后就是要安稳做个小县令就行了嘛!
为了以后的美好生活,县太爷现在还是得辛苦些。
他一路来到大江村,已经热的汗流浃背。
前些天这里尽是荒地,乱石杂草丛生,满是鼠窝蚁窝。
如今放眼望去,耕田开的整齐划一,翻过两遍的土地被犁的碎碎的,经过暴晒,看着已经像模像样。
大江村的人还在忙碌。
听说县太爷来了,一个个都兴奋放下农具小跑着凑了过来。
“县太爷!”
“县太爷大老远跑来,渴了吧,这里有水,我们特地去石门村打的。”
“都别挤都别挤,让县太爷先歇歇。”
不仅荒地变了,人也在变。
大江村的人,如今浑身干劲,脸上都带着笑容,半点没有先前做佃户时候的凄苦。
虽然仍旧穿的破破烂烂,虽然仍旧住在草棚屋里。可是他们把耕田开出来了啊,他们有自己的地了!
这就是苦日子里的盼头,县太爷带给大家的好盼头!
而且,县太爷还让大家组建了村子,大江村人如今瞧见陈庚年,别提多热情了。
陈庚年就着大江村人递来的水桶喝了水,又痛快洗了脸,只觉得浑身舒畅。
然后,他将脸上的水渍抹去,去开好的荒田里仔细打量。
李泉、富春、以及大江村的人都在后面跟着。
“这土壤,唉。”
陈庚年在田地头半跪下,用手挖出一捧土,任由那些土从自己手指间流淌而下,随后深深叹了口气。
真贫瘠呐!
“县太爷,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在陈庚年身后,大江村的话事人之一,田大山忐忑问道。
大江村人对这片土地,可是寄予了厚望。
但如今看县太爷这表情,很不妙啊。
“确实有问题,问题还不小呢。你们看,我掌心这些土。”
陈庚年示意众人凑近,然后向他们展示。
掌心的土壤从指间流下,剩下的一些干涩的土壤里,隐约能瞧见白色、黄色等细状颗粒。
他解释道:“白色的,是盐。黄色的,是沙。通常来说,有这种白色盐渍的土地,叫做盐碱地。这种盐碱地极为贫瘠,而地里的盐,并不是咱们吃的食用盐,是有毒性的盐。它不仅会毒害秧苗,还会锁住土壤里的养分,导致秧苗无法吸收。至于有沙子的土地,叫做沙土地。这种土壤不仅保水能力差劲,渗透能力又极强,养分流失极为惊人,秧苗种下去就会出现烧苗现象。这两种土地,随便一种都是极为贫瘠可怕的,可——”
可西北戍边的江县,竟然是盐碱地和沙土地并存的可怕土壤。
在这片贫瘠土地上生存的人们,该过的有多苦啊!
一些过于专业的术语,大家听不懂。
不过县太爷想要表达的意思,众人懂了,但越是懂,反而越慌。
“意思就是,咱们这块土地将来长出秧苗也会烧死?”
“我在给林家老爷种地的时候,就发现他们家有一块地总是会烧苗,现在仔细一想,那块地里好多沙子,可不就是县太爷说的沙土地嘛!”
“老天爷啊,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大江村人很慌。
他们辛辛苦苦开出来的土地,如果不能种,那大家岂不是都白忙活了嘛!
“别慌,大家别慌。”
还是李泉够镇定,他看向陈庚年,说道:“既然县太爷选择让大家在这里开荒,就一定不会坑大家的,大家听听县太爷怎么解决。”
县太爷肯定有办法!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陈庚年,眼睛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李泉说的对,这是有解决办法的,大家不要慌。本官既然让你们在这里开荒,一定会让你们种上肥沃的土地。”
陈庚年站起来,看向远处开阔的荒田,笑道:“还记得本官先前说过,让你们去江县各个村子里,去挑人家从坎儿井挖出来的淤泥吗?这些淤泥,常年在地下沉淀,里面含有各种丰富的物质和营养,将他们拌进土壤里,就能把沙土地的沙子给中和掉。”
原来县太爷让大家去挑淤泥,竟然是这个意思。
淤泥拌进土地里,沙土地就能解决了!
先前,其实大家是不太乐意去挑淤泥的,因为太累太繁琐,还不知道有什么用。
如今每个人都干劲十足!
不就是挑淤泥嘛!
挑,往死里挑!
看大江村众人这表情,陈庚年赶紧说道:“过犹不及,土地里拌太多淤泥也不行。我想想,就按照这个桶为计量单位,一亩地拌二十大桶淤泥吧。”
众人哄笑出声。
因为有了解决办法,大家也不慌了。
富春在旁边没忍住,问道:“县太爷,那沙土地解决了,盐碱地怎么解决呢?”
对啊,还有盐碱地呢,这个也很吓人!
陈庚年抬眼看了看天。
众人随着她的动作,齐齐向天上看去,日头毒辣的刺眼。
“沙土地需要淤泥压下去,而盐碱地,则是需要水,大量的水,把盐洗出去。先前我让你们在地头挖沟渠,垒砌田埂,就是为了蓄水。三百亩地想要全部蓄水,你们得挖十条坎儿井才行。可坎儿井的挖掘工作十分繁重,十条井,怕是得挖半年以上。”
陈庚年叹了口气:“如果重心放在挖井上,那就只能暂缓紫云英的种植。秋天的时候,你们就得面临无粮、无房危机。这个后面再说吧,如果真是这样的情况,那大家放心,本官再想办法解决。当然,凡事都要往好处想,如果到时候来一场暴雨,那一切问题都能解决了。”
江县旱的水井都枯竭了,哪里能指望老天下暴雨?
现在大家都说,你指望老天爷,还不如指望县太爷呐!
佃户们苦惯了,这个时候反而比县太爷本人都看的开。
不就是挖井嘛,他们挖!
听县太爷的,把沙子用淤泥压下去,把盐用水洗出去,将来大家都种最肥沃的土地!
大江村人甚至反过来安慰陈庚年:“县太爷,您已经为我们做太多了。咱大江村的人,都能吃苦,也不怕挖井,您怎么说,我们都怎么做。大家打心眼里感激您,也信任您!”
被这样一双双感激、信任、朴实的眼睛盯着,县太爷反而更加看不开啊。
陈庚年避开这些目光,又看向了头顶的烈阳天。
老天啊,就当是可怜这些民众,你也该下场雨了。
荒芜的土地上,年轻的县太爷站在那里,脊梁笔挺,略微稚嫩的眉眼里尽是化不开的忧虑。
而在他周围,民众们看向他的目光里,是敬佩、是感激、是信任。
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
看看大家的态度,就知道他们对这位县太爷有多满意。
富春站在旁边默默的看着。
然后目光越来越飘忽,仿佛看到不久的将来,这片荒芜的土地里金灿灿的麦浪,在县太爷身后随风摇曳。
有这样一位旷世奇才,以后的江县,乃至天下,都一定会好起来的!
一定会!
以后的天下会如何,大江村人不知道。
他们听从县太爷的指挥,继续热火朝天的开始干活儿。
大家前往江县各个村子挑淤泥。
有人会好奇,问这淤泥什么用,他们也不藏私。
“县太爷说了,这淤泥可以改良土壤里的沙子,让田地变得更肥沃。”
“但是你们可别擅自把淤泥倒进地里,会杀死秧苗的。”
“不同的土壤情况,有不同的治疗方法。”
“听县太爷的肯定没错。”
他们说的真诚,大家也都认真听。
听说县太爷不仅给大江村开荒,还给他们改良土壤,人们的好奇心猛涨,很多人都来大江村田地里看热闹。
淤泥竟然能改良土壤?简直闻所未闻呐!
可大江村人是按照县太爷的指示在干活儿,人们都说,以后大江村这里的土地,会变成最肥沃的粮田!
有人不信,也有人眼馋。
以县太爷那神仙本事,说不定这事儿还真有可能发生!
哎呦,要说这大江村人也是命好。
遇见这么好的县太爷,以后再也不用做佃户过苦日子咯。
人们羡慕啊。
可再羡慕,自己家的活儿也要干,井要挖,地要浇,猪要喂!
这么一想,也没那么羡慕大江村了。
因为大家的日子,都在因为县太爷而变得蒸蒸日上呐!
忙碌的时候,日子总是过的格外迅速。
眨眼间,半个月时间一扫而过。
老天依旧没有下雨。
不仅没下雨,今日这天,反而越发闷的出奇,连空气都是黏腻燥热的。
因为实在是太闷,大家都提前收工,在大办公室里读书。
是的,读书。
富先生这老头,真是很恐怖,不放过任何一点可以用来学习的时间。
但其实,大家的心思早就已经飘到了后厨。
今天丁晴在做什么好吃的啊!
这特么也太香了吧!
连富春都有些坐不住了。
毫不夸张的说,老先生来县衙,一是为了追随陈庚年,替县太爷教导部下。
这二嘛,就是为了丁晴每天做的那一口吃的。
后厨,丁晴也在咽口水。
她是真的没想到,茄子都能散发出如此浓郁的香味儿。
七月份,正是吃茄子的时候。
普通人家基本上都是把茄子蒸熟,然后稍微抹一点盐巴,说实话,吃着清汤寡水没什么味儿。
以前丁晴不懂,但现在懂了。
因为茄子要用油,大量的油,而且还得把里面的水‘杀’出去。
就像萝卜丝放进盐巴水里,其实不是浪费,是为了杀水,一个道理。
茄丁切碎了,也要放进盐水里浸泡,然后把里面的水用手全部挤压出去。
除此之外。
猪肉要先用沸水煮,这样能把猪里面的腥臊味儿去掉。
丁晴之前不明白为什么县太爷会嫌弃猪肉。
直到她按照县太爷的意思,把猪肉用沸水煮了,然后切片,用锅煎。
那个香味儿,简直了!
原来之前人们吃的猪肉,真的带着腥臊味儿啊。
县太爷真的好懂吃!
来县衙这段时间,丁晴的厨艺突飞猛涨,很多时候都会发出感慨:原来饭还能这么做?原来这样做出的饭这么好吃!
今天在县太爷的指导下,丁晴做了新菜系:肉沫茄丁臊子面。
名字听着还行,但其实极为复杂。
别的不说。
单说面条,要把足足六斤的小麦,全部打磨成细细的面粉。
好在县太爷让邵安做了一个小碾子,再加上有衙门里一帮大小伙子帮忙,不然丁晴自己得碾到什么时候去!
可即便如此,一次性吃掉六斤面粉,还是让丁晴十分肉痛。
但这顿饭可不仅仅是小麦面粉金贵。
还有整整七斤的猪肉!
往常衙门也是舍不得这么吃的。
可今天这不是刚上了新的菜,茄子,再加上大家最近这段时间劳累,县太爷大手一挥,吃顿好的犒劳一下!
那猪肉,要先在沸水里煮过,去了腥臊味儿,然后切成和茄子一样大小的丁,在放了蒜末爆香的油锅里煎熟。
再然后,放入茄丁和水,跟肉末一起炖。
步骤并不繁琐。
但神奇的是,炖出来的那个香味儿,真的能把人给香迷糊过去!
好不容易等到饭点,大家立刻放下书本,往食堂里冲。
丁晴已经煮好了面。
那面条是手擀出来的,劲道的很,先过一遍冰凉的井水,然后每人浇上一勺茄子肉丁臊子,那油汪汪的一碗面,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今天最先冲进食堂的人是胡铭。
但他没有顾上自己,反而是喊道:“丁晴,县太爷也跟我们一起吃,先给他盛!要多多的臊子!”
县太爷在外面笑道:“不用太多,臊子太多咸的慌。”
胡铭嘿嘿一笑,麻溜端着自己的饭碗,和陈庚年那一碗,在一片‘马屁精’的酸言酸语中走出食堂。
天气实在太热了,在食堂里吃晚饭,简直要人命。
大家便干脆端着饭碗,都坐在院子里吃。
“我靠!太香了!”
“县太爷大气,好多肉啊。”
“真想以后天天吃肉沫茄丁臊子面。”
“就你干的那点儿活儿,你配吃这么好的东西吗?”
“我娘前几天还担心我在衙门吃的不好,让我回家吃饭呢,我可不回,她做饭可难吃了,都不舍得放油。”
“论吃这一块,还是得看咱们县太爷啊。”
“我靠!我碗里这块肉好大,根本舍不得吃啊,给县太爷吃。”
陈庚年真是要被笑死。
眼看有个二世祖真夹着一块肉要往自己碗里放,他赶忙躲开:“去去去,我可不想吃你的口水。”
那被拒绝的二世祖也不恼,嘻嘻哈哈自己吃了。
一群人狼吞虎咽的吃着面,一边吃一边笑。
等吃完了,满足的坐在凳子上揉着肚子,顺带缓一缓。
累啊,又累又热,根本不想动。
可这帮小子,就算是累趴了,嘴上也不闲着。
那个说‘县太爷天天给咱们做好吃的,就是咱们的再生父母’,那个说‘这辈子做的最英明的决定就是跟着县太爷混’。
一个个,嘴里没一句实诚话,油嘴滑舌的不行。
陈庚年也吃完了,坐在椅子上笑着看这群人闹。
怎么说呢,虽然平时替这群惹祸精小子处理麻烦的时候,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都锤死。
可到了现在这时候,又真心觉得,有这帮小子在,挺好的。
不然一天到晚都是工作,多累啊。
就是有这群小子们在,下班了大家一起坐着闹腾闹腾,放松放松心情,第二天才能继续加油干活儿啊。
就连平日对二世祖们严厉的富先生,这个时候也不会训斥人,反而乐呵呵看着他们闹。
坐在这一群年轻人里,富春觉得自己都年轻了。
但也不能太闹挺。
因为闹着闹着就容易拌嘴发生口角。
比如现在——
天气本来就热,裴宝来刚吃完饭,浑身都是汗。他旁边愣子在滔滔不绝讲劁猪的事儿,裴宝来不耐烦道:“愣子,你特么动静小点,口水都喷我脸上了。”
愣子很委屈。
他反驳道:“我都没对着你,哪里会喷你脸上口水——不对,分明是你喷我脸上口水了,你可真会倒打一耙!”
陈庚年听得竟然有点微妙的欣慰。
不容易啊,我们愣子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竟然都会说这么高级的成语了。
就是刚吃完饭,在这里互喷口水,属实有点恶心。
陈庚年想到这里,脸上突然一凉,然后又有几滴水溅在了脸上。
他伸手抹了把脸,看向天空,愣住了。
随后,院子里的裴宝来等人也都发现了不对劲。
大家一个两个都站起来,不可置信的看向天空。
裴宝来去拽愣子的胳膊:“愣子,你快看啊愣子!”
愣子激动的也有些语无伦次:“我看到了,不是口水,是雨,是雨啊!”
真的是雨!
老天爷啊,江县已经多久没有下雨了?三个月,还是四个月?
“操,我说今儿怎么这么闷热。”
“终于下雨了,终于下雨了啊!”
“县太爷,快看,下雨了!”
县太爷看到了,他又不瞎。
陈庚年从座椅上站起来,伸手去接那雨滴,笑道:“等了这么久的雨,终于来了。”
夏日的暴雨,来的又快又猛。
人们刚反应过来,大颗大颗的雨滴就迅速砸落,转眼就变成倾盆大雨。
一帮小子乐疯了,站在院子里傻乎乎淋雨,陈庚年让他们回去,没一个人回。
不仅没人回,还有更疯的。
“县太爷,下暴雨了,这可是大暴雨啊!大江村的那块田地,这次肯定能蓄满,我上次亲自盯着他们垒砌的田埂。”
李泉乐疯了。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他一头扎进倾盆大雨里往外冲:“不行,我得亲自去大江村看看,万一有田埂塌了怎么办!”
陈庚年气的大声喊道:“这么大的雨,你给老子回来!”
雨幕里隐约传来李泉的声音:“县太爷放心,去大江村的路,我一天得走三四遍,我熟悉的很!不亲眼去看看,我今晚睡不着啊!”
院子里,傻呵呵淋雨的兄弟们集体跪服。
这卷王是真能卷啊!
此刻,不仅仅是县衙在欢呼,无数的江县人走出房屋,看着从天而降的暴雨,喜极而泣。
老天爷啊,这迟到了四个月的雨,终于落了下来!
七月中旬这场雨下了一夜。
一夜过后,碧空如洗,田地里的秧苗这次喝足了水,开始茁壮翠绿的成长。
大丰收,指日可待啊!
第二天,雨过天晴。
日头没有先前那么毒辣,地里的秧苗经过一夜的雨水洗礼, 明显看着比以往更加有生机。
农民们踩着泥泞的土地,迫不及待来到田地里查看情况。
人们碰见以后互相打招呼,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哎呦,昨天那雨下的可真凶啊。”
“我家的秧苗喝饱了水,看着翠绿翠绿的, 似乎还长高了一截。”
“耧车播出来的秧苗,长得很翠绿扎实,比别家田地里的秧苗都要茂盛,甚至有的已经隐约能瞧见穗尖咯。”
“今年秋天,我也得咬牙去买耧车。”
“感谢老天爷啊, 这大旱灾, 总算是撑过去了。”
“感谢老天爷做啥,咱应该感谢县太爷啊, 今年这大旱灾, 咱江县人都平安渡过啦。”
可不是嘛。
往年旱灾,人们要么得热病,要么地里庄稼枯死,可今年呢, 这些危机全都被县太爷给解决了!
大家看着田地里茁壮的秧苗, 感激县太爷的同时,也在甜滋滋地期盼着。
期盼两个多月后的秋收!
“但还是不能高兴太早。”
有年纪大的老农提醒道:“秧苗开始抽穗以后, 各种野草、害虫就要长出来了。”
野草还好点, 可以拔除。
但提起虫害, 人们脸上都浮现出浓浓的心痛。
如果说, 地里的麦子、高粱因为土壤贫瘠、天灾等原因,结的很少。
那么虫害,则是让本就结的少的粮食更加雪上加霜。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都是大家最心痛,也是最头痛的时候。
地里的虫子实在太多了,人们只能耐着性子,一天到晚待在地里,用手去抓。
可人力终究有限。
虫子怎么抓都抓不完,甚至不乏有一些老农在抓虫子的时候直接崩溃,在地里一边谩骂一边嚎啕大哭。
呕心沥血种了那么久的粮食,从翻地,到播种,到除草,最后好不容易等到粮食结穗,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害虫糟蹋粮食。
辛辛苦苦劳作,心血最后都喂给了虫子。
这种憋屈又无力的滋味,是真让人窝心又难受啊。
“今年我就算是不睡觉,也要把这些害虫消灭干净!旱灾咱们都挺过来了,还能被虫子难倒?”
站在田地里看着翠绿翠绿的秧苗,农民们咬着牙在心里暗自发誓。
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没发现。
现在遇见困难,大家都不再退缩、或者畏惧了。
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县衙那位年轻的县太爷,研发了很多神仙般的东西,帮助大家渡过了好几次看似无法渡过的难关。
每渡过一次难关,大家都会变得越来越坚定,越来越自信。
县太爷陈庚年带给江县的,不仅仅是耕犁、耧车、坎儿井这些实用的东西。
还有一些潜移默化的思想传递,比如不服输的拼劲儿,和不向老天爷低头的韧劲儿。
咱们江县人,哪怕老天爷不给水,都能靠自己的双手把水挖出来。
区区虫子,算个屁!
正在咬牙发誓要除虫的江县人此刻还不知道,县太爷其实早就暗中给他们准备好了惊喜。
从这场大雨落下开始,他们的耕种就进入了简单模式,将来只用等着美美收粮就好。
不过县太爷依旧还是在忙。
他在大江村,忙着指挥人们垒高田垄,将地里的水都蓄留起来。
与此同时,还要准备种植紫云英的前期准备工作。
事关一百多口人的活命生计,这事儿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昨夜那场暴雨,雨水量是真的大。
再加上大江村的地里都提前混拌了淤泥,有这些淤泥在,中和了地里的沙子,劳劳将雨水都蓄在了地里。
如今放眼望去,原本的荒地里全都是雨水,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江南水乡呢。
“我去过江南。”
富春站在田埂,看着田地里满满的雨水,笑道:“江南那边,一年四季雨水充足,人们地里种的不是小麦,而是大米。种大米的田地,都是像这样的水田。”
水田种大米?大江村人听得瞪圆了眼。
大米在戍边可是顶顶金贵的东西,大家也都只是听过,没人真尝过是什么味道。
因为戍边太干旱了,根本种不活大米。
田大山好奇问道:“田地里都是水,不会把大米秧苗都淹死吗?”
富春闻言神情一窒,多少有些尴尬。
他不擅长农耕,只是见过大米都长在水田里,但要问为什么淹不死,还真说不明白。
“这大米啊,又叫做水稻,它的祖先最开始就生产在南方多水的沼泽地里。这玩意儿金贵的很,不耐旱,而且还怕杂草。种植在水田地,常年都能喝饱水,也没有别的杂草来抢占养分。在南方软湿的泥土里生长,结出来的大米颗粒,色泽晶莹剔透,咀嚼进嘴里软糯清甜,那叫一个香啊。”
陈庚年正在观察泡水的耕田。
听到众人的谈话,他头也不抬的随意说道:“等以后吧,等以后咱们江县挖掘出来的坎儿井越来越多,冰山雪水在县内源源不断流淌,等大江村外的黄沙稳固住,咱们也能灌肥沃的水田,试着种植大米。”
别说,好一阵没有吃大米,陈庚年把自己给说馋了。
他说完后,好久都没有人接话。
陈庚年疑惑的抬头。
就见富春、李泉,以及所有大江村人都呆愣愣的看着自己。
年轻的县太爷并不知道。
他趟在水洼地里,一边检查土壤质量,一边仿佛随意轻松又笃定般描绘出来的画面,多么引人震撼又神往。
坎儿井的雪水在江县到处流淌。
北部的风沙得以稳固。
肥沃的水田里长出金贵的大米秧苗。
那得是多漂亮又令人振奋的画面啊!
“真希望能看到那一天。”
“有县太爷在,肯定可以实现的!”
“到时候,我也要尝尝大米是不是真跟县太爷说的那般好吃。”
人们振奋着互相议论。
富春看着年轻的县太爷,突然就懂了,为什么衙门里、以及江县的民众们都发自内心的尊敬他、喜欢他。
县太爷身上是有股无法忽视的人格魅力在的。
他好像永远不会服输,永远都有一股劲儿——江县干旱?没关系,我们挖井出水也能造出来水田啊,有什么难的。
就连富春本人,也很难不被这种人格魅力所征服。
要不说是旷世奇才呢,不仅懂农耕,懂医学,懂手工业,懂养殖,懂改良土壤,甚至连他这个人的内在品格,和外在魅力,都完美的无话可说。
这种遇见心仪明主的美妙滋味,让富春一度感动到热泪盈眶。
想他以前遇见那几位所谓的‘明主’,都是些什么垃圾啊。
陈庚年被盯的有些奇怪。
事实上他觉得这位富春老先生真的很奇怪,时不时就会盯着自己发呆,眼睛里还会浮现出一些看不懂的振奋,像是在观察什么稀世珍宝。
算了算了,出于对文化人的尊重,这个就假装没看到吧。
陈庚年轻咳一声,转身对大江村人交代道:“看这样子,耕田再泡三天,就可以把雨水给排出去,然后清理地里的盐巴了。”
实际上,想要更充分的洗盐田,只灌溉一次水是不够的。
一般都要反复灌溉,直到地里没有白色结晶盐,但江县这边毕竟没有这个条件,只能多泡晒几天。
等以后坎儿井挖好了,可以再次洗盐。
而趁着泡晒田地的时候,要提前处理一下紫云英的种子。
相对来说,庄稼其实永远都是最好种的。
紫云英是药材,而药材这玩意儿,一般都很脆弱,从种植、到呵护,都得精心照料。要付出比种庄稼多好几倍的精力。
这其实也很合理。
紫云英这玩意儿浑身是宝,价值又比粮食高,如果种植还简单,那大家都去种植紫云英,谁还肯去种小麦嘛。
“先把紫云英的种子倒出来,在太阳底下晒三个时辰。晒干以后呢,用细沙反复轻轻摩擦种子,把种子表面的蜡质擦掉,这样子能够让种子迅速吸水,提高发芽率。等这一步做完以后,将种子放进清水里选种,把病种子和空秕种子都挑出去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