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低头翻起书掩饰自己的难为情。
段枞轻笑的嗓音随着浓倦秋意滚到她耳里：“她是挺可爱。”
听到这句话，温橙嘴角忍不住要翘起来，好不容易压住了，身旁这个男生又朝她望过来，腔调认真：“温橙，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奶黄包和豆浆，”温橙看了段枞一眼，“你吃早饭了吗？早上一定要吃东西的，不要饿着。”
他点头，“我知道，喝了碗绿豆粥。”
“好，”温橙纠结半晌，鼓起勇气问出最想问的问题，“你怎么来上这堂课了？”
段枞盯着温橙柔软的脸颊：“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呀，”温橙对答案不算太确切，手指捻着书页，耳朵挂上深红，“你也没有提前和我说你要来。我都不知道你要来上这个课——”
她低头翻书翻得更快了，手指都有些轻微的抖：“那你是来，专门学习这个课吗？”
停顿两秒，段枞喉咙里清楚地撩下两个字：“不是。”
“喔，”温橙低着头偷笑，“我知道了。”
段枞抬手拨了下温橙的头发，将其拨到耳后，露出她完整的一张脸：“温橙，你真的知道了吗？”
男生的手划过脸颊，像将皮肤点燃，温橙咽着喉咙还没来得及回答，上课的老师走了进来，严肃的声音响彻整间教室：“两人一组，分析课件上的内容，五分钟后我抽人回答。”
这个老师上课极为认真，如果回答不出会要留堂。
温橙蹙了下眉，赶紧抬头看起课件来。
两人一组……那正好她和段枞，周雨璟和岑盼一组就好。
本来分组是一件没有什么异议的事情，前座忽然有人回头，是那种很温婉美好的甜妹，笑着朝段枞问：“你好，我可以和你一组吗？我的朋友还没有来。”
温橙低了低眉，捞起口袋里的黑色皮筋放在手心里把玩，玩着玩着皮筋意外断了，她眉头攒起来，男生的手伸过来拿走她的坏皮筋，两秒后一个新的皮筋掉在了手心。
线圈是黑色，上头绑了两颗小橙子。
温橙奇怪段枞怎么会有女孩子的皮筋，还是……有橙子的这种。她抬起头看段枞，恰好对上段枞朝她扫过来的携笑眼睛：“不好意思啊，我只和她一组。”
“哦，好吧。”女生闷闷不乐回了头。
温橙红着脸把玩手上的小橙子皮筋，耳边掉落段枞的话：“上次路过商店，觉得还挺——”
他着重咬住“喜欢”两个字，继续说：“就买了。”
温橙眼角弯了弯：“哦，你一个男生，还喜欢这个。”
“喜欢，”他尾音略微上扬，拉住笑意：“都喜欢。给你用吧。”
“好，谢谢，”温橙拿起小橙子皮筋绑头发，梨涡显现，“那我现在绑好。”
今天是晴天，随着时间推移，太阳慢吞吞出来。温暖的光线浮在女孩子身上，脖颈线条柔软，露出漂亮的肩颈，段枞看了会，半晌才移开视线。
他不想打扰温橙上课，此后没再找她说话。
下课铃打响，正好是午饭时间。
教室里的人涌出去，温橙把课本和笔放进书包，岑盼和周璟雨问：“温橙，你和段枞一起去吃饭吧？我们先走了。”
温橙：“嗯？”
岑盼和周雨璟拉着手走了。
“走吧，温橙，”段枞顺手拿起温橙的书包拎在手心，“我们还没有一起吃过饭。”
温橙当然也没扭捏，能和段枞一起在大学食堂吃饭，是她想了很久很久的事情，遂弯唇应了声：“好。”
两人并肩出教室，往食堂的方向走。
秋日里桂花铺了一路，风吹起摇曳。
段枞侧头看温橙：“中午想吃什么？”
“还没想好，”温橙想了想，“去二楼看看再决定？”
段枞挑了下唇：“行。”
食堂到二楼有直梯，坐电梯上去后，温橙打量了一圈，指了指03号窗口的小碗菜：“我去排那个。你吃什么？”
段枞大学里没在食堂吃过饭，想试试温橙喜欢吃的菜是什么味道，说：“那一起排吧。”
“好。”温橙正准备去排队，远远看见许如琢苍白着脸坐电梯上来。
她昨晚就不舒服，今天一大早就跟老师请了假。
温橙放心不下许如琢，同段枞指了下室友，说明情况：“我现在去找她一下，待会就回。”
段枞点头看了眼温橙室友：“行，那我帮你打菜？你吃哪些？”
“我都行，我不挑食。你随便打就行。”温橙说完就小跑到许如琢面前：“小琢，你好点了吗？”
“烧退了，”许如琢笑了下：“没什么事，我好多了。”
温橙放下心：“那就好。”
许如琢好奇：“你今天怎么没和她们一起吃饭呀？你们吵架了？”
“没吵架呢，”温橙解释，“我就是跟别人一起了。”
“谁啊？”许如琢顺着温橙跑来的视线扫过去，只一眼，就看见一道惹人注目的背影。
男生个子很高，在一众排队的人群里格外出挑。站在那自成一道风景线。
仿佛和其他人是两个世界。
“段枞啊？”许如琢咽了下喉咙：“你和他一起吃饭吗？”
“嗯。”不知道为什么温橙还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或许也是觉得她能和段枞一起吃饭这事格外不太可能吧。
毕竟，无论是高中，抑或是现在，她和他差距都挺大。
和许如琢聊了几句后，温橙转身去03号窗口。
有道陌生声音挡住了她的步伐。
“你好，可以要一个联系方式吗？”
上大学以来，问温橙要联系方式的不算少数。
温橙并不太在意地抬起头，迎上男生炽热又紧张的目光。
这张脸……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开学典礼上代表发言的一名大二学长易酩。学习优秀，长相英俊，是岑盼和许如琢晚上热烈讨论的优秀男生之一。
“温橙，我不是一时起意，”易酩说，“我知道你很久了，真的很希望我们能够认识一下。”
温橙柔和地摇头，拒绝得干脆：“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男生了。”
“有喜欢的男生也没关系啊，”易酩拿出手机，亮出微信的二维码，“我们就加一个好友。”
“不了，”温橙还是摇头：“我先走了。”
说完，她迈起步伐，正好撞上远处段枞的眼睛。
紧了紧唇，温橙朝他走过去。
段枞就近找了个两个面对面的空座位，将两份饭放到桌上。
“你打了这么多菜啊，”温橙落了座，拿了筷子夹了块牛肉放到嘴里：“好吃。”
段枞坐在对面：“你多吃点，太瘦了。”
“我也不算很瘦吧？”温橙笑了笑，“就是很正常的体重。”
“哪里正常？”段枞垂睫扫了扫女生瘦弱的胳膊，长眉一扬：“温橙，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我吃了，”温橙叉了块牛肉，重复道：“段枞，我每顿都吃了。”
段枞一副不怎么信的模样：“那你怎么还这么瘦？”
“我不知道，”温橙闷头吃饭：“但我的确每顿都吃了，而且吃得还挺多的。”
她吃饭的时候脸颊气鼓鼓，段枞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温橙毛茸茸的头发，语气不自觉放轻了点：“行了啊，知道了。”
温橙任由他揉自己的脑袋，嘴里的饭变得颗颗香甜，好像掺了西柚汁。她低着头，希望段枞可以再多揉两下。
但他就揉了一下，收回手吃起饭来。
温橙轻眨了下眼，第一次隐晦地表达自己。
她抬手揉了两下头发，望了眼段枞：“我头发好好的，你都给我摸乱了——”
段枞闲闲抬起眉，看见女孩子唇里漾出一句：“……也不知道给我整理一下。”
说完这句话，温橙耳朵燥红了下，用筷子频繁地夹牛肉掩饰紧张。
段枞：“你自己理一下。”
“……”温橙喔了声，没什么表情地抬起手。
听见段枞笑了下：“喔，你非得我给你理啊？”
温橙被戳破之后，上手理了两下头发，心虚道：“才没有呢，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是——”耳边传来段枞的嗓音。
他伸出手拨了拨她头发，低低地笑：“我给你弄乱的，当然是我给你整理。”
温橙被段枞弄得心脏被鹿撞，继续闷头吃起饭。
食堂里的荧幕有在放动漫。
温橙吃完饭也看了几眼，段枞的声音就毫无征兆地响起。
“你拒绝他了吗？”
温橙脑子没太转过来：“拒绝什么？”
他语气随意添了句：“就刚才那个。”
温橙收拾着自己的碗筷，这才明白段枞是在讲刚才那个问她要联系方式的男生。
想了想决定告诉他实话，在她还没开腔的时候，段枞先出声了。
“反正，那些女生，”他语气听起来很认真，又漫点意有所指的笑：“我都拒绝了。”
又没等温橙出声，段枞站起来收拾餐盘：“走吧，我下午还有课得去上，你下午还有课吗？”
“有的，”温橙跟在段枞身边，“我们专业的课都排得比较满。”
两人倒好餐盘下楼，段枞送温橙回宿舍。
很快到了宿舍，温橙指了下大门：“那我先进去了，你下午还有课，现在还有时间回宿舍睡一会。”
“进去吧，”段枞朝门口扬下巴，“我看着你进去再走。”
温橙为了不耽误段枞时间，只好赶紧往门口走了。
段枞停留在原地看着她进去。
其实他很少午睡，也不着急现在就走。
手机在震动地响，他拿出来看，是学院辩论赛拉了个群。
正预备退群，鼻尖绕来一股栗子和花香融合的味道。
“段枞！”
他眉心一跳，与眼前女生弯着的双眼交汇视线。
然后，看见温橙乌黑的圆型瞳孔散落进柔光，她拿出手机朝他晃了下，乌发朗朗，笑得像高二那年的盛夏般美好。
“那个男生，我拒绝了。我从来不加他们的。”
没等他说话，她又转身小跑着离开。
段枞双手插袋看着温橙的背影，嘴角划了个笑。
小跑着回了宿舍，温橙的心脏还在怦怦地响。
岑盼在专注地切西瓜：“小橙，你要去参加辩论赛吗？班长说是参加了有学分拿。”
温橙对辩论赛很感兴趣，不是为了加学分，而是锻炼自己上场讲话的能力。她点头：“去，我去报名。”
下午去教室上课，温橙转发这次辩论赛的朋友圈。
手机下滑段枞的消息：【你要参加辩论赛吗？】
温橙回复：【嗯，感觉挺有意思的。这次比赛好像你们学院也可以参加，你应该对这个不感兴趣吧？】
D：【对辩论赛是不怎么感兴趣】
所以为着段枞说的这句不感兴趣，温橙没想到在经过重重筛选后的辩论赛选手里，竟然有他的名字。
这天是周四晚上，辩论赛群里@全体成员晚九点在政法学院的509教室集合。
温橙知道段枞会来，出门前打扮了自己一番。
岑盼盯着温橙笑：“今天穿得好漂亮喔。这条白裙很配你。”
温橙回了个大方客气的笑：“谢谢小盼！”
外边下了小雨，温橙撑伞去政法学院。
手机震动，段枞发来消息：【今天气温低，多穿一点】
温橙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长裙，回复：【嗯……没有穿短裙，应该算多穿了吧？】
D：【我的外套给你穿】
温橙走到政法学院的一楼大，收伞一笑，摁住语音：“你到了吗？”
一楼楼梯口围了几个男生。
温橙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上次在食堂问她要联系方式的学长易酩。
他蹲在楼梯上咬着烟，语气不逊：“我真不知道她为什么可以和段枞一起吃饭，竟然不愿意加我的联系方式？我可比段枞好多了吧？”
听到这里，温橙慢吞吞握紧了拳头。
有几个男生在恭维：“当然啊，你比他优秀多了。”
“就是，段枞就一个大一新生，哪有你优秀。”
“哼——”易酩捻灭烟头：“学校里这么多女生喜欢段枞，真不知道她们什么眼光。这人也就是长得帅，高考考得也还行，家里挺多钱，除此以外到底还有什么优点？表面看着是挺好，但谁知道他私下里是什么人？指不定和多少女孩约过，从骨头里就是烂的？”
温橙咬住下唇，攥紧了拳头。
那几个男生不怎么走心地随口附和。
易酩讲得更来劲：“其实他这个人就是很烂啊，可怜温橙小学妹看错了人，错把一个烂人看得跟宝贝似的。你们不知道吧？我有一次亲眼看见他去那种地方了，品行很差的，就表面装得风光霁月而已。背地里弄过不少女孩——”
一股怒气直达天灵盖，这番造谣的话气得温橙忍不住握起拳头大步走过去，不小心崴了下脚，没当一回事地站到易酩面前，从来没有这样生气地瞪着他：“我请问你造什么谣啊？你比不过他就比不过他，用这种造谣的方式去诋毁一个人，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易酩愣了下：“温橙学妹……”
温橙是真的很生气：“你继续说啊，继续造谣啊。我看你还能造出什么谣来。”
“不是，学妹，”易酩手足无措：“你听我说啊。段枞这个人是真的没有看上去那么好，说真的，他还没我好。”
“你够了，”温橙盯着易酩，一字一顿地说：“段枞在我眼里，比你好一万倍。你没有什么比得过他的。”
大雨飘渺，段枞收了伞，往大厅过来时，听见了温橙说的这几句话。
他走到易酩面前，气场完全压住这个所谓的学长，还没开口说话易酩便灰溜溜地拿了烟头走掉。
段枞懒得跟这种人费口舌，低头看向温橙：“脚没事吧？走，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没事，”温橙还是盯着易酩：“你别想走，你还没有给段枞道歉。”
“好好好，”易酩转头跟段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不会造谣了。温橙小学妹你满意了吧？”
段枞冷眼扫了下易酩，完全没把这种人放到眼里。
有只手拉了拉他衣角，柔声：“段枞，你满意了吗？”
段枞低头看向拉住他衣角的温橙，心脏一软，睨了眼易酩，威慑力十足：“以后别来找她。”
易酩夹着尾巴走了。
人群跟着散去。
段枞蹲下，仰头揉了揉温橙脚踝：“还好吗？”
“段枞，我疼。”温橙忍痛道。
段枞一把抱起温橙，双手放在她肩膀和腰际，低头看怀里的少女：“手会搭在我脖颈上吗？”
“会……”温橙拿过地上的伞，双手搂住男生脖颈，身体从这一秒开始发烫。
段枞抱着温橙去了医务室。好在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轻微扭了下，走路时多注意就好。
出了医务室，段枞还是抱着温橙，朝宿舍方向挑眉：“我送你回宿舍？”
“你要不要放我下来？”温橙搂住段枞脖颈的双手惊人的烫，小声说：“我怕你累着。”
“医生说了你近几天最好少走路，”段枞问，“你腿要是又伤了怎么办。”
“我怕你累着呀，”温橙仰头看着段枞凌砾的下巴，“你累不累？”
“你又不重，”段枞扬唇，“十个你我也能抱得动。”
温橙喔了声，没再说什么。
段枞便公主抱着温橙往宿舍的方向走。
雨还在下，空气里余有桂花的潮湿味道。路灯昏黄落在两人身上。
温橙撑伞，被段枞这样抱着，肌肤因为男生贴着的温度发烫，像起火的烤炉，只差劈里啪啦响起滋滋的火星子。
雨是真的大，淅淅沥沥打在柏油马路。
耳边仿佛只剩下雨声。
“辩论赛的活动……”她倏然出声：“我忘记请假了。”
段枞低头看抱着的呆愣女生：“我请好了。”
“那就好。”她婉转一笑。
段枞边走边看她：“温橙，你搭理那种人做什么。”
“我当然得搭理，”温橙想到易酩造谣段枞就愤愤不平，“他可是在造你的谣。我不想他那样说你。”
“没什么关系的。”
“为什么没关系？”温橙仰头盯着段枞，倔强道：“有关系。他说你就是和我有关系。他凭什么那样讲你？”
段枞好一会没出声。
温橙以为他是抱她抱累了，她就也没说话，安静地靠在段枞怀里，听倾盆大雨扎在路面的声响。
不知是什么时候，段枞低沉的嗓音冒在耳边：“在你眼里，我真的那么好吗？”
温橙被他这句话问得眼眶一酸，喉咙发干：“当然了，你在我这里，就是最好最好的。”
从很久以前就是。
到现在，也一直是。
“以后别自己一个人上阵，”段枞说，“这种事告诉我就好。我会解决的。不用你替我解决。知道吗？”
“我不知道，”温橙极力压下喉咙里的涩，“我就是不能容忍别人那样说你。谁都不可以。”
段枞笑了下：“还挺倔。”
温橙说：“就倔。”
段枞伸出手大力揉了下温橙的脑袋：“你以为我夸你是不是？你一个女孩子那样做会有危险知不知道？”
温橙下意识躲到段枞怀里，脸蹭在他衣服上，只留一个后脑勺对着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酩酊的雨夜，男生的胸膛宽阔而热浪滚滚，温橙伏在上面烫耳朵，呼吸骤然轻了轻。
段枞见温橙没再出声，低头牵唇：“怎么不说话了？”
这一看，他呼吸倏然重了起来。
刚才因着担心她刻意忽略掉的莹白肌肤，在这一眼里再也无法完全忽视掉。
伞小，雨却大，有雨丝飘进，落在女生白色裙畔，裙面被氤氲和浸染，白色极易透视，他扶着她的腰际布料也早被大雨浸泡，只堪堪留下一层轻微的障碍。
少女的腰肢柔软，仿佛就如贴在掌心。
段枞喉咙一热，轻哑着出声：“温橙，你先下来，穿上我外套。”
“我不冷。”温橙闷声说。
“听话。”段枞喉咙里摩擦出两个字，走到就近的廊檐下，把温橙放了下来。
“我真的不冷，”温橙拦住段枞脱外套的动作，认真地盯着他，“你自己穿着呀。等下你着凉了怎么办？我如果冷我会说的。”
段枞没理会温橙的话，脱下自己外套强硬给她穿上了。
“……”温橙也是在穿衣服的时候，低头一看才清楚他为什么要给她穿上外套。
面色一下子变得涨红，无措中在雨雾里对上段枞克制的视线。
有什么情绪……在这场雨里陡然清晰起来。
两人心脏都发出掷地有声的扑通声。
一下一下，响在这个秋夜。
响在，她和他的十九岁。
也响在，少年滚了又滚的发红喉结，和身体某处横冲直撞再也抑制不住的热浪里。

第43章 第十二缕日光
雨势渐大， 朦胧视线，飘进廊檐之下的雨丝似乎撕碎最后一层糖果纸。少男和少女的视线在暴雨里缠绕，交汇，整座城市在眼里倾倒， 只有眼前这个人才够得着初冬第一抹心跳。
温橙手心淌下湿润， 指尖捎热气腾腾的火焰。有什么在身体里呼之欲出， 有什么在眼前昭然若揭。
男生的深沉低音顺着雨雾撂进温橙耳朵里， 他侧开头，单薄白T映出突出的肩胛骨，脖颈处暴露的青筋脉络像荆棘一样错落开来：“别看我了， 快穿好衣服。”
温橙肢体僵硬得像提线木偶，半晌扯扯宽松厚大的外套下摆，嘴唇动了动：“段枞， 我穿好了。”
摸了摸中指左侧的浅色小痣，段枞朝温橙投去视线。
被暴雨浸泡的白裙沾上霓黄灯，女孩子的脸白里透红， 娇俏像春日里。她穿着他的外套， 整个人被遮住一大半，只剩下白皙小腿在雨幕里颤抖。
滑了下喉咙， 段枞浅声问：“还要我抱吗？”
温橙没怎么思考地顺口而出：“要抱。”
话音刚落， 雨轧在阶梯上的动静仿佛一下变得比一下大。
耳膜也跟着碾碎屏障。
温橙舔了下干燥的嘴巴， 大脑跟着空白短瞬，低垂下头颅：“……都行。我自己走也可以。”
他说了声好。
温橙又有些后悔说自己走也行了， 其实她一点也不想的， 只是觉得刚才说的“要抱”两个字太令人难为情。
眼下话已经说出口， 她只能自己走了。抿了抿下唇角，温橙忍疼往前迈了一步， 一道高大阴影覆来，男生压笑的嗓音倒来：“温橙，还是我抱你吧。”
段枞抬手垫在外套之下，顺势抱起了她。还是刚才那个公主抱的姿势，温橙撑伞靠在他怀里，梨涡悄悄勾了起来。
雨势还是在增大，走在路上溅起的水花不小。
空气席卷沉沦的风雨，走了好一阵还没到宿舍，温橙有些犯困，抬手揉了揉眼睛。
段枞低头：“想睡觉了？”
温橙嗯了声，不远处有辆汽车驶来，远光灯刺眼，她转过头躲灯光，将整张脸伏在段枞身上。他只穿件绵质T恤，身上的味道一如高二那年清冽好闻，这种姿势太暧昧，她捱过来便得知，忍着强度的灯光把脑袋移开了他怀中，恍惚中又被按回去，男生的手把她压在怀里揉了揉头发，轻笑：“没事，给你躲。”
温橙被他的手摁在男生怀里，鼻尖闻到的是独属于他的青柠薄荷叶，这么贴着他胸膛能听到心跳声，她几乎溺在他身上。呼吸要静止，骨头发麻。
很快到了宿舍楼底下。
他小心地放她下来：“慢一点。”
“好。”脚踝还是疼，温橙蹙着眉站到地面。
“明天课多吗？”
“明天有老师把课调到周六下午，”温橙想了想，“所以明天没有课。”
“行，”段枞把温橙扶到门口，“手机开机，随时和我保持联系。”
温橙嘴角掩不住地弯了弯：“知道啦。”
“能上楼梯吗？”
“能，”温橙挥手告别，“那我先上去了。”
段枞应：“好。”
温橙转身上楼，半晌听见宿舍门外的一声：“温橙。”
她转头，看见段枞站在楼下，身后是浓郁整个秋天的桂花树，昏黄铺了一地，他朝她牵唇角：“明天我来找你。”
温橙脖颈红了个透，点点头，脚步仿佛变得轻快，一步一步走上了楼。
回宿舍洗了个热水澡，手机嘀嗒响起。
D：【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没课的早上温橙一般泡麦片吃，她艰难爬上床，敲字：【我泡麦片吃】
发送完这条消息，手机跳出段枞的语音。
温橙弯了下眼，躲到被窝里把手机放到耳朵边上听。
男生的嗓音带电流，在密闭空间里传递，听着清凌的悦耳，诱她心跳加速：“中午我给你送饭好不好？”
通常情况下温橙中午是和室友一起去食堂吃，但今天伤了脚踝，走路实在是不方便，她握着手机犹豫了下，不知道该麻烦室友还是该麻烦他。
她担心……耽误他的时间。
橙：【会耽误你的时间吧？】
手机下滑段枞的语音。
温橙呼吸也加速地点开。
他声音贴着她耳朵，有很明显的笑意，腔调认真的像浸泡酒精：“被你耽误一下，怎么了？”
温橙放下手机，兴奋地在被窝里平复好一会心跳。
戳开手机，段枞的下一条消息捱在屏幕：【喜欢吃什么？明天中午我送到宿舍楼底下】
温橙红着脸回复：【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D：【都喜欢？】
D：【喜欢什么？】
被窝里漆黑，只有手机发出一点黯淡光线。
温橙把手机在心脏处贴了会，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段枞抱着她回宿舍，还是近些天的一些感受，抑或是深夜会放大勇气，她看着段枞的那句“喜欢什么？”，扑通着心脏，手指颤抖在对话框输入：【喜欢你。】
输入完之后盯着这三个字，温橙又后悔这么大胆，手指戳在删除键想要删掉重新输入，意外之下误触了发送键。
大脑有根弦咔擦断了，她赶紧将消息撤回，紧握手机盯着段枞那边的动态。
盯了好一会，他没回消息。
应该是没看见。
温橙松了口气，在被窝里翻个身，回复：【一食堂二楼的小碗菜，上次我们一起吃的那个，好不好？】
消息倏然发出去，为了掩饰心虚，她又发送：【你觉得那个菜好吃吗？我觉得挺好吃的】
手机在震动。
D：【我也是】
温橙震惊得要拿不住手机。
这条消息，他秒回了。是凑巧，还是他一直在关注微信？
那她发的上一条微信，他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
耳膜在鼓动，身体里血液流动的速度跟着上升，温橙停顿了一小会，只好先回复他对于小碗菜的评论：【是吧……真的挺好吃的。我这个月吃了好多次】
段枞发来一条语音。
温橙咽了下喉咙，手指不敢去戳开。
窗外能听到桂花落地的轻微动静，像在心口茂密地盛开。捻转反侧一百零一秒，她特意戴上耳机，让那条语音被白色耳机线送到她耳内。
电流的颠簸声撕开一道口子，段枞声音比平常略低，那些说出口的字像在唇腔里溢开，听了耳朵麻麻的发痒：“温橙，我今晚要睡不着了。”
嗯？怎么好端端的睡不着了？
温橙愣了愣，脑子里快速运转，宿舍还没熄灯，其他女孩子还在看电视打游戏。温橙拔了耳机线，摁住语音：“怎么了？淋雨感冒了吗？”
语音发送出去，她想到那条撤回的消息。
该不会是——
他看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