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又要看张澈的毛片,裴远洋就是一阵心累。
这样的工作,他已经进行了好几年。
如果不是凭借超人的毅力和庞大的野心,根本就坚持不下来。
幸好,他现在有了一起吃苦耐劳的小伙伴。
裴远洋闭目养神五分钟,自觉已经休息够了,睁开双眼,对着一旁的邹文桓吩咐道:“雷蒙,叫日本人来看看这几个剪好的样片!”
他花了大价钱让井上梅次漂洋过海,可不单单是为了拍戏。
邹文桓声音沙哑的应了,“明天吧,今天我得早点睡。”
可不是每个人都如六老板这样,精力旺盛的像是刚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
裴远洋点了点头:“那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拉开了放映室的门,此时天色将黑,夕阳尚有一抹余韵留在天际,从二楼看去,整个片场的建筑物影影绰绰,仿若一座陷入了沉睡中的城市。
裴远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他的江山啊!
他慢慢下楼,已过了下班时间,片场那边还不少工人在赶拍夜戏,这边的办公楼已经没几个人了。
一路上倒是清静,有时一路被喊着六老板好,听多了也难免烦躁。
他就在这夜色中,漫步于片场之中,仿佛一个王,巡视着他的领土。
这是裴远洋允许自己拥有的唯一的放松方式。
裴远洋脚步一顿,看着前方亮着微弱灯光的教室,眉头微皱,训练班应该早就下课了,这又是哪个忘了关小灯?!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裴远洋心中不满,步子便迈的大了些,转眼就到了教室前。
他站在窗边,一眼望去,刚好看到了讲台上的场景:
前方一张书桌,桌上烛台昏黄的烛光下,英俊书生手持毛笔,却有些心不在焉。
在他身后的屏风上,映出了一个动人的女子剪影——她长发垂肩,不时弯腰,似正在汲水洗浴!
伴随着哗哗水声,越发让人浮想联翩。
裴远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如这课堂内的其他观众般,默默地看了下去:
梁山伯手中的毛笔悬而不落,朝身后喊道:“祝贤弟,水可是有些凉?我帮你添些热水!”
这位明显是一个行动派,一边说,一边就已经放下了手中毛笔,直接起身朝屏风后走去!
扑通,扑通——
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不用不用!水还烫着!梁兄还是文章要紧!”
梁山伯已走到屏风旁,只要一步,就可转过屏风!
他呆立不过片刻,观众心中却已经过了百年!
看到梁山伯最后还是回转到了书桌前,几名男学员竟是齐齐叹出了声:“哎——”
梁山伯重新拿起了毛笔,只是这一次,连笔尖都没有立起,整个毛笔横握手中,他有些坐立难安的动了动身体,突然又开口问道:“祝贤弟,我来为你搓背吧!”
男学员们的眼睛刷刷的都亮了,有几个甚至有化身成狼的趋势,若不是还有几位老师在,只怕就要爬上书桌朝天长啸上几声!
梁山伯再次起身,这次动作,甚至比刚才还快!
祝英台慌乱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用不用!我洗澡洗的勤,身上并不很脏!”
“哦——”
梁山伯有些遗憾的再次回到了书桌前。
这一次,他连毛笔都懒得拿了,俊眉皱起,似乎在盘算着,还有什么借口好想!
就在这时,活泼的女子声音响起:“小姐,这里就是梁公子的居所了!”
“小如,这么晚了,梁公子会不会怪我们唐突?”
梁山伯眉头一皱,修长手指一扯腰带,下一秒,宽大的外袍飞起,笼在了屏风外,于是,那一抹纤影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祝英台轻呼:“梁兄?”
梁山伯镇定应道:“无事。”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若是需要加热水或者搓背,喊我就是。”
沈梦如主仆二人已经到了房前,生性有些内向的朱笙箫,演这种闺阁千金十分适合,她抬眉看了眼梁山伯又快速垂目,羞羞答答地唤了句:“梁公子——”
一旁的丫鬟沈梦如十分着急,主动替自家小姐示好:“梁公子,我们家小姐自己走上书院的呢!马车到了山下就没路了!”
“两位,”梁山伯却没有搭理她,他面色平静的开了口:“这么晚了,孤男寡女,是不是唐突了?”
梁山伯一边说,一边拽了拽袖口,明示两位年轻女士,他只穿着中衣了!
朱笙箫羞愧难当,转身就走,梁山伯抬眼看向沈梦如:“你主子走了,你还不追?”
沈梦如一跺脚,转身追了出去。
梁山伯默立片刻,轻声复述:“孤男寡女——”
他转头看向屏风方向,虽英俊却有些冷漠的脸上,唇角渐渐勾起,像是一块玉石,突然有了温度!
裴远洋忽一阵心烦意乱,他已听出,屏风后的那个声音,就是曾向自己热烈表白的声音!
眼前场景渐渐拓到脑中,他仿佛看到了少女被年轻英俊的青年追求的画面,就如眼前的梁山伯一般——
面目可憎!
五一玩的开心,别忘了回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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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伯伸出手,似要取下自己的外袍,突然又有两道声音渐行渐近——
“我们来吓一吓梁兄和祝贤弟!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来了!哈哈!”
“梁兄耳朵尖的很,你到门前他就发现了!”
“我翻窗,嘿嘿,想不到吧!”
梁山伯脸色大变,下一秒,从屏风侧边滚上来一人,直直地向着屏风后滚去——
众学员再也控制不住,刺激的尖叫出声,而在所有的尖叫声中,王宇的声音辗压了所有人:
“祝贤弟!你怎么洗澡不脱衣服!”
梁山伯的表情有些微妙,学员们愣住了,当衣衫完整的祝英台在王宇和秦昊阳的簇拥下,从屏风后面转过来,所有人都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
哈哈笑声响彻全场。
几位老师也都笑出了眼泪,蔡同几次张口都被笑声止住。
好不容易止了笑,蔡同擦着眼角问道:“宋同学,你是怎么做到的?”
让所有人都以为,屏风后,真的有一个妙龄少女在沐浴之中!
宋浣溪耸了下肩,在烛台前举起了纤纤玉手,翻转间,屏风上出现了一只调皮的小兔。
小兔一边吃草一边东张西顾,下一秒,一只恶狼出现,小兔吓的撒腿就跑,恶狼穷追不舍——
小兔一头栽入洞中,恶狼却只能探进一个头,大屁屁摆来摆去,上面的尾巴摇来摇去——
于是,又有一只猫来捉这动来动去的尾尖!
转眼之间,千变万化,又生趣盎然。
王宇忍不住凑近了些,捉住了宋浣溪的手,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似乎想从中找出只小兔,又或者恶狼,幼喵!
裴远洋看到这一幕,眉头皱起,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舒服,又不知道烦躁何起。
宋浣溪知其只是玩心重,也不恼,任他翻了会,方抽回手,笑道:“你想玩,有空我教你。”
王宇眼睛一亮,“一言为定!”
宋浣溪抬头看向几位老师,解释道:“我家境较差,幼弟没什么玩具,就练了手影哄他开心!”
几位老师忍不住唏嘘一番,蔡同认真鼓励她道:“你对光影的理解很好,以后拍戏会用的上!你现下所学,日后皆有回报!”
宋浣溪点头应下,笑道:“我知,一时之贫困,不代表一世之贫困。”
这一次,连秦刀都多看了她一眼,这年轻女孩子身上,是真的有风骨在的,就像是春雨过后的尖尖笋,总带着一股子不服气的劲头!
裴远洋都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被这女孩子的言词打动了,好像,一切都是从那个14要发开始?
王宇三个人高马大的男学员已经把道具撤到了一边,因天色已晚,准备明日再归还。
讲台上顿时空旷了许多,蔡同看向学员们,语气温和:“你们觉得,今日之魁首,应是第几组?”
学员们不说话,却下意识地向窗边看去。
蔡同比其他几位老师明显有深度多了,多问了一句:“为什么?”
“你们觉得,第四组的表演,好在哪里?”
学员们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思索的神情,胡金秋和张澈对视一眼,蔡百味又开始为人师了。
他们拍戏,凭的都是经验,从几十部戏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教训。
但若问他们具体哪一个镜头,为什么要这样拍,又经常说不出一二来。
蔡监制就比较有想法,总是想把拍戏的一套流程归纳总结下来,好让新人少走些弯路。
于是,在他的大力奔走下,就有了这第一届南国实验剧团学员训练班。
说白了,这么一串名字,实验两个字才是重点。
正因如此,蔡百味才成为了这一届实验班的班任。
谁也没想到,最先发言的,会是朱笙箫这个内向害羞的妹子,她声音依然娇柔,却已足够让所有人听到:
“我觉得,只有我们这一组的梁山伯和祝英台,有在谈恋爱的感觉呀。”
一语点醒梦中人!
仔细想想,第一组还没恋爱就直接提亲,第二组侧重国愁而轻家恨,第三组生生把情人变成了异性兄弟!
确实,只有这第四组的梁山伯和祝英台,是在认认真真地谈着恋爱。
一个步步紧逼,一个无处可逃,真就玩的是一个心跳!
不少学员面露懊悔之色,哎哟,怎么就忘了,梁祝本质,他是个爱情故事啊!
蔡同笑了起来,他就喜欢年轻人能听进去劝的样子,会思考,才会有进步,哪像一些老滑头,多说一句,额头上的皱纹能夹死一百只苍蝇!
他有意无意瞥了张澈一眼,又看向了宋浣溪,笑咪咪地问道:“宋同学,这一次的剧本,又是你写的吧?”
“能给我们讲一下你的大致思路吗?”
宋浣溪素来大方,当下也不藏私,起身笑道:“说起来,还要从我们上的第一堂课开始。”
第一堂课?
是他上的第一堂课吗?
裴远洋先是眼睛一亮,随即又疑惑起来,他好像简单讲解了下如何放电影,就没有说别的了?
“是林钰影后提及,她因出演《边城》改编的翠翠一角而大火,我一时好奇,就回去找了边城来看。”
教室内一片安静,不少学员都紧张地挪了挪脚——在学渣们还在为当堂测试愁眉苦脸的时候,学霸们原来都已经拓展到了这个地步吗?!
“嗯,边城,是一本很棒的,就是结局不是很美好。”
宋浣溪简单的一笔带过,重新回到了主题上:“秦编让我们改写梁祝的时候,我就想,爱情之中,最动人的部分是什么呢?”
“就在我思索的时候,我注意到了手边的边城!”
“整本书,从开局到结束,女主角被两个优秀的男孩子追逐,却并没有和其中任何一个真正的建立关系,即使如此,这本书也非常的吸引人!”
整个教室,只有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回响,每一个学员,每一个老师,包括窗外的裴远洋,都听的专心致志。
“于是,我明白了,整个爱情中,最动人的部分,就是求而不得!”
“隔着一层,将捅还没有捅破的窗户纸时,最为动人!”
裴远洋深深地看了眼荣光焕发的少女,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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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后,不少人来找宋浣溪,借这一本边城。
宋浣溪自小家中书多,常常借书出去给同学看,也丢过书,对此早有套路,直接把书先给了第一个开口的沈梦如,言明看完归还,不要转借。
又把余下想要借书的人,按开口顺序列了名单,如此还一借一,人人心服。
这也是宋浣溪丢了两次书得来的教训,借书最忌讳二借三借,借着借着,书就找不到了。
这么一耽搁,宋浣溪出来已经比平时晚了两个钟,如果不是挂念家中弟妹,她说不得要和沈梦如挤一挤床了。
班车是肯定没有了的,蔡师交代,只能在片场门口等一等,看那几位有车的,能不能捎一程。
或者看看有没有人叫的士,可以拼个车。
宋浣溪急步向片场门口走去,远远看到一辆黑车驶过,她心知赶不及,还是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等她到了门口,不由一愣,那黑车竟停在了门口前方,似乎专为了等她出来!
下一秒,后车车窗摇下,露出了六老板淡淡的脸:“去哪里?”
没等宋浣溪回应,裴远洋又补充了句:“若是顺路就捎你一程,不顺路就不管了!”
宋浣溪忙报了池记云吞面馆的位置,若是乘车,今晚应还来得及去打工。
裴远洋点了点头:“要绕一点路,你上来吧。”
这可不是绕了一点路——
司机下意识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六老板深沉的眼,他吓的一哆嗦,立刻挪开了视线。
五老板脾气好,还能玩笑两句,六老板——
工作以外的事情就别打搅他老人家了!
宋浣溪上了车,她虽擅交际,对方毕竟是老板,便在心里斟酌以什么话题开口的好。
裴远洋则是另外一番光景,打从少女上车后,就从旁不断飘来若有似无的幽香,在这密闭的车厢内,又躲无可躲,让他渐渐烦躁。
偏脑中又不断地响起五哥的声音:“六弟,你还是要娶一位港城豪门的千金吗?”
裴远洋终于忍无可忍,开口道:“你——”
宋浣溪也恰于此时想好了话题:“六老板——”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口,宋浣溪笑了起来:“老板先来。”
裴远洋的心情,莫名的就在这一句老板先来中松弛下来,他轻笑着道:“这么晚了,还去云吞面馆,小心发胖,以后上镜会不好看的。”
宋浣溪一怔,立刻解释道:“不是去吃云吞,是去打工。”
裴远洋呆了一呆,他耳朵听的真真切切,脑子里却始终无法反应过来——
他在面试时就已经知道这女孩子家贫,甚至放弃学业,却也没想到,会贫到这个地步!
他犹豫着道:“每名学员,我记得每个月有两百块补贴来着?”
宋浣溪笑着应道:“夏天了嘛,哪个女孩子会不想多一件新衣呢?”
裴远洋不由被她逗笑,明知她是托词,心里还是舒服很多,这女孩子身上仿佛有一种魔力,总能让他放松下来。
裴远洋不知不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彻底靠在了汽车椅上,有些感慨地道:“其实你在云吞面店做工还好,风吹不着,雨淋不到——”
“当初,我和五哥刚开始做事的时候,哪有什么戏院,只有一台车子,装了放映机和胶片,开到新加坡的乡下去——”
宋浣溪适时接话:“那些乡人也太有眼福了。”
裴远洋被她逗笑,“他们有没有眼福,我不知道,我是累的只想睡觉。”
“放映车开到村子里,先绕着村子转一圈,因为汽油贵,就不能一直开。”
裴远洋眼中透出了丝丝怀念:“找个地方停下来,我和五哥一个人守着车,一个人拿着大喇叭,去村里喊话——”
“有时候人家嫌吵,还放狗咬我们。”
宋浣溪想像着那幅画面,不由笑出了声:“那一定很有趣。”
裴远洋点了点头:“现在想想,确实有趣。”
那个时候可不会!
谁西裤上被咬破个洞,刚巧还穿了条红色内裤,都不会觉得有趣的!
当然,这些细枝末节,就没必要说了。
宋浣溪由衷道:“您那个时候,确实比我在云吞面店打工辛苦多了。”
裴远洋理所当然地道:“那是自然,男人当然要多吃点苦。”
宋浣溪沉默了下去,父亲虽疼爱她,却更偏心幼弟,这是她的一个心结。
她一直努力,就是想证明给父亲看,女儿,同样可以很优秀。
但在有些人眼中,男女之间的区别,有如鸿沟。
郭云琛很烦躁,明明已经抽调了公司所有资源:最好的导演,最好的道具,最好的灯光……以及,最优秀的演员。
可这部《红楼二尤》,总是拍不出他想要的效果!
郭云琛的视线,落在了两位女主演身上,做为荣昌影业现在的台柱子,扮演小尤氏的葛岚的表演可以说无懈可击,从表情神态到台词,都拿捏的妥妥当当。
他的视线,又落到了扮演大尤氏的李丽英身上,同样的,表情神态和台词,都没有问题。
问题是——
美人迟暮了啊!
李丽英单独一人还好,称得上风韵犹存,可往葛岚身边一站,哪里像是姐妹!
说是母女也有人信!
要是灯光打的差些,这大尤,看上去比亲妈尤氏还要老些!
就没有一个能够和葛岚分庭抗礼的女演员,让他完成这部双女主电影吗?!
郭云琛挥了挥手,“收工收工!”
两个女主演直接倒在了道具榻上,摄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灯光师放下打光板,揉了揉酸痛的胳膊。
待郭云琛转身出去,所有人立刻开始原地吐槽:“老板这是怎么了?一遍又一遍,总是不满意!”
“谁知道,不是都说老板在追一个女演员?大概追求失败——”
“难道是因为对方是有夫之妇?”
“咳咳,老板——”
郭云琛面无表情地拿起公文包,他早知私下里一直有流言说他追女星,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么离谱的地步。
还有夫之妇——
他的口味有那么重吗?!
几个伯伯前几年还总要给他介绍世交之女,最近都改了口,年龄大些也无妨,结过婚也没关系——
三伯更是说:“就算带两个孩子,咱们郭家也养得起嘛哈哈哈!”
或许,他真的该交一个女朋友了。
看来月票和我们无缘了,那来点推荐票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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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误会(三更)
郭云琛出了公司,司机荣伯早已等候多时,看到他出来,立刻下车打开了车门,安静地候着,也不多言。
郭云琛仰头望天,明明是个月朗星稀的爽快天气,心头却十分压抑——这天下之大,似乎哪里都去不得!
就没有一个可以让他放松的地方么?!
想到这里,他心念一动,突地想起几日前,和陈启安学长通电话时,对方提及,若是无聊发闷的时候,可往池记云吞面馆坐坐。
郭云琛细问,他又不肯说了,当时忙于筹拍红楼二尤,脑子里略想一想,就被郭云琛丢到了一旁。
今天既无处可去,倒正好去探一探这家池记云吞面馆。
郭云琛有了去处,不再纠结,直接上了车,待荣伯从后视镜望他,询问去哪里时,郭云琛才反应过来,他只知道店名,并不知道这家云吞店的具体位置。
他人也聪明,直接吩咐道:“去陈启安师兄家中。”
既然不知道,那就去问一问知道的人好了。
荣伯车子开的又快又稳,到得陈启安家门前,也不过刚过了半个钟。
郭云琛刚刚按响门铃,门就被从里面拉开,陈启安一见他,登时大喜过望,扭头对旁边板着脸的师嫂笑道:
“你看,我哪里诓你了,戴文等不及,都来接我了!”
说着,拽着郭云琛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大声道:“可是商讨剧本改编之事?上次谈的价钱,能不能提一提?”
他又扭头对着还站在门口的妻子笑道:“阿佳,放心,我会早点回来!”
待出了门,坐到车上,陈启安的腰杆一下软了下去,靠到后椅上,不到半分钟,又瞬间如弹簧般弹了起来,捉住郭云琛的双手,满是感激地叫道:
“戴文!幸亏你来了!天啊,我差点就死掉了!”
他因为前些日连着喝了几天咖啡,老婆洗衣时发现钱包帐目差太多,怀疑他误入了什么歧途,这几日把他关在家中,不许外出。
这也还罢了。
老婆又叫他辅导孩子功课——
做为一校之长,陈启安平日见的多是如宋浣溪这般的优等生,偶有顽劣学子,那也是行为举止上的调皮捣蛋,具体的学业不归他管。
陈启安从未想到,会有学生蠢笨到如此程度,最小的那个,头一天学的鹅鹅鹅,第二天变成了鸭鸭鸭!
老四刚学握笔,学了一二三后,无师自通学会了四,呵,他直接叫这小儿子再写个万出来。
三女做数学题,拿一百块去布料店,一匹布十块,买两匹,剩多少钱回来?
老三振振有词,家里做衣服,从来都是每人一套,那需六匹布,因老四老五年龄小,一匹布就够了!买的多,又可以讲价,一匹布就用不到十块——
绕来绕去,把他给绕进去了!
老二争气点,数学不用愁,却偏科的厉害!
问他花朵,他说green,问他森林,他说是Flower,于是,森林中长着一片花朵,到了他这里,变成了一片花中长出了一朵森林!
老大更愁,老婆说,已经有男生在偷偷给她递小纸条了!
叫老大不要理那男孩子,这死丫头居然反问:“那谁帮我写作业?”
真的是要活活气死在家里!
狠狠吐槽一番家中子女后,陈启安越发感激救他于水火之中的郭云琛,他这才想起问道:“戴文,找我什么事?”
郭云琛一时有些恍惚,养孩子这么麻烦?女朋友什么的,要不,还是算了?
听到陈启安唤他,郭云琛回过神来,笑道:“不是商讨剧本?”
顿了下,郭云琛似笑非笑地打趣道:“陈学长,你允诺的巴黎美人,什么时候出稿?”
“伦敦佳人我是拍不了了。”
陈启安讪笑两声,“这,快了快了哈!”
天天受困于家庭琐事,他连做梦都是鸭鸭鸭,一万只鸭,一起去买布,布店藏在了一朵花里,还有一个讨厌的黑王子跳出来不让买!
郭云琛不再逗他,笑问道:“我今次来是想问你,上次电话中提到的池记云吞面店在哪里?”
陈启安立刻来了兴致,他看了眼手表,阿浣每天固定时间开始说书,现在开车过去刚刚好:“我来指路,咱们快一点。”
陈启安知这位郭学弟家底殷实,也不见外,笑着又补充了一句:“到了店里,只怕要劳烦老弟请我一碗云吞面了!”
郭云琛哑然失笑,“放心,两碗也请得。”
因已过了上下班高峰,车子一路畅通无阻,比预计的还早些到了云吞店附近。
陈启安便要郭云琛提前下车,两个人步行往云吞店走去。
郭云琛有些不解:“不过几步路,马路又不拥挤,何不让荣伯把车开过来?”
陈启安摆了摆手,指了指两人身上的西装:“店里的客人,都是些苦力,你我这一身衣服已经够显眼,再开车去,引得人人侧目有什么好!”
话音未落,就见一辆黑色汽车稳稳地停在了池记云吞面馆前。
陈启安:“……”
车门打开,一个长发披肩的妙龄少女下了车,她俏脸带笑,弯下腰,又对车内的人挥手道别,方站直身体,目送黑色汽车一路驶离。
若从路人角度,像极了和情人告别的场景。
陈启安自然已认出少女身份,这一刻,他又急又怒,比初闻长女有人追求还要生气,他大喊了一声:“宋浣溪!”
陈启安一边喊,一边疾步走了过来,到了宋浣溪面前,胸膛急喘,却反倒说不出话来!
他身后的郭云琛亦是目光沉沉,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他还记得初见时,少女那一声礼貌的戴先生,每次想起,都忍不住莞尔。
查先生家中偶遇,惊讶于少女的大气魄,误叫了他绰号时的机警,拒绝支票时的出人意料。
然后,在清水湾片场偶遇裴六时的惊而不乱——
郭云琛心中一片烦乱,甚至有股冲动,掉头就走!
这样,下次再见,这个女孩子,依然可以喊他一声郭汉桑!
他的双脚,却如钉死在了地面上,寸步难移。
留言君,你睡了嘛?我还没睡喔!我在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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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请你吃碗云吞面
宋浣溪有些意外,随即有些欣喜的问道:“陈校,好些日没见你来了,怎么不直接去店里?”
她又对陈启安身后的郭云琛点了点头:“郭先生。”
陈启安一愣:“你们认识?”
宋浣溪笑了:“不是在您的办公室见过?”
陈启安有些晕头转向:“哦,对对。”
他见宋浣溪如此落落大方,登时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试探着问道:“阿浣,刚刚那辆车是?”
宋浣溪笑了起来:“是我电影公司老板,今天课上的晚了,便搭了他的顺风车。”
宋浣溪眨了眨眼,很有点向家长告状的意思:“裴老板还说,看顺不顺路,不顺路就不载了。”
郭云琛一下笑了,“确实是裴六老板的风格。”
他心中疑云尽去,再看眼前明眸皓齿的少女顿觉满目生花。
宋浣溪亦想起郭云琛和裴六老板对恃场面,她当时还贴在郭云琛胸前,青年男人温热的气息,隔了这么久,似乎还从遥远的时空传来——
她的脸微微发烫,转开了视线,率先往池记面馆走去,“我开工时间到了,我们快一点吧!”
陈启安连声道好,紧紧跟了上去。
郭云琛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又看了眼黑车驶离的方向,若他没记错,裴六家住浅水湾,到这里,并不顺路。
郭云琛刚刚从雷电交加转为晴空万里的心情,又被这突如其来飞入的一片阴云遮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