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请闭眼—— by钟仅
钟仅  发于:2023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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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十八岁生日那天被通知去辨认林华的尸体之后,她从来不过生日。
但此刻她却没介意,反而弯了眉,薅了一把周洲的头发:“嗯,是很漂亮。”
她又问:“你们怎么知道我生日?”
周洲笑开:“老大,你是不是傻,你微信名是linxun1103,然后微博也是。而且汤欢姐那儿有我们每个人的档案啊。”
林循看他一眼,也跟着笑,难得没贫嘴:“哦,那多谢你们。”
她忽略的或许不只是那几年。
就连这个工作室,在不知不觉中,也已经不只是合作同事关系了,更像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家庭。
每个人都在这儿待的很舒心,包括她。
周洲“害”了声:“谢什么,搞得我都不习惯了。不过,老大,你终于病愈了,你都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
“……”
林循摸了摸鼻子,有点无语:“我又不是得了什么大病,不过是个感冒而已。”
周洲却煞有介事:“哪有,我听郁哥说,你发烧发到三十九度,还烧了好几天呢,算是很严重了。”
“郁哥?”林循听到他称呼,挑了挑眉,“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了?之前不是还莫名其妙呛人家?”
她还以为周洲对沈郁的印象不好呢。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嘛。”
他没好意思说之前因为李迟迟的缘故对沈郁有点芥蒂,眼睛一转忽然凑近过来,眨眨眼说道:“老大,我问郁哥了,他说他就住你楼下?你生病这几天,是他和他外婆在你家照顾你?”
“所以,你们——”
“是什么关系啊?”
林循见他一脸八卦的模样,挑了挑眉,问他:“就老同学关系,干嘛?”
“哦——”
周洲声调拖得老长,又压低声音问,“这么衣不解带地照顾你好几天,只是老同学?”
林循把包放在座位上,淡定地说:“怎么就衣不解带了?他一天在我家的时间也不多,基本是老太太在照顾我好吧,我们是忘年交。”
周洲却依旧执迷不悟,越想越歪,摸着下巴道:“原来是这样,看来以后连见家长的障碍都没有了。”
他又想了想,总结道:“他对你有没有那个意思,我不知道,但是老大,你应该有那个意思吧?干嘛装得一副没有意思的样子,这种事有什么好害羞的,很正常嘛。那个,你要是不好意思,用不用我帮你跟他意思意思?”
他在想明白自己对李迟迟的感情后,都迅速决定要表白了呢。
“……”
这一串莫名其妙的“意思”绕得林循头晕。
只觉得中文真是博大精深。
林循忍了忍,干脆问:“你到底想说什么?什么叫我有那个意思?哪个意思?”
周洲没忍住,半是尴尬半是揶揄地摊牌。
“老大。”
他呼吸顿了顿,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我总觉得背地里知道却不告诉你,很不好。就,你不是请假了好几天嘛,这几天都是我们大家帮你审音来着,用你留在工作室的电脑——”
林循呼吸一窒,头皮简直要炸开,便听他说。
“——我们不小心看到了一个文件夹,名字叫。”
“溺死人不偿命的,妖精。”
不仅如此,里面每个珍藏的文件都是郁哥的声音,除了那段“怦然心动”的台词外,他们都没听过。
周洲说着,声音低了些,多了点同病相怜和唏嘘。
“没想到老大你这么喜欢他啊?难道这么多年,你一直单方面暗恋?”
作者有话说:
林老板:这工作室不能待了,原地解散,毁灭吧。

“……”
听他一字一句念出那个文件夹的名字, 林循只觉得大脑几乎宕机,脚趾头都尴尬地蜷缩起来。
她当时命名的时候觉得再贴切不过,但此刻被人当面念出来, 简直不要太窒息。
好半天后, 林循扶了扶身后的桌面,回过神来,警惕地问:“你们大家?你的意思是,你们,都看到了?所有人?”
“那倒不是, ”周洲表情抱歉,“是我、汤欢姐还有张成玉。我们当时一起在找一个demo,所以……他俩本来是想不告诉你,但我觉得在背后发现了又不说,不太好。而且,老大, 我很理解你的,我可以帮你。”
“……”
林循简直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三个人……他们工作室拢共也没几个人。
这工作室还能待么?她可以多请几天病假么?
半晌后,她木着脸问:“……帮我什么?”
周洲完全没犹豫, 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帮忙撮合你和郁哥啊,我最近总跟他发微信, 前两天还带他进了棚子, 我俩现在可熟了。”
一起进棚子?
林循回忆了一下, 好像确实有这事。
她生病期间,汤欢发现宣传片花里沈郁的台词还少录了一段, 所以找他重新进了一趟棚子。
原来是周洲陪着。
说到这, 周洲满脸都是回味和感叹:“因为郁哥眼睛不方便, 汤欢姐就喊我帮忙带他过去,然后我还有几个一起来的cv就在旁边听他录音了。刚好那几句台词比较肉麻,大家当场都快被迷晕了好吧,当晚有个cv把录下来的片段发网上了,点击量破万了。现在郁哥的微博有一千多个粉丝了,还有人给他创了超话,真的好优秀啊,也难怪老大你那么喜欢他。”
林循一路听下来,等听到他着重的那句“难怪你那么喜欢他”,眉尾不禁抽了抽。
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下意识为自己辩解:“也没有‘那-么’喜欢吧?”
“……”
周洲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一脸“你终于坦白了”的了然表情。
“没有‘那么’喜欢?也就是说,确实喜欢咯?”
“……”
林循怀疑自己可能确实是病傻了。
她想反驳,但又觉得这反驳很亏心。
以前也就罢了,她虽然沉迷于沈郁的声音,时不时监守自盗点配音作业,但从来都没想过要跟他谈恋爱。
但现在,这念头在脑海里愈演愈烈、肆意生长。
她这几天躺在床上,闲来无事权衡了一下跟沈郁提这件事后可能的后果。
百分之十的可能,他直接答应,那当然是最合她心意。
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他念在两人交情不浅的份上,拒绝的话不会说得太难听。
另外百分之十的可能,他不想跟一个打他主意的上司共事,直接撂挑子不干。
林循左思右想了几天,不太敢赌那百分之十的概率,决定还是把凡尘录完再考虑表白的事。
想到这,她含糊其辞地说:“算是有点吧,但我暂时还没那方面意思。”
说罢,双眼眯了眯,手掌拢起在脖子上利落虚划过:“不许瞎说啊,要是把工作室氛围搞坏了,影响录制进度,我唯你是问。”
周洲被她锐利眼风扫过,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笑嘻嘻道:“放心好了,我知道我知道。”
只是眼底的兴奋却藏不住,那目光来回在林循脸上缠绕。
林老板摸了摸被他看得发毛的脸,压着不耐问他:“干嘛?”
“我以前就好奇,”周洲说道,“老大你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没想到——”
他说到这,飞快跑回自己工位坐下,扔下一句,
“——还是这么凶。”
下午,大家陆陆续续吃完饭回来。
汤欢也刚从录音棚回来,一脸精神清爽,仿佛这几天一个人干两个人活、昼夜颠倒的人不是她一样。
果然是精力充沛、事业心和战斗力强到爆炸的ENTJ。
她把手头几个策划案甩给林循:“《凡尘》之后的几个项目。林老板,您给审审?早做打算,我好去买版权。”
“嗯好,”林循瞥了眼那一叠厚厚地策划案,心想这几天汤欢着实忙碌,由衷道,“阿欢,这几天辛苦你了,接下来一周我帮你顶班,你可以休息休息。”
“不辛苦,哪里辛苦了,”汤欢眉梢微扬,抬起胳膊搭在她肩膀,凑到她耳边,意有所指,“为了我们终于开窍的林老板未来的幸福着想,我再辛苦点也愿意。”
说完,不待林循翻译,“哒哒哒”蹬着高跟鞋进了会议室,给投资商打电话去了。
“……”
两番打击下,林老板痛定思痛,决定破罐破摔,戴上耳机,开始审核积压已久的录音。
颇有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架势。
等到了傍晚,她手头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
林循摘下耳机,伸了个懒腰,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已经五点了。
她摸了摸身旁大蛋糕上的丝带,扬声说道:“大家今晚有空吗?我请客,想去哪儿吃,你们定。”
她话音落下,连续工作了好几天的众人不由得欢呼起来,工作室里犹如炸了锅,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去哪儿吃。
林老板勾着唇角,慷慨地补了句:“不用给我省钱。”
最终,大家定了去城东的一家新开的网红港式餐吧,据说里头的烧腊和点心做得一绝。
周洲倒是多了一嘴:“就我们吗,老大,你不叫郁哥吗?他也是我们工作室的一份子。”
那眼里的某种隐晦含量简直不要太超标。
林循递给他一个威胁的眼风,却也没反对。
她给沈郁发了个消息,又对周洲说:“你不是跟他很熟么,那你一会儿去接他?我们在餐吧汇合。”
“好嘞,”周洲一口答应,临走前又凑过来暗搓搓地保证了一遍,“老大放心,我绝对不瞎说。”
林循瞥了他一眼,放他离开。
一群人于是拎蛋糕的拎蛋糕、打车的打车,欢欢乐乐、吵吵闹闹地往楼下去。
刚走到楼下,便迎面碰上来送快递的小哥。
小哥一直负责这一块的快件派送,时间长了跟大家都挺熟。
他把四五个包裹塞给张成玉,坐上小面包车扬长而去。
张成玉按照快递包裹上的收件人姓名分发,把其中一个快递递给林循。
林循接过快递,有点意外。
她这几天生病了,没买过什么东西,而且还是寄到工作室的。
她随意扫了眼寄件人,眼神蓦地僵住。
——“昼山市龙湖监狱,赵一舟。”
良久,她抿着唇走到汤欢身边,镇定地说了句:“阿欢,你带他们先过去排队点餐,我有点事,一会儿再来。”
说完,也不待汤欢细问她有什么事,拿着包裹匆匆地往楼上走。
林循刷开工作室的门,没顾上开灯,边往里走,边伸手去撕快递开口处的胶带。
奈何这包装包得极其结实,胶带缠了好几圈,她撕扯得手指发红都没撕开半个口子。
她停下动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工位上拿了把美工刀。
这些年来她不止一次收到过来自赵一舟或者他家人的包裹,都在他屡次获得减刑前后。
他家人寄来的是各种昂贵却华而不实的礼物,都被她一一退回了。
而赵一舟自己寄来的,则都是信,七八页的长信。
里面写满了忏悔和对她的歉疚,言辞恳切,句句肺腑。
林循很清楚他的动机。
他这些年在狱中遵守狱规、积极接受教育和劳改,被认定有悔改之意,也没有再次犯案的动机,所以一再得到减刑。
可减刑程序与量刑审判会综合很多因素,减刑的限度也是有讲究的。
如果在这期间,能得到受害者家属的谅解书,那么减刑力度将会大大提高。
她眼神沉了沉,抿着唇拆开包裹。
缠了好几圈的胶带被割断,纸箱口弹开,里面果然又是一封厚厚的信。
林循摸着那沓沉甸甸的“忏悔书”,不禁伸手扶着办公桌,弯着腰轻轻扯了扯嘴角。
还真是每隔几年。
就要问候她一遍呢。
肩头散落的几根发梢落在桌沿。
良久,她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把那封不用看都知道说什么的信揉皱了,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等过了许久,理智才慢慢恢复。
她面无表情地拾起来,重新拆开,匆匆地扫了一眼。
信里的说辞与前几次并无二致,先是洋洋洒洒写了这几年他在狱中的生活——信了教,每天做祷告潜心忏悔,向主祈祷她能过得顺风顺水平安喜乐,这样他才能安心悔过。
还说自己多年来诚心劳改,终于再次得到了减刑的机会,希望能早日出狱弥补她,并且希望获得她的谅解。
她的目光静静掠过信中的那段。
“如果不是我当年一念之差,我和你父亲也算得上是朋友。小林,你是他唯一的女儿,如果你能谅解我的罪过,我一定好好替他照顾你。”
林循逐字逐句读着,某一瞬间突然觉得双眼刺痛、肠胃里翻江倒海,喘不过气。
她忍不住蹲下-身,强迫自己大口大口呼吸。
怎么才算是“一念之差”呢?
当年赵一舟作为经理,贪污了项目款,被林华撞见。
赵一舟在多日后的深夜,把林华骗到工地,将他从未完工的大楼上推下去,后又把他的尸体连夜拉到城外,草草掩埋。
他在地下尸骨不全地埋了七年,遭尽虫蚁啃噬。
她和奶奶七年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体、抛弃一切来到昼山,满怀希望却最终绝望。
七年,赵一舟有无数机会可以自首,让爸爸的尸体落叶归根。
可他没有。
他的一念,能有七年这般长吗?
林循干涩的双眼盯着工作室冰冷的地面,瓷砖缝隙里堆满了打扫不及的尘埃。
这世界上不缺受害者家属出具谅解书的。
但她做不到。
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她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善意。
一模一样的信来了一封又一封,时机恰到好处,如梦魇般纠缠她,不肯放过她。
字里行间隐藏着的,全是为了减刑做出的勤恳却冰冷的努力。
甚至,林循怀疑这些信亦是律师代笔,不然以他初中肄业的文化程度,如何写出这些“感人肺腑”的言辞?
神经的紧绷不安因着无法控制的频繁换气愈发严重,感冒后还未好全的偏头痛再一次侵袭而来。
许久,林循勉力把注意力拉回信上。
信末,他写道。
“小林,前阵子我家翻修,我家人无意间找到了当初你父亲离世前的旧物,是个还没寄出的包裹,里头有个未拆封的mp3和他给你的生日祝福。我特地让他们带来给我,和这封信一起寄出,希望能赶上你今年的生日。
不胜祷企。
赵一舟。”
林循眉心一跳,舌尖顶着上颚,伸手翻了翻包裹。
果然,在纸箱子底下压着个小小的盒子,包装都没拆。
上面简陋的产品宣传印刷很不清晰,广告词老土得像上个世纪的东西。
她心里怀疑,可翻过盒子看了眼,却发现背面确实夹着一张简陋不能称之为信的字条。
那上面的字迹很丑,笔划和连笔都是错误,却令她整颗心都狠狠地揪起来。
是爸爸的笔迹,也是他的口吻,是她十一岁之前,年年都会收到的,来自昼山的祝贺。
——“乖女儿,十一岁生日快乐。这东西叫mp3,是听歌用的。爸爸不敢拆,怕给弄坏了。乖女儿最聪明,你记得仔细看说明书研究研究。”
爸爸失踪,是她十一岁那年的秋天,她生日之前。
林循突然记起,她最后一封寄给他的信里似乎提到过,某次她跟着奶奶去镇上买做鞋的材料,听到一家音像店里在放歌。
她很喜欢听,在人家店门口坐了一下午,险些和奶奶走失。
不过是一桩趣事,他却当了真,给自己的宝贝女儿买来了昂贵的礼物。
却战战兢兢,连拆包装都不敢,生怕弄坏。
十六年前的mp3应该很贵吧?
他工资不高,报酬是多劳多得,所以,他为此多熬了几个夜、多省了几顿饭菜呢?
林循恍惚地撕开外头的塑封,拆开盒子拿出那个小巧的白色mp3,手指哆嗦着摁下开机键。
可狭窄的屏幕却怎么都没反应。
她咬着唇,急切地插上盒子里附带的电源,焦灼地等了许久,却依旧是一片黑屏。
——坏掉了。
他不舍得拆开、她也未收到的,昂贵的礼物。
尘封十六年来到她身边。
却已经坏掉了。
林循木讷地把那没有丝毫反应的mp3装回盒子里。
双手支着椅背,死死咬着牙逼着自己不要落泪。
窗外天色渐渐暗沉,室内一片宁静,只余万般压抑的喘息与悲哀极了的心跳。
怎么能这样呢?
如果真的诚心悔过,真的为她好。
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年,等到它都已经报废了,才无意间“找到”?
为什么当时不给她,偏偏想要减刑了,才寄过来?
他不会觉得,时隔这么多年收到礼物,她就会感激涕零吧?
她绝对不谅解。
压抑的呼吸声里,手机忽然发出声响。
林循咬着唇接起来,电话那头,周洲的声音清晰愉快:“老大,我接到郁哥啦,我们现在打车过去。汤欢姐说你有点事?你这个寿星可千万不能迟到啊,大家都等着给你过生日呢。”
林循咽下满口涩意,缓声道。
“好,我马上来。”
她挂了电话,站直身子,把mp3盒子放进自己的帆布包里。
顿了一会儿后,把那封信撕得粉碎。
作者有话说:
抱抱我们循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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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宝们在等什么,啥也不说了,明天来看!
感谢在2023-10-16 10:51:56~2023-10-17 09:3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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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想跟你谈恋爱。◎
林循打了车到城东街区, 沿着长兴路走了会儿,这一带全是酒吧和餐吧,很热闹。
路两旁是四季常青的香樟树, 风很大, 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
树上串挂满了彩灯,此刻天黑了一半,彩灯也亮了大半。每颗树下都有人比着“耶”跟这张灯结彩的风景合照。
林循却丝毫没有驻足欣赏的兴致,裹紧外套闷声快步往前走,不多时便看到了长街一角的餐吧。
门口有许多人在排队。
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进门, 报上周洲发过来的包厢号,很快便有服务员来带她。
包厢里,大家都到齐了。
周洲坐在靠门的位置,手边正放着那个给她买的大蛋糕。
沈郁曲着长腿散漫坐在他旁边,比他高了半个头,正气定神闲戴着耳机玩游戏。
汤欢和李迟迟在看剧, 另外几个人则在旁边的小方桌上玩桌游。
周洲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回过头,看到林循后, 不禁朝她挥手:“老大,这里。”
林循没什么表情地颔首, 走进去。
周洲帮她拉开沈郁身边空位上的椅子,冲她挤了挤眉毛:“你坐这儿。”
林循没察觉他的揶揄, 点点头, 径直坐下来。
包厢里开了暖风空调, 她脱掉外套抖了抖,抖去一身的湿寒。
她自进门来便寡言, 惹得汤欢从手机屏幕前抬起眸看了她一眼, 待见到她略微有些苍白的面色后, 眉头皱了皱:“林老板,怎么了?”
林循摇摇头,咳嗽了两声:“没事,来的路上有点晕车,胃里难受。”
汤欢想到她病刚好,便没怀疑,待她缓了片刻,指指桌边的点单二维码:“大寿星,我们已经点了一些菜,你再添两个。”
林循反应慢了半拍。
才意识到她是在叫她。
这桌人,都是欢欢喜喜聚在一起来给她庆生的。
念头闪过,她打起了些精神,扯开个笑。
“好。”
林老板顺从地拿出手机扫码,看了眼长长的菜单后,随意地加了两个菜。
她放下手机,一闲下来忽然觉得心慌。
于是站起身,去一旁橱柜上拿了壶热水,把每个人的碗碟拆开,细细烫了一遍。
汤欢和周洲都有些受宠若惊,调侃道:“寿星今天怎么这么善解人意?”
林循晃了晃周洲的杯子,把烫完的热水倒进一旁的垃圾桶,又伸手去拿沈郁的杯子,打趣回去。
“难得我生日,为你们服务一次,怎么,还不领情?”
“领情领情,”周洲笑嘻嘻地接过温乎乎的杯子,突然拍拍脑袋,“啊对了,这家店有家网红陈皮红豆粥,我忘点了。”
说着,他又扫了码,重新看了眼菜单,加了这道菜。
良久后,他突然“咦”了一声,问道:“老大,你怎么把牛腩煲和烧腊拼盘又点了一次?我已经点过了呀,你没看到吗?”
林循怔了下,往沈郁碗里倒热水的动作蓦地顿住,半晌笑道:“嗯,没注意,你删一下好了。”
她刚刚随手加了两个菜。
连菜名都没看。
“哦。”
周洲也没在意,删掉那两个重复的菜式。
林循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拿着热水壶的手腕倏地被握住。
她抬眸看去。
沈郁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游戏,一只手轻握着她的手腕,淡淡提醒道:“溢出来了。”
林循登时“啊”了一声,看向他的碗。
果然,热水已经超过了碗沿,溢到了其下的盘子里。
她连忙拿正水壶。
“抱歉,没注意。”
沈郁松开她手腕,眉头慢慢皱起来,却没说什么。
林循呆站了一会儿,把水壶放回橱柜,又帮他把面前的水渍清理了,这才坐下来,不再忙活。
包间里很闷。
她想去开窗,但知道外头冷,便没动作,蹙着眉解了两颗扣子。
等酒菜上来后,大家轮番敬她酒,给她庆生。
桌上气氛很好,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耳边是嗡嗡作响的各色祝福和欢声笑语。
她亦配合着言笑,扮演着热闹,接梗、贫嘴、打趣,一杯接一杯来者不拒。
还被戴上了属于寿星的皇冠。
只是满桌菜,没有一道尝出了味道。
酒也寡淡。
林老板似是难得热闹,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饭后,大家开始切蛋糕。
汤欢把十八根蜡烛插到蛋糕上,说道:“祝我们林老板永远十八,生意兴隆,情场美满!”
大家欢呼起来。
周洲和李迟迟头对头,帮忙把蜡烛一一点上,回头按灭了包厢里的灯,推了推林循:“老大,快许个愿啊。”
林循木木坐着,像是好半天才听懂他在说什么。
她含糊应了一声,随他们的意,站在蛋糕前双手合十闭上眼,默数了五个数,迟钝地睁开眼,吹灭蜡烛。
周洲这才打开灯,张罗着众人一起瓜分了大大的蛋糕。
他见林循吹完蜡烛便支着额头坐着,闭着眼睛,对手边的蛋糕置之不理,便凑上去问:“老大,你醉了?不是吧,喝点啤的也能醉,酒量这么差么?”
他话音刚落,眼前人忽地睁开眼。
一双眸子无比清醒,哪有半分醉意和惘然。
“没。”
周洲莫名觉得她的表情有点怪,把蛋糕往她面前推了推,“那你怎么不吃蛋糕?”
“吃。”
她点头,稳稳当当拿起勺子,一口接一口不停,直到吃完了一整扇蛋糕。
还抬手擦去嘴角沾着的奶油。
周洲不禁多看了她几眼,见她神色平静一如寻常,才勉强放下心里的异样,又切了块蛋糕推到一旁,招呼道:“郁哥,你也吃啊,别客气。”
他喝的比林循多,也有点上头,情绪激昂地抬手拍拍他肩膀:“以后你就把‘一只夜莺’当自己家,快吃!”
饭后,一群人又说要去楼上的ktv。
林循没反对,默不作声地跟着他们晃到楼上,坐在包厢角落听大家唱歌。
看不出任何异样。
张成玉拖长了声音唱“千年等一回”惹得哄堂大笑,她也跟着一起笑。
汤欢唱了首十分擅长的英文歌,惊艳四座,她亦跟着鼓掌。
后来话筒传到沈郁手里,大家起哄要他唱首歌,她亦跟着起哄。
却被他毫不手软拒绝:“抱歉,记不住歌词,而且我五音不全。”
沈郁说完,把话筒交到周洲手里,站起身拎着盲杖往外走:“你们玩,我去一下洗手间。”
包厢里很闷,他照着之前来的时候服务生说的方位,走去洗手台洗了把脸。
关了水龙头,他从口袋里摸出包纸,慢条斯理擦干脸上水渍,旋即下意识又摸了摸另一侧的口袋。
他支着洗手台两侧,“看”着面前镜子里黑洞洞的自己。
礼物是上个月买好的,倒是找不到时机给。
等他慢慢摸回包厢门口,正想推开门,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包间没走错,隔音不算好的门内,传来周洲鬼哭狼嚎般的歌声,在唱一首情歌。
走廊上亦能听到其他包厢的歌声,空气里有浓郁烟味和甜腻劣质的酒味。
然而某段舞曲终了,嘈杂鼓点和音乐声停息的瞬间,左侧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极低而压抑的抽泣声。
那声音,在长廊尽头的角落。
瞬间又被接踵而至的音乐声掩盖。
沈郁皱着眉,无端觉得那声音很熟悉。
他迟疑着伸手扶着墙壁,慢慢走过去。
抽泣声发出的位置很低,声音亦压得低,似是闷在什么东西里。
鼻端闻到一阵醺人的酒味,耳边也终于听清那令人心窒的哽咽。
是很熟悉。
“……林循?”
他话音落下,那压抑的抽泣忽然戛然而止,然后是布料和长发摩擦发出的细细簌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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