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从来都是无法用一纸空文就能掌握住的地方。闵州这支水师,梁千山训练他们多年,还带着他们出海和倭匪干仗,一起出生入死,浴血奋战。这样历经鲜血与战火洗礼的同袍情,哪是随随便便来个高品级的官员就能将梁千山给踢走的?
相反,梁千山还受闵州豪强们的启发,直接在水师这一块儿把前任总督给架空了。
反正我这个闵州总兵就想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你们想要捞银子,老子不管。但你们要是把手伸到水师,不好意思,老子就敢和你们翻脸。
不是梁千山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而是必须得这么干,梁千山才能保证闵州水师的战斗力。
这事儿是有前车之鉴的。
前朝时闵州就已经有了倭匪之患,那时候的闵州总兵也和其他官员一样,和本地豪强勾勾搭搭,眉来眼去,为他们大行方便之门。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闵州水师的兵几乎废了,曾经打出过三千人和一百人打得有来有回,最终艰难胜利,死伤大半的战绩。
没错,不是十比一,而是三十比一,就这,还是险胜。
梁千山当初看这方面的记载时,强烈怀疑自己看错了,还辗转询问了好多老人,甚至还有祖上曾为那三千水师一员的百姓,最终得出结论,这份记载是真的。
梁千山当时就震惊了。就算是一百头猪,三千个人去抓,也能轻轻松松将它们抓回来关进笼子里吧。三千个人打一百个人,兵器甲胄还是己方占优势的情况下,他们到底是怎么打出这个让人惊掉眼珠子的战绩的?
梁千山不懂,梁千山大为震撼。梁千山转头就将豪强们牢牢拒在水师大营之外,坚决不让他们有任何腐蚀水师官兵的机会。
不仅如此,梁千山还用从豪强们那里拿到的好处给手底下的官兵加餐。训练虽然辛苦,但能吃上肉,表现特别突出的,还有可能有旁的奖励。可能是二两银子,也有可能是一小壶好酒。
普通官兵也没有什么家底,就是出自寻常百姓家,别说二两银子了,就算多得了一个铜板都能乐上一天。虽然梁千山给奖励的时候很少,但梁千山不喝兵血,朝廷给的粮饷都实打实地发到他们手里,单就这一点,都够让他们铁了心地跟随梁千山了。更别提梁千山还会主动掏腰包给他们买肉吃,他们乐意嗷嗷嗷跟着梁千山打仗。哪怕战死沙场也没关系。
梁千山喝大了,一只手搭在萧景曜的肩膀上,一只手端着酒壶,时不时往嘴里灌一口,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没有他们这份赤忱的心意,我还练什么兵?根本练不成!嘿嘿,那些大豪强估计要怄死了,我拿了他们的孝敬,转头就用在了收买兵心上,他们花银子,我得了好处,嘿嘿,气死他们!”
萧景曜拍了拍梁千山的肩膀,“梁兄是个好将军。”
“那可不是我吹,”梁千山面色酡红,将胸膛拍得砰砰作响,大着舌头道,“各地总兵,我对待底下的兵,不说排第一,起码也得是个第二。”
萧景曜笑着接话,“确实如此。不过你刚刚说要给我几个身手一流的官兵当护卫,你就不心疼?”
“心疼也得给。你也是个厚道人,跟着你,难不成还亏待他们了?多好的机会,能去你身边伺候,那都算是他们走了狗屎运!”
“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顾将军肯定给了你许多精锐当护卫。他们要是去了,指不定还能被高手指点一番呢,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运道!”
萧景曜这次确实带了许多精锐护卫同行。主要是带着妻子孩子呢,萧景曜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顾希夷对自己的身手有足够的信心,但多了个小汤包,那肯定是有多谨慎就能多谨慎。顾家那波精锐中的精锐,萧景曜这次几乎带了一半过来。就连顾希夷带的侍女,也多为娘子军的一员。
夸张点说,就萧景曜这一帮护卫的配置,给他们配上兵器甲胄和战马,基本都能去剿灭小股山贼了。
好在总督有单独的总督府。萧景曜上任带的人,在总督中也不算夸张。有的总督拖家带口带上下人无数,又有随行的护卫,一行人就能抵两个大商队,上任时前呼后拥,浩浩荡荡,那叫一个排场十足。
萧景曜带的护卫的数量,充其量也就排个中下水平。不过论起战斗力来,基本能将第一位按着脑袋打。
总督府是一座气派的三进大院子。按照衙门的规格建立,同样有仪门,有正堂,不过没有六房,全都是总督办公的场所。还有的房间单独用来做书房,歇息处一间房,会客一间房,处理文书一间房。到了二院,还是一些办公场所,幕僚房也安排好了,可惜萧景曜没带幕僚。
穿过二院到了内院,才是顾希夷和小汤包住的地方。二品大员的府邸气派得很,前任总督也不知道从本地豪强手中捞了多少银子,将总督府修葺得雅致又大气。假山流水,亭台楼阁,还分了几个园子专门用来养花。现在菊花刚刚开完,前任总督离任时,自然是将名贵的菊花品种带走了,菊园中剩下的不过是些寻常品种,却也开出了一番热闹景象。虽然大多菊花已经枯萎,萧景曜依稀可以窥见它们前一个月是如何争奇斗艳。
接下来该是梅园梅花的主场,又花期早的梅花,枝头隐隐可以窥见小花骨朵的踪迹,让人万般期待它们开放时会是怎样一番傲然之姿。
竹园现在还是一片绿,郁郁葱葱的竹林让人的心瞬间就变得平静柔缓起来。
小汤包最喜欢这里,撅着屁股往竹林里扒拉了半天,很是遗憾地摇摇头,哒哒哒跑到萧景曜面前,仰着头用忽闪忽闪的瑞凤眼看着萧景曜,小眉头皱着,一脸困惑,“竹林里,没有竹笋。想吃。”
这小家伙也不知听谁说了竹林会长竹笋,新鲜的竹笋用来炒肉,清香又可口。结果小汤包就惦记上了,费劲吧啦蹲在竹林各处找笋,累得不行,却一无所获,很是委屈地来找萧景曜告状。
可恶的竹林,为什么要把竹笋藏起来?难道可可爱爱的小汤包就不配尝一尝美味的竹笋炒肉吗?
萧景曜面色有些微妙。主要是竹笋炒肉这个词吧,在萧景曜的上辈子,还有另一种含义。尤其对于成绩吊车尾还各种骚操作让父母爆血管的学渣们来说,这道菜可太特别了。特别到让他们一听就觉得疼。
萧景曜看着就比他膝盖高一丢丢的小团子,觉得自家这只可爱机灵的崽崽应该体会不到这道菜的另一重意思,笑着弯腰将小家伙抱起来,认真向他解释,“竹笋一般要到二三月份才会长出来,现在是十一月份,你就算把整个竹林都找遍,都找不到竹笋。”
小汤包现在已经搞明白了月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舒舒服服地窝在萧景曜怀里,掰着自己满是肉窝窝的小手碎碎念,“十一、十二、一、二,再过三个月,我就可以挖笋笋啦!”
小家伙再扒拉着手指努力算三个月是多少天。萧景曜这个坏爹,不仅不帮忙,还给小家伙的计算增加难度,时不时就出言打岔,见小家伙都算到60加30了,萧景曜又突然来上一句,“咦?真的是60吗?”
惹得小汤包又开始怀疑自己,从头继续掰手指。
有萧景曜这个坑儿子的爹在一旁捣乱,小家伙愣是多掰了好几回手指头,终于得出了答案,“是九十!九十天后,我就能吃到笋笋啦。香喷喷,好吃!”
小家伙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给说高兴了,双眼放光地盯着竹林,双手合十,学着他曾经见过的和尚祈福的模样,奶声奶气道:“阿弥陀佛,竹林竹林,你要好好长笋笋,要长出脆脆的,甜甜的笋笋!”
萧景曜有被自家崽崽可爱到,双手将崽崽举过头顶,拿自己的脑袋去顶他的肚子,将小家伙逗得咯咯笑。
顾希夷自从出门后,整个人都舒展了起来,见萧景曜和小汤包父子俩玩得开心,顾希夷也走了过来,伸手挠了挠小汤包肥嘟嘟的三下巴,笑着对萧景曜说:“这小子真是见了什么都乐呵呵的。没找到竹笋也不见他气馁,算出来还有九十天都不觉得日子太长,成天开开心心的,也不知道都在乐些什么。”
萧景曜偏头笑着上下打量顾希夷一番,却不说话,顾希夷眉头一挑,“怎么,我说错了?”
萧景曜摇头,脸上笑容不变,慢悠悠道:“只是想起来某位大美人当初乐呵呵地抢夫婿的场景。你说小汤包随了谁?”
“好啊,你这是拿我打趣呢!”顾希夷笑着捶了萧景曜的肩膀一下。
小汤包见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很快又拍着巴掌乐了起来,“爹娘,打架!”
萧景曜和顾希夷面面相觑,最终默契地开始“收拾”儿子,萧景曜继续拿脑袋顶小汤包的肚子,顾希夷则伸手去挠小汤包的痒痒。
可怜的小汤包在无良父母联手“摧残”之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只能不断地喊爹娘来求饶。
内宅一应事务,萧景曜全都交给顾希夷,并不过问。顾希夷雷厉风行地将事务全部安排下去,又和萧景曜商量,“我想给闵州的官员夫人们下帖子,和她们接触接触,之后再看看闵州有没有性情坚韧的,出自寻常百姓的奇女子。”
二人夫妻好几年,萧景曜很快就猜到了顾希夷的意思,“你想在闵州也组建一支娘子军?”
顾希夷目光灼灼,仿若万千星辰尽落她眼,“我想要试一试,也想鼓励女子自立自强,凭借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地活着。有许多女子证明她们也拥有强大的力量,日后若是再有人想让女子裹上脚,走起路来都艰难万分,将她们当成一个随时把玩的玩意儿,也能有人拿出现在的奇女子们喷他们一脸唾沫。”
先前裹足之事闹得沸沸扬扬,顾希夷身为女子,自然能更感同身受,明白若是有一天,所有女子都不得不将脚裹起来,走路弱柳扶风,甚至需要有人抱着才能动弹,对所有女子来说,该是怎样的地狱。
顾希夷在京城时还有所收敛。毕竟顾明晟决定带着全家进京,上交兵权后安心养老时,就告诫过顾希夷兄妹,让他们到了京城后要低调行事,不能再让人将目光继续聚集在顾家人身上。
也正是因为如此,顾希宁明明有一身好武艺,却除了顾家亲眷外,不怎么同外人往来。问就是断了一臂,不想频繁出门应酬。顾希维性子那么跳脱,也就只在家人面前嘚瑟嘚瑟,现在进了翰林院,照样低调得很。
顾希夷倒是手快,给自己抢了个光芒万丈的夫婿,文武百官没一个人敢忽视萧景曜,从而又提起顾将军府,只说顾家姑娘好快的手,不愧是边疆军营中长大的姑娘,下手那叫一个稳准狠。
这种情况下,顾希夷有意收敛了自己的锋芒,就想着让顾家低调一点,不必太过引人注目。
现在来了闵州,萧景曜被擢升为闵州总督,顾希夷自然而然也有了二品夫人的诰命。除了给人做填房的,如此年纪就能受封二品夫人诰命,顾希夷也是头一份。
在闵州,顾希夷在女眷中,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所有人都得捧着她,看她的脸色行事。
顾希夷知道萧景曜是有大志向的人,同样也希望自己能为闵州百姓做些什么。
萧景曜知道顾希夷的想法后,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手抱着小汤包,另一只手飞快地将顾希夷揽进怀里,笑得很是开怀,“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顾希夷心下一定,用小汤包同款亮晶晶的眼神看着萧景曜,“那也是你支持我,不觉得我这是不安于室。”
萧景曜冷嗤一声,“谁说女子生来就该安于室呢?”
顾希夷眼神大亮。
小汤包突然和娘亲在爹爹的怀里贴贴,更是高兴地手舞足蹈,“爹爹,娘亲,抱抱!小汤包喜欢!”
萧景曜不由失笑,用自己的额头顶着小汤包的额头,父子俩来了一场顶牛比赛,小汤包吭哧吭哧顶萧景曜,却没办法让自己的脑壳前进一丢丢,累得直喘气,脸上却还带着明显的兴奋神色,一点被亲爹欺负的自觉都没有。
顾希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汤包的小肚肚,又捏了捏小汤包的婴儿肥,笑着嗔了萧景曜一眼,“就不能让让儿子?”
萧景曜还没开口,小汤包已经得意地挺了挺肚子,把自己胖嘟嘟的脸往顾希夷手边送了送,变身成了复读机,“就是,让让儿子!”
萧景曜和顾希夷对视一眼,放声大笑。
有了个崽崽,真的添了许多乐趣。
当然,得是小汤包这样聪明可爱又活泼的崽崽才行。萧景曜在心里扒拉了一圈自己见过的小孩子,不管是上辈子见过的还是这辈子同僚家的孩子,再次确认,自家崽崽果然是世上最可爱的崽,无人超越!
萧景曜和顾希夷都没有拖延症,一旦决定要办什么事后,那都叫一个雷厉风行。
庄明单独来总督府拜访萧景曜,成为萧景曜来总督府后接待的第一个客人。
陈医士在到了闵州后,就同萧景曜辞行,自己出发去闵州境内的禾方县,他的族人都在那里,祖宅也在,正好让族里的青壮年们跟着他一起编医书。不就是记载好几万种中草药的《本草纲目》吗?撸起袖子就是干,子子孙孙无穷尽,终有一天能编完!
陈医士干劲十足。
据庄明打探来的可靠消息,陈医士还没回家,就已经有地方豪强接连宴请他,向他打听萧景曜的性情和喜好了。知道陈医士此番辞官回乡是打算编医书,当即就有人豪爽地向他保证,等到医书编写出来,他免费给陈医士印书!
这年头儿,书局印书,也是要看市场情况的。像医书,专业性强,一般人看不懂,陈医士又不是特别有名气的大夫。都不用做市场调研就知道,陈医士编写的医书,肯定没什么人买。若是陈医士执意要印书出来,那基本得自己倒贴钱。
豪强这么一保证,出的银子并不多,却很能拉陈医士的好感。还有人家里藏书颇丰的,也大方地表示若是陈医士有需求,他可以把家中所藏的医书让陈医士抄一份。
萧景曜眉头微挑,这帮人的消息果然灵通,讨好人的手段也是一套接一套。果然最初将人拉下水,就是从“投其所好”开始。
萧景曜仔细一看自己,嗯?自己的喜好?搞钱算不算?
但豪强们要是真的拿银子来砸萧景曜的话,萧景曜估计会十分感动地送他们一套抄家大礼包,然后把抄家所得全部登记造册送去京城,省得福王再叽叽歪歪。
抄家不比收贿赂来钱快?
尤其是这些地方豪强,树大根深,不知道攒了多少代的富贵。趁他们不注意将他们下大狱,一抄一个爽。
指不定凑一凑,又能抄出一个国库来。
庄明的神情也有些微妙,低头告诉萧景曜,“他们都觉得,您的喜好就是荡尽天下不平事,抄家灭族,所以现在担心得紧。”
倒也没毛病。
萧景曜认真接过庄明递过来的账本。这都不是一本两本,而是厚厚一堆,每一家都有两本账本,记录着他们每一次出海的情况。
萧景曜都震惊了,“这频率,他们是真的把大海当成了自家后花园,没事就去逛一逛?”
庄明很是谦虚,“有的是早几年的账目。”
萧景曜瞬间明悟,看来庄明暗搓搓盯着这些人很久了。
闵州望族有四家,分别是宋、金、储、魏四家,几乎包揽了闵州所有商号,尤其是四大家之首的宋家,人称宋半州,意思是他一家之财就能抵半个闵州,从前朝到本朝,都屹立不倒。
庄明给萧景曜的账目很是详尽,只不过这四家也不是没脑子的人,明面上,这些出海的商船,要么是八竿子才能打到一块儿的远亲,要么是没什么亲近关系的下属。
单凭这些账本,萧景曜可以斩断他们的海上财路,却没办法直接抄他们的家,物理让他们闭嘴,连带着让朝中闵系官员闭嘴,不再对开海禁一事逼逼赖赖。
萧景曜也没灰心,这帮人能在闵州兴奋作浪这么多年,盘剥了百姓,还能以大善人的形象让百姓们对他们感恩戴德,甚至还能联手将总督架空,成为闵州实际上的土皇帝,没点手段,怎么可能做到这一步。
遇上了强大的对手,萧景曜也隐隐兴奋起来。
庄明又抬头看了萧景曜一眼,总觉得现在的萧景曜危险程度直线飙升,就像一头懒洋洋的猛虎突然开启了狩猎模式,兴奋地蹲守猎物,随时准备扑上前将猎物一击毙命。
萧景曜昨天就收到了闵州新任知州邓书棋递过来的拜帖,说是闵州官员准备明天给他办一场接风宴,请他务必赏光。
有梁千山和庄明在,萧景曜已经知道,这位邓书棋早就和宋家勾勾搭搭,还纳了个宋氏女做二房,宠妾灭妻,现在他的原配发妻都快被宋氏女挤兑得没有活路了,嫡长子的地位也岌岌可危,长女更是被宋氏女百般虐待。不过这个长女倒是比她兄长有骨气的多,就算日子再艰难,也坚持去照顾母亲,不像她那个没骨头的兄长,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已经转而向宋氏女摇尾乞怜了。
至于一手造成原配和子女痛苦的邓书棋,反倒跳出事外,冷眼看着他们争夺他随手扔出去的肉骨头。
萧景曜的目光顿时就锁定在了这位邓知州上。
这么大的破绽,不去深挖一下,真的可惜了。
顾希夷和萧景曜心有灵犀,同样选择将邓家作为突破口,笑着问萧景曜,“你觉得邓书棋的发妻和长女性情如何?这么有骨气的人,想来不会甘愿坐以待毙。”
萧景曜含笑看着顾希夷,“你打算给她们下帖子吗?”
“那是自然。难不成邓书棋还敢让他的小妾过来羞辱我?”
女眷交际也是看身份的。顾希夷身为萧景曜的妻子,诰命夫人,邓书棋只要脑子没坑,就不可能像先前那样,将正室关在屋里,让一个妾室去交际。
那是对朝廷命妇的羞辱。
为此得罪萧景曜和顾希夷,只能说邓书棋很有勇气。
顾希夷眨了眨眼,萧景曜只觉得她眼睛里有星星在闪呀闪。很快,这抹星辰就闪到了萧景曜面前,顾希夷眉眼弯弯地给萧景曜下战书,“不如我们两个人来比一比,看看谁最先找到突破口,拿到关键证据?”
萧景曜心头一动,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斜睨顾希夷一眼,含笑问她,“赢家的彩头怎么算?”
顾希夷眨巴眨巴眼睛,认真想了想,眉眼又飞扬起来,“输家必须答应赢家一样事情,不管怎么样,都得完成。如何?”
必须赢一把,等到她把娘子军组建好了,让夫君抽出一天时间勉励她们几句,那士气瞬间直冲云霄!
萧景曜看着顾希夷眉飞色舞,和小汤包如出一辙的期待脸后,心中一动,毫不犹豫地点头,“行,就依你所言。”
决定了,就是你了,幸运儿邓书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然砍头警告!
第099章
萧景曜和顾希夷都是干脆利落的人, 既然瞄准了目标,两人的速度都很快,萧景曜含笑前往邓书棋的宴会, 顾希夷则给邓夫人下了帖子。
因为顾希夷这张帖子,邓书棋差点后院失火,宋氏女又闹了起来。
萧景曜对此毫不知情, 顾希夷却早有预料。
宋氏进了邓书棋的后院后一直顺风顺水,一个妾室将原配逼到小偏院, 自己占了正院不说,还让伺候的人全都叫她“夫人”, 心情不痛快就去找原配发作, 虽然不至于动用酷刑, 但阴阳怪气是常有的事, 还最喜欢用原配的一双儿女来戳原配的肺管子。让原配的儿子当着原配的面亲亲热热叫她娘啦, 笑眯眯地对原配说一定会给原配女儿找个“好人家”啦……
这样的缺德事, 宋氏一点都没少干。
前任总督也被豪强们的真金白银砸成了自己人,成为他们的保护伞, 甚至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 当了豪强们手中的傀儡,自以为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实则全是豪强们有意无意引导他的成果。
后宅女眷的来往和男子们的交际情况息息相关。前任总督既然上了豪强们这条船,他的妻子也不会当面给宋氏脸色看。平日里各种聚会,宋氏皆以原配身体不适,不宜出门为理由,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同各家诰命们言笑晏晏。
其他诰命不管心中怎么想,明面上还是给足了宋氏面子。几年下来, 宋氏自觉和官太太们也不差什么,出去交际应酬也听惯了别人吹捧的话,骨头更是轻了几两。
收到顾希夷的帖子后,宋氏第一反应就是准备好衣裳头面,好生打扮一番,将那个京城来的年轻好命的诰命夫人给压下去。她确实有自傲的资本,生了一张芙蓉面,艳丽多姿,眼波一扫,便有无限风情。再加上她进了邓府后,在后宅中一直说一不二,见了邓书棋的妻妾都优越感十足,交际圈的人也乐意捧着她,愣是将她这十分的美貌养出了十二分的光彩。
只不过宋氏没想到的是,邓书棋会特地过来叮嘱她,“新任总督夫人的宴会,还是让张氏去吧。”
宋氏本来还在兴高采烈地挑选衣裳首饰,听到邓书棋这话,宋氏当场就落了脸子,柳眉一竖,便是生气也像是在娇嗔,“为什么?这几年可都是我出门联络那这个官夫人的,她只管病着便是!”
邓书棋赶紧陪笑,搂过了人小意哄道:“新上任的总督可不像先前那位好性子,你父亲他们还愁没有门路和这位大人搭上话呢。那位萧大人,在京城掀起了无数腥风血雨,他的夫人,据说是顾将军的女儿,自小在边疆长大,将门虎女,若是一时生气伤了你,可不是让我心疼坏了?”
宋氏这才缓和了神色,眉眼间还是有些怏怏,不悦地抱怨道:“那张婆子还挺能熬,憋着这口气愣是不肯死。等到她死了,你将我扶正,我哪里还会受这样的委屈?”
邓书棋眼神闪了闪,又是一笑,“到底是浚儿和芳娘的生母,不看僧面看佛面,让她喘口气又何妨,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宋氏拿眼觑邓书棋,拿腔拿调,“怕是老爷心疼了——”
“张氏形如老妪,我心疼她,还不如心疼心疼自己的眼睛。”邓书棋嗤笑,“若非她父亲救了我父亲,让两家有了个指腹为婚,她那样要模样没模样,要品行没品行的女子,哪里能嫁得了我这样的人中俊杰,还风风光光当了许多年的官夫人?”
宋氏这才有了笑模样,倚在邓书棋怀里,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横他一眼,登时便叫邓书棋骨头酥了大半。宋氏见状,心下更是得意非凡,又娇声道:“反正我是要做官夫人的,张婆子风光了那么多年,你得让我更风光!”
“是是是!我一准儿让你风光无限!”邓书棋笑着拉着宋氏一起做梦,“我们这位新来的总督大人可了不得,传奇的六元及第,文曲星下凡,短短六年就从从六品升到了正二品。正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太子也对他很是亲近。只要我们想办法讨好了这位大人,让这位大人替我们说说话,你要多风光,就能有多风光!”
宋氏听得心情激荡,声音都高了两分,“竟然是这位传奇状元!听说他不仅文采非凡,更是生得俊美无双。总督夫人倒是好福气!”
再一看颇有些年纪的邓书棋,宋氏心中便不是滋味。虽说这邓家后院也是她耍了些手段才进来的,她平日里更是以此为荣。但现在邓书棋被萧景曜给比到泥地里去了,宋氏难免觉得自己当初还是心急了些。不然的话,凭她的模样,纵使再在家多待几年,年岁大些又何妨。难不成她还比不过那个长在边疆的粗鲁武将女不成?
宋氏心下怏怏,觉得自己简直错过了一桩天大的机遇。她却从来没想过进不了萧景曜后院的可能,只觉得凭她家族的本事,再加上她傲人的模样,怎样性情的官员拿不下?
年少慕艾,宋氏就不信萧景曜不对她的美色动心。
只可惜她现在已经是邓家妇,错过了这场泼天的富贵。不然的话,要是她能将威名赫赫的顾将军的女儿挤兑得没有立足之地,该是一件多么令她爽到头皮发麻的事情。
正在给萧景曜挂香囊的顾希夷莫名觉得后背一凉,生生打了个哆嗦。
萧景曜见状,微微皱眉,顺手将一旁的披风给顾希夷披上,“你啊,尽想着我和小汤包,反倒让自己冷着了。”
顾希夷也奇怪,“我分明不觉得冷,怎么突然就打了哆嗦?”
萧景曜故意开玩笑,“看来你这场宴会,有的你头疼的。”
顾希夷横了萧景曜一眼,“你这是成心看我笑话不成?”
“岂敢岂敢。哎,这世道,好心提醒你,反倒成了故意看你笑话。”萧景曜唉声叹气,“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顾希夷噗嗤笑出声,“该叫那些觉得你举止沉稳,定力十足的人来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估计他们都要惊掉眼珠子。”
萧景曜轻咳一声,瞬间端出了平日里温文尔雅,从容优雅又不失距离感的做派,含笑问顾希夷,“难道我的举止不沉稳吗?”
顾希夷笑而不语,理了理萧景曜的衣襟后,顺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行了,我要是笑破了肚皮,你可就多了个破肚皮的婆娘了。”
萧景曜朗笑出声,心情大好地出了门,前去赴邓书棋的邀约。
邓书棋行事还算谨慎,选择办接风宴的地方就在闵州府衙。萧景曜到时,闵州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吏全都齐聚一堂,萧景曜不由挑眉,所有人都跑了过来,他们的公务都是哪些人在办?
邓书棋带着闵州官员恭恭敬敬地对萧景曜行了礼,再小心抬头觑萧景曜的神色,心下就是一个咯噔,赶紧笑道:“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我等早就听闻大人的事迹,仰慕大人的才华和品行,恨不能得见大人一面。如今大人前来闵州任总督,我等心中激荡,想要一睹大人风采,这才全都赶了过来。好在接风宴就设在府衙,若是有什么要紧事,我们也能当场就办了,不会耽误公务,还请大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