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天骄(科举)—— by銮音
銮音  发于:2023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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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曜本来以为这就够让人惊讶了, 没想到福王站起来后脚又是一滑, 咕噜咕噜滚到了正宁帝面前。
站在正宁帝侧方的萧景曜:“……”
就……挺突然的, 自己现在找个地方藏起来还来得及吗?
亲眼目睹了福王这一社死场面的自己, 真的不会被福王杀人灭口吗?
萧景曜心中惆怅地叹了口气,暗道自己最近运气委实不太好, 这种倒霉事都能碰上。
但福王刚刚连着摔进来的那一下真的好好笑啊!萧景曜努力压住自己疯狂想要上扬的嘴角, 板着脸,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希望福王当他不存在,别因为这种小事就记恨他。
虽然福王这个出场方式,放在整个皇子圈中都是相当炸裂的。
正宁帝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福王第一次摔跤,正宁帝还担心地屁股离开了椅子,第二次再摔,正宁帝的表情已经麻了,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福王。
仿佛过了一生,又仿佛只过了一瞬间, 还在尴尬中的福王就听到上方传来正宁帝忍不住的大笑声。
福王当即一跃而起,一脸委屈地拽住了正宁帝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看着正宁帝,仿佛一只淋了雨的大狗狗,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委屈,“父皇,您不心疼儿臣也就罢了,竟然还嘲笑儿臣!”
还是不是我的好父皇了!
正宁帝伸手弹了弹福王的脑门儿,很是亲昵,“又作怪,你自己摔的,莫不是还要怪到朕头上来?”
福王理直气壮,“那是因为儿臣十分想见父皇,这才一路急行,忘记注意脚下,所以才摔的!”
好家伙,萧景曜心里暗自赞了一句,福王也深谙说话的艺术啊。瞧这嘴,多甜。
怪不得福王每回来找正宁帝,都能顺顺利利地从正宁帝这里要走他看上的好东西。
有这么个嘴甜的儿子,正宁帝作为天下之主,又不缺好东西,换儿子开心,正宁帝也乐意。
福王毫不客气地让宫人给他搬张椅子,熟练地把椅子往正宁帝的方向挪,恨不得将自己贴在正宁帝身上,笑得一脸讨好,“父皇——”
正宁帝不由叹气,十分自觉,“说吧,又瞧上朕库房里的什么东西了?”
福王开心地搓了搓手,又往正宁帝身边贴了贴,一脸喜气,“儿臣就知道父皇疼我,一听儿臣开口就知道儿臣想说什么。”
“你哪回进宫没从朕这儿搬点东西走?”正宁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想着自己被搬走的好东西,莫名来气,又伸手给了福王一个脑崩儿,“你给朕收敛点。你那些兄弟要是有样学样,朕的库房岂不是要被你们给搬空了?”
福王理直气壮极了,“哥哥弟弟们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就我不思进取,干啥啥不行。父皇——爹——我可是您的亲儿子,您忍心眼睁睁看着我过苦日子吗?”
萧景曜大开眼界,萧景曜叹为观止,觉得福王能从小摆烂到大还这么受宠,果然还是有点子能耐在身上的。
听听这撒娇的话,一套一套的。哪个当爹的能扛住儿子这么同自己撒娇?
这年头儿可是提倡抱孙不抱子的时代。寻常父亲对孩子并不亲近,家里都是严父慈母的模式,有的家庭甚至孩子一见亲爹就发怵,实在是被亲爹给训怕了。父子一见面,当儿子的就得挨上来自父亲的一顿严厉教导,大多还会在他们好不容易完成的功课上挑刺,谁家孩子乐意见到这样的父亲。
不留下心理阴影,都是孩子心脏强大。
正宁帝是帝王,在父亲的身份之上还有一层君王的身份。纵使他对儿女们都比较温和,但皇子皇女们出于对皇权的畏惧,对正宁帝亲近倒是亲近,但总归还是留着一丝敬畏。
如福王这种,直接在正宁帝面前撒泼打滚的儿子,正宁帝也就这一个。
哦,以前有皇子想学习福王这个路数来正宁帝面前争宠,结果学了个四不像,反倒被正宁帝冷落。
从此之后,其他皇子皇女外也不敢向福王学习。
这是五哥的拿手绝活,他们学不来,学习的风险还极大,一不留神就会被父皇冷待,根本不划算。
福王就一直从宫里混到宫外,滚刀肉属性从未变过。
正宁帝这么多年也习惯了福王的操作,这会儿也没真动怒,就想逗逗福王,看他着急忙慌抓耳挠腮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这会儿福王一说软话,正宁帝的心就软了,认命地叹了口气,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儿女都是债”,这才叹道:“说吧,你又瞧上什么东西了?”
福王委屈巴巴的脸顿时小雨转晴,哗啦一下又笑成阳光开朗大男孩,又往正宁帝身边贴了贴,“爹果然最疼我了!儿子近来有些不凑手,府里空荡荡的,瞧着总不像个王府。爹,您库房里应该还有不少花瓶茶具字画等东西吧?随便给我一点,我不嫌多……哎哟!”
正宁帝面无表情地收回自己暴打不孝子的右手,都被不孝子给气笑了,“朕本以为你是来朕这里打秋风,合着你这是来朕面前打劫了?”
打劫打到皇帝头上,你就仗着是朕的亲儿子,朕没办法诛你九族是吧?
福王挠挠头,苦着脸,“儿臣哪敢呐!只是前阵子,父皇赏给儿臣的东西,二哥瞧中了,都快把儿臣的王府给搬空了!”
福王想到自己被宁王打劫走的那个他最喜欢的白釉剔牡丹缠枝梅瓶,顿时悲从中来,竟是有些哽咽,“那……那可是我辛辛苦苦在父皇这儿搬走的,还挨了父皇好几顿打。”
结果就被缺大德的二哥搬走啦!
福王委屈!
福王眼泪汪汪。
萧景曜险些没忍住笑出声,福王是来搞笑的喜剧人吗?对不起,虽然福王现在看起来很惨,也是真的很伤心,但是萧景曜还是觉得很好笑。奈何萧景曜还要装壁花,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哪怕再想笑,也只能憋着。
正宁帝就没有萧景曜这样的烦恼。原本正宁帝还有些气愤,觉得这个逆子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以前跑来他面前撒泼打滚也就只要一样东西,结果今天张嘴就是不嫌多,他看这个不孝子就是皮痒了,欠揍!
结果一听福王这话,正宁帝的心情顿时又有些复杂。这会儿正宁帝都顾不上生气了,只想揪着宁王的衣襟问问他到底什么毛病。咋滴,福王来养心殿要东西,宁王就去薅福王羊毛,还挺会打算盘?
精明个屁!你们的兄弟情呢?
正宁帝狠狠拍了拍桌子,福王顺势抖了抖,继续用湿漉漉的小狗狗眼神看着亲爹。
正宁帝运了运气,胸口急促起伏,好一会儿才怒道:“让宁王滚过来!”
正在装死的御前总管顿时冒了出来,示意机灵的内侍赶紧去宁王府传话,让宁王前来面圣。
萧景曜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弱小无助的翰林院修撰而已,为什么要目睹皇家兄弟反目,帝王震怒的大戏?
用脚趾头想都该想到,等会儿宁王来了养心殿,肯定要挨上正宁帝一顿臭骂。萧景曜已经看过福王出丑了,实在不想再亲眼目睹宁王挨罚。
福王现在看起来挺心大,完全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不像是要记恨萧景曜的样子。但宁王……萧景曜想想这位头铁的王爷一个劲儿地要同太子掰掰手腕的劲儿,头已经开始痛了。
就宁王那种唯我独尊的霸道性子,萧景曜不用怀疑,就能只能肯定,对方一定会记恨他。
奈何现在这个情况,萧景曜要出声告退也不合适,只能心中暗暗叫苦,继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顺便给了御前总管一个佩服的眼神。
时时刻刻在正宁帝跟前伺候的御前总管,也不知道面临过多少次这种困境。瞧瞧人家那八风不动的做派,这心理素质,当真是稳得一批。
萧景曜学着御前总管的做派,眼观鼻鼻观心,呼吸都放缓了几分,权当自己不存在。
福王一把拽住正宁帝的袖子,“爹啊,你可得好好跟二哥说,让他以后别记恨我。二哥揍人可疼了!”
正宁帝:“……”
他真的不想听福王的挨打史。
说起来,以福王这性子,好像除了老四没有揍过他之外,老大老二老三这三个当哥哥的都揍过他?
哦,还有朕。
看来是朕带的好头。
正宁帝莫名怜爱了福王一瞬,都不计较福王狮子大开口妄图搬空他的库房一事,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你要是不瞎折腾四处招猫逗狗,你兄长们也不至于揍你。再说了,他们打你,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们现在一个个的都出去开府,成亲生子,怎么可能还会像小时候那样,一不顺心就动手?”
福王瘪瘪嘴,“二哥在搬我东西前,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大个人了,还会来抢我的东西。”
要不是打不过宁王,福王真的想把宁王胖揍一顿,顺便晃晃他的脑袋,看看他脑袋里是不是装的都是浆糊。
我一个不争不抢对皇位一点兴趣都没有的王爷,只想当个富贵闲王,趁着父皇还在的时候多给自己扒拉点家底。你不是和太子斗成乌鸡眼了吗?跑来我家搬东西干嘛?
宁王脑子是不是有病!
巧了,被正宁帝传唤过来挨骂的宁王,现在脑子里也只剩一句话:福王脑子是不是有病!
不就是搬了你一个花瓶,至于吗?
宁王十分震惊。
福王有了正宁帝撑腰,瞬间抖起来了,“什么叫做就只搬了我一个花瓶?你知道我为了拿到那个花瓶,有多辛苦吗?”
你辛苦个屁!宁王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兄弟几个谁不知道谁啊,你个蠢货从小到大只会撒泼打滚这一招,你要东西什么时候努力过?
努力地打滚耍赖吗?
宁王气得两眼发黑。
正宁帝也生气,“你个当哥哥的,不照顾弟弟也就罢了,怎么还去弟弟府上搬东西呢?”
父皇你摸摸你的心,看看它是不是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
宁王同样委屈地看着正宁帝,见正宁帝认真地在等着他解释,宁王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儿臣……儿臣只是同福王玩闹罢了。”
打死他他也不能说他那会儿正好在福王家,听到正宁帝大力表扬太子政务处理得好的事。他一时气不过,又想起前两天福王从宫里搬了个花瓶的事儿,一时没忍住,忿忿不平地把花瓶从福王府里搬走了。
谁知道福王会因为这点小事特地跑来正宁帝面前告状啊?
宁王再次怀疑福王脑子有病,正常人真的干不出这么离谱的事。
更离谱的是,父皇您还真信了,要为他做主!
宁王觉得自己巨憋屈。
真的,和太子斗成乌鸡眼,一直被太子压一头,宁王都没这么憋屈。
萧景曜十分理解宁王的憋屈。
这就好比一个顶级大佬,事业有成,权倾天下,对手也是同等级别的有勇有谋的家伙。结果突然有天来了个铁憨憨往他面前一躺,什么道理都不讲,就只会当复读机说他欺负人。更要命的是,这个铁憨憨还是他亲弟,还顺便叫来了亲爹拉偏架。
瞬间就把他的逼格拉回到了幼儿园水准,并且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了他。
搁谁谁不憋屈?
萧景曜都要同情宁王一秒了,两边根本不在一个水准线上,还有个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在拉偏架的正宁帝,宁王注定憋屈。
不过萧景曜还在低头当壁花,只是在心里感叹皇子们的塑料兄弟情。然而就这样,萧景曜还是感受到一道不善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
萧景曜:“……”
吃瓜果然有风险。宁王果然记恨上自己了,也不知道要想什么办法才能让他消除对自己的芥蒂。
萧景曜可不想就这么卷进皇子们的争斗之中。就他现在这个从六品的官职,稀里糊涂卷了进去,那就是妥妥的炮灰。
萧景曜可没那么傻。
只是还要想办法打消宁王对自己的记恨……头疼。
好在宁王现在的仇恨值全在福王身上,在正宁帝核善的目光下,宁王只能憋屈地开口道:“我回去后就让人把那花瓶给你送回去。顺便再送你几样摆件,就当是做哥哥的向你赔罪了!”
福王顿时眉开眼笑,“谢谢二哥!父皇你看,我就说二哥是个好人,特别关心我们这帮弟弟!”
那头宁王本来还在生气,一听福王这话,心里的火气就消了大半。算这小子识相,还会在父皇面前说我的好话。算了算了,以后不去理会他便是。
正宁帝当然乐意看到儿子们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场景。想着自己刚才似乎对老二的态度有些过于严厉了,正宁帝便瞪了福王一眼,故作生气道:“既然知道你二哥对你好,那你还舍不得一个花瓶?”
就是就是!宁王心里疯狂点头,这口气终于顺了。
谁知福王特别骄傲地扬起了头,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胸口,脸上都要笑成一朵花了,“父皇您这话说的,儿臣从小到大只会到处扒拉东西进自己的库房,什么时候往外掏过?”
二哥搬了我的花瓶,这事儿坚决不能忍!
我是铁公鸡我骄傲!
宁王:“……”
确信了,老五就是个傻的。这么一想,宁王自己都有些没劲,他跟个傻子计较什么呢?
反正就老五这没出息的傻样儿,父皇再怎么都不会考虑把皇位传给他。平日里对他稍有些偏宠,可能就是关爱傻子吧。宁王心下叹了口气,暗道自己最近真是被气昏了头,怎么跟福王这个混不吝的滚刀肉计较起来了,他的对手明明只有太子一个,莫名其妙嫉妒福王,现在想想,自己都觉得可笑。
这么一想,宁王瞬间就心平气和了,还主动提出再给福王添几样东西做赔礼。
福王的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二哥,你果然是爱护弟弟的好兄长!”
宁王得到了来自福王弟弟的一张好兄长卡,却并不觉得高兴。
正宁帝见兄弟俩芥蒂消除,心下很是欣慰,又安抚了宁王几句,还赏了宁王一个花瓶,这才摆摆手,让宁王回府。
宁王离开时,眼神又往萧景曜身上扫了扫,脸色不易察觉地沉了沉。
福王见状,也准备走人。他这次进宫,堪称大获全胜,不仅被宁王拿去的花瓶回来了,还多了好几样回礼,福王心里很满意。
然而正宁帝却笑眯眯地抬了抬手,让人给福王搬一张案几过来。那笑容让福王忍不住心里发毛,总觉得他父皇没憋什么好主意。福王有种小动物般的直觉,察觉到了危险,当即就要跑路,奈何正宁帝不点头同意,他想跑也跑不了,只能焦躁不安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屁股下面有钉子似的,不断磨来磨去。
正宁帝让人拿了笔墨,还有一本账册,一个算盘放在福王面前,微笑道:“朕听胡阁老说,你在户部睡得挺香的。朕瞧着你现在精神头挺好,正好能把这些账目再算一算。”
福王当即垮下了脸,试图萌混过关,“爹——”
“叫爹也没用。赶紧算!”正宁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然,宁王给你的那些东西,都搬来朕的内库。”
福王瞳孔地震,简直不相信这是他敬爱的父皇能说出来的话。福王的眼睛瞪得溜圆,试图以眼神卖惨,让正宁帝收回成命。
奈何正宁帝这回是铁了心要收拾福王,“赶紧算,不然朕立马就让人去你的王府搬东西。”
朕都忙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为了点芝麻大的破事儿来烦朕。看来还是日子过得太闲!
福王苦着脸,慢吞吞地打开了账本,一脸痛苦,仿佛翻开的不是账本,而是写上了他名字的死亡名单。
正宁帝这才气顺了一点,拿了一本奏折准备批改。
说时迟那时快,福王一把弹跳起来,直奔正宁帝……身后的萧景曜,眼神放光,“萧状元,我一看你的面相,就知你有陶朱公之才!我那边的账本,就劳烦你来算了!”
萧景曜:“?”
不是,这事儿是怎么扯到自己身上来的?
福王你别太离谱!
正宁帝顺手往福王身上扔了本奏折,没好气道:“就那么一点点账,你还算不明白吗?”
“就算能算明白,我也不想干活啊。”福王小声嘀咕。
正宁帝又要发怒,御前总管小步快走上前,躬身道:“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正宁帝压下火气,“宣。”
太子一进来,看到的就是掉在地上的奏折,强忍怒气又无奈的正宁帝,还有一个委屈巴巴拽着正宁帝袖子的福王。仔细一看,福王的另一只手还拉着萧景曜。
饶是太子见多识广,这会儿神情都有些恍惚。五弟这又闹的是哪出?
福王看到太子,就像看到救星一般,火速松开拽着正宁帝和萧景曜的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到了太子面前,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大哥救我!”
“别胡说八道。”太子眉心一跳,仔细看了看正宁帝的神色,又瞥了一眼旁边案几上的算盘和账本,太子心里也有了数,一边往福王面前侧了侧身子,一边数落他,“你整日在户部偷懒,父皇让你勤勉些,也是为你好。”
“太子所言甚是!”正宁帝大感欣慰,和福王这个糟心儿子比起来,太子是多么贴心!
正宁帝本就偏爱太子,现在更是觉得太子哪哪儿都好,对太子的语气也极其温和,“珩儿有何事?”
太子不好意思一笑,“儿臣听闻五弟进了宫……”
懂了,太子这是怕朕被老五气狠了,特地过来关心朕,真是朕的好儿子。
懂了,大哥这是怕我被父皇收拾得太惨,特地前来为我解围。果然大哥才是我最好的哥哥!
这些年太子习惯性在福王挨打的时候过来劝正宁帝爱惜龙体,给正宁帝和福王一个台阶下。
现在太子这么一说,正宁帝和福王都觉得太子这是在关心自己,心下都十分感动。
这就是宁王明明知道福王对皇位没威胁,还是会嫉恨他的原因。一是福王确实惹眼,从正宁帝那儿拿到的赏赐,是诸皇子中除了太子之外最丰厚的。其二就是,福王挨打,太子十有八九跑去劝架当好人。说福王和太子感情一般,谁信啊?
野心勃勃要干翻太子自己上位的宁王必定是不信的。
说实在的,宁王也想像太子这样,在福王挨打的时候来替福王解围。既能获得福王的感激,又能让正宁帝好感倍增。这样划算的买卖,谁不想做?
奈何宁王吃了地理位置的亏,他都出宫开府了,哪能像住在东宫的太子那样,消息灵通,还能正好掐着时间及时来刷正宁帝的好感。
萧景曜算是看明白了,福王差不多就是个工具人,每进宫挨打一次,就能让太子在正宁帝面前刷一波兄友弟恭的好哥哥形象。
这一波下来,福王收获了正宁帝的赏赐,太子收获了正宁帝的赞赏,正宁帝收获了儿子们团结互助的美好心情。属实是逻辑闭环了。
福王还在那儿用深情的眼神看着他的好大哥,等着他的好大哥救他狗命呢。奈何他的好大哥十分冷酷无情地避开了他的视线,甚至还反过来劝他,“不过是一点账目,你认真算算,一下子就算完了。”
福王痛苦面具,一脸天崩地裂。
正宁帝实在看不下去了,没好气道:“多少人求个差事都求不来,你倒好,朕给个差事你还不乐意干。日后你还能有什么出息!”
福王不好意思地笑了,眼巴巴地看着正宁帝,开始瞎说大实话,“我多好命啊,托生成了父皇的儿子,现在都已经是亲王了,这世上除了大哥之外,谁还能比我更幸运?”
就算是大哥,每天也要苦哈哈地处理政务,还没有自己这个亲王过得爽快呢。
正宁帝和太子:“……”
这话虽然没毛病,但他们的手怎么就这么痒呢?
半晌,正宁帝才沉着脸道:“那你也该为儿孙想想,总不能一直这么惫懒下去。”
福王继续震惊,“我儿子不如我会投胎,这也能怪我没出息?”
萧景曜火速低头,遮住自己脸上的笑意。
摆烂摆得这么清新脱俗,不愧是你啊福王。
正宁帝已经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生气才好了。
良久,正宁帝对着太子摆摆手,示意他别管福王,而后沉下脸,“今天,这本账你要是算不完,就别想出宫。接下来一个月也不许进宫。”
太子给了福王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优雅告退。
福王嘀嘀咕咕,“明明有更精通此道的萧状元在,父皇为何要为难我?过分。”
萧景曜:“……”一时间竟不知道福王到底是在胡说八道还是真的觉得他特别会算账。
正宁帝露出了一个核善的笑容,“这账目,是给望州百姓赈灾粮的数目,若是你算得不仔细,朕拿你是问!”
福王瞬间闭嘴,老老实实地在案几前坐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把算盘打得啪啪响。
萧景曜状似不经意地瞄了一眼,福王这算盘打得还不赖,至少没有错处。
正宁帝也很满意,转头给了萧景曜一个眼神,“继续为朕念书。”
萧景曜和福王脑袋上齐刷刷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福王忍不住开口道:“父皇,儿臣还要算账,您让萧状元念书,这不大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朕就是要磨一磨你的性子。你算你的账,朕听朕的书,若是你账目算错了,受苦的可是老百姓,到时候朕就将你的王府给搬空,你给朕滚回皇子所去。”
福王垂头丧气,晃了晃脑袋,又给了自己一巴掌,终于让自己再次精神起来,聚精会神地继续和账本死磕。
萧景曜也只能在正宁帝的示意下继续念书,只是声音到底放轻了些,正宁帝也没再说什么。瞟了一眼正在埋头干活的福王,正宁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之色。
这个小混账,朕每天起早贪黑地处理政务,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他却在户部偷懒。让你偷懒!现在也得老老实实干活吧!
正宁帝心理平衡了。
萧景曜不知道正宁帝如此丰富的内心活动,只是敏锐地察觉到正宁帝的心情似乎变得更好了,当即又松了口气。
期间,有宫女恭敬地端了碗药呈了上来,正宁帝叹了口气,一饮而尽。
算盘打得越来越熟练的福王顿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担忧地看着正宁帝,“父皇要好好保重龙体。”
萧景曜眼皮一跳,他好像听周翰林他们八卦的时候提过一嘴,说是近来正宁帝传唤太医的次数好像比以往要多。
这可不是小事啊。
萧景曜心下也有些担忧。正宁帝是个性格宽和的帝王,他的身子要是垮了,宁王现在蠢蠢欲动,和太子必定有一番争斗,到时候他们这些当臣子的,指不定就什么时候成了炮灰。
真心祝正宁帝身体健康。
正宁帝神色淡淡地放下药碗,仿佛他刚刚喝的不是能把人胆汁都吐出来的苦药一般,扫了福王一眼,“不过是寻常养生的汤药罢了。别分心,继续算。”
“哦。”福王老实低头,不再作妖。
自从时不时被正宁帝传到宫里为他念书后,萧景曜在翰林院的地位瞬间就上来了。
现在秦学士一看到萧景曜就跟看到亲侄子似的,不,是比看到亲侄子更亲热。起码碰上亲侄子时,秦学士是板着脸等侄子上前同他问安的。哪像碰到萧景曜,远远见了萧景曜,秦学士脸上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虽然没有朝着萧景曜走过来,还是矜持地站在原地等萧景曜过去同他打招呼,但那热切的眼神,和善的笑容,无一不在表明他对萧景曜的亲近。
萧景曜的脸上同样挂上了客套的笑容,优雅地朝着秦学士拱了拱手,就听见对方感叹道:“萧翰林这是又从宫里头回来?陛下当真爱重你。”
萧景曜低头,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许是陛下见我年纪小,担不了大任,便让我念念书,磨磨性子。”
秦学士心里咕噜咕噜冒酸水,陛下隔三差五就宣你进宫,你还在这说陛下觉得你担不了大任?这种担不了大任的方式,哪个大臣不想要?
秦学士为官多年,自然不会让萧景曜看出他心里对萧景曜的酸意,不仅看不出,他对萧景曜的态度简直好到过分,主动问萧景曜,“我看你一个人修史,难免枯燥乏味,不若来我身边帮忙?”
这也算是变相要给萧景曜升职了。从冷板凳到一把手助理,这待遇,在翰林院中也算是小小的飞升了一把。
不过萧景曜已经猜出之前自己被打压的事有秦学士的手笔,这会儿并不想受他这份人情。免得到时候撕起来,秦学士还成了提拔自己的好人,自己这个苦主反而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虽然萧景曜自己不太在乎名声,但读书人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入乡随俗,萧景曜自然也会爱惜自己的羽毛,不让自己沾染上任何污水。
看着秦学士殷切的目光,萧景曜笑着拱手道:“多谢大人抬爱。只是……先前陛下对下官修史之事颇为感兴趣……”
听话听音,秦学士当即心领神会,笑着摆摆手,“既如此,你还是先待在原来的地方。等过些时日,本官再将你调至身边。”
萧景曜再次谢过秦学士,一老一小笑着对视一眼,秦学士表示很满意,萧景曜这个小年轻还是很好糊弄,很上道的。
萧景曜脸上的笑容不变,悠哉悠哉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屋,进来就被郑翰林塞了杯茶,“早就泡好的,放凉了点,现在喝正好。”
自打萧景曜上回在正宁帝面前一一夸了屋内的同僚们后,萧景曜在这间办公屋,几乎就是团宠的待遇。
每天桌椅都有人帮忙擦,还能收到来自同僚们各种各样的投喂。要是像今天这样,被正宁帝宣进宫念书,他们就会提前煮好茶,算着时间给他放凉一点点,省得他回来后还得等热茶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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