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任务只会比萧景曜更少,进度却一直停滞不前。
萧景曜刷刷刷把文书全部写完,他们的进度条依然还在原地踏步。
萧景曜想了想,回到了江翰林带他去的屋子里,先把所有书籍都大概浏览了一遍,疯狂头脑风暴,在脑海里给它们分好类,然后开始慢慢整理起这些典籍来。
整理书籍并不是一个能够一下子就能干好的活,这一屋子的书,各个朝代的都有,有些甚至已经破损,还有的因为放得太久有些发霉,需要晒一晒,并且将破损处补好。
郑翰林喝完茶后过来看热闹,见萧景曜认认真真整理书籍的模样,郑翰林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来自己当年考上进士进翰林院的意气风发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心软了几分,主动对萧景曜说道:“我修补书画的本事还不错,你若是乐意,我可以教你几招。”
说着,郑翰林伸手指了指那几本有些破损的书,还有角落里放着的一卷明显有些念头的字画,“这些都是要进行仔细修补的,否则没法看,保存不了多久就会烂掉。秦学士既然把这活交给了你,不管棘手不棘手,都是你的活。你本来就太过惹眼,盯着你的人肯定不少,能做好的事尽量做好,免得被人拿住了把柄不停挑你的错处。”
萧景曜大喜,立即拱手谢过郑翰林,“我正愁该怎么修补这些书籍,没想到您就主动来帮我。先前来翰林院点卯时,晚辈还不担心自己行差踏错惹同僚们不喜,没想到晚辈运道好,碰上了您这样乐于助人的好前辈!”
郑翰林听着不住发笑,他也是有点私心在的,以萧景曜的年纪才华,和方才展现出的人情世故,必然不会一直在翰林院中蹉跎。郑翰林确实不思进取,没什么斗志,只想在翰林院中养老,但他还有儿孙,总得要为儿孙考虑几分。萧景曜前程似锦,趁着这个机会,卖萧景曜一个好,也算是和萧景曜有了份香火情。他日萧景曜青云直上,再想结交他,就不如现在容易了。
萧景曜也能猜出郑翰林的心思,不过这是人之常情,萧景曜很乐意承郑翰林这份人情。
主动帮忙和被动帮忙还是不一样的,萧景曜又夸了郑翰林一回,给足了郑翰林面子。如果说郑翰林之前还有些故意卖萧景曜人情的打算在,现在就觉得以萧景曜这份灵巧的心思,就算没有什么好处,他都乐意把自己的绝活教给萧景曜。
郑翰林他们摸鱼多年,就跟后世的退休老大爷一样,个个儿都有别的爱好。因为时间足够充裕,他们的爱好,一天天练下来,竟然都成了他们的拿手绝活。
郑翰林擅长的,正是修补字画。每年都在字画上花了不少银子,修修补补的,十分有成就感。当初郑翰林刚练习修补字画时,可没少拿翰林院里的书画练手。咳……那不也是干活么,就是他技术不过关而已。等到后来手艺精湛了,郑翰林也不再白做工,在外头给别人家修补字画,别人给的谢礼倒是比他的薪俸还高。
萧景曜听完郑翰林的光荣事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拿翰林院的藏书练手,技术熟练后出去接私活赚钱,自己一点成本都不出,傍身的技艺已经练成,还能持续赚银子。这羊毛薅的,妙啊!
萧景曜都有些好奇周翰林他们都会些什么绝活了。总觉得他们会给自己一个巨大的惊喜。
郑翰林说要教萧景曜,那就真的没有任何藏私。从自己的桌子里拿来修补字画的小工具后,郑翰林拿过一卷字画,就开始教萧景曜怎么修补字画。
萧景曜发现,一提到修补字画,郑翰林双眼都在发光,教萧景曜步骤时,郑翰林的神情十分严肃,不复寻常乐呵呵的模样,一板一眼地为萧景曜讲解每个要紧的步骤。
要求十分严格。
萧景曜同样听得十分认真,他的记忆力本来就非常好,郑翰林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萧景曜都记得清清楚楚。再加上萧景曜本身肢体协调性就特别好,精神够专注,干起这种精细活来,手稳得一批,根本没有误差。
郑翰林本来是想送萧景曜一份人情才决定教萧景曜怎么修补字画,结果一见萧景曜领悟力这么强,上手飞快,郑翰林也忍不住起了爱才之心,又告诉了萧景曜几个要点。见萧景曜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教的方法修补完一幅字画后,郑翰林忍不住感慨,“怪不得公孙大人只在几年前见过你一面,就愿意教导你。”
碰上这种良才美玉,谁能忍住不雕琢一下?
郑翰林觉得自己不能。
这一个下午,郑翰林难得没有和同僚们吹水摸鱼,陪着萧景曜修补完了好几幅字画。看着萧景曜的修补技术从生涩到熟练,郑翰林简直成就感爆棚,还开始打趣萧景曜,“也就是你家有些家底,不缺银子。要是像别的穷翰林那样,只靠俸禄养活一家老小,穷得一个铜板得掰成三瓣花。学了我这招,出去帮人修补字画,尤其是京城那几家大的店铺,给银子十分爽快。一单下来就能让家里过上三个月大鱼大肉的好日子!”
提到这里,郑翰林的语气便有些激动,很是自得于自己的本事。
萧景曜真心地点头附和,“您真厉害!”
郑翰林见萧景曜满眼真诚,没有一丝对他的鄙夷,忍不住笑道:“你就不觉得我堂堂翰林,放下身段同那些店铺掌柜合作,由此来赚取银子,太过俗气?”
萧景曜诧异地瞪大眼,“凭自己的本事赚银子是什么俗气的事吗?前辈身为一家之主,是家中的顶梁柱,能给家人更好的生活,为什么不干?又不违背律法。能更好的奉养双亲,不也是孝顺吗?”
郑翰林一愣,而后偏过头去,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看向萧景曜的目光十分亲近,宛若在看自家子侄。
翰林院有食堂,不过味道说不上好,就是寻常口味,不好不坏。萧景曜想着自己今天吃的瓜也够多,了解了不少翰林院重要人物的信息,在中午下值后,特地去酒楼买了些好酒好菜,谢过周翰林等提点自己的同僚们。
周翰林果然很高兴,睡了一上午后,周翰林的精神头好得不得了,一边吃着酱肉一边继续给萧景曜提供小道消息,“你那屋子里的书,是翰林院里最乱的,本来不该安排给你,也不知是走了门路,最后这份差事就落在了你头上。”
“好在你年轻,在这儿待了几年也没什么问题。小伙子别心急,要沉得住,未来还长着呢!”
萧景曜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放眼望去,整个大齐朝堂就没有一个比他更年轻的官员。要是有个什么我和同僚比命长的节目,萧景曜定然能笑到最后,指不定送走了同僚,还能送走同僚的儿子和孙子。
不过,周翰林话里话外透出来的口风,让萧景曜更加好奇。哪位同僚对他这么看好,觉得他年轻又有前途,所以蹉跎几年也不碍事。这个逻辑,他自己就不觉得离谱吗?
萧景曜都被气笑了。
从郑翰林那里学了手修补字画的手艺,萧景曜心情大好。看着满屋子乱糟糟的书,萧景曜的容忍度更高,有条不紊地开始整理起来,准备给同僚们一点图书管理方面的小惊喜。
只可惜屋子里的书太多,萧景曜还要修补晒书,又要登记造册,进度必然快不了多少。
萧景曜也不急,他才刚来翰林院,盯着他的眼睛都不知道有多少,先沉浸一阵,认认真真干好手上的活也不错。
反正三年后再考评,时间还长着呢。
萧景曜悠哉悠哉地整理了一天书籍,这让很多盯着他的人既有些高兴,又有些失望,还有些遗憾和不满。每个人对萧景曜的感官都不同,内心情绪自然也不一样。
到了申时,周翰林等人一刻都不在翰林院里多待,立马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萧景曜跟随大部队,见其他屋里也陆陆续续离开,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都放在柜子里摆好,打算去买一套修补字画用的工具,明天带来翰林院,继续自己的修补字画工作。
楚行昭和陆含章也进了翰林院,他们两人的去处都比萧景曜好上一点,一个跟着待诏,为后宫起草诏书,这个活既轻松又容易在正宁帝面前露脸,果不其然,被楚行昭得了去。
陆含章则跟着一位侍讲,继续看书念文章,一天下来只觉得自己还在听夫子讲课,眼睛都要冒圈圈了。
两人见了萧景曜,立即迎了上来,笑着同他说起今天当值的趣事。
官场上,同年是一份十分重要的关系。哪怕萧景曜和楚行昭他们私底下没有往来,但他们是同年进士,天然亲近。进了翰林院后,更是只有他们三个官场菜鸟,楚行昭和陆含章自然而然又对萧景曜亲近了许多。
萧景曜则告诉他们,自己学了一项新本事,惹来他们不赞同的目光。
“萧兄可是金科状元,怎能做这些粗活?有要修补的字画书籍,应当让上峰安排人来修补才是。”
楚行昭略微客气些,更担心萧景曜完不成任务,“一屋子的书籍,要修补的不知有多少。你一个人修修补补,不知要蹉跎多少光阴。”
连个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机会都没有,以后还怎么升官!
这话两人都没说出口。认真算起来,他们和萧景曜虽是同年,却也是竞争关系。萧景曜本就过分出众,压得一众才子黯淡无光。
现在萧景曜被安排去编书,没了露脸的机会,他们也不用面临来自萧景曜的压迫感,委实松了口气。
和萧景曜同年竞争,压力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两人沉默片刻,便不再多言,只说让萧景曜好好编书,日后定能大放异彩。
萧景曜也察觉出他们之间的塑料同年情,笑着同他们客套了几句,而后各自散去。
萧景曜并不是好脾气的人,刚进翰林院就被人摆了一道,这口气,萧景曜明面上忍了,实际上可没那么好对付。
想按着自己不让自己出头?
萧景曜嗤笑一声,能出头的办法多了去了,在翰林院,有人能压着自己,别的地方,他的手还没那么长。
萧景曜拿出邓掌柜送给自己的信物,直奔邓氏书局。
托当年群英会的福,邓氏书局顺利成为雍州书商的领头羊,更是一鼓作气将书局开到了京城。只是京城书肆的竞争十分激烈,邓氏书局虽然在京城稳稳开了书局,却没什么名气。
萧景曜脑海里过了一圈邓氏书局的资料,拿着邓掌柜给他信物,径直叫了书局的掌柜谈一笔生意。
真以为他这个六元及第的天才是吃干饭的呢?萧景曜本来不想折腾广大读书人,为他们本就痛苦的求学路再添刷题的痛苦。
但别人都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自己若是不回击一番,岂不是太给对方脸面?
萧景曜同书局掌柜认真商议一番,听得对方眼中异彩连连,看向萧景曜的眼神就跟看金矿一样。萧景曜离开时,书局掌柜恭恭敬敬地将萧景曜送到门口,难掩兴奋,一股脑地安排下去一连串的活。
萧景曜也算好时间,每天都认认真真地埋头整理书籍,一整理,就到了七月底。
在翰林院其他人看来,萧景曜这就是什么都不懂,还特别实心眼,傻乎乎地认真干活,还不知道自己没了出头的机会。
当真可惜!众人心下一叹,还是太年轻了啊!
很快,大伙儿就将萧景曜抛在了脑后,被新的事务吸引了注意力。
萧景曜一直不疾不徐地干着活,认认真真将绝大部分书籍都整理妥当。
与此同时,邓氏书局突然大肆宣扬:想知道六元及第是怎么练成的吗?想知道天才状元平日里是怎么学习的吗?六元及第天才状元倾情著作,《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科举真题全解》,你值得拥有!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哦!
这消息一出,京城宛若一锅热油中倒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炸锅了。
这可是文曲星下凡的萧景曜出的科举资料啊,谁不买谁傻!
京城百姓纷纷行动起来,将邓氏书局围了个水泄不通,目的十分明确:萧状元的科举书,给我们来一套!
就算家里没有孩子要参加科举的,都忍不住来排队凑热闹,被其他人嫌弃占位置。对方振振有词,“文曲星写的好东西,就算我家现在没有念书的好苗子,万一买了书回去,得了文曲星的文气点化,家里就能出个会念书的争气儿孙呢!”
妙啊!真是从未设想过的思路。大家一听,竟然觉得十分有道理。于是前来书局门口排队的人又多了一波。
别说老百姓了,就连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甭管文官还是武将,都派人前来买书,生怕来晚了就买不着。
这就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的排面。
京城这么热闹,消息自然也传进了正宁帝的耳朵里。
近来政务繁忙,正宁帝原本处理政务处理得头疼,听闻这个有趣的消息,当即露了个笑脸,“这小子,果然是少年心性,倒也不藏私。”
读书人谁没点学习心得啊?尤其是千军万马杀出重围考上进士的,都是一肚子学习经验科考经验,人家藏得可严实了,那都是能留给子孙的好东西。
萧景曜这一手,委实让人措手不及。
有人听到消息就在家破口大骂,但面上还是要夸萧景曜高风亮节,愿意将自己的宝贵学习科考经验分享出来。
至于萧景曜和书局合作,大概率能赚不少银子的事儿。这能算是事儿吗?萧家又不缺银子,那么大一间宅院说买就买,多少银子能比得上萧景曜六元及第的宝贵经验?
这绝不是萧景曜有意敛财,而是萧景曜心善做好事,愿意为广大读书人分享自己的经验!
现在京城里还没考上功名的读书人都快把萧景曜吹到天上去了,就算有功名在身的,只要还没考到最后一步的进士,这些资料对他们就都有用!谁不夸萧景曜人俊心善,真是个大好人!
萧景曜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的名声莫名其妙就拔高了一大截。
含泪赚读书人们一大笔银子。
作为天下之主的正宁帝,自然是希望底下得用的英才越来越多。萧景曜这一手,让正宁帝都忍不住拍案叫好,“果然是一心一意为了朝廷的好状元!”
什么是祥瑞啊?这就是!
正宁帝大笑一阵,起身笑道:“摆驾翰林院,朕刚好得了空,去翰林院瞧瞧。”
与此同时,萧景曜看着自己整理得清清楚楚的书架,轻松地拍拍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有这个闲工夫来给正宁帝闲聊外界消息的家伙, 当然是窦平旌。
先前窦平旌因为触怒正宁帝,被正宁帝撸完身上所有的官职,成了个光杆司令, 就剩下一个承恩公的爵位。现在正宁帝气消了,又把窦平旌叫回来,让他当宫中禁卫军统领, 不可谓是不信任窦平旌。
然而窦平旌却十分不领情,觉得这是正宁帝故意见不得他好。他现在没了官职, 每天带着萧元青到处去瓦舍看热闹,手痒了就和萧元青一起玩几局。
窦平旌那破手气当然不忍直视, 但萧元青会玩啊。非酋窦平旌感受到了跟着大佬躺赢的快乐。
更加不想当值了呢。
所以正宁帝觉得自己是善待窦平旌, 给了窦平旌体面, 窦平旌却根本不想要这份体面。他现在就只想快快乐乐地拿着朝廷给承恩公的俸禄, 开开心心地带着萧元青到处玩。
这才是他这个京城一霸该做的事情!
奈何正宁帝金口玉言, 再无转圜的余地, 他只能垂头丧气地滚回来当值。
都怪冰冷的皇宫,埋葬了他的快乐。
正宁帝就奇了怪了, “别人得了差事, 兴奋地就跟过年似的。你倒好,朕特地关照你,给了你个好差事,你竟然还不乐意?”
这可是禁卫军统领!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这个官职,实权在手,别人再看不惯你都得客客气气地对着你弯腰问好,你竟然还不满意!
窦平旌一脸疑惑, “莫非我不当这个禁卫军统领,他们见了我就不客客气气地弯腰行礼了?我可是承恩公!”
自从陛下登基后, 在宫里都能横着走的承恩公!
什么别人客客气气对自己行礼问好之类的事情,窦平旌已经习惯了,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就算先前他被正宁帝撸成个光杆司令,也没见其他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都不说文武百官了,就连皇子们见了他都客客气气地叫上一声舅舅,窦平旌一点都不觉得这个禁卫军统领有什么好的。
相反,他领到这个差事后就心烦得要命。
宁王都要气死了!
太子那边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想往窦平旌身边凑。这也就是姐姐留下的唯一骨血,不然窦平旌早就跟太子翻脸了。
窦平旌十分不解,正宁帝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太子迫不及待跳出来和宁王掐什么掐。你都是太子了,地位稳固,正宁帝也给足了你体面,东宫一应用度甚至比正宁帝自己还好。地位稳成这样的太子竟然还在那儿蹦跶,见了个宁王就焦躁得不行,恨不得立马把他按下去。
窦平旌都想晃晃太子的脑子,让他听听自个儿脑袋里有没有哗啦哗啦的水声。你是太子,跟宁王计较那叫自降身份。且冷眼让他多蹦跶蹦跶,等到他蹦跶得太出格了,正宁帝老父亲看儿子的目光消失,属于帝王的理智和冷酷上线,你看看他最后能蹦跶成什么样!
奈何不管他怎么提醒太子只需要好好孝顺正宁帝就行,太子都没往心里去。
这话还没办法对正宁帝说。正宁帝再宽和,那也是高高在上帝王。没有哪个皇帝愿意听到儿子为了争夺皇位斗得死去活来的消息。哪怕说这话的人是窦平旌,也得被真正暴怒的正宁帝给拖出去。
窦平旌虽然混,但心里很清楚,别看从小到大正宁帝一直拿他当儿子养,甚至对他比皇子们还好,他小时候和皇子们打架,正宁帝都一笑而过,有时甚至拉偏架。但那只是正宁帝出于对儿子和对外人的不同待遇而已。自己的儿子随便数落,别人的儿子不好惩罚太过。
而且对儿子和对表弟的要求能一样吗?表弟废物,正宁帝担心一下外家,头疼一会儿也就算了。儿子废物,正宁帝这个老父亲不得抽死他?
看看诸皇子中最会摆烂的福王挨过正宁帝多少次毒打就知道了。
窦平旌很心累。他是真的不想管这些破事,也没本事处理好这些本事,只想安安稳稳地当个承恩公,保住家里的爵位,子孙后代没本事,有个爵位在也饿不死。
奈何正宁帝不做人,愣是又把拎出来当靶子,真是让人头大。
窦平旌现在领了这个禁卫军统领的职,更加不好和皇子们有来往。烦得他恨不得把头发揪秃,然后以自己成了光头不问俗事的理由,将盔甲往正宁帝面前一扔,迅速跑路。
这差事,确实能体现出正宁帝信任他。但越是这样,窦平旌的压力越大,更不好同皇子们有任何往来。现在各种明里暗里来试探他拉拢他的人就够他烦心的了。
他只想好好当个京城一霸,天天吃喝玩乐,一不高兴就拿鼻孔看人,看别人不爽自己就开心。真不想像现在这样,被正宁帝呼啦一下又推到风口浪尖上,总觉得下一刻就全户口本都岌岌可危。
新出炉的禁卫军统领垮着个批脸,满是期冀地看着正宁帝,“陛下,我这值肯定当不好,要不您还是把我撤了吧。”
正宁帝:“……”
正宁帝默默运气,咕咚咕咚连着灌下两杯冷茶,还是没压住自己内心的怒火,一拍桌子爆喝一声,“滚!”
“好嘞,臣这就滚!”窦平旌开开心心地滚蛋。
“给朕滚回来!”
“哦。”窦平旌刚刚露出的笑脸瞬间消失,就像一只被泼了一大盆冷水的斗鸡,无精打采,可怜巴巴。
正宁帝看到窦平旌这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的火气倒是降了不少。窦平旌那话怎么说来着,看到别人不高兴,自己就高兴了?正宁帝觉得窦平旌这话说得对,他现在看到窦平旌垮起脸,他就高兴了。
窦平旌无精打采,正宁帝笑容满面。
笑容不会消失,只是从窦平旌脸上转移到了正宁帝脸上而已。
不过正宁帝对窦平旌这个表弟兼妻弟还是有感情的,逗够了窦平旌,正宁帝这才笑道:“陪朕去翰林院,这你总高兴了吧?”
窦平旌瞬间就抖擞了起来。
翰林院啊,那帮念书念傻了的老翰林最见不得他这等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了,每次见到他都恨不得绕道走,奈何品级不够,再怎么看不惯他,也得捏着鼻子向他行礼。
这个窦平旌最喜欢了!
再说了,萧景曜那小子也在翰林院。窦平旌想着自己和萧元青这个小伙伴玩得不错,在能力范围之内照顾一下小伙伴的儿子也不错。
正宁帝见窦平旌瞬间精神奕奕的模样,忍不住摇头失笑,又叮嘱了窦平旌一句,“你给朕收敛点,真要把那些老大人给气坏了,朕就罚你去顶他们的差,老老实实编书去!”
显然,正宁帝十分清楚自己这个表弟的尿性。
晴天一个霹雳,窦平旌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眨巴眨巴了眼睛,扬起的头又低了下来,“知道了。”
不能把看他不顺眼的老家伙们给气得跳脚,没劲!
正宁帝额角的青筋一跳,又要发怒,却生生忍了下来,只道当年岳父助自己良多,现在多忍忍表弟得了。
表兄弟二人就这么结伴去了翰林院。
翰林院那边也没料到正宁帝的銮驾会突然过来,为了接驾,几位学士都惊得不轻,差点惊慌之下失了礼仪,定定神后,总算是恢复了镇定的模样,规规矩矩地接了圣驾,一脸与有荣焉。
圣驾亲临翰林院,说明陛下对翰林院格外重视,这是整个翰林院的体面!
再一看正宁帝后面的窦平旌,秦学士等人眼角就是一跳,有了一股不太美妙的预感。
承恩公和翰林院……风格差距委实有点大,陛下怎么把承恩公也带过来了?希望那几位眼里容不得沙子,一心只有礼法的老翰林心脏足够坚强,可别被承恩公又给气病了。
窦平旌一看秦学士这惆怅的模样就知道他心里在嘀咕些什么,没好气道:“你们这破地方,真以为我想来?要不是陛下让我来,我才不乐意来你们这里!”
编书编书编书,窦平旌听到书这个字都头疼!
翰林院里头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书,明显和他八字不合!
正宁帝回头,狠狠瞪了窦平旌一眼,“闭嘴!”
窦平旌一脸憋屈地闭了嘴,脸上还有忿忿之色。
正宁帝头疼,“才刚到翰林院,你又闹什么性子?”
手好痒,真的想打人!
窦平旌果断甩锅,“陛下,这可不是臣先挑事儿。您看秦学士那苦瓜脸,哪像是欢迎您来翰林院的?我没参他一个大不敬之罪,他就该谢我八百回!”
秦学士:“!”
承恩公,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害我?
天下佞臣,必有承恩公一席之地!
正宁帝也很是无奈,赶紧抬手,让窦平旌再往自己身后站一站,省得他见了谁都上去龇一口。
这破脾气,也不知道是谁给惯出来的!
正宁帝肚子里骂骂咧咧,恨不得抽窦平旌一顿。而后转念一想,这小子好像在朕登基之后就一直在宫中,跟着皇子们一起念书学习。
哦,是朕惯的啊。
那没事了。
正宁帝双标得明明白白。
被偏爱的窦平旌有恃无恐,站在正宁帝身后,跟个小流氓似的抱着手臂,不大正经地打量着前来接驾的翰林们。要是嘴巴里再叼一根野草,那就活脱脱一个乡间地痞小流氓,让格外注重礼仪的翰林们当即就是眼前一黑。
孔圣人在上,承恩公这等不通礼仪的混账,就该被好好收拾一顿!
窦平旌和翰林们相看两厌。
正宁帝倒是感受到了一点吃瓜的乐趣,看着臣子们你来我往的眼神厮杀还挺有趣的。
不过正宁帝还是没缺德到家,没让窦平旌继续过分,真把老翰林们气晕几个。
回头给了窦平旌一个警告的眼神,正宁帝含笑上前,温和地对秦学士等学士们说道:“朕知道你们公务繁忙,编书十分耗人心神,心不够静,编不了书,日子难免枯燥乏味。朕特地来看看你们,若是有什么难处,都可以同朕说一说。”
秦学士等人又是激动又是感激,眼眶都红了,哽咽道:“陛下待臣等如此宽仁,臣等恨不能以死报答陛下!”
正宁帝摆摆手,一边往前走一边道:“什么死不死的,现在天下太太平平,诸位大人各司其职,一同为百姓创造个太平盛世才好。这就是最好的报答朕的方式啦。”
翰林们又是一阵感动落泪。
窦平旌眼角抽搐,他就说他和这帮翰林们八字不合,这种随时随地感动落泪的本事,他是真的没有。不仅自己没有,还看不得别人哭。比如现在,窦平旌身上已经开始起鸡皮疙瘩了,恨不得赶紧跑路,不想见到如此辣眼睛的场景。
实在是被这帮翰林们给肉麻得不轻。
正宁帝却十分受用,深情款款地拉着秦学士的手拍了拍,一脸感动,“明晟已经平定了边疆战火,百姓不再有连年征战之苦。武将平天下,日后该是你们文臣大展拳脚,治理天下的时候了。大齐开国至今,战火方歇。可见朕与你们都肩负重任,定要为百姓开一太平盛世。”
翰林们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恨不得拍着胸脯向正宁帝保证,他们一定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礼贤下士,适当的表演让臣子们感激涕零,恨不得以死相报,仿佛是每个合格的帝王必备的技能点。正宁帝的性格本就温和,在这一点上格外有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