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的儿子,肯定很有趣!
只可惜小汤包年纪太小,哪怕正宁帝都有所意动,想让小汤包给皇太孙当个伴读,也只能作罢。
祖孙三代又默契地都惦记上了小汤包。萧景曜离开皇宫时,正宁帝、福王和皇太孙,都给小汤包送了礼物,让萧景曜带回家。
萧景曜也只能感慨自己儿子真是讨喜,才这么丁点大的小孩儿,就有这么多人惦记着他。
多有福气的一个孩子!
萧景曜在宫里用膳时,看到了新鲜的蔬菜,顺便就对正宁帝提了一嘴大棚蔬菜。
正宁帝和福王都放在了心上。温泉皇庄里的蔬菜也不多,宫里各个主子都未必都能吃上,还要赏赐给官员一部分,正宁帝都得省着吃。
要是萧景曜说的这个法子真的能干成,那日后在冬季里吃上新鲜蔬菜,也不算难事儿了。
福王更是气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有人拿了半筐蔫了的菜,还说皇家小气呢!也就是父皇好脾气,惯得他们!”
正宁帝瞥他一眼,“你不是知道了?”
“我知道了怎么样?”福王一头雾水,“我把他冷落在一旁不用他,顺便在让人外放的时候,将他外放出去了。”
正宁帝微微一笑,不再开口。
福王这才回过神来,震惊地看着正宁帝。天啦,怎么会有人借自己儿子的手去收拾人?拿儿子当刀子使,自己得名声,真是太过分了!
皇太孙优雅地吃着东西,眼神大亮地看着他皇祖父把他爹安排得明明白白,心里大喊学到了学到了。
萧景曜不参与这个话题,就着福王跳脚的模样,多吃了一碗饭。
反正萧景曜出宫前,正宁帝已经吩咐人让玻璃坊烧制出更大块的玻璃,尝试着弄个大玻璃房,准备在里头种蔬菜。
小汤包收到了一大堆礼物,开心地在屋子里来回跑了好几个圈,举着手欢呼,“我也收到礼物咯!”
很快就到了年关,萧景曜还去参加了一回宫宴,看到了脸色比上回更苍白的正宁帝,一听正宁帝开口,嗓子都是哑的,原来是正宁帝前几天吹了冷风,立即发热咳嗽,经过御医的诊治,正宁帝退了热,但嗓子还是哑的。
冬天对老人来说是个难熬的季节,尤其是被病魔折磨的老人,更加难熬。萧景曜看一眼最上首的正宁帝,又看看正宁帝身边的福王,将满心担忧咽下。
过年的时候,萧家还得了正宁帝赐下来的福字。萧景曜一看那福字,有的稍显无力,就知道这是正宁帝亲自写的,很是感念正宁帝的这番心意。
过年自然是热闹的,京城官员们也要互相拜年。不过因为要走的人家太多,假期又只有这么几天,登门拜访别人时,别人指不定也出们给另外的人拜年去了。
于是官员们便在对方门房那里签个名字,证明自己来过。有的不那么在意的,打发个人去跑一趟便是,也有为表诚心的,自己坐在轿子里,让轿夫挨家挨户在要拜访的人家面前停一停,好叫门房知晓,他自己是亲自到了的。还有别出心裁的,就让轿夫抬着轿子去转一圈,反正也没人掀开轿帘看看里头到底有没有人。
当真是千人千面,什么人都有。
前来萧家拜访的人自然是络绎不绝,门房登记的册子都用了两大本。萧景曜就简单点,只去了顾家和几位相熟的阁老府上拜访。
其余的时间,萧景曜都用在了研究院上面。
公孙覃现在只愁手底下能人太多,各种想象天马行空,申请研究经费的时候,户部的人总觉得他是来骗银子的,让他很是郁闷。
萧景曜不由失笑,在看到用蒸汽做动力的纺织机后,萧景曜又问了对方纺织机现在能不能量产,如果有多的,能否卖他几台,让他带去闵州。
闵州百姓有了港口促进了经济,也该把纺织业和手工业搞起来了。
听公孙覃说公孙瑾的甲骨文研究有了新进展,现在公孙府上大儒齐聚,史官更是抓心挠肝想要知道公孙瑾到底有什么惊人发现,公孙瑾却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原本萧景曜还打算去拜访一下公孙瑾的,现在也只能作罢。
萧景曜打算过完上元节后,挑个天气好的日子带着顾希夷和小汤包回闵州。
小汤包心心念念的都是上元节的热闹,前两年他太小,上元节都没把他抱出门,这次小家伙不干了,抱着萧景曜的大腿耍赖,说什么都要出门看花灯。
萧景曜欣然应下。
正宁帝也来了兴致,趁着自己的身子还算好,精神也不错,要去宫门上与民同乐,共赏烟火花灯。
百官们自然是跟在正宁帝身后,看着正宁帝登上城楼,下方得见天颜的百姓们纷纷激动不已,大声狂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风吹着正宁帝的龙袍猎猎作响,夜色中,萧景曜也看不清正宁帝的神情,只觉得他看到这样百姓安宁和乐的情景,应当是高兴的。
第二天清晨,还未到早朝时间,从宫里头传来的一阵丧钟登时将所有人都从梦中惊醒。
萧景曜静静地数着钟声,一下、两下、三下……
整整九下。
九为极数,天子薨逝,丧钟九下。
萧景曜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不觉间,已然是泪流满面。
第107章
萧景曜以为自己在做梦。明明昨天晚上, 正宁帝还站在城楼上与民同乐,带着百官一起欣赏烟火,看城内处处热闹, 百姓欢度上元节。怎么几个时辰过去,宫里就敲响了丧钟?
一旁的顾希夷比萧景曜的反应还快一些,迅速起身, 为萧景曜收拾了一身素净的衣裳,匆匆道:“可能要去哭灵, 我这就让小厨房热些吃食,夫君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萧景曜定了定神, 摆手道:“别准备东西, 我吃不下, 这就收拾收拾准备进宫。”
也不知道福王现在怎么样了?
萧景曜还是很担心福王。主要是正宁帝走得太突然, 福王和正宁帝父子情深, 甚至还被萧景曜戏称为爹宝。正宁帝毫无预兆就去世, 昨晚还好好的与民同乐,和大家共同庆祝上元节, 福王还一直跟在正宁帝身边, 父子二人说说笑笑,感情极好。
结果正宁帝回宫睡一觉,就再也没睁眼。
萧景曜都不敢想象,对福王来说,这是多大的打击。
福王现在确实很崩溃,扑在正宁帝的身体上嚎啕大哭,又疑心是宫人们没伺候好正宁帝, 还想到了阴谋论,现在正叫人将可疑人员通通拿下, 仔细审问,定要查出个水落石出!
后宫也是一片乱糟糟的,嫔妃们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干什么。还是皇后当机立断,先定下了章程,让嫔妃们都准备好哭灵事宜,又差人去请示福王,后妃们如何安置。
正宁帝去得实在太突然,大家都能看出来他身体不好,但昨晚看到正宁帝还算精神奕奕的模样,打死文武百官,他们都不会往正宁帝立马就会殡天上想。
也就是正宁帝一直对福王十分信任,又一直放权为福王铺路,平日里也表现出福王就是他唯一继承人的态度。不然的话,就正宁帝的死因,都有一堆野心家跳出来再给福王头上扣个锅。
康王和荣王出海去了,另外三位皇子可是快要成年了,就等着出宫开府。
朝中要是有野心家拿这个事儿做筏子攻讦福王,也能让福王头疼一阵。
不过福王一贯以来的表现,大家也不会把野心家阴谋论这些锅往他身上扔。他又是监了好几次国的太子,近一年正宁帝基本撒手不管,福王行的就是帝王之责,差的也就是一个名头。
皇位交替本就是人心动荡的时候。福王地位稳固,和大家也处出了一定的默契,百官们倒是没有即将换新皇的惴惴不安之感。但是想到已经登临极乐世界的正宁帝,百官们难免涕泪横流,感念于正宁帝的仁德,纷纷哭得不能自已。
萧景曜匆匆赶到宫门口时,已经有官员在宫门口等着开宫门了,仔细一看,每人都是满脸泪痕,眼睛红肿,衣裳都不若往常那般,打理得一丝不苟,显然是听到丧钟后就匆匆往宫门口赶,一边赶路一边哭,就等着进宫听一听具体情况。
萧景曜看到了哭得几乎快要昏厥过去的胡阁老,眼眶又是一阵酸涩,上前搀着胡阁老的手臂,想要张嘴宽慰胡阁老两句,却一张嘴就落下泪来,哽咽不能语。
一般来说,帝王龙驭宾天之时,都会召集心腹重臣托孤,告诫他们要好好辅佐新君,是新君的辅政大臣。
正宁帝自己都没料到他会离开得这么匆忙,虽然先前私下里对几位阁老提过类似的话,但到底没有临终托孤这一出,大臣们心中又忍不住生出几分想头来。
萧景曜搀着胡阁老,站在人群中,焦急万分地看着朱红色的宫门,盼着它立马被人打开,自己就能进宫再看正宁帝最后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萧景曜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宫门终于缓缓打开,侍卫们神情严肃,面有哀色,低头静静地等官员们进宫。
官员们哪还有平日里的镇定从容?纷纷加快了脚步,一边抹眼泪一边抬脚往宫里赶。
只是正宁帝是在龙床上闭眼的,官员们一般只能进上朝的太极殿,不能私自在宫内走动。大多数官员只能在太极殿前焦急地等着。
没过多久,正宁帝的御前总管苏总管肿着眼睛匆匆而来,哑着嗓子请胡阁老等阁老以及顾明晟等武将前去乾清宫。苏总管又看了萧景曜一眼,抹了一把眼泪,“萧大人也一并来吧。”
萧景曜低头垂泪,一手扶着胡阁老,和胡阁老等人一起赶往乾清宫。
刚到乾清宫门口,还没进门,萧景曜就听到了福王悲痛到极点的哭嚎声。那声音不似一般的哭声,反而像是绝望的哀鸣,好似要将自己的全副心肝都哭出来一样,凄厉不似人声,又听得人心中悲凉万分,忍不住想要跟着落泪。
福王现在是真的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趴在正宁帝的身体上一声又一声地叫着父皇。一边哭一边细数从小到大,正宁帝对他的种种爱护。福王从小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算是前头几个皇子中让正宁帝最头疼的崽,父子间可以说的事儿实在太多,温情脉脉的时候更是数不胜数。
福王这个时候简直像是被动激发了照相机记忆一样,将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说得清清楚楚,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却根本不在意,只是哭道:“父皇,您不在了,还有谁会这般爱惜儿臣?儿臣痛心疾首,恨不得随父皇一并去了!”
苏总管等人怕福王哭到伤身,想要劝一劝,福王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哭得天昏地暗,自发隔绝掉外界信息,仿佛世间只有他一人一般。
胡阁老原本已经哭得没了大半力气,又匆匆赶了一段路,更是精神不济的时候。见到福王这个悲痛欲绝,什么都不管的样子,胡阁老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萧景曜扶着他的手,气沉丹田,对着福王吼道:“殿下如此伤身,置自己的身子于不顾,不理会朝政大事,也不让大行皇帝入棺为安,是想让大行皇帝走都走得不安生吗?”
福王的哭声一滞。
苏总管等人立即向胡阁老投去敬佩的眼神。还得是胡阁老啊!当初能为了银子和正宁帝据理力争,现在面对即将登基的新君,也不假辞色,说吼就吼,果然不愧是首辅大人,辅政老臣,就该有这样的魄力。
胡阁老见福王终于停了哭声,还在抽抽噎噎,又接着厉声道:“现如今后宫嫔妃和前朝大臣都等着殿下拿主意,大行皇帝的身后事,同样要殿下费心。殿下若只会哭,万事不管,大行皇帝见了,不知该多伤心!”
福王草草拿衣袖擦干了眼泪,又打了几个嗝,终于止住了哭声,一双眼睛肿成桃子,只剩一条缝,声音更是因为太久没喝水,粗粝得如同砂石,“苏总管,宣父皇圣旨。”
苏总管躬身上前,取了一份明黄色的圣旨出来,用沙哑的声音开始宣读。
原来正宁帝这两年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也怕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在哪里闭眼,便提前写好了密旨,改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改到让自己满意,而后让苏总管保管好,等到他哪天真的去见了大齐历代先皇,再将密旨请出来,按照密旨上的安排做好。
胡阁老等人心中一定,有密旨和没有密旨还是有微妙的差别的。
正宁帝在密旨一开头就再三强调了福王继位的正统性,对福王夸了又夸,后来才提到几位老臣,打的都是感情牌,让胡阁老、顾明晟和窦平旌三人各自引导好自己所代表的文官、武将以及外戚三方势力多多配合福王。福王会是位比他更英明的雄主,能带着大齐走向盛世,成为盛世明君。他们这帮贤臣,也能和明君一起流芳千古。
密旨中还提了让康王前去宗人府,有让康王收拢宗室之意,又为福王收拢一处势力。
只是密旨中还提到,康王和荣王为了扬大齐国威而出海,那是有利于江山社稷的大事,且不可因私情中断。若是他们在海上,赶不到正宁帝的丧事,不能为正宁帝送终,也不可指责他们不孝。若是他们因私废公,那才是大不孝!
之后,正宁帝又用平静的文字提了一嘴自己的丧事,说一切从简,薄葬便可,不要劳民伤财,也不必大兴土木。他这一生也算是问心无愧,生前足够风光,若是真有天庭地府,以他的功绩,想来也不会断了香火供奉。左右他也不是喜欢享乐之人,丧事简办便是,陪葬品也不必放太多,将银子都留着,就算现在大齐有了金银岛上的几百座金银矿,也不能不拿银子当回事。
字字句句皆是发自肺腑,仿若正宁帝还在他们面前,笑着用平静的口吻对他们说出这番话。
胡阁老等人听得又是好一阵哭泣。
接下来,正宁帝又对自己私库里的一些东西做出了安排。说那《千里江山图》他着实喜欢,要福王将原画放进他的陪葬品中,此外,再放一副新的大齐疆域图,以及皇子皇孙们的画像,他下去后,拿着这几样东西,就足够他向历代先皇们炫耀了。
尤其是大齐疆域图,在他手里,大齐的疆域可是又扩大了些许,还将倭岛和高黎收入囊中。这样的功绩,便是碰上太/祖,也能同太祖吹上一波。
到后来,竟都是正宁帝在畅想着他见到先皇们时,该如何吹嘘自己的功绩和儿女能臣了。
那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雀跃情绪,让正处在巨大悲痛中的福王和萧景曜等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良久,胡阁老才摇头叹道:“笑看生死,陛下这样的心胸,堪称帝王之最。”
便是史书上那几位公认的明君,晚年亦有寻仙问道谋求长生之举。正宁帝这般看淡生死,坦然迎接死亡的态度,放在整个帝王圈中,都是顶尖的存在。
这份密旨格外长,萧景曜仔细听着苏总管的宣读,仿佛看到了正宁帝就在面前,悲痛的心情也缓解了不少,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正宁帝的音容笑貌,心中的哀痛却神奇的在这封宛若拉家常一样的信中慢慢减轻。
福王的脸色也不像最初那样难看,认真地侧耳倾听,不去看正在宣读密旨的苏总管,假装自己在听正宁帝的教诲。
正宁帝私库中的东西,自然是大半都给了福王。为此,正宁帝还在心中打趣福王,“你从小就惦记着朕私库里的好东西,现在整个私库都是你的了,是否开怀?”。
福王非但不开怀,还开始抹眼泪。
之后,正宁帝又给已经致仕的李首辅留了些名贵珍惜的药材,说是李首辅年纪大了,为大齐奉献了大半辈子,合该让他晚年过得更舒坦一点。这些药都是给李首辅请平安脉的太医说的,李首辅需要的药,其他人也别同李首辅争。
给顾明晟的是两柄宝剑,同样说了让顾明晟安安稳稳在京城养老,福王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不会亏待于社稷有功的能臣。
显然,正宁帝对顾明晟的顾虑心知肚明。在人生最后的一段路,还在为这位至交好友打算,允诺了他一个安稳的后半生。
以福王的性情,还有对正宁帝的孝顺,只要顾明晟不突然抽风做出什么逼宫谋反的脑残事儿,顾家安安稳稳度过这几十年,如顾明晟期盼的那样顺利从武转文,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留给窦平旌的却是一堆金银珠宝。正宁帝坦言窦平旌作死的角度千奇百怪,在表弟和儿子之间,容他偏心儿子一回,不给窦平旌留什么可以做倚仗的东西,省得他天天拿这个东西来气福王。但他这个当表哥的也不能真的让窦平旌因为触怒帝王而穷困潦倒,所以给足了窦平旌金银财宝,随便他怎么浪,总归能带着整个承恩公府的人混个三代。要是承恩公府三代内还出不了一个顶立门户之人,那正宁帝也没辙。得怪窦平旌实在不中用!
原本还在默默垂泪的窦平旌:“……”
万万没想到,他表哥温和冷静了大半辈子,最后留下来的这道密旨,活泼得这么让人哭笑不得。
萧景曜没想到的是,正宁帝还给他留了东西——正宁帝私库中最名贵稀有的笔墨纸砚,大半都让正宁帝留给了萧景曜。像是有“笔中之冠”的湖笔,一两黄金一两墨的徽墨,都不是按个给的,而是按箱给的。还有些名家书法字帖,正宁帝也留给了萧景曜,说是可以给小汤包练字。
萧景曜都没想到,正宁帝还记挂着小汤包。一时间更是感慨万千,脑海里只想着正宁帝昔日对他的种种好。要是这会儿让福王来薅萧景曜羊毛,萧景曜这头肥羊一定心甘情愿凑上去,主动让福王薅。
等到密旨宣读完毕,胡阁老等人起身准备回太极殿,等着福王到来,商议接下来的章程。
福王借口自己还要清理一番,将萧景曜留了下来。
萧景曜不明所以,担忧地看着福王,生怕他悲痛到失去理智,做出什么离奇的决定来。
没想到等胡阁老等人离开后,在福王的眼神示意下,苏总管又取出了一份明黄色的圣旨。
萧景曜当即就震惊地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福王。怎么又有一份圣旨?那刚刚苏总管宣读的那份是什么?
福王白了萧景曜一眼,奈何他的眼睛肿得太厉害,萧景曜根本看不出他翻了个白眼,只是惊诧地看着拿着圣旨的苏总管,疯狂头脑风暴,不知道福王到底干了什么事,能不能再补救补救。
苏总管努力想给萧景曜一个笑脸,却扯不起嘴角,把手中的圣旨往萧景曜面前递了递,用沙哑的声音小声道:“这份密旨,是陛下单独给您的。萧大人,您好好收着吧。”
萧景曜继续瞳孔地震,正宁帝竟然单独给他留了一份密旨?
萧景曜也没想着避开福王,反正苏总管肯定是知晓密旨上的内容的,想瞒福王也瞒不了,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打开密旨,和福王一起看。
福王也不是怀疑萧景曜。就是正宁帝去得突然,福王骤失父亲,下意识地想要找寻更多正宁帝留下的东西。
萧景曜缓缓打开圣旨,福王也凑了个脑袋过来。
萧景曜看东西的速度向来很快,但在看到这封密旨上略显飘浮的字迹后,萧景曜便定了定神,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看了起来。
看完后,萧景曜的泪水滚滚而落,啪嗒啪嗒掉在圣旨上,打湿了圣旨边缘,慢慢晕开,向最近的一个字散去。
正宁帝给萧景曜的,与其说是一封密旨,不如说是一份保命符。
密旨中,正宁帝毫不避讳地提到,萧景曜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多年经营下来,又有治世之功,若是福王真的哪天疑神疑鬼,猜忌萧景曜,只要萧景曜不谋反,凭这份密旨,就能保住萧景曜一命。
最后,正宁帝还说道,知道福王现在肯定跟着萧景曜一起在看这封密旨。希望君臣两人永远不会有再一起看这封密旨的时候。若是有朝一日他们二人真的分道扬镳,萧景曜用上了这道密旨,也希望二人能回想起来现在一起看这封密旨的心情。
萧景曜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万分珍惜地将密旨卷起来收好,感觉自己的眼睛也针扎似的疼,怕是要成为福王同款桃子眼。
福王哭了那么久,现在终于平静了下来,还有一点点兴致打趣萧景曜,“怎么,要赶紧收好保命符?”
萧景曜郑重地将密旨收进自己的衣襟中,又轻轻地拍了拍,严肃道:“臣收的是陛下对臣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福王有些酸,“父皇竟然护着你。”
萧景曜无奈,“真要到那一步,若是没有陛下这道密旨,臣怕是就要身首异处。想来陛下并不想看到臣尸首分离的模样。”
福王听得直皱眉,“别瞎说,我才不会那么做!”
猜忌功臣什么的,福王表示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是猜忌萧景曜?他巴不得多把萧景曜抓过来干活。一边觉得人家特别有能耐,拼命让人干活;一边又担心人家功高震主,准备卸磨杀驴。这种事情,福王真干不出来。
正宁帝这份密旨,注定成为一份没有用处的密旨。福王还用手肘捅了捅萧景曜的胳膊,“看了这份密旨,你现在是不是浑身充满干劲,要为大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景曜:“……”
倒,倒也没有那么夸张。
正宁帝把自己的身后事交代的,真是一下子让人哭一下子又让人笑。
萧景曜都形容不出来自己心中现在是何情绪。
只能说,这位性格宽仁的帝王,在最终,还留给了大家最后一份温柔。
萧景曜又看看福王,瘦下来的福王五官同正宁帝有六七分相似。萧景曜的神情有些恍惚,仿佛时光一下子穿梭到了八年前。那时候正宁帝不似萧景曜这次进京时见到的那样老态龙钟,正值中年的正宁帝大权在握,意气风发,脸上虽然比福王现在还要多一些沧桑,但福王现在满面伤感,加重了年龄感,又同当年的正宁帝像了几分。
萧景曜忍不住说道:“仔细一看,殿下的眉眼像极了陛下,就是先前有些圆润,倒叫人忽视了这一点。”
“那是!”福王立即得意起来,“小时候我可是最像父皇的!”
不然怎么能一直在正宁帝面前撒泼打滚耍无赖呢?一般人真的很难对幼年版的自己狠下心肠来。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萧景曜拍了拍衣襟里的密旨,福王理了理衣襟和袖子,又重新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脸,恢复了储君的威仪,一马当先,领着萧景曜等人往太极殿走去。
萧景曜跟在福王身后,忽然抬头看向天空。天上一片湛蓝,白云悠闲的荡啊荡,又是一个好天气。
百官们在胡阁老等人回来后就彻底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福王的到来,都不敢多打听一句。
再缺心眼的都知道,福王正是悲痛万分的时候,要是他们因为口舌上的交锋而惹了福王厌恶,那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希望了。
萧景曜跟在福王身后来到太极殿前时,见到站得格外笔直,分外规矩的同僚们都吃了一惊。往日早朝时,大家也会偷偷摸鱼,交头接耳来着。这么安静肃穆,还是头一遭。
福王的脸色舒缓了些许,又让苏总管当着百官的面继续宣读了正宁帝留下的那份圣旨。众人听着听着又悲从中来,悲泣者无数。
这时,胡阁老肃容出列,高声道:“请殿下登基,商议大行皇帝下葬事宜。”
能决定帝王葬礼规格的,只有帝王。
不然,身份上总亏了正宁帝。
正宁帝这样得民心的好皇帝,朝臣们自然也想给他最好的待遇。
哪怕正宁帝主动说自己要薄葬,官员们都想“抗旨”一回,将他风光大葬,更是恨不得给正宁帝的皇陵多放一些陪葬品。
也有的人心中暗骂一声胡阁老奸猾,恨不得把胡阁老拽回来,自己说这句话。
多好的在新帝面前立功的机会!
福王将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一片平静,淡淡地看着不断给他使眼色的胡阁老,最终还是按照胡阁老的提示,推辞道:“孤尚且年轻,朝中大事还得多仰仗大臣们,不敢轻言登基之事。”
萧景曜一听就知道,熟悉的三辞三让剧情又来了,
果不其然,胡阁老领着朝臣们再三劝福王登基,一旁的史官拿着笔嗖嗖记下这一幕君臣和睦的场景,再次确认福王继位的正统性,是众望所归。
三辞三让之后,福王才终于松口,让礼部去准备登基之事。又因为新帝登基仪式太过繁重,福王先给自己的亲娘和妻子升了个职,皇后晋级成了皇太后,太子妃成了皇后,被正宁帝亲自教导过的皇太孙,当然就是毫无疑义的皇太子。
名分先定下,仪式和宝册以及金印延后再给。还有太妃们的安置情况,以及还未成年的皇子皇女们的安排,福王心里都有了成算,又把还在别院圈禁的宁王和平王放了出来,让他们来给正宁帝哭灵,送正宁帝最后一程。
正宁帝最宠爱的,就是曾经的太子、宁王和福王三人。宁王一看到正宁帝的棺椁就崩溃了,伏在棺椁上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回忆正宁帝这些年对他种种偏爱,平王跟着默默流泪,时不时用余光觑一眼福王的神色。
亲爹当皇帝和兄弟当皇帝有着本质的区别。即便他们被圈禁,对福王没什么威胁,但谁知道福王对他们是怎么想法呢?起码亲爹当皇帝时,他们不用担心一家老小的性命问题。正宁帝心软,再怎么恼他们,都不会对他们起杀心,福王可未必。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平王又是一声叹息,唯有认命,主动请求前去为正宁帝守皇陵。
宁王哭得真心实意,没有平王那么多的小算计。一听平王的提议,宁王想到自己这些年干出的让正宁帝伤心的混账事,同样嚷嚷着自己也要去守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