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像是一朵朵鲜花一般，不断在青墨色的剑上绽放。
木摇光的瞳孔仿佛也被这铺天盖地的血色给?沾染，印上了鲜红的赤色。
她从来没有厮杀得这般尽性?过，浑身的毛孔仿佛都舒张开了，压抑已久的杀戮欲望失去了主人的控制，开始喷涌而出。
如此肆意，如此酣畅淋漓！
木摇光几乎遗忘了自己?正在人与妖兽的战场中。
而和她一样的，还有杨芒。
在这二人附近，没有任何人类的身影。
一来，是因为他们二人就抵抗住了这个方位源源不断扑来的妖兽，二来，则是因为其他人怕被这两个已经杀到人畜不分、失去理智的家?伙给?误伤。
然而渐渐的，机械一样的杀戮让木摇光感觉到了无趣，周围还存活着的生物也越来越少，她渐渐将?目光放到了同样在戮杀妖兽的青年身上。
杀了他！杀了他！
木摇光的杀戮本能开始不断在她的脑海中叫嚣。
——杀了他！
不、不对，木摇光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是什么？她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似乎是来找一只?鸟……
木摇光的视线被天空中不断盘旋的巨大乌鸦吸引。
她又渐渐开始兴奋起来。
木摇光猛地朝鸦王所在的方向飞身而起，杨芒紧随其后。
下一秒，耳边突然传来破空声。
“砰——”对周围人类毫无防备的杨芒被人一脚给?踹了出去。
被踹飞的杨芒神?情还有些茫然。
这么一踹，虽然踹醒了他的几分理智，但?是意识到攻击是从同为人类的武者?身上发出后，杨芒的表情就更?加迷茫了，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作为同伴的对方要攻击他。
而踹飞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红尘刀。
红尘刀大笑一声，正要故技重施，再踹木摇光一脚，但?是木摇光此刻虽然被杀性?控制了理智，但?可没有失去危机感，更?何况杨芒的下场还正在眼前，自不会重蹈覆辙，有惊无险地避过了这一脚。
谁料前脚避过，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枪鸣，几乎令人魄动魂摇，本就沉浸在杀戮中的木摇光一时心神?失守，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一枪给?挑飞了出去。
——是魄动枪！
疼痛让木摇光恢复了些许理智，她不解地看向对方，却见眼前的冷漠男子?持枪而立，冷冷道：
“藏气境宗师，三十岁未至者?，退。”
无需再多言语，木摇光已然知晓对方的意思。
正如伍老临死前所言——
“保留火种。”
“小友们，回去吧。”
白骨剑一众人前进的路上，却遇到了一个挡路人。
“平老……”无耀双目通红地看向三尺剑，心中充满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永远都是这样！
为什么他总是这么弱、总是要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死去！
——为什么，他总是那个被保护、被留下的人？
泪水和脸上的血污融成一片，难以?辨别。
而敛暝剑看了看平老，又看了看无耀等人，突然无奈一笑：
“何曾幸运？我却是已过而立之年。”
一直表现得冷静理智的寒天剑在此刻，也忍不住笑了，他像是脱下了什么枷锁一般，整个人轻松下来，寒天剑对敛暝剑笑道：“儿时我们嬉闹游戏，曾歃血为盟，立誓结为异性?兄弟，同生共死……”
“却不曾料到，儿时戏言竟然会在此刻应验……果然，誓言不是能随便许的……”玩笑罢，他又叹息道，“可惜与我立誓的却不是什么美?貌女子?，反而是你这个糙汉，真是可惜……”
“哪里可惜？”流泉剑笑道，“我虽不才，但?也自认算得上美?貌女子?，你们没与我立誓，今日却与我同生共死，岂不是赚大了？哪里还有可惜！”
“你、你们……”听到这几人的话，无耀的嘴巴开开合合，突然再也发不出其他声音来……却已是泣不成声。
虚舟剑喉咙涌动，万般话语在心头?，却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只?能强忍着自己?酸涩的眼眶，不让自己?流露出弱态……可眼泪却总是不能止住。
白骨剑紧握剑柄，什么都没说，突然他猛地提剑一跃，竟是想趁三尺剑不备，突破其包围，施展轻功奔向鸦王。
“白小友，停下吧。”平老阻拦道。
虽然三尺剑为十剑之首，但?平老年老体衰，且匆匆突破至藏气境，地基不稳……一个平老，本挡不住白丘生。
可是如果再加上敛暝、寒天、流泉三剑呢？
“为什么！”虚舟剑咬牙切齿道，“不过只?是一只?乌鸦而已！”
“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为什么你们可以?牺牲，我们就不可以?！”他怨愤地冲这些阻拦他们的人大喊道，到后来，声音却有些哽咽。
“够了，别再浪费时间了。”突然传来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话语，是木摇光。
“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冷漠地朝他们走来，而她身边，还有其他人。
红尘刀喝了口酒，对三尺剑哈哈大笑：“不平剑，你怎么连这些小辈都搞不平？”
“你若是不走，我可就先走了！”
说罢，就扔下酒，大笑而去。
魄动枪只?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便同样持枪而去。
平老好脾气地摇了摇头?，对这些年轻的十剑传人说道：“我们这些老前辈，总要给?后人开路啊。”
“不然的话，以?后的人走起路来，不就太?辛苦了吗？”
而一直没出声的重云剑犹豫了一会儿，对平老说道：“平老，我可以?……”
平老笑呵呵地阻止了他：“但?你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年老的天下第一剑看向这些年轻人，笑道：“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替院子?里的孩子?们带一句话吧。”
“爷爷我啊，是去当老英雄了。”
奚雪看向他们，也笑道：“那也替我给?我的学生们带一句话吧。”
“好好读书，好好习武，也要好好做人。”
敛暝剑摇了摇头?：“我倒是没有想带话的人……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以?后能帮我找人照看一下过去看顾的林子?吗？现在的护林员，已经越来越少了……”
寒天剑思索了一会儿，也道：“帮我找个好徒弟吧，希望下一届的寒天剑，能够真正发挥出寒天静水的力量。”
“嗯、嗯嗯。”无耀抽噎道。
遗言交代完毕，他们相视一笑，便泰然朝着鸦王所在的方向而去。
“走吧，”木摇光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时，里面已经满是冷静，看不出丝毫动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在等着我们。”
虚舟剑不满木摇光的冷酷和无情，擦掉眼泪，冷哼一声，便率先而动。
他们与不平剑等人背道而驰。
——有人要活，就有人要死。

第96章
“酒酣白日暮, 走马入红尘……”红尘刀扛着大刀，跃向前方，却?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可惜自?从妖兽入侵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如此酣畅淋漓地喝过酒了……”
“之前官府说好的美酒, 也没了下文……”边说红尘刀便边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若干年后, 还有没?有人为黄泉之下的我送来说好的美酒……”
“哼，酒鬼。”魄动枪冷嗤一声, “等到了黄泉, 自有黄泉水让你喝个够！”
“你可真是?不?识趣，难怪成了单身大龄男，听说武道复苏之前, 你还在相亲……”红尘刀大笑道, “就是?不?知道黄泉下有没?有合适的女鬼, 不?然也可以?与你相看相看，说不得还能凑出一份好姻缘……”
“我真怀疑，当初无?疆能?拉你入伙，是?不?是?因为他们答应给?你分?配一个女朋友……”
“一派胡言！”魄动枪难得有些动怒，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如此败坏他的名声。
只是?沉默半响后，他突然道：“其?实我有一个女儿。”
说罢, 他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的魄动枪, 不?再言语。
红尘刀一愣，突然笑道：“女儿好啊, 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
“我也想要一个女儿……可惜可惜……”他慢悠悠地看向眼前那只到处肆虐的乌鸦说道, “可惜，我没?机会了。”
话音刚落, 他便再次一跃而起，双手持刀，朝那巨大的乌鸦劈去，张扬大笑道：“魄动枪，便再让我看看你这个天下第一枪，与我这个天下第一刀，究竟孰强孰弱吧！”
红尘刀既去，魄动枪深深地回望了玉京城一眼，便同样纵身一跃，若飞蛾扑火。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平老看向前方的两只蛾火，无?奈地笑了笑：
“看来我这天下第一剑，也不?能?落后于人啊。”
“爸爸、爸爸——”一个少年被人推了出来，下一瞬，高大的建筑就在妖兽的巨爪中开始动摇，无?数轰鸣声响起，一根巨大的横梁掉在了推开少年的男人身上。
“爸爸——”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扑了过去，撕心裂肺地哭喊。
他的母亲早就在一个月前的妖兽入侵中丧命，现在他只剩下了父亲。
“爸爸——”
然而面对?自?己儿子的哭喊，半截身子被建筑压住的男人只是?瞪大了眼睛，涨红了脸吼道：“你走、你走啊！”
“不?——爸爸！”
“哑——”鸦王清脆欢畅的鸣叫声再次响起。
下一秒，高大的建筑彻底崩塌，未来得及逃脱的人再也见不?到剩下的阳光。
“走、快跟我走！”那少年还在哭泣，却?突然被人扯了一把，强行被扯离了这里。
“爸爸、爸爸——”
满目疮痍的城市内，六扇门正抓紧时间转移居民。
“呜……爸爸……”少年被强行拖到了六扇门身后的队伍内，而这个队伍里，大多都是?和?他差不?多岁数的孩子，还有一些刚成年不?久的年轻人。
直到负责拦截藏神境妖兽的宗师们终于赶到了鸦王面前，拖延了鸦王的脚步，玉京城中的人们这才暂时有了喘息之机。
这是?他们逃离玉京城最好的时机——哪怕这一分?一秒的时机，都是?由宗师们的性命换来。
“放开我，我要去杀敌！我要去杀死这些妖兽，给?我的父母报仇！”这时，又一个少年被拖了过来，但是?他不?断挣扎着，试图脱离六扇门的控制。
这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面容英气?，脸上满是?倔强——他正被梁荆扛在肩上走。
“放开我、放开我！”少年不?停囔囔着，“你们这些懦夫，放开我，我要去杀这些妖兽！”
“我叫你们放开我！”
而像这少年一样神情?愤慨、情?绪激动的，并不?在少数。
“够了！”梁荆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对?方摔到地上。
这少年一个鲤鱼打滚就猛地从地上跳起来，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就直接朝城外妖兽扎堆的地方跑去——他的确天赋异禀，尽管年岁尚轻、习武时间较浅，但这般兔起鹘落下，竟然让旁边的六扇门众人都有些反应不?及。
不?过最后，这少年还是?被梁荆一巴掌给?拍到了地上。
“你还在胡闹什么！”梁荆大怒道。
“我要去杀敌、我要去杀死这些妖兽，为大家报仇！”少年倔强道。
闻言梁荆勃然大怒，他自?加入公职以?来，已有数年未曾发过脾气?，然而在此刻，或许是?伍老死前的情?形历历在目，或许是?同僚散落的尸骨至今难寻，又或许是?这满目的血腥刺痛了他的双目，在此刻，他终于忍不?住情?绪，一把抓住少年的头发，强行将他的脸抬起，让他望向前方——
望向飞蛾扑火扑向鸦王的宗师、望向以?身筑城抗击兽潮的武者、望向牺牲自?我将未来寄托的父母……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梁荆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好好看——”
少年看到了宗师们的头颅一个个消失在了鸦王的尖喙，用血肉之躯构建长城的武者一个个倒下，又有一个个新的长城站起，父母将生的希望留给?了孩子，老人将活的未来寄托了青年……被掩埋在废墟中的人们停止了呼喊和?求救，他们自?愿放弃了救援，为了将宝贵的时间留给?更容易逃脱的人……
少年牙关紧咬，泪水盈眶，而他听到梁荆愤怒的声音如惊雷一般在他耳边炸起——
“你以?为，他们是?为了谁？”
“他们是?为了谁在战斗？他们是?为了谁在送死？”
“——他们又是?为了谁，才放弃生的希望！”
少年被狠狠地压在地上，目光却?死死盯着这一幕幕场景，热泪从他的眼眶中流出。
队伍中那些或愤怒或仇恨或悲伤的少年和?青年，他们的眼里也不?自?觉盈满了泪水。
就连六扇门的人，也忍不?住双眼通红，攥紧拳头。
而梁荆继续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先辈们在战场抛洒鲜血、放弃生命，为的，可不?是?让你们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望向这些少年，掷地有声道：“别忘了，你们是?火种，你们身上背负的，是?先辈们的希望！”
众少年这才终于红着眼圈，安静下来，不?再囔囔着要杀敌，然而仇恨的种子已在心中扎根，先辈们牺牲的身影深刻地印在了他们的脑海，此刻的隐忍，只是?为了来日更好的报复。
梁荆带着众少年快速在城市的街道中穿梭，这些少年都有些习武功底，故而倒也能?勉强跟得上，只是?先前逃出城的队伍都被鸦王和?它麾下的鸟兽撕咬吞食，想要离开玉京城内，还得尽快找一条安静的路线。
就在梁荆带着少年们飞奔、刚要拐过一个街角时，一旁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恰好拦住了他们。
梁荆一惊，下意识地摆出了攻击的姿势，却?发现这竟是?一个熟人。
“——殷云争！”梁荆诧异地望向对?方。
殷云争，兵部的红人，军方的特别顾问，还是?大名鼎鼎的殷氏集团掌权人和?云中刺传人……有传言，军方正在筹备的造神计划背后便有他的影子……梁荆自?然不?可能?不?认识对?方，更别提曾有一段时间对?方经常来找他的继妹木摇光切磋，屡败屡战。
自?打妖兽围城后他一直没?有见过对?方，还以?为对?方是?逃跑了，或者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他。
“你在这里干什么？”梁荆警惕地看向他。
实在不?由得他不?提防，虽然同为人族，但是?殷云争此人劣迹斑斑，着实令他难以?信任。
而殷云争只是?看了他、以?及他身后的少年们一眼，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想要活命的话，就跟我来吧。”
说罢，便转身离开。
梁荆惊疑不?定，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殷云争，就在这时，一直跟在殷云争身边的人朝他走来——梁荆认得他，他是?吴校尉身边的人。
“梁荆，跟我们走吧。”出身骐骥军的将士对?梁荆说道，“请相信我们。”
“没?有一个人类，会希望人类毁灭。”
梁荆犹豫了片刻，便带着六扇门众人，和?他们救下来的少年们，一同随对?方走去。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密道。
“死的可真惨啊！”看着前面尸骨无?存的人，被鸦王叫声震飞在地的狮子吼啐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突然便又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天下第一刀、天下第一枪、天下第一剑，原来也不?过如此！”
“死起来的时候，和?我们这些人，也没?什么两样嘛！”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流泉剑的剑身断裂成两半，被鸦王吐了出来。
见到他们凄惨的死相，狮子吼笑得更厉害了，甚至都笑出了泪来。
“哈哈哈哈哈——”
“那些所谓的十?剑、六刀、五枪，原来也就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完之后，狮子吼擦干自?己嘴巴的血沫，冲旁边原无?疆天衡的人笑道：
“怎么样，兄弟们？”
“反正如今这些逼咱们来送命的人都已经死了，其?他人都自?顾不?暇，也没?别人来看着咱们……不?如咱们就此逃命去，如何？”
“逃命啊……”鱼龙枪叹息一声，“能?逃得命去自?然好，只是?我的一家老小也在玉京城中……”
狮子吼：“你是?怕他们拿你的一家老小威胁你？”
却?不?料这胖子哈哈大笑：“我是?怕我逃得命后，无?颜见我的妻儿爹娘啊！”
笑罢，他深吸一口气?，便纵身朝鸦王奔去。
“疯子！”狮子吼呸了一声，又对?烛龙鞭问道，“烛龙鞭，你觉得呢？”
烛龙鞭只是?淡淡道：“你这话却?是?说的好笑，他们何时逼我们来送命了？脚长在你自?己腿上，你自?己主动跑过来的，竟还叫我们跑过去……”
说罢也扑火去了。
狮子吼哑然，又对?恶风锏道：“恶风锏，你一看就是?个年轻人，他们强逼你来送死，却?把自?家的年轻人送走，实在是?过分?！不?如逃了算了！”
恶风锏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得意地道：“真是?抱歉啊，我脸嫩，天生就显年纪小。”
“而且现在哪里有什么‘他们’，分?明就只有‘我们’！”
“至于逃跑……抱歉，我可是?要为人类带来自?由和?平等的男人啊！”
“哈哈哈哈！”
说罢，就大笑着持锏而去。
“这也太蠢了吧，明明就可以?仗着脸嫩谎报年龄跑掉！”狮子吼又啐了一口。
“龙虎刀。”这回狮子吼看向了龙虎刀。
可龙虎刀却?不?耐烦听他讲这些罗里吧嗦的话，不?耐烦道：“你又没?满三十?，仗着自?己长得太着急，故意留下来，要怪谁？”
同样也拿着刀走了。
狮子吼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得远去的恶风锏一声暴喝：
“哈哈哈哈哈，看招吧，畜生们！”
“——就让我这股恶风，来吹一吹你们这群恶兽！”
他若海神东来，手持双锏，冲着苍天狂笑不?已。
“记住我的名号——田风回！”
“来日人类胜利的碑前，可别忘记刻下我的名姓！”
“哈哈哈哈！”
田风回嚣张的声音响彻整个战场，几乎让所有人都听到了，却?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梁荆带领着少年们穿梭在密道中，他们遇到了医者、士兵，还有各行各业的年轻人。
这些人同样也听到了这嚣张的声音，也同时意识到了这声音主人的陨落。
他们只能?沉默。
然而下一秒，一个更嚣张的声音在他们耳边炸起：
“哈哈哈哈哈，恶风锏，我岂能?让你专美于前！”
“老子是?金狮吼，不?是?狮子吼，记住了！”
“——未来胜利的英灵碑前，也理?应写有老子的名号！”

“哑——”
到处乱飞的虫子让鸦王烦躁不已, 好不容易拍死了一只?，却又有新的虫子朝它飞来。
然而它并?非未开灵智的野兽，很快就明白了这些“虫子”的用意。
它一边拍死这一只?只?弱小又惹人烦的虫子, 故意让那些其他?更加弱小的虫子从城中跑出来，等到那些小虫子跑到一半, 便又重新扇起翅膀, 将试图逃跑的小虫子吞吃入腹, 欣赏这些人类希望破灭后的绝望眼神……若是那些故意来惹它的苍蝇实在?厌烦，让它没有时间去顾忌这些小虫子, 那它便振翅一挥, 鸣叫一声，自有更多的鸦子鸦孙来为它品尝这些佳肴。
它甚至有时候还会故意让那些人类跑到战场的最外圈——在?他?们即将脱离战场的时刻，突然扇开身边的苍蝇起飞, 啄食那些逃跑者, 以满足自己恶劣的爱好。
在?它尚未开启灵智的当初, 豢养它和它兄弟姐妹的人类，不就是这么对待它们的吗？
“哑——”
“哑——”
“哑——”快活又刺耳的声音在?战场中不断响起。
“快走！”方晋生带着锦衣卫众人进城之后，很快就搜寻到了一群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并?带着他?们来到了殷云争所在?的密道。
方晋生对下属们迅速说道：“你们先带着他?们走，我还得出去继续寻人！”
“可是指挥使……”一个锦衣卫青年犹疑道。
“少废话！”方晋生怒斥道，“别忘了你们加入锦衣卫时立的誓！”
“是……”众锦衣卫只?好听令。
见到锦衣卫和幸存者们的身影消失在?了密道的入口, 方晋生这才深深看了入口一眼, 便握着绣春刀，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 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还真是卑劣啊, 嘴上?说着要生，结果?却选择自己死去、成为英雄, 而让别人背负着骂名苟且偷生……”
“也?不知道你的下属们听到你的死讯后，心里会是什么想法？”
方晋生转过身，见到殷云争正?微笑?着看着他?。
方晋生只?淡淡道：“有人要活，就得有人要死。”
“如果?要死的人是你，我也?会毫不留情地下手。”
“你该庆幸，你还有用处。”
“不是庆幸，”殷云争笑?着更正?道，“是因为我一直都在?努力成为一个不会被舍弃的人。”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总是第一个被放弃……可惜大?部分总是不懂得这个道理。”他?说着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不，”方晋生看向?那只?鸦王，还有那些明知飞蛾扑火，却始终未曾退步的人，突然说道，“那只?是对你我而言罢了。”
方晋生：“总有一些人是真正?的英雄。”
殷云争：“所以你也?想成为英雄？也?想在?英灵碑上?留下名字。”
“不。”方晋生转过身离开了这里。
空气中传来了他?淡淡的声音：“我不是英雄。”
“——而是罪人。”
送人去死的罪人。
将来的英灵碑上?，不会有他?的名字。
看着方晋生离去，殷云争突然嗤笑?一声：“英雄？罪人？”
“千百年后，我们这些人的名字，又有谁会记得呢？”
殷云争走进了密道，里面已经有殷氏的人在?恭敬等候。
“家主！”
殷云争淡淡道：“开始准备转移吧，另外，增加原定的转移人数……”
“毕竟有一位罪人，已经去替我们争取新的时间了……”
殷云争看向?密道中密密麻麻的、迷茫无?措的幸存者们，突然露出一个微笑?，慢条斯理道：“人也?好，妖也?好，只?有活到最后，才算是真正?的胜利。”
下属们抬头，用尊崇的目光看向?他?。
而殷云争已然走向?这条能通往城外庇护所的密道，他?的声音在?与方晋生等人截然不同的方向?响起，轻飘飘，却同样坚定：
“他?们会带着你们死，而我，会带着你们活。”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人类的计策由人类书写，最了解人类战术的，同样也?是人类。
宗师们不可能彻底阻挡得了藏神境妖兽，而鸦王之所以愿意陪他?们玩这种游戏，不过只?是想要见到他?们绝望的样子……或者说，它已经笃定城中的人类无?法逃离，故而才如此随心所欲，甚至有闲暇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所以，决不能被鸦王发现，他?们在?暗中通过密道转移人类。
那么必须有人出城，作为明面上?逃难的幸存者，吸引鸦王和其他?妖兽们的注意。
这样的人从何而来？
宗师们已经在?鸦王的口中，武者们在?以血肉抵抗妖兽，年轻人已经开始在?密道中转移……剩下的，就只?有平民，年长?的平民。
方晋生知道，他?是在?逼着人们去送死。
没有人想死，也?没有人想逼别人去送死……但是有人要活，就有人要死。
没有人愿意做这个持刀的人，那么他?便来做这个持刀的人。
方晋生施展内力，很快就发现了一群聚集在?一起的幸存者——一群老弱。
看着这一双双明亮的、见到他?后突然爆发出希望光芒的眼睛，方晋生有一瞬间几乎无?法迈开脚步。
然而下一刻，他?还是拿起冰冷的刀，无?情地对他?们命令道：
“跟我出城！”
谁都知道，出城是在?找死。
方晋生本以为自己的刀需要见血，才能驱动?得了这些老弱，不料一阵沉默之后，便有老人慢慢站起，笑?呵呵地说道：“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我这把老骨头，竟也?还有点?用处。”
又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对方晋生笑?呵呵说道：“后生啊，其实在?你来之前，就已经有衙门的人来过了……年轻人们都跟着他?们走了，我的孙子孙女?也?都在?里面……其实啊，当时我们也?可以走的，但是我们想想，我们都这把老骨头了，想走恐怕也?走不了几步，就干脆留在?这里算了……”
“是啊后生，我们本来也?是在?这里等死……年轻人，你说出城，我们是从哪里出比较好啊？”
其实不是的，没有人想死，在?方晋生出现的时候，他?们也?曾幻想过，是不是时间变充裕了，他?们这些老骨头也?能跟着走了……然而希望并?没有降临。
可是都是死，在?哪死不是死？
至少还能让他?们为未来的人牺牲一回。
他?们谈笑?道：
“这么说来，咱们是不是也?和那些宗师武者一样了？哈哈！”
“说起来，一直看着那些武者死去，我这心里啊，还怪不好意思的……不过现在?，咱们也?是一样的人了！”
“我也?想被人记下名字啊，可惜，我太弱了……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我……”
这一切出乎方晋生的预料，却让他?的脚步变得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