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道谢,”木摇光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亦不?过是明心见?性,照见?己?身罢了?。”
木摇光望向后山,她没有忘记,在无晦坟冢的不?远处,还矗立着?大大小小、密密麻麻,或陈旧或崭新的墓碑,仿佛历史的缄默者,安静地注视着?他们。
也许其中有一部分,便属于眼?前?青衡道长的师兄弟。
过去的青衡和无赦,他们都是被留下来的人。
现在的无耀,同样如此。
这宛如一场轮回……若是苍天垂怜,这或许便是最后一场轮回。
千百年来,有多少能人志士在不?甘和绝望中死去?比起?先辈,他们已经足够幸运。
也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同样要承担起?这一份幸运的责任。
“观主、观主!”正在此刻,突然有道童满头大汗地跑来。
“不?好了?,安西府的安平城被妖兽攻破了?!”
众人悚然一惊。
这是夏国第一座被攻破的城池。
那么,它会是最后一座吗?
安平城被攻破之?后,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便依次传来。
原本难得的?闲暇时间自然也没有了,木摇光和无耀马不停蹄地赶向其他城市,支援当地武者。
其他人?也是?一样。
显而易见, 这是妖兽的疲军之计,然而这样的?阳谋, 他们避无可避。
而很?快, 更坏的消息传来了, 玉京遭到妖兽围攻,危在旦夕。
局势恶劣之?快, 远远超过了人?类的?想象。
“苍梧弓身死了。”刚赶到玉京, 木摇光就听?到了一个坏消息。
这不是?第一个在这场战争中死去的?武林传人?。
早在一月前,天狼弓、云间箭、流月拳、鞍马腿等人?身死的?消息便相继传来。
其余人?不说,流月拳、鞍马腿都擅长的?是?近战攻击, 本就容易在和妖兽的?战斗中伤亡, 但苍梧弓等人?的?死亡却?完全出乎了武林众人?的?预料, 按照常理来说,如弓、箭这样的?远程攻击者,就算是?伤亡,那?也应该是?最后一批才对——
除非,他们遭遇了敌方针对性的?攻击。
“赵虚月呢?”木摇光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赵虚月的?身影。
林无方满身血污地将木摇光等人?迎入玉京城, 黯然道:“苍竟死后, 虚月也受了重伤,正在乾坤术那?里进行治疗。”
苍梧弓与碧月刀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苍梧弓既死, 碧月刀的?状态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据林无方所说,苍梧弓与碧月刀二人?遭遇了鸟兽的?围攻, 最终苍竟将赵虚月带回城内后,力竭而死。
“他奶奶的?,”残红刀冷笑一声,吐出一口血沫,“这些畜生杂种,就知道挑晚上休息的?时候来,专门找落单的?人?身上啄!”
“等咱们七刀聚首,迟早得让这些畜生好?看!”
浮沉戟却?冷冷道:“连苍梧弓和天狼弓这样的?弓箭高手都死了,你一个使刀的?难道还想主动离城出击吗?先顾好?你自己吧!”
“你!”残红刀大怒,正要解释自己也是?远程攻击的?高手,便听?得浮生刀在一旁认真解释道。
浮生刀:“残红刀不是?刀,残红刀是?暗器……另外,我们只有六刀,没有七刀……”
“我知道,‘一片残红无着处,绿遍天涯树’嘛!”镜彻镖在一旁插嘴道。
“镜彻镖,你给我住嘴!”残红刀大怒。
这般打岔下?,倒是?让原本紧张压抑的?气氛消散了许多。
这七日来妖兽已经攻城了数十回,前日才退去,下?一次攻城不知是?什?么?时候,玉京城内的?所有人?都提着精神,生怕被打个措手不及,然而终日绷紧的?神经也让人?们倍感疲惫。
江湖武林和官府军队中的?高手陆陆续续朝玉京赶来。
一连三日,玉京城外都毫无动静,连进入玉京城的?武者们都未遭遇过多袭击,不禁让人?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鞍马腿作为斥候死在了野外,探查妖兽动静与去向这一重任便被交给了虚舟剑和太虚步。
乾坤术父子成?为了大忙人?,带领着一帮助手对伤员们进行治疗,忙得几乎脚不沾地,而无勾术也没闲暇,正在实验室制作大量专门应对妖兽的?毒药……
其余十剑、六刀、五枪之?流,则在城中警戒。
作为曾经的?无疆战犯,魄动枪、龙虎刀、垂叶钩等等早就在妖兽入侵时被放了出来,将功补过,共同御敌,流月拳和鞍马腿等人?更是?死于?妖兽口下?。
如今抵抗妖兽的?队伍中,早已没了江湖庙堂、无疆天衡人?和之?分。
若是?外部有了一个足够强大的?敌人?,那?么?内部的?所有矛盾几乎都可以被放在一边。
此刻的?人?们齐心协力,只为抗击妖兽。
“阿伦比亚和凯尔王国那?边怎么?样?”随着大量电力设备和基建设施被妖兽故意毁坏,各国的?通信受到了限制,只剩下?少数通道还可以交流,人?们对国际形势的?获得也不能再如以往一般便捷,木摇光在医院恰好?遇到了方晋生,便向他询问道。
然而方晋生只是?摇了摇头?,苦笑道:“不容乐观。”
事实上,甚至可以说是?节节败退,尤其是?在最近这一段时期,全世界的?妖兽们像是?突然疯狂了一样,开始像人?类展开了极为凶猛的?进攻。
人?们有理由怀疑,或许在这段时间里,动物当中已经发生了一些他们所未能查探到的?事情。
许多国家已经开始放弃自己的?领土甚至领民,坚守某几座大型城市。
比起夏国,阿伦比亚和凯尔王国有着更先进的?军备枪械,可惜这些军备能威慑得了人?类,却?威慑不了脑容量不大的?动物们。
连军事力量强大且早早就开始超凡复苏的?阿伦比亚和凯尔王国都尚且如此,更别提是?其他国家了。
夏国一直希望全球有某个国家可以一跃而起干翻妖兽,从而向全国人?民分享这个好?消息,提高人?们的?信心和士气……然而可惜的?是?,没有。他们反而要对国外的?消息遮遮掩掩,避免悲观的?气氛从国外传染到国内。
而全国其他国家同样也希望夏国能一跃而起干翻妖兽,从而向全国人?民分享这个好?消息,提高他们国民的?信心和士气……不过至少其他国家不必隐瞒夏国的?消息,反而可以拿着大喇叭向国民们打气:“看到了吗,世界上还是?有国家成?功坚守了大部分领土,稳住,我们能赢!”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正如唇亡齿寒、兔死狐悲,但凡有理智的?人?都知道,这世界上每有一个国家在妖兽爪下?消逝,便意味着人?类的?力量将在妖兽面前衰弱一分,不会有人?希望自己的?队友一个个少去。
人?类共同体这一意识在这一特殊的?历史时期变得空前统一。
不过尽管各国都想要有一个强大的?队友,并且希望这样的?队友能够来帮助自己,奈何人?类的?力量已经开始在妖兽面前显现?劣势,各国连保卫本国领土和领民都显得难以招架,更别提去支援他国了。
想要抗击妖兽,他们依旧只能靠自己。
方晋生面容憔悴,他的?得力助手邹玉在此次妖兽攻城战中失去了右腿,虽然侥幸存活,却?也暂时失去了战斗能力。
即便如此,方晋生也只能在此时匆匆问候几句,便要急忙离开,投向之?后的?守城事宜……他甚至不能陪伴对方度过这最艰难的?时期。
与木摇光就外界形势交流了几句后,方晋生便匆匆离开。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他还有许多重任要做。
而六扇门比锦衣卫更加忙碌,除了战斗,他们还有处理许多杂事,幸好?六部的?人?也有不少人?成?为了武者,可以帮助他们分担一部分事宜。
军部的?士兵们则已经在最靠近城门的?地方扎营,若是?有妖兽来袭,他们便能以最快的?速度形成?军阵。
不得不说,玉京城能在妖兽围城中坚持那?么?久,或者说夏国的?城市能够在妖兽入侵中坚持那?么?久,军阵的?出现?无疑起了极大的?作用,它能让一个个普通的?武者聚集起来,发挥出超出他们实力的?力量,抵抗敌人?。
木摇光也终于?在医院见到了赵虚月。
此刻赵虚月的?双臂缠满了绷带,她正抱着腿,缩在病床上,呆呆地望着一处角落,什?么?话都不说。
“赵虚月。”木摇光开口道。
“你来了啊。”见到木摇光,赵虚月的?瞳孔中终于?有了些许光彩。
她喃喃道:“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的?哥哥也和我一起……如果不是?哥哥用弓箭击退了你,恐怕当时我就输了……”
“赵虚月!”见到她这个样子,木摇光忍不住加重了声音。
然而赵虚月只是?继续自言自语道:“后来我们再次见面,哥哥也一直跟在我们的?身后……”
木摇光:“赵虚月,你该清醒了。”
“苍竟已经死了。”她残忍地提醒着赵虚月这个残酷的?现?实。
“我一直都很?清醒,”然而赵虚月沉默了一会儿,却?看着木摇光说道,“事实上,我宁可自己没有那?么?清醒……如此一来,我还可以假装哥哥还活着……”
此刻,木摇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难道要让她指责赵虚月沉溺于?亲人?的?死亡吗?
然而人?之?所以为人?,而不是?野兽,不正是?因?为人?拥有着野兽所没有的?情感吗?
更何况,木摇光也并非没有经历过亲人?逝去的?痛楚。
如果赵虚月和无耀一样,木摇光还可以尝试叫醒她,但是?赵虚月远比无耀要来得清醒。
木摇光没有说话,反倒是?赵虚月开口了:
“是?林无方他们让你来的?吗?”
“是?的?,”木摇光叹了口气,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不过,我想他们多虑了,你也许并不需要我的?开导。”
闻言,赵虚月忍不住笑了:“他们居然会想让草木剑来开导我……”
赵虚月:“是?因?为你看起来特别温柔吗?”
木摇光:“也许是?因?为我的?心肠特别冷硬。”
赵虚月:“草木无情,天地无心……也许草木剑的?确比别人?来得理智,但我想还称不上冷硬……”
“你可以走了,”赵虚月说道,此时的?她,似乎又恢复成?了人?和领导人?的?样子,安静而温婉地说道,“外面的?人?还需要你。”
木摇光:“那?么?你呢?”
“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什?么?事……外面的?人?同样需要我。”赵虚月答道。
“我的?哥哥,他同样需要我……”
“——需要我为他复仇。”赵虚月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
接连几日,玉京城外的?妖兽们开始了它们日夜不休的?骚扰。
休养好?的?武者们相继回到了战场,各地武者们的?支援也依次到来,玉京战场的?局势渐渐得到了控制——直到无人?能够预料到的?变故,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整个战场。
“那?是什么?”
当巨大的黑影覆盖了整个?天空, 将恐惧的阴影带给大地上的每个?人时,人们终于在一瞬间的惊骇后,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声音。
“那?是——”
“藏神境妖兽!”方晋生的声音几乎都开始颤抖。
藏神?境妖兽!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出现藏神境妖兽!”
“是天要亡我们吗?”
“不、这不可能!”
人们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恐惧和绝望。
这原本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妖兽围攻战,然而藏神?境妖兽的出现, 却让一切胜利的希望都被蚕食鲸吞。
“这怎么可能打得赢!这怎么可能打得赢!”
一个?武者扔下了武器, 绝望地呐喊道。
藏气境宗师的力量人尽皆知?, 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能成为妖兽抗击战中的中流砥柱……可是现在, 战场中, 却出现了藏神?境妖兽!
而至今为止,人类一方的最强战力,也不过只是藏气境。
这该如?何挡?如?何能挡?
看到?天空中那?双铺天盖地的翅膀, 不少人心?中就已经失去了对抗的希望。
士气溃败。
“起来!”林无方一脚踹开了那?放下武器的武者, 双目通红地对周围武者嘶吼道, “别忘了你们的亲人孩子还在玉京城中,你们是打算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妖兽拆吃入肚吗!”
林无方的怒吼激起了周围武者的斗志,武者们挣扎着从妖兽浪潮中起身,继续拿起武器,抵抗着它们的进攻。
而狮子吼一跃到?战场中心?,深吸一口?气, 便大吼一声, 声如?浪潮,振聋发聩, 直击得那?些瘫软在地的人心?头大震:
“哈哈哈哈哈——”
“他奶奶的, 死就死了,瞧你们那?副孬种样!”
“软在地上就不会?死吗?转身逃跑就不会?死吗?”
“哈哈哈哈哈——”
“反正都是死, 还不如?死前再捞几个?妖兽垫背,黄泉路上,也可以逗鸟逗狗,总好过孤零零一个?人惹人笑话!”
“哈哈哈哈哈,不过一死而已!”
“有?胆子的,就跟老子冲——”
人们的斗志再次被激起。
而战场西边,锦衣卫的动作更加干脆利落。
“嗬……”一个?逃兵被冰冷的刀锋瞬间杀死。
方晋生收回绣春刀,冷冷地看向众人:“凡不令而逃者,死。”
于是战场上的人类再次被组织起来……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溃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因?为——
“哑——”天空中传来一声嘶哑的长鸣,仿佛耳边有?无数孤魂在哀嚎,修为不高的人纷纷被这长鸣震开数十米……可当这巨大几乎能遮盖天空的鸟兽降临时,那?才?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哑——”
这是一只躯体漆黑的巨鸟,形如?乌鸦,唯独尾翼处晕染出金色的纹理,像是沾染了金粉。
它所到?之处,振翅一挥,便有?无数脆弱的人类死在它的爪下。
“哑——”
巨大的鸟兽不过轻轻一啄,就像啄木鸟一样从大地中啄出十来只四体康健的“虫子”,毫不费吹灰之力便吞入腹中,而面对虫子的反抗,它不过是轻轻一挥,便有?“虫子”死于风声中。
“无效!普通的攻击对它无效!”
人们绝望地喊道。
武者们的攻击只是在给它挠痒痒,普通的刀剑甚至砍不下它的一根羽毛。
“它要去哪?不好!阻止它!”
然而谁能阻止一只会?飞的藏神?境妖兽?
“哑——”
只见它毫不在意地重?新飞翔至天空,等它再次降临时,它脚下的土地,不在城外的战场,而在那?座被人护卫传承了千年的玉京城中。
环卫着城池的将士们咬紧牙齿,运转内力支撑着玉京城的屏障。
然而一切的技巧在绝对的实力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轰——”
军阵被破,持续了千年的玉京在强大鸦王的攻击下,发出了一声悲鸣,随即轰然倒地。
象征着人类璀璨文明?的玉京就此成为了历史。
不少军阵中的将士受到?了反噬,直接失去了性命,还有?更多的人葬身于倒塌的建筑之下。
城外的武者们仿佛听到?了城内老弱传来的哀嚎——这是怎样多的人聚集起来,才?能发出这样一瞬间惊天动地的哀嚎声?
故意的,它是故意的!
在外保卫家园的人们通红着眼睛。
它没有?在刚开始就选择降临玉京城,它是想要一步步击溃人类的士气,让他们一步步走向绝望。
“退!”
“退!”
在城墙的废墟中,露出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苍老身影,木摇光只能听出这是伍老的声音。
“退!”伍老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洪亮,他露出了半截身子——他的身子也只剩下了半截,而他继续洪亮地喊道,“只要人类的火种还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保留——火种!”他最后只喊了这一句,便倒了下去,没了气息。
然而战场上没有?人动。
木摇光转过身,没有?再看伍老的尸体,鲜血从她的剑中滑落,草木剑青墨色的剑身变得光滑无比,然而下一瞬,这干净的剑身便又重?新刺到?了向她扑来的妖兽身上。
“彭——”一只只妖兽朝她扑来,死于她的剑影,直至她的周围都形成了一片被血染红的空地。
木摇光站在战场的边缘,在藏神?境妖兽出现前,这里是最激烈的战场,但?在那?巨大的妖兽从天而降后,这里就沦为了边缘。
她的前方是焦躁不安的藏精境妖兽,它们躁动地踢着蹄子,畏惧着她锋利的剑影,止步不前,而在更远处,是一片自由而广阔的天地。
木摇光可以退,但?她没有?退,而是一跃而起,不退反进,朝着那?望之便令人生畏的巨大鸦王赶去。
随着木摇光的动作,无数妖兽嘶吼着朝她扑来,四面八方,密不透风,像是拱卫国王的士兵,将所有?的反叛者斩于王前。
藏精境的妖兽并不是木摇光的对手,但?源源不断的藏精境妖兽却能阻碍她的脚步、消耗她的内力。
成千上万的乌鸦向她袭来。
剑影之下,妖兽的尸体堆叠成山,木摇光几乎看不清前路,直到?她的前路被别人开辟。
——弯钩之下,鸦羽如?杨花一般茫茫落地。
并非为遮挡她的视线,而是为她的前路增添指引。
漫天鸦羽中,一个?浑身血色的青年朝她走来,见到?木摇光望来的视线,成长了许多的年轻男孩忍不住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摇光,我与你一起。”
杨花茫茫,草木清扬。
越剑吴钩,天下二绝。
他们后背相靠,两?张柔软温和的眉眼中流露的,是如?出一辙的嗜血……
——与对尽情杀戮的兴奋与渴望。
这一刻,妖兽们见到?了这一生最难忘的——
噬杀血宴。
“疯子!”虚舟剑抬起头,朝那?血肉纷飞的战场绞肉机方向看了一眼,便同样朝着战场中心?施展轻功而去。
前行途中,他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嗬……”群鸦的尖喙差点突破无耀的屏障,正当他即将化作群鸦口?中的血沫时,一把?快剑闪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数十只鸟兽的头颅就已经落到?了地上。
“你往这里凑什么热闹!”见到?满脸血污的无耀,江观化难掩怒意。
“就你这水平,还想逞什么英雄?还不快跟着大家撤退!”
可是无耀只是擦了擦脸上的血污,见擦不干净,他索性就放弃了,只反唇相讥道:“我为什么不能来?”
“在藏神?境妖兽的面前,你或者是我,我们的实力有?区别吗?”
江观化哑口?无言。
寒天剑的剑锋划过大地,划出一道冰痕,将妖兽们脖颈中的鲜血封冻,而敛暝剑带着霞色而来,收尽了一切攻势。
流泉剑化作溪雪而来,微微一笑:“既然要走,不如?同去?”
白骨剑未有?言语,但?白骨剑下,却已积起累累白骨。
见白骨剑先行而去,流泉剑一笑,便也朝着他离去的方向赶去。
这回虚舟剑没有?再阻拦无耀,而是紧跟着其他人的脚步,只是在离开之前,他深深地望了队伍中的最后一个?人一眼——那?是重?云剑。
重?云剑沉默着,却始终跟在他们的身后。
虚舟剑没有?再计较他以前的背叛,也没有?再对他冷嘲热讽——哪怕他依旧憎恶着重?云剑,但?是此刻,他可以暂且放下这份憎恶。
因?为他们同样朝着巨大鸟兽的方向赶去。
巨大的鸦王不断在天空和大地盘旋,像是在戏耍着追逐它的人类一样,不断变换着方位,每当人类觉得它近在咫尺时,它又“哑哑”叫着脱离了原地,宛如?嘲讽不自量力的蝼蚁,甚至它还有?闲暇时不时地进入遭受了巨大毁灭的玉京城中,啄食逃脱的人类。
在鸦王出现之时,玉京城中的人类便预料到?不好,早早便开始组织百姓撤离。
可惜,藏神?境和藏气境之间的差距岂止一分一厘?哪怕武者们保持了镇定?没有?溃散奔逃,却也无法阻止鸦王向玉京进攻。
如?今军阵已毁,玉京被攻破,剩下的人类便只能逃离。
但?是上有?鸦王虎视眈眈,凡有?逃脱到?城外的人类队伍都被它残忍地啄食,城中的人类又如?何能够逃离?
——至少,他们得要有?逃脱的时间。
而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城外的武者们得到?了命令,开始撤退,但?是却有?更多的人迎着密密麻麻的妖兽冲刺而来,朝着那?只四处肆虐的鸦王,逆流而上。
的确,对所有?人来说,撤退都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当见到?那?双遮盖了天空的翅膀时,战场上的武者们难道不知?道,他们应该选择撤退吗?
但?是有?些人可以退,有?些人不能退。
因?为他们退了,那?他们身后的人,便只能退到?悬崖之下。
此刻的战场上, 到处都是人与兽的尸体。
在这人与兽的厮杀声中,一个锦衣卫杀死朝他扑来的妖兽, 便准备带着他身后同样穿着飞鱼制服的青年们杀出一条血路, 朝那只?藏神?境鸟兽的方向赶去。
不料他才走了一半,却被人猛地打?倒在地。
“谁让你不顾命令,擅自行动的!”方晋生满脸愤怒, 厉声向其斥责道。
“你忘了吗?我们的命令, 是撤退!”
“可是指挥使?!”那锦衣卫青年咬紧牙齿, 愤怒地看向他,“所有人都在前进,拖延那只?妖兽的时间——连那些江湖武者?都在战斗!我们锦衣卫岂能当这临阵脱逃的小人!”
不错,没有人能击退那只?藏神?境妖兽,哪怕是一群藏气境武者?。
然而虽然最后的结果都是惨败,但?是比起其他人, 藏神?境武者?却能拖延更?多的时间。
就像是普通人要杀死一只?蚂蚁和杀死一只?野鸡一样, 蚂蚁,轻轻一脚就能踩死, 但?是要杀死一只?野鸡, 却还得先抓住四?处扑腾的它,再拿刀杀死……在这样一来一回的时间里, 便产生了一些空隙……哪怕只?有一分一秒,却也能让更?多的人尝试逃离。
那些江湖武者?靠近鸦王不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殉道。
没有人妄想抵挡住它,但?是只?要能多抵抗一刻,便已经足够了。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藏精境武者?站在源源不断扑来的妖兽潮前,化作一道血肉长城,只?求为身后民众的撤离拖延时间。
战场的武者?们自然而然地分化成了两部分,藏气境拖延鸦王,藏精境抵抗妖潮。
在这样的情况下,锦衣卫众人谁也不想当一个懦夫,临阵脱逃、不战而退。
“指挥使?!”另一个锦衣卫也涨红了脸,梗着脖子?朝方晋生喊道,“我们锦衣卫不是懦夫,更?不是那些江湖人口中,只?会藏在阴暗角落里窥伺的虫豸!”
而他们身后,一个个穿着飞鱼袍的青年也握紧手中的绣春刀,充满不甘地对方晋生喊道:
“指挥使?,大家?都在进,我们怎么能退!”
“指挥使?,让我们一起去吧!”
“指挥使?,我们不是懦夫!”
方晋生看着这一张张沾染了血污的年轻面孔,攥紧了手中的刀,突然冷笑一声,说道:“虫豸?”
“不错,我们锦衣卫就是一群只?能在阴暗里窥伺的虫豸!就是一群贪生怕死的懦夫!”
“指挥使?!”锦衣卫众人或愤怒或不解地看着他。
然而方晋生却站在他们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前路,用阴郁冰冷的声音说道:
“是啊,你们当然可以?去!”
“去冲刺、去送死!去做你们心中的英雄!”
“然后呢?”
“那些身后的民众呢?那些侥幸逃离出去的人,又由谁来保护!”
“谁能让他们在接下来的世界里活下去!”
若是藏精境和藏气境的武者?都在这场战斗中死亡,那么剩下的人类,纵然幸运地逃出生天,之后又该如何在这妖兽横行的世界里存活?
——不,甚至他们都不一定能够逃出去。
锦衣卫们沉默了,他们的脸上满是挣扎和不甘,而方晋生继续通红着眼睛看向他们,咬牙切齿道:“谁不想当英雄?”
“谁不想当顶天立地的先锋?”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人要当懦夫!”
“别忘了你们加入锦衣卫时立下的誓言。”
“现在,”他拿着还在滴血的绣春刀,让开了道路,冷冷地说道,\"谁还想要继续前进?\"
“我绝不阻拦。”
方晋生的话让他们冷静了下来。
是选择当英雄,还是懦夫?
看着方晋生让开的那条路,之前被打?倒的锦衣卫咬了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让自己?强行忽略那些殉道者?喷洒的鲜血,掩下热泪,拿刀半跪在地,咬牙道:“愿听指挥使?号令!”
“愿听指挥使?号令!”锦衣卫们齐声道,哪怕不少人的声音,都有些沙哑和颤抖。
正如他们加入锦衣卫时许下的誓言一样——
“我自愿化作阳光下的阴影、黑暗中的刀锋,阴冷角落内的潜行者?、冬日黄昏中的刽子?手……我自愿抛弃姓名、背弃光明,无视一切流言蜚语,放弃任何光辉荣耀……我们是双手血腥的执法者?,我们是冷酷无情的维序者?……”
“——我们是躲藏在黑暗中最冰冷的刀。”
锦衣卫,从来不是英雄。
方晋生:“听我号令,回城,协助民众撤离!”
众锦衣卫:“是!”
在无数朝着妖兽迎面而去的武者?中,他们逆流而行。
有人要死,就有人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