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冉认出来这人是谁,是现实里赶她离开工地的管事,梦里却变成了她的救世主。
男人的话音在手电筒灯光照到闫平手上的刀时戛然而止,闫平不到两秒的错愕,给了夏冉闪避的时间,等她侧过头,闫平的身影已经在惯性作用支配下消失,耳边骤然响起刺耳的惨叫声。
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她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也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后脚一个踩空,猝不及防的失重感袭来。
在求生的本能驱使下,她下意识抓住了悬梁,粗糙的触感将她手掌割裂出一条血痕。
她试着往下看,明暗交替的光影里,靠着右眼的那点视力,勉强辨认出闫平的位置,纹丝不动地俯卧在堆叠得混乱的水泥板上,有钢筋刺穿他的身体,顶端的尖锐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亮。
夏冉咽了咽干涩的喉咙,重新仰头,血滴到眼睛里,她的右眼开始模糊,其余感官也像生生被抽离,甚至一度让她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许久嗅觉才回来些,她又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紧随而来的是存在于她幻想中的柚子清香,眼前骤然浮现出靳司让的脸,一瞬的工夫,她就心慌得厉害。
她咬紧唇,苦苦支撑着,左手手指和右手手心磨得全是血,疼到一定境界后,她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人的潜力在危急状态下,能被最大程度化激发,她奇迹般地多坚持了一会,事实上也只过去短短五秒。
目击这一切的男人终于从错愕中回过神,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趴到夏冉面前,后脚用力勾着一侧的廊柱,“姑娘,再坚持一会,我这就拉你上来。”
她左手全是血,掌心还插着一把刀,红色的液体在重力下,沿着手臂拉扯成几条长长的线,男人看得有些发怵,没敢去碰她的左手,两只手都握着她的右小臂,忍受双臂在石板尖口处摩擦的刺痛感去拉她。
他身板小,力气也不大,好在她足够轻,最后成功将她拉了上来,两个人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喘着气。
缓过后,男人拿出手机先叫了救护车,“姑娘,你没事吧。”
他一面问,一面摁下110。
在听到她的回答前,手机先接通,他的注意力迅速被转移,连忙说明情况。
全身能用来和闫平对抗的力气在劫后余生的这一刻散尽,夏冉耳朵嗡嗡的,听不见这位救命恩人都说了什么,仰着头喘息,痛感就像会回流一般,钻回她的身体,蔓延至四肢百骸,有东西流进她的嘴里,她分不清是血还是泪,总之又苦又腥,让人恶心。
她像全身抽筋了一般,开始剧烈地发抖,不知道过了多久,冰冷的身体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她能感受到他慌张的心跳节奏,配合她的,更显杂乱无章。
她就是在这时从梦境里抽身出来,跟她预料的一样,一睁眼,就对上他低垂的眉眼。
清冷寡淡,藏不进丰富的情绪,光瞧着确实薄情寡义。
“做噩梦了?”不同于他冷淡的眼神,他的声线是出奇的柔和。
夏冉扭动了下身体,在他怀里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还觉得不满足,握住他的手,非要折腾他给自己揉揉太阳穴,然后才点了点头说:“我梦到闫平了,我跟他对峙,然后他摔下楼,被钢筋刺穿心脏,我差一点也死了。”
靳司让安静听她说完,才问:“我去哪了?”
他这重点抓得实在偏,夏冉苦笑不得,“我没梦到你。”
“……”
空气瞬间沉寂下来,半明半暗的光影里,靳司让唇线拉扯成僵直的一条,隐约还能听见一声凉飕飕的嗤笑。
夏冉猜测:“你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他似笑非笑的,“只是有点震惊。”
她不明白,“震惊什么?”
“震惊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我连半个影子都没出现。”
夏冉也挺震惊的,震惊他会在这地方这么拧巴,忙不迭给自己找补:“虽然我没来得及梦到你,但我在梦里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
夏冉以为听见她这么说之后,他就不会再执着这个话题,事实上他采取了不依不饶追问到底的做派:“具体说说,想到我什么了?”
夏冉被他这猝不及防的一句,猛地噎了下,思绪在脑海里翻滚一阵,“想着你还在我身边,我就算只剩下一口气,也得活着回去见你。”
不像撒谎的样子,靳司让嗯一声后,放过了她。
夏冉暗暗松了口气,看向窗外,遮光窗帘拉着,一点缝隙都没有,辨不清外面的天色是明是暗。
“现在几点了?”她问。
靳司让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四点半,还早,可以再睡一觉。”
这一遭下来,夏冉睡意直接没了大半,“睡不着了。”
靳司让:“那别睡了。”
她怀疑他别有所图,“过几个小时还要去书店,不睡没有精神工作。”
“我可以替你去。”
夏冉愣了下,那画面她有点不敢想象,扬起下巴看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服务业,真不适合你。”
“……”
聊起工作上的事,夏冉就多提了一嘴,“你真的不打算继续做法医了?”
“不打算。”他的语气听上去毫无转圜余地,“我当初选择这份工作的目的不纯粹,既然——”
夏冉打断他的话,“是因为我妈吗?”
事到如今,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靳司让稍顿后点头。
这事夏冉早有猜测,现在从他口中得到证实,心情更加复杂,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半会才敛下外放的情绪,换了个姿势,跪坐在他面前,试探性地问道:“那我养你?”
靳司让撩起眼皮,对上她的眼睛,“拿什么养?书店的净利润?”
语调没什么波澜,夏冉却听出了一丝微妙的嘲讽,偏偏他的质疑有理有据,她压根无从反驳。
开书店是真的不赚钱,要不是有奶茶这副业支撑着,她跟林束两个人估计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夏冉底气不足地说:“我还有点积蓄……我之前在建德路筒子楼租的房子前两天转租出去了,收回了大几千。”
“大几千?”这声质疑意味听上去更重了。
夏冉气到上嘴,抓起他手臂轻轻咬了下,想起什么,继续原先的话题:“我大学中过彩票,几十万呢。”
说到这,她不免有些沾沾自喜,“花了二十,中了几十万,我这运气可不是吹的。”
靳司让对她说的这些意兴阑珊,此刻他的注意力已经停在她平直的锁骨上,应该是出了些汗,亮盈盈的,缀着光,他忍不住伸手抹了些。
夏冉曲解他的意思,稍稍僵住了,但也没往后缩,而是破罐子破摔地挺起胸脯,哪成想,就在她没羞没臊的下一秒,对面的男人收回了手,让她的主动不可避免地沦为自作多情。
空气静了一瞬,夏冉从喉咙里吐出一声“呵”,没等她继续发表阴阳怪气的言论,唇突然被他堵上,她没躲开,配合般的仰起了头。
她能感觉自己这会接吻的姿势很奇怪,就像快要溺死的人拼命探出水面寻求新鲜空气。
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在他中止的下一秒,她将身子往后一仰,动作幅度有些大,忘了身后空空荡荡的,整个人几乎要狼狈地摔下床。
就在这时,细瘦的脚踝被人紧紧攥在手心,抬眸,见他目光灼灼,似乎酝酿着什么。
夏冉尴尬的同时,联想到一些画面,一脸惊恐,开始说话不过大脑:“你从哪学来的这么花里胡哨的姿势?”
靳司让是怕她掉下床,条件反射地抓了把她的脚踝,往自己那方向一拽,没料到会被她曲解成这样,这会也懒得解释,顺着她理解的意思往下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试试吗?”
他眼里跳跃着暧昧不明的火花,看似是大方地将主导权递交到她手上,但夏冉有理由怀疑就算她摇头说不,他也会顺着自己的意愿进行到底。
“这是我说的算的?”夏冉问。
“我可以当参考意见,至于最后是不是要履行,另当别论。”
夏冉又咬了他一口,“这种事情你下次干脆就别问我了。”
怕他再说出一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夏冉凑近,迅速转移话题,“哥,你知不知道你耳廓那有一粒褐色小痣?”
岂止知道,还知道她对他这粒痣情有独钟。
靳司让还没来得及给出回答,耳廓传来潮热的触感,那里算不上他的敏感地带,但这会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她刺激到浑身一颤,震后的酥麻感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特别喜欢。”她压着气音说。
靳司让视线还落在她身上,只不过稍微偏移了点位置,不受控地看向她清瘦的耳廓,被升腾的体温染上了红意。
夏冉被他盯得有些莫名其妙,无意识地抬手捏了捏自己耳垂,“我耳朵上也有痣?”
“没有。”
“那你一直看我那做什么?”
“不看这,你想我看哪?”靳司让忽然笑了声。
他的嗓音很有磁性,笑起来更是,挠的人心尖发麻发痒,也容易让人犯傻,夏冉也不怎么,跟着笑了笑。
靳司让又说:“你要真这么喜欢,可以——”
夏冉有些无语地打断:“你还想把耳朵割下来给我?”
靳司让没说话,递给她一个痴人说梦的眼神,然后才不紧不慢地重复了遍,“你要真这么喜欢,可以多让你碰几下。”
他在说这句似是而非的邀请时,声线没有太大起伏,但在夏冉听来,色气满满。
她自然会照做,身子刚退回去,忽然发现右肩细窄的睡意肩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挑开,莹白肌肤暴露得更彻底了。
九月中旬,苏岚迎来短暂的假期,她在微信里邀请夏冉去沪城待几天,当作旅游散心。
夏冉答应了,碍于她没提到半句靳司让,夏冉也不好意思自作主张把家属带去,只买了一张机票。
靳司让知道这事后,说不上恼火,多多少少有点不高兴,“要去几天?”
具体行程得看苏岚安排,所以回程的机票夏冉还没买,她也不太确定,“可能三五天吧,再长点,估计就一周。”
靳司让淡淡说:“挺久。”
夏冉听出其中阴阳怪气的成分,用哄小孩子般的语气说:“我回来给你带点礼物。”
谁稀罕那些东西?
靳司让说:“你把完好的自己带回来就行了。”
夏冉笑开花:“保证完成任务。”
数不清是第几次,夏冉痛痛快快地当了个甩手掌柜,不同的是,她这次把活全都丢给了待业在家的靳司让,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唯恐他把书店招牌砸了。
“顾客至上,他们有什么问题,你就耐心回答他们,不知道的就去问林束,千万别甩冷脸给他们看。”
靳司让淡淡应了声。
“也别甩冷脸给林束看。”
“嗯。”这回应得更加不情不愿了。
“果茶你只做柚子柠檬,记得看订单,别按自己口味来。”
靳司让神色莫名缓和些,“嗯。”
难得见他这么听话,夏冉开始蹬鼻子上脸,“你现在冲我笑一个,我检验一下有没有到可以开门接客的标准。”
靳司让眯起眼睛,语气瞬间变臭,“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夏冉装作没注意到,嬉皮笑脸地说:“把你当成美男子了。”
靳司让没再跟她计较,转身去衣帽间拿来一条藏青蓝波点领带,递到她手边,“帮我系上。”
夏冉没给别人打过领带,第一次尝试费了不少时间,大功告成后仔仔细细打量靳司让足足十秒,又重重拍了拍他挺阔的肩,“你这身板穿西装真合适。”
她回忆了下他们在桐楼重逢后的日子,意外发现他穿西装的频率高到离谱,“哥,你也是真的爱穿西装。”
靳司让呼吸都沉了下来,“因为谁,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夏冉一时间还真没点数,只能从靳司让直勾勾的目光里窥探到一半的答案,“因为我。”
至于为什么因为她,她绞尽脑汁都没想到。
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气笑了靳司让,他忽然不想搭理她了,将她送到车站,他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夏冉早饭是在车上吃的,一个煎饼果子,她嘴巴小,吃东西又喜欢大口大口地吃,总是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吃到了什么山珍海味。
见她吃得这么香,靳司让心里更憋屈了,合着到最后就他一个人耿耿于怀,她是一点都不在意。
一肚子的闷气,止于她突然一声“欸”,夏冉咽下嘴里的里脊肉,抽出纸巾擦了擦嘴,“你这么爱穿西装,是不是因为我高中说的那些话?”
靳司让用极淡的一声“嗯”肯定了她。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一直把她的话记在脑子里,夏冉心里暖融融的,感动后,非要给他点回馈:“你喜欢看我穿什么?等我回来,我保证天天穿给你看。”
靳司让分出半个眼神看她,默了几秒,“算了。”
“怎么能算了?”
“我喜欢的你没法穿出去。”
在夏冉一言难尽的反应里,他慢悠悠地补充了句:“至于最想看的,用不着穿。”
夏冉是彻底没话说了。
将夏冉送到目的地后,靳司让直接去了书店,林束来得比他还早,热情地朝他打了声招呼,然后按照夏冉提前交代的,把简单的活派给他,再教他如何上手。
靳司让学得很快,工作起来有条不紊。
下午两点,附近小卖部老板小李来了趟,脑袋转了一圈,没看见夏冉,走到吧台那问林束:“你们老板不在?”
“去外地办点事,这几天都不在。”
小李长吁一口气,“我还以为她把店转让给了别人。”
林束递过去一杯柠檬水,“这话怎么说?”
小李抬了抬下巴,指着正在整理书架的男人说:“生面孔,还别着店长的胸针,我就以为是你们这的新老板。”
林束咧开嘴笑了几声,“新老板算不上,非要说的话,他是我们书店的老板娘。”
靳司让有所预感地朝他们看去,微微眯起的眼型狭长锐利,眼神也冷,看着就不太好惹。
见小李一副被怵到的反应,林束嘴角的笑容扩散得更大了,拍拍他的肩,半看热闹半安慰性质地说道:“是真的不好惹,所以你还是趁早歇了对我们老板的心思,要是被我们老板娘知道了,没你好果子吃。”
这边正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突然插进了一道气急败坏的男嗓:“我跟你说话,你什么态度,装聋子不理人啊。”
林束一顿,撂下小李,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靳司让没什么情绪的声音:“抱歉,刚才走神了,要是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再重复一遍吗?”
连纡尊降贵的“您”都蹦出来了,林束怀疑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又或者这人被夺了舍,总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那人见靳司让态度妥帖,挑不出错,暴躁的脾气泄了大半,粗着嗓子重复了遍。
恰好这时,夏冉的电话打到林束那,“我哥怎么样?没跟人吵起来吧?”
林束实话实说:“不仅没跟人吵起来,反而乖得过分,就是——”
他突然卖关子不说,夏冉有些急了,恨不得打个飞的飞回桐楼:“他怎么了?”
林束笑着说:“桃花运旺得过分。”
“……”
“我忙里偷闲统计了下,光这一早上,就有足足四个人过来变着法地要微信,这人气,比起你第一天有过之无不及啊。”
“……”
夏冉直接掐断了电话,点开靳司让头像,旁敲侧击道:【哥,你今天微信好友有没有多出几个?】
靳司让忙完是十分钟后的事,他回:【少了几个。】
夏冉:【?】
靳司让:【把通讯录里没有备注的全都删了。】
夏冉:【……】
夏冉:【你给我备注了什么?】
她没有查看他手机的爱好,对于他微信里加了谁,她是不是他唯一的置顶,一无所知。
十一:【夏冉。】
夏冉:【哦。】
夏冉:【呵。】
夏冉:【还真是朴实无华直白明了的昵称。】
两分钟后,靳司让回复道:【假的。】
就在夏冉满头雾水时,聊天记录多出一张截图,正好将她的备注截取进去,显示:Re·Coisini
夏冉看得更加云里雾里了:【这是什么意思?】
靳司让完全没有要替她解答困惑的意思,隔了大半天,才冷冰冰地回了句:【你慢慢想。】
知识盲区里的东西不是绞尽脑汁就能想出来的,夏冉一筹莫展,另辟蹊径:【哥,你改个昵称怎么样?改成那种俗套点的爱称不行吗?】
对面的男人冷酷无情,毫不犹豫地回:【不行。】
那会夏冉正坐在苏岚别墅的后花园里,苏岚余光打眼到她纠结的神情,觉得可爱又好笑,没忍住问:“怎么了?”
夏冉打开新的备忘录,输入那串字母,检查了几遍确定没有输错才把屏幕亮给苏岚看:“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苏岚也给不出答案,她不太确定地说:“后面这个我好像在哪见过,实在想不起来了,至于前面那个,用在英文单词的前缀上,带有'再'、'重新'的意思……不过这都是我的个人见解,不一定正确。”
夏冉莫名觉得她说得很接近正确答案。
苏岚问:“后面的单词你上网查过没有?”
“你不说我都忘了。”
夏冉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敲击,很快检索到她需要的答案:Coisini,爱尔兰语,怦然心动。
两个词连起来,或许是再一次怦然心动的意思。
夏冉不知道靳司让在敲下这串备注时,都在想些什么,只知道这一刻的自己心跳起伏剧烈,确实到了怦然心动的程度。
他总是这样,喜欢在一些不易察觉的小细节上花费心思,瞬间让她的心软到一塌糊涂。
苏岚察觉到她的走神,但没多问,另起话头,“对了,这次你男朋友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夏冉半开玩笑地说:“你没提到他,我怎么好意思自作主张带他来?”
苏岚略显诧异,“我以为这是默认的就没提。”
这也算阴差阳错了,夏冉心里有遗憾,但不至于将那点惋惜表现出来,扯唇笑了笑,将这话题翻篇。
夏冉最后在沪城只待了三天,她没告诉靳司让临时更改了行程,回到桐楼是周日晚上十点。
她刻意压低动静,还没换好拖鞋,客厅的灯突然亮了,她愣怔着抬头,看见靳司让靠在门洞上,一手插兜,一手举着咖啡杯,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鬼鬼祟祟的她。
“你耳朵也太灵了。”
靳司让放下杯子,“跟耳朵没关系,我一早就知道你的航班。”
“谁说的?又是林束?”
“嗯。”
夏冉气到咬紧了牙,直接蹬掉脚上的鞋,片刻又用幽怨的眼神看向靳司让,“你知道了也不拆穿我?”
靳司让说:“我不随便拆穿别人苦心制造的惊喜。”
明显是故意的,说这句话时他的语速放得极缓,几乎到了一字一顿的程度。
夏冉充分发挥该装傻时就装傻的优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像在反问:“什么惊喜?”
靳司让哼笑一声:“洗澡水放好了,去洗吧。”
“你呢?”
“你想让我一起?”
夏冉大半天都在路上,被折腾得腰酸背痛,听他这么说,没有多想摇头:“下次吧。”
等她洗完澡,靳司让还在客厅,夏冉踩着拖鞋走到他身边坐下,故作自然地打开话题,“你在看什么?”
靳司让大大方方地把手机递给她看,一条枯燥的财经新闻。
她很快收回视线,靠在他怀里好一阵才开口:“这几天我跟苏岚聊了很多,最后她问我有没有想过未来。”
“你的答案是什么?”
夏冉眉眼弯弯,“想过,还不止一次两次。”
靳司让尽量让语气听不出躁动,“关于我们的?”
她点头重复:“关于我们的。”
两个人沉默着对视了会,夏冉忍受着胸腔的鼓噪声,再次猝不及防地来了句:“哥,你要不要跟我——”
最后的两个字她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人用潮热的唇堵得严严实实。
“你不能一个人把所有事做全。”
靳司让看着她,补充道:“告白是你先来的,求婚总得轮到我了。”
“现在?”
“就现在。”
对比起她的心血来潮,他准备得算是相当充足,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枚戒指,缓慢推进她的手指。
好半天,夏冉才找回自己声音,“你什么时候买的?”
“不是买的,找人订做的,大概在一个月前。”
靳司让手指抹去她眼角沁出的泪,“本来打算过几天跟你求婚,没想到你这么着急。”
“……”
夏冉哽咽着替自己狡辩了句:“人在心动的时候,难免会冲动。”
“我刚才做了什么事,让你心动了。”
“什么也没做。”夏冉说:“是我没出息,光靠在你怀里,心脏就跟快要飞出去了一样。”
她一抽一噎的,后来也不知道想起什么,变成号啕大哭,靳司让耐着性子哄了近半小时才把她哄好。
止住哭腔后,夏冉问:“你打算跟我求婚这事靳叔知道吗?”
“还没跟他说过。”
夏冉诧异,更让她觉得匪夷所思的是他现在的态度,似乎完全没有打算告诉靳泊闻的意思,“这么大的事,你就没有跟他商量过?”
靳司让撩起眼皮,淡淡丢出一句:“为什么要跟他商量?他跟我妈结婚的时候也没经过我的同意。”
夏冉:“……”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左右全文完结~
完结前都会发红包~感谢阅读~
◎比起吻它,我更喜欢这样◎
夏冉在靳泊闻身边当了足足四年不靠谱的“女儿”, 这次她想靠谱一回,越过靳司让将这事告诉他,她抻长手臂抓起茶几上的手机,刚打开通讯录, 就听见靳司让说:“别打了, 他已经睡了, 什么事明天再说。”
夏冉看了眼时间,十点出头,“这个点已经睡了?”
靳司让睁眼说瞎话:“他一向用老年人的作息。”
这个时间靳泊闻不会睡, 靳司让也是怕他听到这事后,精神亢奋到一整晚睡不着。
夏冉信以为真,放下手机,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你刚才求婚的时候没有单膝跪地。”
她的语气听不出丝毫不满,看他的眼神里倒带点嗔责意味。
“是吗?”靳司让是真记不清了,他准备得是充分,但事先也没想过会在今晚就把准备好的一切全都用上,以至于刚才所有的行为, 有一半是不受控制的,他的身体到现在都是僵直的。
夏冉在某些方面格外强调仪式感, “你再好好求一次。”
“戒指已经戴上了。”
“你可以摘下重来。”
靳司让默了两秒,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不吉利。”
夏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失去了自主判断能力, 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没再发表任何不满言论, 只遗憾地哦了声。
靳司让手指缓慢划过她的手背, 还贴心地替她把裙子拉好, “现在可以从我腿上暂时离开了吗?”
“暂时”这个词用得很微妙,夏冉花了几秒琢磨出其中的深意,“有点累,再靠会。”
靳司让还是别开她起身了,就在夏冉准备抱怨他不懂心疼老婆前,她的身子陡然一轻,被他揽腰抱起,放到卧室柔软的大床上。
对于接下来预感要发生的,夏冉持半推半就的态度,一面强调自己舟车劳顿,一面提醒他如果真的忍不住了那就他自己来,她是一根手指都不愿意抬起的。
靳司让淡淡瞥了她一眼,打断她脑袋里天花烂坠的黄色画面,顺便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睡觉。”
她一顿,迟缓地哦了声。
熄灯的那一刻,室内暗得可怕,她的眼睛完全找不到他的脸,只能用手到处探,片刻就被另一只手精准地握住,“累到抬不起手指的人,精力居然还能这么旺盛。”
夏冉装傻嘿嘿笑了两声,利落地滚进他怀里,同他保证:“这回真不动了,我乖乖睡觉。”
靳司让低低笑了声,在被窝里抓住她的手,摩挲她手指的时候碰到冰冷的金属环,动作突地停下,过了差不多半小时,听着怀里的人传来的均匀呼吸声,他轻声唤:“夏冉。”
估计是睡熟了,他没叫醒她,松开手臂,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却也没走开,而是以半跪的姿势定在床边,许久才将她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从被子里拿出来,盯住看了会,而后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上。
空气里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靳司让后背一僵,以零点五倍速抬起头,看见夏冉脑袋枕在右臂上,眼里闪动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我说你刚才偷偷摸摸下床想干什么,原来是在完成只完成了一半的求婚仪式。”
她连哥都不叫了,话里话外满满的调侃,“靳司让,你可真有意思,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挺诚实。”
“……”
“还是说不敢当着我的面做这些,是因为你害羞了?”
“……”
寂静的氛围里,夏冉又回忆了遍刚才的画面,在别人看来他的笑容估计挺不值钱的,但她却觉得价值连城,胜过世间一切可以用钱财名利衡量的东西。
她无法抑制地笑起来,眼睛比夜空悬挂的月牙形状还要漂亮,“高三的时候,林乐优就跟我说你其实是个腼腆的大男孩,那会我还不信,现在是真的信了。”
靳司让松开她的手,起身,直挺挺地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扫过去,像在警告她闭上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