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准备离开,却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低头在无双的头上轻轻一抚,并淡淡嘱咐:“在翠微宫内,你随意行动。想要什?么,只需告诉宫中之人?,定会?满足你的需求。只是别想着跑……”
无双的心跳不禁加速,她咬了咬下唇,抬头目光与赵珩对视,那是一种几?近对抗的态度。赵珩也?正低头看着她,目色深沉:“你跑不掉。”
刚说?完,背后的太监温声提醒:“官家,要迟了。”赵珩点点头,转身随太监离去?。
目送着赵珩的背影消失在宫门之外?,无双微微吐了口气。她默数着时?辰,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才悄然起身,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那道雕竹双扇门。
门外?,只见四个粉衣宫女垂首而立,一见她开门,便赶忙低头行礼。
无双见四人?不像是看守,便试探着走出了寝殿。四人?果真没有阻拦,甚至连跟随她的意思都没有。无双心中一喜,快步下了青砖台阶,往垂花门外?走去?。
垂花门外?,这翠微宫的布局与大明宫里的宫殿并无甚不同,回廊蜿蜒,亭台水榭,因着初春的缘故,整座宫殿都被一片盎然的绿意覆盖;寝殿外?的花园里,古树参天,池塘边绿柳亦在随风轻轻摇摆。
顺着石板路,无双走向翠微宫的南边,越过月洞门,又经过影壁墙,终于来到了翠微宫的入口。只是当她看到宫门口空无一人?,心生疑窦。
她只犹豫了片刻,便决定探个究竟。
她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正当她一脚迈出宫门的时?候,四道黑色的影子飞速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一时?间,四把?剑柄横在她面前,为首的黑衣人?道:“娘娘,官家有命,您不得出宫。”
合着不是无人?看守,而是有影卫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的。
无双微微眯眼,缓步退回了宫门内,心中有些气恼——她无法调动丹田之气,连着感知?力也?下降了不少,竟然连四个影卫的存在都没感觉出来。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翠微宫上下,赵珩一共安排了四十六个影卫,把?守在她能够去?到的每一个角落里。就连小花园的假山后面,也?藏着两个影卫。
随时?如此,无双对自己的处境也?大概有了个谱。回到寝宫的路上,她仍旧没有放弃,试图调动自己丹田中的力量,可是感知?到的却只是一片虚无——她的丹田之气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丰封印住了一般,无法流动。
她不信邪,又试了几?次,可是回回都是徒劳。
正当她满怀沮丧之时?,脑中忽然响起009的声音,虽然断断续续,但却如同救命的稻草:“宿...宿主...你...宿,宿主…”
无双心中急切,希望能从009那里获得一些线索,急忙问道:“009,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但就在此时?,那细微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任凭无双再三呼喊,却再也?没了下文。
希望刚起,便又破灭,她垂下眼,失落地行走在回廊上。回廊之外?,是一座不大的池塘,水里红白相间的锦鲤悠然成群,见回廊有人?,便一股脑地凑了过来,想要争夺鱼食。
无双见状,便停下脚步,倚在回廊边,伸手百无聊赖地在那池水里搅和了一阵,搅合到锦鲤受了惊,四散而逃,她这才缓缓收回手来。
正在这时?,一股清风徐来,带来一股龙涎香的气味,无双转头,这才瞧见不远处赵珩刚刚下朝回来,正含笑看着自己。
无双定定地看着他?,悠然地收回手,却不料袖口已经沾湿。在她意识到之前,赵珩已然走近,轻轻地捉住她的手,用怀中的一方精致的帕子,为她轻轻拭去?袖口的水珠。
“回去?换身衣服,别着凉。”他?道。
随着他?的动作,无双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帕子上,只见一只白色的狐狸绣于其上,那双绿油油的眼睛似乎正看着她。
无双心里一惊,抬头看向赵珩。
“你……”她开口。
赵珩抬眼看她,琉璃瞳里流露出一丝不解模样。
“我什?么?”他?问。
无双垂眸看向那方帕子,问:“这帕子样式新奇,从哪儿来的?”
“啊,这个啊。”赵珩一笑,“织造府的新图样,今年绣了许多动物,爱妃若是喜欢,我让他?们送一打来。”
无双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从见到赵珩的那一刻起,她心里某一处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
她正想着,手已经被赵珩握住,引着她一步步地走回寝殿。龙涎香的味道将她包裹,她又觉得被这香气熏得有些头晕。
回到寝殿,无双褪下那身湿掉的衣服,宫人?又重?新为她穿了一件青色的宫裙。坐在梳妆台前正要重?新为她束发的时?候,赵珩走到她面前,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一物,递了过来。阳光穿透殿内的雕花窗棂,将那物照得更为明亮。无双只见那是一只金钗,模样很精致,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
赵珩低声道:“昨晚那支断掉了,今日补一支给你。”
无双垂眸,从赵珩手上接下了那支发钗,还未来得及细细欣赏,赵珩已经步前,长指轻轻捋开她的秀发,将发钗插在了合适的位置。
他?揽着她看向铜镜里的人?影,问道:“喜欢吗?”
明镜中,美?人?金钗,遥相呼应。
无双轻轻摸了摸刚刚插好的发钗,金属微凉的触感传来,她忽然勾唇一笑:“自然喜欢。”
这般尖锐利器,怎会?不喜欢?
赵珩在翠微宫看了一天的奏折,无双便在他?身旁伴了一天的驾,到了夜深快要熄灯的时?候,然后如同昨夜一般同她躺在一张榻上,将她拉进怀里,方缓缓入眠。
不多时?,春雨便至。
先是绵绵细雨,而后却逐渐转疾,雨点密集得打在窗棂上,发出清脆声响。无双缓缓睁开眼,想要侧过身去?捂住耳朵,怎料身子稍微一动,却被赵珩那厮更紧得抱住,逃脱不得。
无奈之下,她只得睁大了一双眼,凝着头顶上纱幔的轻影发呆。那薄纱在夜风的吹拂下,仿若一层薄雾,缓缓凝固在那高?高?的宫殿顶上。
窗外?风雨呼啸,身旁人?的呼吸有一遭,没一遭地落在她脸侧,无双忽地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凝神一想,却恍然想起当初与陆慎在昆仑峰的时?候——每逢雨夜,那狐狸总是特别黏人?,即使?他?那时?的神志不清,却总是凭借本能找到她,那九条柔软的尾巴便如树藤般将她缠绕,而他?自己,则窝在她怀里呼呼大睡。
那已经是很遥远以前的事?情了,忽然回想起来,记忆却清晰得可怕。微微闭眼,她甚至还能感觉到狐狸的耳朵尖扫在自己颈间毛茸茸的触感。
正在这时?,身旁的人?微微动了动,她只感觉自己的脖颈间被柔软的触感挠得有些发痒。下意识地转头,眼眸与赵珩紧贴的额头几?乎相触。
男人?在梦中无意识地埋头,轻轻地将头部嵌入她的颈窝。
那一刹那,两幅画面在无双眼前重?叠,一时?之间,她竟然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赵珩,还是陆慎。
桌上摇曳的烛光射入她眼眸,映照出赵珩的安详睡颜。那不定的光影在他?滑润的鼻尖上跳动。
无双的手下意识地探向发髻,却只摸到了柔软的发丝。侧首,眼眸落在床边,这才记起,赵珩在帮她卸妆散发时?,已经将那钗子小心地放入梳妆台的抽屉中。
赵珩鼻尖微颤,仿佛做了什?么好梦,嘴角轻微地翘起,发出模糊的梦语。窗外?雨如注下,那潺潺雨声中,无双却清晰地听见他?轻柔地喃喃:“师妹……”
屋外?一道闪电劈过,强光落在女子那双凤眼之中,照出她眼中光芒乍现。
第95章 (二更)
第二日一早, 赵珩缓缓睁开眼来,只觉有些?不对劲,转头一摸, 方才?发现,身边的被子里空空荡荡,怀中人不见?了踪影。
他猛然坐起身?来,急匆匆的下了床, 正要找人,这?才?见?纱幔之?外, 女子正坐在窗边饮茶。
绿窗纱下,无双一手持着瓷杯, 慢条斯理的轻啜杯中的六安茶, 一手正翻着一本志怪小说?, 聚精会神的看着。
听见?床幔里的动静, 她顺势望了过来, 见?赵珩脸上还未能藏住的慌乱害怕,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慢悠悠的合上手边的书,又放下茶盏, 她这?才?笑眯眯道:“官家醒了。”
这?些?日子, 两人之?间的称谓她素来只用“你”“我”, 冷不丁的听她唤自己“官家”赵珩心下觉察出一丝古怪。他缓缓走向窗边女子,试探着问:“爱妃今日怎么起的这?样早?”
无双揉了揉自己自己的肩膀, 朝他又是破天荒的一笑,道:“昨夜下了好大一场暴雨,扰的人睡不舒坦, 日早天还?没亮,就醒了。”
说?着, 她上前?,颇为亲昵的帮他整理了一下中衣松垮的领口,温热的指尖若有似无得?划过他的喉结,无双微微垂眸,只见?他如玉的皮肤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赵珩紧了紧喉咙,下意识的身?子有些?僵硬,垂头看向身?前?的女子,却想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自己便有些?琢磨不透她了。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何尝有过将她琢磨透彻的时候?在昆仑山时不曾,在秦宫不曾,在大明宫,亦不曾。
回回,他都以为自己捉住了这?人一丝真心,以为在这?孑然无依的世上找到了一丝依仗,以为终这?世上找到一人为他驻足,与他相守。
可是谁知,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幻梦,梦醒时分,她走的决绝,留下他,与万年长夜共孤寂。
赵珩垂眸,遮住自己眼底暗色,任凭无双为他整理身?上衣裳。
无双冥冥之?中似乎是感知到了眼前?人这?九曲回肠的心思。认出他后,她骨子里恶趣味便又起来了。她用极慢的速度,缓缓的为他整理好周身?衣物?,手指若有似无得?触碰到他身?上的敏感之?处。
整整三世,她对面前?这?幅身?躯,已然了如指掌。
指尖若有似无得?一一略过那些?地方,耳畔只听得?赵珩的呼吸果然急促起来,像是一支勾人的曲子,勾的她耳朵发麻,心里发痒。
她想着,人真是种古怪的动物?。她分明应该是喜欢他的,她分明应该在现在抱着,哄着他,跟他说?自己已经认出了他,同他说?从前?自己不是故意要离开他的。
可是另一边,她却又想见?他为了自己疯魔的样子,想逼着他一退再?退,见?他退无可退之?时,一边想要将她撕碎嚼烂,一边却又舍不得?的模样;想看着他,红着眼,在她裙边乞求怜爱,形如困兽的模样。
她想见?他在她的温柔乡里沉湎,又想见?他在自己掌控之?下啼泣;她想要对他好,却也忍不住对他坏。
她想着,她的爱,真是种可怕的东西。
而眼前?这?个被她爱着的人,真是个可怜的人。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些?怜悯起眼前?的人了。她抬头看向赵珩,只见?他双颊泛红,似乎是忍无可忍般,一把?捉住了她作乱的手。
“爱妃……”他声音有些?沙哑,望着无双,黝黑的眼眸里,卷起一股未知的风暴,他深深的凝着无双,想要弄清楚,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要来挑拨他?为什么要来挑拨一个她才?认识了两天的陌生人?
喜欢吗?
因?为这?幅皮囊长得?漂亮?
还?是她原本在情爱方面便是随性?
他也好,别人也罢,与她不过乐子。高兴了,便逗弄一番,用那副温柔之?像将人哄到自己身?边,待骗的那人心甘情愿的将满腹真心都交给了她,待她玩儿够了,骗腻了,便又当做不值钱东西随意扔掉。
陆慎是这?样,秦不疑是这?样,陇雀,燕归,就连崔景诏或许也是这?样。
眼底渐渐涌起疾风恶浪,他握着无双的手也随之?用力起来。
“为什么这?么做,觉得?我长得?和你心意?还?是觉得?这?深宫无聊,需得?找些?乐子?”他有些?愤怒的将心底话问了出来。
无双微微偏头,将他所有表情收入眼底。那骤风急雨背后的心碎和脆弱,也都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她很满意自己见?到的,唇角不自觉的挂上了一丝笑意。
晨曦落入屋内,照亮她眼底那丝餍足。她像是以他的悲喜为食的饕餮,望着自己的猎物?,越发气定神闲。她任由赵珩抓着自己的手,双目直勾勾的看着他,好将他眼底的悲伤心碎全数收入自己脑海之?中。
“我不过是为官家更衣罢了,官家何来那么大的怒气?”她问。
不过转瞬之?间,便变了一张无辜的面孔瞧着他,似乎是不明白他这?满腔怨怒究竟从何而来。
赵珩眯了眯眼,却一把?搂过了她不盈一握的腰。
“更衣?爱妃说?的更衣,可是这?般?”
说?着,他却低头,吻住了她的耳后。那是她最为敏感的地方。无双只觉一股电流从男人湿润的唇间,透过她的耳侧,一路击到了天灵盖上。
身?子不住发软,却被赵珩拦腰搂住。紧接着,他的手边在她后腰脊柱处作乱。修长而有力的手指,在她腰窝下三寸偏近尾骨的地方捏了捏,一瞬间,无双袖袍下的手边不自觉的紧了紧。
三世,她有多了解眼前?人的身?子,眼前?人就有多了解她的身?子。
一股欲|火上涌,她微微吸了一口气,顺势将手虚虚搂在了男人的脖子上。两人急促的呼吸声交织,一时之?间,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却都喘得?不像话。
赵珩却还?嫌不够,又埋头去吻她的锁骨,温热而湿腻的唇,在她白皙的锁骨上落下无数细碎的吻。无双微微仰起头,便被他一下子提到了桌子上去。
龙涎香的气味铺天盖地的将她包裹,她一手拽着赵珩的手臂,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插|进了他的青丝之?中,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
心碎而愤怒的男人像是一只精明却暴躁的兽,少了两份平日的体贴温柔,多了些?不管不顾的侵略占有。他微微张唇,齿尖在她皮肤上轻轻啃噬,微微的疼换得?无双拽住了他的发。
无双却还?嫌不够,她想看他被逼到死角的模样,她想看他心碎愤怒到濒临崩溃的那一线。
于?是,她轻声附在他耳边道:“官家这?头发生的真是漂亮,脸也是,叫人不爱都不行。”
正在吻她肩膀的赵珩猛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直视着她,里面已经燃起了熊熊暗火。他搂住她腰的手臂猛然用力,如铁铸一般,紧紧地钳着她。
“你……”他声音发哑,张了张嘴,却似乎是被愤怒堵住了喉舌。
她真当这?般随意?
那他算什么?
那三世,又算什么?
他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便只得?发了疯似的去吻她,想要去堵住那张嘴,再?说?出任何一句来让他发狂的话。
他像是要食她肉,啖她骨似的啃咬着唇舌,铁锈的味道顺着这?吻滋蔓而出,在两人的口齿之?间弥散。无双反手搂住他的脖颈,非但没有躲闪,反而加深了这?个吻。
她拥着他,坦然而热情的接受着他的攻掠,双手怜爱似的扶着他的后颈,舌尖唇齿缠绵的回应着他的愤怒。
她温和如苍茫大海,似乎能包揽住他一切痴狂,却又诡谲似伏流暗潮,在他最不经意间,引着他翻天逆海,一念入魔。
赵珩发疯似的吻着她,吻到自己身?子发颤,吻到两人缺氧发昏,吻到无双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他的重影,这?才?拽住他的身?子,硬生生的将他扯开了去。
她笑:“官家真是热情。”
赵珩垂眸看她,却已不知该说?什么。
在这?万般心绪下,方才?那吻,唯独能使他确定一件事?,那便是他已离不开她——任凭她残忍也好,无情也罢,只是她一场挑拨,只是一个吻,便足以使他飞蛾扑火似的迎上去,即使是要在她这?虺蜮的温柔中,粉身?碎骨,他只怕亦会是心甘情愿。
他似乎,是在这?虚无的世界里,为自己寻得?一主宰,从此以后,喜怒哀乐,便也都不在自己手中掌握,而是全然托靠在眼前?这?多情又无情的女子手中,任她玩弄搓揉,也恬不知耻的全然死心塌地。
那双眼已是通红,他颤着身?子,抱着她,却始终不愿放手。无双最爱他这?幅模样,将他这?脆弱,执着,一一纳入眼底,这?才?伸手,去拭了拭他眼角湿意。
“官家怎么了,哭什么?这?么漂亮一双眼,哭肿了,可就不好看了。”
事?至如今,听她还?在夸这?幅皮囊,赵珩终究是有些?崩溃了,顺势从那梳妆台前?抄起他昨日送她的那支钗,抵在了自己脸上。
手微微使力,那金钗尖锐的尾部,便刺破了他的脸颊,鲜血像是一串水珠似的淌了下来。他咬牙切齿问:“若是没了这?幅皮囊,你可还?会对我如此热切?”
无双皱了皱眉,道:“官家这?是做什么,快放下。”
她现在方觉得?自己似乎是有点儿玩儿过火了。
赵珩却没松手,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原本就脆弱的神经像是一条崩到了极点的弦,稍不注意,便会应声而断。
“若是没了这?幅皮囊,你可还?会爱我?”他又问,倔强的看向无双。
见?他真将自己伤着了,无双终于?歇了逗弄他的心思,一只手缓缓的,安抚似的握住他拿钗的手,很认真道:“只要是你,不管是哪副皮囊,我都觉得?漂亮,都觉得?喜欢。”
春日晨风过?境, 带起无双丝衣袖口如薄云烟霭,遮住了赵珩眼中的震惊。
他恍然愣在那里,握着金钗的手便?那么僵住了。细密未干的血珠子顺着他白皙的脸颊, 滴滴答答地落在檀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声。无双伸手,顺势将那金钗从他脸颊拿开,又?笑道:“怎么了?你以为我认不出你吗?我该叫你什么好呢?师兄?陛下?还是陇雀?”
她勾唇一笑, 扯着赵珩的手,又将他扯到了自己面前来。
“你……”赵珩一下似是被噎住了似的, 眼角红痕未散,可眼里的伤心却逐渐化为了惊愕震惶。
她竟然, 认出他来了……她说, 只要是他, 她都喜欢……
一时间, 欣喜, 雀跃,惊怖,惶恐, 种?种?情绪夹在一起, 让他那颗原本聪明?的脑袋忽然宕了机。无双见他呆愣的模样, 心情越发愉快起来,抬头, 凑到他脸颊处轻啄她,唇齿落在他被金钗划破的伤口上,将那缓慢渗出的血液轻轻吻尽。
“不管是哪个, 都很小气?就是了。”她又?笑,话语极尽温柔, “不光要同旁人吃醋,便?是连自己的醋也要喝上一口。”
脸颊处传来温热的触感,赵珩不知为何,在混沌之中只觉自己那双眼睛热得?厉害,鼻头也发起酸来,不多时,便?有湿漉漉的东西,顺着眼眶落了下来,砸在无双鼻尖。
“爱哭鬼,”她似是揶揄般地轻声道,却又?将他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些,伸手帮他拭去了脸上的眼泪。
不管是那一世,都那么爱哭。
真是可爱。
她笑,知他这般啼泣皆是因为自己,却又?不自觉地想要更加恶劣地欺负他。
他是她的,一颦一笑,一怒一嗔,皆由她。
“你,你怎么知道?”他问,声音哑得?厉害。
“怎么,你以为换了瞳色,又?拿龙涎香盖住身?上的味道,我便?认不出你来了?”
说着,她在他颈间轻轻嗅了嗅,龙涎香之气?扑鼻而来,她皱了皱眉又?道:“我不喜欢这股味道,你不许再拿它熏香。”
活脱脱将自己熏成?了香炉。
赵珩闻言,后知后觉地在自己身?上闻了闻,却因为香薰多日,鼻子早已对?这龙涎香的气?味免疫了。无双伸手,松松地拽住他那银线绣花的衣襟,晨光之下,那细密针线下的雀鸟图,栩栩如生。她笑:“你既想要借着赵珩的身?份吓唬我,何必又?绣上这狐狸雀鸟,惹我生疑?”
说着,她又?拾起了手边那只金钗,她原以为上头的金纂的图案该是飞凤,今早起来借着烛火一看,却发现那繁复细密的花纹,竟是九尾白狐下山图。她这才恍然明?白,眼前人这扭曲的小心思。
一方面,他记恨自己丢下了他,想要换个身?份报复她,将她关在身?边;
一方面,却又?期望着她能认出,这赵珩的皮囊下,藏着的是他。
真是委屈又?别扭。
想到这里,她唇边的笑意又?深了两?分,凑在他面前,吐气?如兰:“嗯?乖,告诉我,为什么?”
赵珩被她逼得?说不出话来,他不想将自己那些卑微的心思摆在她面前,他已经够可怜了不是吗?为何还要亲口承认他的这低劣又?可悲的心机肚肠?
可是无双却不依不饶。
她自认是个不识好歹的人,回回都一定?要将人逼得?引火烧身?了,才自觉过?分,方才罢手。
于是她伸手,攥住了他的下巴,如悬珠般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引诱似的问:“你是不是恨我?恨我丢下了你?”
话方一落,赵珩方才稍稍褪去红色的眼复又?红了起来,眼珠子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叫人看得?好不心生怜爱。
赵珩还是不说话,只是那脸上的委屈却是分明?。
陆慎,秦不疑,陇雀,那万万夜的孤寂,日月蹉跎;他等啊,等啊,等啊……等到沧海桑田,青丝白发,也再没能等回她。
三生三世,世世如此。
恨吗?怎能不恨?
可这恨,源自贪,源自痴,源自……爱。
如今,这予他贪恨嗔痴爱的人就在眼前,他又?怎能只说得?出恨呢?
所以,半响,他也只是用那双像是要心碎了的眼凝着她,任凭无双怎样挑拨逗弄,也不肯说出一个字来。
他倒是第一次如此油盐不进,无双眼中划过?一丝恼意,心思一转,便?轻轻将他推开,双手抱臂,侧过?脸去不看她道:“你不说话,我便?只当是你恨恼了我。若是如此,倒也不必费唇舌,左右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想要如何报复,便?都随了你的意。”
说着,她便?像是真恼了似的,再不搭理他。
赵珩被她逼得?没法,伸手去捉她的手,却被她轻轻推开。
这下子,倒是刺|激了他,较真似的又?来抓她,无双挥开一次,他便?去抓一次,苍白着唇,抖着身?子,可就是倔强得?不肯说一句话来。
见他这副模样,无双知道是将人逼得?狠了,倒是也不慌张,微微软了态度,让他捉住了自己的手。他手心滚烫,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像是攥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无双叹了口气?,道:“你既恨我,如何又?一副舍不得?我的模样?既想要我,如何又?用这陌生人的皮囊试探我?言行相顾,倒叫我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了。”
“我……”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干涩得?不像话。
他抬头看她,神?色里带着一丝哀求。
无双轻轻抚着他的脸,道:“你记不记得?上一世我同你说过?,我最恼人骗我……我只道你最乖,从不肯骗我,所以告诉我,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每一世,每一世她都问他同样的问题。
赵珩不知,就是在这一次次的问答中,她编了一张弥天大网,温柔地引诱着他成?了自己网里挣脱不出的自己的猎物。
说着,她另一只手又?反握住赵珩的手,将他带到自己面前来,唇角笑意温柔,似乎是能够包容他那些扭曲而阴暗的心思。
“告诉我,你想要我怎么做?”她拿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声音缓慢温和,一步步地诱着他将心里那些话都说出来。
“我……”他紧了紧喉咙,喑哑道,“你知道的,不是吗?我从始至终,不过?只是想要一个你罢了,你答应会陪着我的,每一世你都答应过?的,每一世你都食言。我该恨你的,我该恨你抛下我,我一开始,是想将你一直锁在那里的……”
说着,他伸手指向了那张床。无双想起,她来的第一天晚上,的确被他锁了四肢,绑在床上动?弹不得?。
可是不过?一夜,不过?一夜他便?松开了她。
眼前人心软得?让无双觉得?好笑又?心疼。她拥住他,温声问:“后来呢?”
“我舍不得?……”他直白道。
见她四肢血痕,他便?舍不得?了。
那是他的金乌明?月,他见不得?她被人欺负的模样,就算是自己也不行。
眉间起了两?道浅浅的褶皱,男人低沉的声线含着浅浅的哭腔,“我为何会喜欢上你这样一个没心肝的坏东西?叫我平白生出些可怕的念头,又?叫我被你拿捏,心满愿足的做你手中玩物。原本,我盼着你认不出我,我便?可以借着这身?份向你讨些债;可见了你,却又?更盼着你认出我,让我知道,我终究在你心里还有些位置。”
有时候他自己也分裂得?有些看不起自己,这世间哪儿会有人,爱得?这般低三下四,却又?甘之如饴?
他就这样,由她几句哄骗,将自己原本想要死死藏在心底的话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无双见他红肿的双眼,对?面前人生出些前所未有的怜爱来,甚至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对?他太恶劣,才叫他这般委屈。
想到这里,她便?低头去吻他脸上的泪,咸湿的液体落在她的唇间,被她吞下,她这才缓缓安慰他:“别哭,都是我不好,我给?你道歉可好?”
赵珩吸了吸鼻子,看着她。天光在无双眼底倒映出那柔如春风的爱怜,让他的心瞬间便?化作了一滩温泉水,氤氲的他周身?都暖融融,软乎乎的。
她又?拿自己的鼻尖去碰了碰他发红发酸的鼻尖,笑眯眯地向他保证道:“这一次,我不走了,就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
左右009如今没了音讯,这个世界的任务,她不做便?是,留在这里陪着他,等到两?人身?死,她也能重新回到系统空间。
心里打定?了主意,她便?又?去吻他,从侧脸到耳垂,又?到脖颈间,细细密密,温柔而带着安抚似的吻落遍他每一寸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