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山张了张嘴,又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白汝仪恍然,“何山长?应该是想到了‘千秋破军’的?名号,所以觉得不妥吧?”
这次莫说林随安和一众学子,就连花一棠、花一枫等人?也没听过。
何思山皱眉,脸色沉了下去?。
“以诸位的?年纪,不知道?也不奇怪,”白汝仪道?,“白某也是在白家藏书阁里?读过旧的?年籍史录,方才知晓一二。三十多年前?,唐国曾有一名威震天下的?女?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堪称唐国武者第一人?,被百姓奉若神明,尊称战神,玄隆帝曾亲口赠其‘千秋破军’之名。只是不知为何,后来这位女?将军突然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了。”
林随安和花一棠对视一眼:弈城版画上的?战神娘娘!
“这都是以前?的?旧事?,不必再提。”何思山沉重叹了口气,“时间不早了,白书使、花参军、林娘子,你们该启程了。”
白汝仪莹莹望向林随安,“林娘子,珍重,以后若有机会,来东都——”
“告辞!”花一棠拽着林随安就跑,林随安挣扎着回头摆手,“白十三郎,你也保重——喂,花一棠你催命啊——”
“人?有三急!等不得!”
“……”
何思山目送两个车队离去?,吩咐众人?登山回了书院,让花一枫先?去?歇息,自己则去?了御书楼的?密书阁。
密书阁藏书多为珍本,须有山长?的?手令才能入内,这么多年来,除了何思山和白闻,只有齐慕进来过。
何思山打开地板上的?暗阁,取出一个布包,层层剥开,布包里?又是一层油毡,油毡里?还有一层羊皮,羊皮里?是黄色隔油纸,最后一层是白宣,白宣中包着的?是一卷泛黄的?卷轴,封皮上写着“□□法?”。
何思山并没有打开卷轴,甚至不敢伸手去?碰,只是看着,眼中的?悲伤几乎要流出来。
岂料就在此时,寂静的?密书阁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你还留着这卷刀法?,果然忠信。”
何思山骇然变色,飞快抓起卷轴裹好抱在怀中,“谁?!”
黑暗中走出一个人?,黑衣黑靴,脸上带着一张银色的?面?具,双眼口鼻只有细细的?透气缝隙,左眼下有一道?划痕,像泪。
“你是谁?!来三禾书院作甚?!”何思山厉喝。
银色面?具歪了歪头,“江湖上的?人?都叫我云中月。”
何思山头顶爆出青筋,“我三禾书院没有值钱的?东西!”
“在下进来的?时候,看到石牌坊上写着‘三人?禾山’四?字,”云中月的?声音里?带上了笑意?,“何思山,你胆子不小?啊,竟然将她的?姓氏就这般明目张胆地刻在了书院大门上。”
何思山的?神色愈发犹疑,“你不是来偷东西的?!”
云中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扔给了何思山,何思山解开一看,布袋中竟然是一个老?旧的?行军水囊,水囊的?铜嘴上,刻着一只形似野兽的?图腾。
赤红的?血丝瞬间布满何思山的?双眼,他几乎是嘶吼出声,“你怎么会有这个水囊?!你到底是谁?!”
云中月静静看着何思山良久,抬起手,轻轻摘下了脸上的?银面?具。
何思山的?眼泪汹涌奔出眼眶,重重跪地,头埋在地板上,泣不成声。
小?剧场
林随安有些发愁,书院学子们送的?诗都是精心装裱过的?,三十多卷,堆满了大半个车厢,老?大一堆,回去?往哪放啊?
“把这些全挂墙上,是不是太张扬了?”林随安问。
花一棠额角的?青筋爆了一根,表情管理依然完美无瑕,笑眯眯道?,“如此贵重的?礼物?,自然要放在我花氏的?藏宝库中,严密看管!”
“好主意?。”林随安很满意?,翻出白汝仪送的?那一份,展开看了看,更满意?了,“我最喜欢这一首,就挂在床头吧。”
花一棠额角的?青筋啪啪啪爆了三根,“字一般,诗一般,人?一般,别挂了。”
林随安:“毕竟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用心为我写诗嘛,值得纪念。”
花一棠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驾车的?木夏险些吐血。
方刻默默看着花一棠把旁边的?木箱挠出了麻花,若是没猜记错的?话,里?面?应该也有一个卷轴,木夏偷偷装裱时,方刻曾无意?间瞧见过,大约是花一棠写的?一首定情诗,当时他们还在益都……
方刻都不忍心看花一棠的?表情了,默默闭目装睡。
前?路漫漫,四?郎加油。
第248章
回到?安都?城, 花一棠第一件事就是给兄长?花一桓写家书,着重汇报了花一枫和何思山的感?情进度,对何思山的人品性格进行了较为客观公正的评价, 顺便阴阳怪气了一番陇西白氏,称其“想着碗里的, 看?着锅里的”, 甚至还想挖林随安的墙角,着实不厚道。
之后,花一棠就投入到了水深火热的三禾书院案件的审理工作之中。
谋杀何思山的部分比较简单,有?齐慕的口供和亲笔画押,事实清楚明白,判杀人未遂,笞五十?, 劳役三年?,终身不得参加科考。
麻烦的是三禾书院修葺款贪墨案,牵连甚广,盘根错节, 若是?认真算下来,整个司工署都?脱不了干系。
不审吧,不合适, 深查吧,更不合适, 安都?刺史嘉穆抓心挠肝,大会小会连轴转,刚胖回来的五斤肉又掉了, 多方势力拉扯妥协之下,抓了个几个不轻不重的小官, 判了不轻不重的刑罚,勉强算是?把不光彩的一页揭了过去。
忙忙碌碌又过了大半个月,安都?迎来了新?年?。
新?年?首日,谓之“旦”。
去年?旦日,花一棠参加制举,忙得根本没顾上过节。今年?的旦日,木夏和木盛嫂联手协作,施展浑身解数大大准备了一番,将整座花氏八宅装扮得张灯结彩,华光万丈,仅是?照明的夜明珠灯就新?增了一百五十?盏,灯托用的从越窑定制的秘色瓷,夜明珠搁上去,光晕水润如无形的宝玉,主打一个豪横炫富,闪瞎人眼,靳若远远看?见都?绕着走。
旦日晚宴设在?了花铭楼,位于花氏八宅的东南方,是?一座二层赏楼,雕梁画柱,外?墙刷成了粉红色,和花里胡哨的扬都?第一纨绔很是?相得益彰。
晚宴菜品共有?七十?二道,林随安扫了眼菜单,一道也不认识——“风流天赋精神振”、“黛眉巧思宫妆浓”、“天涯茫茫归日近”、“爆竹声?声?屠苏香”——据说所有?菜名都?是?花一棠熬夜想出来的。
众人评价:毫无文采,不知所云。
好在?菜品由木夏全程监制,色香味形皆是?顶尖,因为安都?城冬日干冷,所以蒸菜和汤羹居多,林随安最爱的切脍自然没了,不过新?增了烤羊腿,现烤现切,滋味鲜美,木夏烤一块,花一棠切一块,林随安夹一块,吃得很满意。
方刻终于喝上了伊塔亲手熬制的地狱口味熏茶,闭着眼晃着脑袋,颇为享受的模样,靳若来者?不拒,来一盘清一盘,伊塔和四圣有?样学样,胃口直逼花一棠。
林随安观察了一会儿?,有?些担忧,“你们几个是?不是?跟着靳若吃胖了?”
伊塔:“天天吃小摊,味道,不好,撑。”
四圣:“确实,撑。”
靳若:“有?人请客就偷着乐吧,还嫌弃上了?”
伊塔:“斤哥请客,我花钱。”
四圣:“斤哥,不厚道。”
靳若:“……”
林随安哭笑不得,“浮生门查得如何?”
靳若抓了块帕子?擦了擦嘴,“我觉得这浮生门不太对,每次我打听到?浮生门的人去了什么什么铺子?收保护费,火烧火燎赶过去,嘿,人全跑了,好似一早就收到?信儿?,早有?准备,这种感?觉就像——”
花一棠:“就像被净门监视了一般。”
“没错!”靳若道,“只不过现在?我才是?被监视的那一个。”
林随安:喔嚯,有?点意思。
花一棠:“所以没了净门的耳目,咱们的靳少门主就没辙了?”
靳若哼哼两声?,“姓花的你也太小瞧我了,没了净门的耳目又如何?我就是?最聪明最伶俐的净门耳目,在?城里打探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毫无收获?”
林随安:“详细说说。”
靳若:“浮生门在?安都?有?不少固定的据点,我找到?了其中的三处。一处是?群贤坊群五街四十?四号的鲜肉铺,第二处是?安定坊阳关巷五十?九号的铁器行,第三处是?大宁坊槐树街两百号的风云客舍。嘿嘿,你们一定猜不到?这三家铺子?在?几个月前是?干嘛的。”
花一棠微微一笑道:“莫非是?茶行?”
靳若腾一下坐直了,“你、你你你有?本事再猜猜他们卖的是?什么茶?”
花一棠挑高眉毛,“莫非是?随州苏氏的赝品百花茶?”
靳若目瞪口呆,“姓花的你该不会真的是?什么七星观十?烨道长?的关门弟子?吧?”
花一棠切了一块烤羊腿,沾上孜然椒盐粉,放在?林随安面前的小餐盘里,“祁元笙为随州苏氏做了四百六十?六家蝉蜕铺,其中有?一成铺子?,也就是?五十?家做成了以假乱真的蝉蜕铺,有?铺面、有?掌柜、有?伙计,这三家铺子?的原址,恰好就在?这五十?家蝉蜕铺之中。”
靳若“切”了一声?,“你果然不会算命。”
林随安飞快捋了一遍目前所知的线索:
青州城县的龙神果和面具军团背后是?三爷,七爷祁元笙负责的蝉蜕铺和赝品百花茶扳倒了随州苏氏,种种证据表明,祁元笙和三爷是?一伙的,现在?蝉蜕铺的地址变成了浮生门的据点,也就是?说——
林随安:“浮生门的幕后人十?有?八九也是?三爷。”
“小靳若找不到?安都?净门分坛的消息,想必是?因为安都?净门分坛已?被浮生门吞并,浮生门应该就是?韩泰平所说的——”花一棠眼中精光一闪,“另一个净门。”
靳若搓胳膊,“艾玛,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林随安夹起羊腿肉塞进嘴里,火候刚好,就是?蘸料有?点淡了,示意花一棠多沾点,“说起随州苏氏,为何来了安都?城这么久,一直没见过太原姜氏的人来找咱们麻烦?”
花一棠将烤肉换成了双面沾料,“其实咱们早就见过了。”
林随安一怔:“何时?谁?”
“太原姜氏现任家主姜文聪,年?过七十?,是?个老糊涂,一辈子?碌碌无为,早已?无力掌控姜氏,现在?姜氏实际的掌权人其实是?姜文德,就差个家主的虚名,等哪日姜文聪一口气上不来死了,姜文德便是?名正言顺的姜氏家主。”
林随安长?长?“哦”了一声?。
她记得姜文德,正五品上的御史台中丞,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此人出现在?益都?的目的是?什么,只是?第六感?隐约感?觉到?此人心思深沉,不好对付。
花一棠:“顺便一提,太原姜氏本宗曾有?一位文武双全的后起之秀,被整个太原姜氏寄予厚望,有?望成为继姜文德之后继续带领太原姜氏重归巅峰的希望之星,可惜,此人命运多舛,年?纪轻轻就客死异乡。”
靳若脸皮抖了一下,“你说的这位,该不会是?——”
花一棠摆个了瓦肆说书先生的造型,“正是?人称太原郡猛虎的姜东易是?也!”
众人:“……”
靳若:“我本以为只有?扬都?花氏不着调,如今看?来,五姓七宗一个赛一个不着调。”
林随安拍了拍靳若的肩膀,“你年?纪还小,等以后经历的多了就会发现,其实无论表面多么高大上的家族和组织,本质都?是?草台班子?。”
方刻感?慨,“的确如此!”
众人哄笑。
靳若啃了两口羊肉,“这几日我眼皮一直乱跳,总觉得心里发慌。”
伊塔举手,“斤哥,闲的。”
“还别说,真真儿?是?闲的。”靳若神秘兮兮往前凑了凑,“你们难道不觉得最近安都?城太安静了吗?”
林随安:“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不好吗?”
“问题是?有?姓花的在?——”靳若撇嘴,“以前咱们走到?哪,哪就出案子?,死人一串一串的,现在?突然没案子?了,总觉得心悬在?嗓子?眼里,难受!”
方刻:“山雨欲来风满楼——”
靳若:“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
花一棠:“呸呸呸,童言无忌——”
话音未落,木盛嫂从门口飘过,“启禀四郎,安都?府衙捕头谷梁有?急事求见。”
众人一怔,就见谷梁满头大汗冲进门,胡乱行了个礼,“花参军,糟糕滴很!刘长?史被贼人刺了!”
一堂死寂。
林随安差点被嗓子?眼的羊肉噎死,忙灌了一口水,狠狠拍了两下胸口,总算咽下去了。
花一棠和靳若同时指着对方大叫:
“倒霉鬼!”
“乌鸦嘴!”
新?年?第一天,安都?长?史刘义甲用罢午膳,乘着马车去东城郊外?的祖坟祭祖,归来时已?近酉正,天色渐暗,刚进开远门,还未到?金城坊的坊门,突然从天而降一队黑衣人,不由分说围住了刘长?史的马车,将车夫和两名侍从狠狠揍了一顿,冲入马车刺伤刘长?史,扬长?而去。
“哇,太嚣张了!”靳若道。
“哇,艺高人胆大。”林随安道。
“是?可忍孰不可忍!”花一棠道。
“只是?屁|股上开了个口子?,没伤及筋骨,死不了。”方刻道。
林随安、花一棠和靳若齐齐用手捏住腮帮子?,强迫自己?别笑出声?。
刘长?史的宅邸位于永兴坊,安都?城有?名的贵人区,环境优雅,闹中取静,长?史府更是?由名家手笔设计建造,曲径探|幽,一步一景,虽说面积不如花宅宽敞,但就审美来说,明显不在?一个段位。
接到?谷捕头的消息,众人不敢怠慢,十?万火急赶到?长?史府,听谷捕头描述的画面,什么“血流成河”、“血肉横飞”、“血肉模糊”,还以为刘长?史凶多吉少,路上方刻连验尸刀都?磨好了,岂料来了一瞧,刘长?史只是?被刺伤了屁股,吓晕了,离死还远着呢。
方刻黑着脸验完伤,戴上蒙面巾和口罩,穿针引线开始缝合伤口,大约是?方仵作的麻沸散还未来得及换新?,药效甚微,一针下去,刘长?史从昏睡中惊醒,嚎得跟杀猪一样,震得房梁簌簌掉灰,长?史府请来的两个大夫吓得夺门而逃。
林随安等人实在?看?不下去,默契退出厢房,花一棠命谷捕头将马夫和两名侍从唤来问话。
马夫和侍从伤的也不清,鼻青脸肿的,花一棠一问,委屈地哭了起来。
马夫:“花参军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啊,大过年?的,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贼人,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毒打,您瞧瞧我这脸,都?黑了!”
侍从甲:“我们长?史大人可是?两袖清风的好官儿?,也不知是?招惹了哪路邪神,竟遭此横祸!”
侍从乙:“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呜呜呜——”
花一棠无奈,“三位稍安勿躁,我问一句,你们答一句。”
三人忙不迭点头。
花一棠:“贼人一共几个人?”
马夫:“十?好几个!”
侍从甲:“七八个吧。”
侍从乙:“八九十?个。”
林随安和靳若双双扶额。
花一棠脸皮抖了抖,再接再厉。
“贼人穿得是?什么衣服?”
这次三人的答案很统一,“黑衣,黑靴子?,还蒙了面。”
“刀有?什么特点?”
马夫比划,“老长?了!”
侍从甲:“比一般的刀要长?许多。”
侍从乙指着林随安腰间的千净,“有?这刀的两个长?。”
靳若眼睛一亮,“你们确定?”
三人齐齐点头。
林随安:“刀鞘和刀身有?什么特点?”
马夫:“他们根本没拔刀。”
侍从甲:“就用刀鞘揍人。”
侍从乙:“刀鞘黑乎乎,没啥特点。”
靳若:“除了这些,你们可还记得他们身上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比如气味,鞋子?之类?”
三人对视一眼。
马夫:“身体都?很壮,腿很粗,脚很大!”
侍从甲:“领头的那个长?得跟铁塔似的,拳头比我脑袋都?大!”
侍从乙挠头,“打我的那个,手上有?股子?腥味儿?。”
靳若凑过去,“他打你哪儿?了?”
侍从乙指了指右眼的青眼圈,“这不是?明摆着吗?”
靳若闻了闻,咧嘴笑了,“是?羊血的味道。”
花一棠:“听小靳若的语气,是?有?线索了?”
靳若叉腰,“浮生门的三处据点,第一家群贤坊群五街四十?四号的鲜肉铺,售卖的是?现宰的羊肉,第二家安定坊阳关巷五十?九号的铁器行,最擅长?打造的,是?一种宽四指长?四尺的横刀,据说刀锋锐利,吹发可断,还有?个挺雅致的名字,叫浮生若梦。”
林随安:喔嚯,这不是?巧了嘛!
木盛嫂:咱家四郎运气真这么差?新?年?第一天就来了案子??
木夏:我有?种预感?,今天可能是?今年?最悠闲的一天。
捕头谷梁走在街上, 心里直打鼓。
他在安都府衙做了十年捕快,六年的?捕头,从没做过这么离谱的?事?儿。
只带了十五个人, 怀里揣着?几张嫌犯的?画影图形,就要去安都城最大的帮派浮生门踢场子抓人, 简直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
身后的?十五名不良人, 其中八人是和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另外七人全是假扮的。虽然也穿着不良人的?衣服,但气质完全不搭。
花参军的?脸白得?像一块羊油膏,又嫩又滑,林娘子好像一个微服私访的?将军,那位靳少门?主手脚太长,一时?没找到合适的?, 衣服裤子都短了一截,像偷来的?,还有四个据说是花氏的?护院,号称四圣, 看起来比浮生门?的?门?徒还凶神恶煞。
“花参军,您确定是浮生门?的?人干的??”谷梁小声问?。
花一棠拉了拉领子,他很少穿领口这么紧的?衣服, 不太适应,加上现在是午后, 阳光大,晒得?人冒汗,“放眼安都城, 还有谁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刘长史?”
靳若:“就是他们,没跑了。”
谷梁和八名不良人冷汗都下来了。
谷梁:“若真是浮生门?, 麻烦滴很呐!咱们应该回府衙多带点人?”
“杀鸡焉用牛刀,”花一棠道,“此次只是探探虚实,还是低调行事?为妥。”
靳若道,“浮生门?的?眼线挺烦人的?,咱们乔装改扮,可以掩人耳目,免得?把他们吓跑了。”
一个不良人实在忍不住,小声嘀咕:“浮生门?在安都城一家独大,个个都是江湖高手,从来都是别人怕他们,何曾见过他们怕别人——”
林随安眼睛一亮,“你们和浮生门?的?人动过手?”
谷梁和众不良人表情讪讪。
“前几年,偶尔——有过几次——后来就很少了……”
林随安:“谁赢了?”
谷梁目光飘忽,“输滴惨滴……很……”
靳若啧啧两声,不良人惭愧地几乎抬不起头来。
岂料花一棠居然点了点头道:“甚好。”
谷梁:“……”
甚好个啥啊?
林随安:“谷捕头你们有经验,稍后也可指点一二?。”
不良人差点没跪了:啥经验?被揍得?满头包的?经验吗?这林娘子莫不是来消遣他们的??
可看林随安眼神真挚,表情诚恳,又不似说假话。
群贤坊位于西市隔壁,出了衙城的?朱雀门?,面朝金光门?方向沿着?大街向西走,过兴禄、天平、延寿、西市四坊,入坊门?再往北走一刻钟,便?能看到街口的?鲜肉铺。
此处是群贤坊的?一处坊内小市,十字街口大约有七八家铺子,果子行、椒笋行、杂货行等?等?,方便?宵禁后坊内百姓购买日常用品。街上行人纷纷,还算热闹。
鲜肉行的?位置最显眼,是黄金铺位,门?口横着?一张厚实的?砧板,宽三尺长六尺,砧板上挂着?六条肉厚油肥的?鲜羊腿和一颗羊头,砧板上摆着?羊肋条、羊肉、羊油、羊杂碎等?等?,收拾得?挺干净,几乎看不到肉沫和血水,一个屠夫在砧板后面磨刀,一个屠夫在坐在门?槛上打着?哈欠,二?人长得?有几分相似,大约是兄弟,眼睛挺大,胡子挺多,大冷天只穿了羊皮马甲,露出来的?胳膊肌肉饱满,还挺白。
谷梁硬着?头皮上前,清了清嗓子,“此处可是群贤坊群五街四十四号?!”
两名屠夫怔了一下,同时?站起身,扫了眼谷梁,笑了。
屠夫甲:“谷捕头,今天是什么风将您吹过来了?可是家里缺油水了?”
屠夫乙:“来来来,这是今天刚宰的?羊羔,肉还是温的?,您拿一条走!”
说着?,解下一条羊腿要塞给谷梁,谷梁神色一厉,“废话多滴很!”从怀里掏出嫌犯的?画影图形,“看看,可见过这个人?!”
画上是花一棠根据长史府马夫和侍从的?口述精心绘制的?贼首,戴着?黑面巾,裹着?黑头巾,露出一双眼睛,没有眉毛,连蒙面巾的?褶皱都颇为写实精细,唯一的?问?题就是,根本认不出来是人是鬼。
二?屠夫瞪大眼,“这人谁啊?”
谷梁:“这个人就是昨天行刺刘长史的?贼人头头,你们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若是见过他,要赶紧滴报官!”
屠夫二?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摇头,“没见过。”
“再仔细瞅瞅!”谷梁拔高嗓门?,“要是见过还假装不认识,就是犯了包庇之罪!”
屠夫甲冷笑,“没见过就是没见过!”
谷梁飞快看了眼花一棠,花一棠一指屠夫甲,“啊呀,这个人长得?好像画像上的?贼人啊!”
谷梁心领神会,“来人!”
两名不良人抖出两张黑布,一个遮住屠夫甲的?头顶,一个遮住屠夫甲的?下半张脸,谷梁把画像往前一凑,嘿,还真挺像。
“好滴很!抓起来!带走!”谷梁大喝。
“我看谁敢!”屠夫乙抄起砧板上的?剁肉刀不由分说就来了一个横劈,不良人的?黑布和画像四分五裂,谷梁和两个不良人倏然退后,脸白了。
街上的?行人,隔壁的?商贩,附近的?邻居全停下了动作?,目瞪口呆望着?这边,心道这些衙差是疯了吗,平日里见到浮生门?的?人都恨不得?绕着?走,今天居然主动上门?找打?
屠夫甲弯腰捡起磨刀石上的?菜刀,挽了个刀花,笑容狰狞,“谷捕头,您来之前没打听打听吗,我这儿是什么地方吗?”
谷梁吞了吞口水,又瞄了眼花一棠。
花一棠挑着?眉毛,“这不是家卖羊肉的?铺子吗?听这位兄弟的?意思,啊呀,莫非是挂羊头卖狗肉?”
屠夫乙:“你这细皮嫩肉的?小子算那颗葱?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浮生门?的?地盘闹事??!”
“区区不才?,是新?来的?。”花一棠抱拳一笑,“还望二?位兄弟看在下初来乍到,卖我个面子,跟在下回府衙配合调查。”
屠夫二?人对视一眼,扬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原来是找死的?!兄弟们,有人来踢场子了!”
这一喊可不得?了,鲜肉铺里当即冲出了十余名屠夫,个个手持剁肉刀,满脸横膘,齐声怒喝,肌肉抖了三抖。
街上路人一看这阵势,当即跑了个精光,谷梁和不良人唰一下拔出横刀,只觉腿肚子有些转筋。
别的?不说,就看这体型,他们显然不是对手啊!
花一棠肃下神色,“阻碍官府办案者,决不轻饶,”手臂端端向前一指,“全抓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谷梁只觉眼前一花,那沉默寡言的?四名花宅护院破风而出,呼啸的?拳头好似无数流星锤,眼花缭乱砸在了众屠夫的?鼻梁上。
谷梁的?下巴砸到了地上,不良人的?眼珠子掉了出来,躲在各处的?百姓悄悄探出了脑袋。
林随安、花一棠和靳若双臂环胸,悠哉悠哉点评。
林随安:“青龙的?打法略显猥琐啊。”
靳若:“嘿嘿,我教的?。”
林随安:“朱雀下手太狠了吧。”
花一棠:“嘶,朱雀的?表情总让我想?起方大夫剖尸体。”
靳若:“伊塔说,最近朱雀开始帮方大夫打下手了。”
花一棠:“诶?!”
林随安:“真的?假的??!”
花一棠:“青龙和玄武配合的?不错。”
林随安:“阵法吗?”
靳若:“我让天枢抄了七星阵,选了个二?人阵法,名双龙戏珠。”
花一棠:“这名太难听了,依花某所见,不如?叫福禄双全。”
林随安:“……”
靳若:“滚!”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身如?旋风穿梭在十几名屠夫之中,赤手空拳,拳拳到肉,“砰、砰、砰、砰砰砰砰——”的?声音仿若平地惊雷接连炸响,众屠夫脑袋左歪右歪、前栽后仰,鼻血乱喷,如?雨乱洒,身子歪折,噼里啪啦摔在了地上。
不过几息之间?,几乎所有人都倒下了,唯一一个侥幸还站着?的?,只有屠夫甲,不是因为他功夫好,而是因为在最后关头靳若喊了一句,“留个能说话的?。”
四圣退了回来,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林随安瞄了一眼,小帕子香喷喷的?,有花氏族徽的?绣花,好家伙,木夏准备的?还挺齐全。
屠夫甲脸色青白,双腿打颤,手里的?剁肉刀握不住,哐当掉在了地上,腿一软,跪了。
“谷捕头饶命!我给您磕头了!我是真不认识那个贼人啊!若有半句假话,我天打雷劈!”
靳若蹲下身,敲了敲屠夫甲的?脑壳,“行刺刘长史的?贼用的?是四尺横刀,你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