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棠忙得后脑跟打?后脑勺,一日比一日暴躁,天?天?派木夏去?刺史府、长史府,各参军府探病,几十年的人参、十几年的灵芝、各种珍贵药材不要钱似的送,求神拜佛殷切盼望同僚们能早日康复,归来开工。
花宅如此殷勤探望送礼,把嘉刺史、刘长史和诸位参军感动得痛哭流涕,纷纷称赞花家四?郎为人忠义,平易近人,行事有法有度,实乃国之栋梁。
唯一庆幸的是,安都城最近挺太平,没什么离奇的命案,郑参军说,安都民风淳朴,很少有大案,只是打?架斗殴之事时有发生,不过入冬后天?气寒冷,百姓们都窝在?家里烤火,连打?架的案子也少了。
十日后,伤势最轻的刘长史终于能下床走动,第一件事就是来花宅拜访花一棠,当时正是早膳时间,花一棠热情?邀请刘长史入座一起用餐。
刘长史被花宅早膳的丰富程度惊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想?起来正事,递给花一棠一卷公文文书。
“这是昨夜刚送过来的,甚是紧急,如今咱们安都府衙这状况,唯有花参军能胜任此事!”
花一棠打?开卷轴一看,怔住了。
“三禾书院?”
小?剧场
崇阳楼事件当夜,与崇阳楼隔街相望的东风楼屋顶上,其实还有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家伙。
一个衣着单薄,戴着银面具,一个裹着黑皮裘,戴着黑幂篱。
云中月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跟着他们俩肯定有热闹看,太离谱了,那个大胖子刺史,还有整个安都府衙的官儿……居然全都掉到了粪|坑里,想?想?那个味儿和花四?郎的表情?,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祁元笙撩起幂篱黑纱,百思不得其解,“这也太巧了吧?”
“一点也不巧,这破楼早就该修了,再加上刚刚林随安拔出了千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不知道千净的刀压有多恐怖,根本就是雪上加霜哈哈哈哈哈哈!”
祁元笙低低笑出了声,苍白的脸因为笑意多出了一丝人气。
“哎呦,真不容易,快一个月了,可算在?咱们七爷脸上见?到笑了。”
祁元笙干咳一声,“你?大老远赶过来,不会只是为了看热闹吧?”
云中月笑声渐渐停了,雪落在?银色的面具上融成了水,像无声的泪。
“上次帮你?废了随州苏氏,你?可是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哦!”
祁元笙点头,“我记得。”
“现在?,该你?还人情?了。”
“好。”
第238章
“距安都城五里, 有一座三禾山,山上有一所三禾书院,乃是安都境内最有名的书院之?一, 今年恰逢三禾书院建院廿五载,朝廷御书司派了御书使来三禾书院赠书以示恭贺。”刘长史道, “这御书司里的御书使都是圣人?的近臣, 定要礼情周全,倾力护佑,原本该是嘉刺史与刘某亲自去的,可如今我二人?这般境况,唉,着?实?心有余而力不?足。”
花一棠恍然大悟,长长“哦”了一声。
林随安了然:说白了, 就是皇帝派了一队检查团,打着?送书的名义去三禾书院视察工作,若是接待不?到位,检查团的“近臣”们可不是吃素的, 待回了东都在皇帝耳朵边打小报告,足够安都这帮大小官员喝一壶的。
换句话说,此项工作的重点就是陪吃陪玩陪喝陪聊, 阿谀奉承拍马屁,嘿, 不?得不?说,花一棠的确是不?二人?选。
靳若一听,连连摆手, “先?说清楚,这破活儿我可不?去, 我还要带着?伊塔他们吃遍安都美食呢!”
伊塔和四圣连连点头,“跟着?,斤哥,吃吃吃吃!”
花一棠的表情也有些?为难,“花某初来乍到就担此大任,心中实?在有些?忐忑,郑参军在安都多年,想?必更加了解内中详情,不?若让郑参军去如何?”
刘长史长叹一口气,“郑参军生性胆小,不?善言辞,埋头干活还行,若让他抛头露面,只?怕比杀了他还难受。花参军出身世家大族,又是朝堂新贵,性格爽利,言谈有礼,是最最合适的人?选了,千万莫要推辞了。”
花一棠讪笑两声,“实?不?相瞒,花某自小就不?爱读书,人?又活泼些?,教我的六个?夫子全都气得吐了血,为这事儿,差点被兄长的藤条抽烂了屁股,如今落下了病根,一听到书院二字就打怵,看到夫子的胡子就想?揪。”
刘长史眼角不?受控制抽了一下。
靳若拍桌大笑,林随安“噗”一声。
花一棠还挺得意,“花某扬都第一纨绔名号绝对货真价实?,不?参半点水分,说话没轻带重的,若是万一再把?谁气吐血了,岂不?是坏了大事?要不?刘长史您再考虑考虑?”
刘长史掐了掐额头,他算听明白了,这花家四郎心高气傲,明显不?想?去给人?装孙子,目光在林随安身上转了转,顿时来了主意,示意花一棠过来些?,压低声音道:
“花参军有所不?知,这三禾书院景色宜人?,有‘三峰七绝’的美誉,其中有一处绝景名为石桥月夜,乃是一处天然形成的石桥,传说月上中天之?时,有情人?同时登桥,映着?月光就能看到手腕上紧紧相连的月老红线。”
花一棠眸光一亮,“当真如此神奇?”
刘长史:“安都城人?人?皆知,花参军尽可去问。石桥月夜每年只?有七夕才对外界开?启,去石桥定情的男男女女不?计其数,皆能共结连理,白头偕老,甚是灵验啊!”
花一棠瞪大了眼睛,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子不?语怪力乱神,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但?不?论怎么说,也是个?机会啊!
刘长史一瞧花一棠的表情便?知有戏,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三禾书院所在的三禾山,峰峦重叠,山山秀美,千重树木,是难得的风水宝地,七处奇景尤为著名,曰:绝顶观星、云海夕照、烟雨峰翠、石桥月夜、三峰晴雪、胭峦杏林、白石清泉。有诗云:三禾不?观七绝景,妄为唐国安都人?。”
这又是诗又是歌又是景的,说的林随安都心动?了,自打来了安都,她日日窝在花宅里烤火抠脚,也没人?来找茬打个?架啥的,骨头都生锈了。
“要不?——”林随安瞄了眼花一棠,“我陪你去?”
花一棠灿然一笑:“好啊。”
刘长史长吁一口气,“甚好甚好,那花参军和林娘子就赶紧出发吧,若是估计不?错,御书使的护书队伍午后就会抵达三禾书院,现在出发,刚好赶上。”
林随安一怔:“这么急?”
“不?急不?急,来得及。”花一棠跳起身,“木夏,更衣,收拾东西?,上路!”
“是,四郎!”
林随安看着?花一棠风风火火的背影,心里有些?犯嘀咕:这货刚刚还一副腰来腿不?来的模样?,怎么突然这么积极?莫不?是又要作妖?
刘长史万分欣慰,“花参军果然是少年心性,好生羡慕啊。”
与此同时,在回廊里飞奔的花一棠和木夏正在飞速制定计划。
木夏:“四郎,你觉得这石桥月夜靠谱吗?”
花一棠:“管他靠不?靠谱,有枣没枣先?打两杆子,万一蒙上了呢!”
“四郎果然深思熟虑。上次裱好的定情诗要带上吗?”
“带上!难得这次小靳若不?去捣乱,定要好好把?握机会!”
“临晚镜纱衣呢?”
“……那个?就算了……”
“熏香备哪种?”
“美人?辞泪、犹到梦魂话相思、风月|闺|情夜夜怜、朝朝暮暮悦春|心,都带上!”
“……四郎,是不?是有些?猛了?”
“林随安可是千净之?主,不?下猛药不?行!”
“得令!”
二人?一顿操作猛如虎,嘁哩喀喳倒腾了五大包衣衫熏香零食杂七杂八,花一棠提着?香喷喷的袍子美滋滋钻进马车,抬头一瞧,方?刻像尊佛似的端端坐着?。
花一棠:“……”
方?刻:“……”
花一棠:“方?大夫你来干嘛?!”
方?刻挑眉,“跟着?你,有案子,有案子,就有尸体刨。”
“哪能次次都有尸体啊?!”
“呵,你的话,没准有。”
“……”
车帘一掀,林随安进来了,有些?诧异,“方?大夫也要去。”
花一棠:“他不?去。”
方?刻:“我去。”
“……”
林随安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笑了,“人?多,热闹,挺好的。”
方?刻满意了。
花一棠鼓着?腮帮子,不?太爽。
林随安看得好笑,从怀里掏出的木夏特制的牛肉干,挑了块大的递给花一棠,推开?车窗看着?外面的景色,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花一棠愤愤嚼着?牛肉干,盯着?林随安瞧,瞧着?瞧着?,叹了口气,也笑了:罢了,她高兴就好。
方?刻默默合上了眼皮:啧,没眼看。
安都城中人?口众多,地表较热,雪已经化了,郊外的雪还留着?,越往北走,雪越多,寒意越重,好在官道上积雪不?多,驾车不?受影响,不?过一个?时辰,就看到了三禾山的轮廓。
三禾山是太行山的余脉,南方?是一马平川的安都城,北方?山峦延绵,若是从空中望去,像一片青色的海洋泛起白色的浪花,青色的是万年绿松,白色的是山巅积雪。
三禾书院依山而建,藏屋于林,幽静而隐秘,山势平缓,登山从容,有山道可行马车,交通还算便?利。
山下有一座三禾亭,是一座八角凉亭,夏日最是凉爽,到了冬日,燃上炭盆,周遭挂上挡风帘,烹茶下棋,欣赏三峰山景,也是一美。
花氏马车到三禾亭的时候,亭里已经有了人?,见到花氏族徽和标志金铃,急忙迎了出来,口呼“见过花参军!”。
来人?有三个?,为首一人?年过三旬,大方?脸,浓眉大眼,长得很结实?,虽然穿着?一袭书生袍,但?气质更像个?武人?,身后二人?,左边的着?青衣,眉清目秀,大约二十岁上下,右边的是个?鬓胡全白的老者,精神矍铄,宽袍大袖,即便?是作揖时,也是脊背笔直。
花一棠显然做足了功课,称大方?脸为“何山长”,青衣男子“齐监院”,老者“白掌书”。
木夏从靳若那里拿来了第一手背景资料:“何山长何思山,也就是三禾书院的院长,今年三十八岁,未婚,是安都远近闻名的大儒,主要负责书院学术教学。齐监院名为齐慕,负责学院具体事务管理、账务、稽查学子品行操守等等,地位仅次于山长,年二十八,未婚。白掌书名白闻,负责管理书楼,年六十三,未婚。这三人?就是整个?三禾书院的最高管理层。”
林随安侧目:你们这是打算相亲啊,干嘛专门打听人?家婚姻状况?
花一棠已经和仨人?热络聊上了,无?非又是“套近乎”三件套:“久仰久仰”、“名不?虚传”、“三生有幸”,然后目标转向林随安和方?刻,正要“久仰久仰——”,何思山卡住了。
何思山的目光死死定在了林随安身上,眼睛绷得溜圆,脸先?涨得通红,又骤然变得惨白,嘴巴翕动?几下,声音好像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原来是净门的林娘子,何思山有礼了。”
林随安觉出不?对劲儿了,自打来了安都,她已经遇到了两个?初次见她就表情失控的人?,一个?是安都刺史嘉穆,一个?是何思山,二人?都在安都扎根几十年,而林随安是第一次来安都,所以他们不?可能见过“林随安”,那么,他们认识的定是一个?很像“林随安” 的故人?。
喂喂喂,云中月那厮的乌鸦嘴不?会说中了吧?她真和那位战神娘娘有什么渊源?
林随安这边脑洞发散,何思山那边已经整理好表情,请众人?至三禾亭入座品茶,之?后,眼神再未停留在林随安身上半分,好像刚刚一瞬间的失态完全不?存在。
反而是那位监院齐慕,看了林随安好几眼。
齐慕长得不?错,白面书生,温文儒雅,他看过来,林随安也不?客气,自然也看回去,齐慕怔了一下,抿唇一笑,避开?了目光。
花一棠“嗯咳咳咳”凑过来,本想?摇扇子,又突然想?起天气太冷,扇子实?在不?合时宜就没带,便?将袖口里的暖手炉掏出来塞到了林随安手里,语调温存,“天气冷,别冻着?。”
林随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干嘛?我不?冷!
花一棠笑颜如花:有一种冷,叫做花某觉得你冷。
方?刻看不?下去了,抢过暖手炉自己抱着?,“我冷。”
花一棠、林随安和方?刻眼神的一番明争暗斗,对面三人?自然看得清楚,不?禁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林随安觉得,他们可能误会了什么。
花一棠:“说起这御书司,倒是个?新鲜的,花某之?前从未听过,不?知是个?什么来头?”
何山长:“御书司隶属国子监,半年前由圣人?亲自设立,旨在为唐国在野民办书院、私塾赠书,督促民间学子学业。所赠书籍皆由御书使精心遴选,有的甚至是国子监珍藏几十年的古籍,对于我等山野书院来说,那可是价值万金的宝物。”
“何山长可知此来赠书的御书使是何人??”花一棠好奇问道。
“传闻御书使皆是圣人?近臣,一般都另有要职,御书使多为兼任。”何山长摇了摇头,“我等村野农夫,自然猜不?到来人?的身份。”
花一棠挠了挠头,眼神:万一来个?难缠的,可就不?妙了。
林随安:放心,整个?唐国朝堂没有比你更难缠的了。
方?刻:呵呵。
至始至终,书院掌书白闻都一言不?发,只?顾烹制茶汤,他熬制的不?是风靡唐国的百花茶,而是古早的熏茶,茶釜里咕嘟嘟冒着?绿色泡泡,空气里飘荡着?花椒、酸醋和蒜头的气味,方?刻很满意,喝了三大盏,花一棠只?沾了沾唇,林随安内心叫苦不?迭,暗暗祈祷御书团的队伍能早些?到。
好在只?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官道上就传来了马蹄声,众人?大喜,纷纷起身出亭相迎,就见一队车马缓缓行来,为首是两辆双驾马车,车身素雅,黑马矫健,后面是四辆货车,车上堆着?整齐的红漆木箱,木箱盖了三层,一层防水毡、一层棉布披、一层黄锦,车辙印很深,显然装了很重的物品。
二十名护车兵士,黑衣袍,单肩银甲,林随安之?前见过,圣人?化名姜七娘微服出行的时候,身边的四名将军就是如此装束,想?必这些?护卫也是圣人?亲自挑选的。
花一棠和何思山率众人?上前见礼,口呼:“恭迎御书使。”
车队稳稳停下,第一辆马车车门开?启,慢慢走下来一个?人?,披着?大氅,肤白如玉,黑发如墨,仿若一枝雪中的白梅。
林随安和花一棠同时瞪大了眼睛:“白汝仪?!”
“啊呀,我料得不?错,果然是四郎。”
第二辆马车上的人?踏雪翩翩而至,雪白的狐裘没有一根杂毛,和花一棠是同款,发髻如云,眉眼弯弯,眸光流转间,春意盎然。
竟然是花一棠的二姐,花一枫。
林随安飞快瞅了眼花一棠:好家伙,瞧这架势,搞不?好白汝仪真要做你二姐夫了。
花一棠:突然有些?不?爽!
第239章
“在下白汝仪, 这位是扬都花氏二娘花一枫,我二人是负责此次赠书仪典的御书使。”白汝仪躬身施礼,仪态依旧无可挑剔, “此次向三禾书院所赠书籍三百四十?六卷,其中一百三十?卷由洛阳白氏提供, 一百一十?六卷来自扬都花氏, 还请何?山长亲自……查收……”
白汝仪越说声音越小,耳根越来越红,不为别的,只?因为花一棠和林随安直勾勾盯着他,四道火辣视线,快把白十三郎的薄脸皮烧出洞了。
花一棠眼神:虽然之前兄长的信里提过,但亲眼?看到——甚是不爽!
林随安眼神:想不到白汝仪长得白白嫩嫩, 说话像个社恐,追老婆倒是很有一套嘛,比凌大帅哥效率高多了。
花一枫瞧着二人的表情,掩口轻笑, 看呆了何?思山和?齐慕。
白汝仪的脸更红了,花一棠的眼?神愈发?凶狠。
书院掌书白闻看着白汝仪的目光比花一棠更炙烈,待白汝仪磕磕巴巴说完, 突然上前一步,撩袍就?跪, “陇西白氏外八宗弟子白闻,见过十?三叔!”
白汝仪怔了一下,忙扶起?白闻, 二人持手相看,泪眼?婆娑。
白汝仪:“闻小侄, 上次辩书阁一别已有十?年,想不到你已鬓发?白雪,当?真是时间如梭,白驹过隙啊!”
白闻:“十?年未见,十?三叔如今风仪玉立,又在御书司供职,侄儿甚是欣喜啊!”
林随安:“……”
她算看出来了,这些世家大族的辈分是一个比一个乱套。
“白书使,还是先?请御书上山吧。”花一枫提醒道。
“对对对,先?上山,咱们山上好好聊,十?三叔坐我的车,暖和?。”白闻毕恭毕敬扶着白汝仪走向书院的马车,何?思山看向花一枫,有些犹豫,“花书使——”
“花某与?二姐好些日子没?见了,正?好同乘一车,聊聊家常。”花一棠扯着花一枫就?往花氏的马车走,“二姐,四郎可想你了!”
花一枫回头颔首,对何?思山表示歉意,跟着花一棠进?了马车。
花氏的马车宽敞舒适,但坐四个人还是略显局促。
方刻还是老位置,坐在角落里,林随安挤在了方刻旁边,被瞪了好几眼?也死皮赖脸不肯挪屁|股,给花氏姐弟留了大片的发?挥空间,生怕这俩打起?来殃及池鱼。
花一棠和?花一枫,一个坐在左边,一个坐在右边,一个如临大敌,一个云淡风轻。
花一棠:“二姐何?时做了御书使?”
花一枫:“一个月前。”
“为何?我不知道?”
“三娘说,你和?随州苏氏在打群架,忙得很,这等小事不必告诉你。”
“这是小事?!”
“区区一个闲职而?已。”
“我不是说御书使,我是说白十?三郎!”
花一枫眨了眨眼?,“白十?三郎学识渊博,为人谦和?,家世好,长得也不错,有何?不妥?”
花一棠张了张嘴,鼓起?腮帮子,不说话了。
方刻诧异,压低声音,“就?那个长得跟白斩鸡似的白汝仪和?……花二娘?”
林随安点了点头。
方刻“啧啧”两声。
“我看那个白斩鸡不顺眼?!”花一棠皱眉道。
林随安飞快瞄了方刻一眼?,方刻默默用袖子遮住了嘴。
花一枫歪头,“白十?三郎得罪过你?”
花一棠:“他得罪过林随安!”
花一枫愕然,林随安更愕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得罪我?啥时候?”
花一棠脸黑得像烧了三年没?洗的锅底,“你忘了?他、他……跟你提过两次亲……”
马车内一片死寂,车轮压着山道,咕噜噜——咕噜噜——
方刻“噗”一声又憋住,林随安扶额。
这都哪辈子的老黄历了,花一棠这货也太记仇了吧!
花一枫瞪圆了眼?睛,看着花一棠哒哒哒拍着暖手炉,愤愤控诉着白汝仪的罪行:“白汝仪这厮,在东都两次向林随安提亲,都是为了逃避陇西白氏的逼婚,他对林随安根本就?不是真心!此等将婚姻当?做儿戏之人,岂能托付终身?!”
花一枫眨了一下眼?皮,“万一……白十?三郎当?时对小安其实是真心呢?”
花一棠火冒三丈,“那他便是见异思迁,更不是个东西!”
花一枫失笑,“所以?,你到底希望白十?三郎对小安是真心?还是不是真心?”
“无论哪一种,他对二姐都不是真心!”
花一枫怔住了。
眼?前的花一棠神色凝肃,眼?神凌厉,虽然容貌还有几分稚嫩,但周身的气势竟已有了兄长的七分影子。
“我不知陇西白氏是出于何?种考虑才想与?扬都花氏联姻,但我知道,兄长与?我的想法肯定一样。扬都花氏,特立独行,绝不会靠着联姻的方式来巩固地位,也绝不会将任何?一个子女的终身幸福压在一桩不幸福的婚姻上,否则,便是大大辜负了兄长这么多年的呕心沥血的苦心经营!”
花一枫眼?眶微酸:那个只?会闯祸捡尸体的小四郎真的长大了。
“那四郎以?为,二姐该寻一个什么样郎君?”花一枫轻声问。
花一棠正?色道:“二姐真心喜欢的人,也真心对二姐的人。”
“家世呢?”
“不重要。”
“人品呢?”花一枫继续问,“才学呢?年龄呢?相貌呢?”
花一棠灿然一笑,“我相信二姐的眼?光,能令二姐心仪之人,定是人中龙凤!”
花一枫笑了,推开车窗,静静望着窗外流淌的山峦雪景,风吹起?一缕鬓发?,柔柔挂在腮边。
花一枫如此表现?,倒让花一棠有些忐忑,“所以?……二姐你和?白十?三郎到底是……”
花一枫合上车窗,拢了拢斗篷,抬手轻轻弹了一下花一棠的额头,“我家四郎啊,从小就?聪明。”
花一棠捂着脑门,“啊?”
“你看白汝仪不顺眼?是当?然的!”花一枫突然转身,戳了一下林随安的腮帮子,笑得两眼?弯弯,“是吧,小安?”
林随安:“啥?”
花一枫笑而?不语,开始闭目养神。
林随安和?花一棠面面相觑:啥意思?
方刻大大打了个哈欠:好困。
三禾山有三峰,名字通俗好记,一禾峰、双禾峰,三禾峰,从空中俯瞰,像三只?从高到低的麦穗并排而?立,故而?得名。
一禾峰最陡,仿若一柄利刃直插云霄,怪石嶙峋,难觅人迹。双禾峰与?三禾峰比邻而?立,双禾峰树木繁茂,盛产野猴子,三禾峰地势最缓,景色最美,也是三禾书院的所在地。
车队从山脚出发?,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方刻睡了两觉,终于到了三禾书院大门——是一座高过两丈的石基牌楼,牌楼上书“三人禾山”四字,林随安推测,大约是希望让后人记住书院的三位创始人:何?思山,齐慕和?白闻。
牌楼后面,是一片灰、白、黑相间的建筑群,白色的是墙,灰色的是柱,黑色的是飞檐,雅致朴素,与?青松白雪相生相融。
一队身着素袍的学子抱拳持礼,恭迎在牌楼之下,为首的是一名十?八九岁的青年,浓眉大眼?,长得很精神,看到了花一枫的时候,眼?睛亮了,看到花一棠的时候,嘴巴张大了,看到白汝仪的时候,嘴巴和?眼?睛都绷圆了。
何?思山重重咳了一声,介绍道,“这位是我们书院的斋长,元化?,祖籍扬都。”
元化?深吸一口气,端正?表情,“三禾书院斋长元化?,率三禾学子三十?六人,恭迎御书使!”
一众学子:“恭迎御书使!”
不得不说,三禾书院的学子选的不错,个个仪表堂堂,身姿挺拔,都是青春洋溢的小帅哥,齐刷刷站一排,很是养眼?。
林随安觉得自己来着了。
白汝仪:“不、不不不不必——”
花一枫:“诸位学子,不必多礼。”
林随安:白汝仪果然是个社恐,不善言辞,这种小场面竟然还需要花一枫打圆场。
花一棠看白汝仪的眼?神愈发?嫌弃了。
接下来便是赠书典礼的例行流程。
护书团的兵士将车上的三十?五个大木箱抬下来,清扫干净,排列整齐,何?思山带着两位御书使和?花一棠走在第一梯队,齐慕、白闻走在第二梯队,兵士抬着书箱走在第三梯队,斋长元化?带领三十?五名学子是第四梯队,林随安和?方刻两个闲人走在最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牌楼,跨过一座白石栏桥,桥下是一个圆形的大池塘,右侧石碑竖着池名:“万星海”。再往前,是一座宏大四方的正?堂,四面皆是落地窗,可纳天地之气,牌匾上写着“明理堂”。
穿过明理堂,是一处较为幽静的园子,参天古木,青松白雪,偶有石桌、石凳错落其中,左右两侧各有八角凉亭,悬着遮风帘,还有尚未燃尽的炭盆,想必是平日里学子们聚集辩学之处。再向前,又是一座牌楼,上写“藏书院”二字,牌楼之后,是一座二层白墙黑檐阁楼,挂着黑色的牌匾,金色的大字:“御书楼”。
楼前早已备好了香案和?祭祀所用的物件,花一枫上前宣读圣旨,众人跪拜,再将圣旨供奉与?案上,燃香叩拜,何?思山捧着长长的卷轴诵读祭文?感谢词,说了足足一刻钟,众人再次跪拜,高声赞谢圣人赠书。
接下来是交接流程,林随安本以?为就?是将赠书抬进?御书楼,双方握个手,盖个章,合张照便能结束,岂料白汝仪竟然掏出了一个卷轴,唰啦一抖开,足足六尺长,白闻忙跑过去拖住后半截,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知道多少字,林随安看一眼?都眼?晕。
白汝仪清了清嗓子,开始一卷一卷诵读书名,那书名又长又怪,每个字林随安都能听懂,连起?来却是完全不知所云,听着像是某种催眠的咒语。
别说三禾书院众人,连花一棠、花一枫,甚至负责护送书籍的兵士都傻了眼?,显然这个流程他们也不知道。
既然已经开始诵读,又不能贸然停止,大家只?能硬着头皮听着,白汝仪不愧是陇西白氏的最著名的书痴,书名读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好家伙,三百多卷书籍,一本一本读下来,又是半个时辰,白汝仪读得精神奕奕,众人听得昏昏欲睡,白闻捧着卷轴脑袋一点一点,方刻索性站着又睡了过去。
林随安着实羡慕方刻这随时随地能睡觉的本事,无奈自己学不来,只?能强打精神四处张望,嘿,这一瞧,还真让她瞧出了不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