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飞章冷笑,“不愧是扬都第?一纨绔,果然疯癫荒唐,今日一见,传言不虚啊!”
花一棠也笑了,“那苏城先因好男|色死?于脱|阳,如今这苏意蕴又自甘堕落哭着喊着要?做以色侍人的小倌儿,你们随州苏氏才真?是卧虎藏龙,风流无尽,代有人才出啊!”
满堂死?寂,众人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竟然在?一场高端夜宴上看?到两大世家的领头人对骂对喷,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离谱至极。
靳若竖起大拇指,“干得好,这才是我认识的花四郎!”
方刻和凌芝颜齐齐扶额。
刘青曦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林随安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靳若照顾刘青曦,自己上前半步,低声道,“闹这么僵,如何收场?”
花一棠哼了一声,“收个屁场!想给我们喂|屎,我就把屎|盆子都掀他脸上,我扬都骂架第?一人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今日就让这帮家伙开开眼!”
林随安:“……”
完了,这家伙的中二劲儿又上头了。
“池太守!夏长史!我随州苏氏乃是百年世家,何曾受过这等屈辱?!”苏飞章全身抖个不停,“是可忍孰不可忍!”
花一棠“呵呵”两声,“谁还不是个百年世家了?我扬都花氏怕你不成?!”
池太守两眼一翻,直接晕了,夏长史慌忙扶着池太守坐下,连连高呼,“二位都少说两句,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啦!”
“花一棠!我杀了你!”苏意蕴突然爆出一声高喝,张牙舞爪朝着花一棠扑了上来,这等货色甚至不用林随安出手,花一棠直接飞出一脚将苏意蕴踹飞了,就在?此时,一道凌厉的劲风倏然劈向了花一棠的腿,林随安左手揪住花一棠的脖领子向后一抛,欺身上前,反手抡出刀鞘,当?一声巨响,将劲风挡了回去。
一人凌空团身落地?,手腕一抖,亮出了武器,竟是一柄长过五尺,刀型修长的苗刀。
五陵盟的盟主乌淳出手了。
“千净之主林随安,果然好力气。”乌淳笑道,“在?下乌淳,今日想与林娘子切磋一场,不知林娘子意下如何?”
林随安转了转手腕,虎口还在?隐隐发疼,这乌淳力气也不小。
靳若抽出若净,“师父,我去会会他!”
“不必!”林随安拦住靳若,心道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她躲也躲不掉,扬眉一笑,“难得乌盟主有此雅兴,林某自当?奉陪。”
“甚好!”乌淳呼一下抡起手里的苗刀,绕了个八字刀花,携着厉风杀了过来,林随安手腕一抖,千净飞鞘出刃,在?空中切开一道碧绿的惊电,一长一短两柄刀就这样飞速厮杀起来。
堂内众人抱头乱窜躲到了边缘地?带,心中叫苦不迭,这两家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骂斗不过瘾,怎么还武斗上了。
苏飞章的位置最远,也最安全,叉腰怒目,“池太守,夏长史,你们可都看?到了,这可是花四郎逼我的!”
花一棠不甘示弱,“呵呵,大家都听?到了吧,今日若血溅当?场,也是他们自找的!”
晕过去的池太守刚缓过来,撩起眼皮一瞅,眼白?一翻又过去了,夏长史大呼小叫两声,脑袋一歪,也晕了。
官职最高的二位大人彻底掉线,全场乱成了一团。
苏意蕴连滚带爬躲到一边,指挥苏氏弟子统一口令助威,“花氏欺人太甚,士可杀不可辱!”
花二木挥舞手臂助阵,“林娘子,打他丫的!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所向睥睨的千净之主!”
吃瓜群众一瞧这阵势,也来劲了,纷纷站队吆喝起来,只?是支持苏氏的人众(几乎占了全场人数的九成),支援花氏的寥寥无几,仅有靳若(只?知道哇哇乱叫)、花二木(势单力薄)、凌芝颜(偶像包袱太重,不擅大声叫骂)、方刻(可惜是个锯了嘴的哑葫芦),刘青曦(从未骂过人,词汇贫乏),全靠花一棠彪悍的战斗力支撑,方能勉强打个平手。
助威团斗的厉害,林随安这边也不轻松。
甫一交手,林随安便是心中一凛,乌淳的苗刀很沉,很快,远出乎她的意料,而且苗刀是以前从未遇过的长武器,似刀又似枪,打法灵活,很难捉摸,乌淳的刀法纯熟凌厉,忽而单手持刀,忽而又改用双手,辗转连击,迅猛凌厉,身催刀行,刀随人转,势如破竹。
二人对了五六招,林随安的速度和力量竟没能占到任何便宜,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千净只?有二尺长,相比苗刀的大范围攻击打法,高速近身战才是优势。
林随安当?机立断舍弃大开大合的迎战对策,改为飞身突进,将迅风振秋叶的步法发挥到极致,可每一次突击都被乌淳的刀劈了回来,削刀、推迎刺刀封住了“割喉血十丈”,连环左右撩刀挡住了“待斩若牲畜”,推刀、截刀挡住了“刀釜断殇”。
林随安越打越心惊,这种感觉不太妙,对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恰好能克制十净集的刀法,就好似乌淳能够未卜先知……不,应该说,这种感觉更像是——“破定”!
好家伙,看?来五陵盟的背后有高人指点,莫非与那个三爷……
“嗤!”一道血光擦着脖颈飞了过去,林随安瞳孔剧烈一缩,旋身荡出千净,逼退对面?刀光,足尖点地?,嗖一下退出战圈。
屋内的助威呼声戛然而止,只?能听?到苗刀和千净的铮然不息的嗡鸣声。
乌淳扛着苗刀,冷笑一声,“千净之主,不过尔尔。”
林随安摸了摸脖颈上的血,好在?只?是皮肉伤,但千净的嗡鸣似乎影响了她的心境,竟是隐隐有些烦躁起来。
凌芝颜和靳若一脸焦急,方刻抓紧了大木箱,刘青曦坐在?了地?上,花二木双手捧着腮帮子张着嘴,像个受惊的仓鼠,花一棠脸色发白?,直直望了过来,唯有眸光坚定明亮。
看?到花一棠的脸,林随安脑袋叮一声,想起来了。
今夜本该是养护千净的日子,花一梦将她房中的满碧喝光了,这几日又忙得一团乱,竟是将此事忘了。
难怪今天这架打得处处不顺手。
林随安嗤笑一声,抖臂震刀,“酒来!”
众人:啥意思?打得不过瘾还要?喝酒助助兴?没听?说这林娘子还是个酒鬼啊。
凌芝颜第?一个反应过来,抓起一盏白?香酒飞向了林随安,林随安探手一捞,稳稳端住,半滴酒都没洒出来,翻手将酒倒在?了千净上,瞬间?被千净喝了个干净。
众人:原来这刀才是酒鬼?!
“铮——铮——铮——”
千净刀身荡出绿色诡光,好似湖中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去,震得屋内所有家具和器皿嗡鸣不止,乌淳的苗刀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剧烈颤抖起来。
乌淳冷笑一声“装神弄鬼!”,挥刀杀了过来。
林随安猝然抬眼,双瞳倒映诡绿之光,犹如鬼目,乌淳心头一横,不管不顾劈下,竟是直直将林随安劈成了两半,可下一瞬,林随安的影子呼得消失了,一转眼,竟从右侧冲了过来,乌淳反手又是一劈,林随安再次消失,又从后方杀来,乌淳躲闪不及,颧骨被带走了一块皮,顿时血流如注。
乌淳慌忙后撤半步,定眼一看?,竟是在?两个不同方向看?到了两个林随安的影子,不禁大惊失色。
这是——轻功身法!
她的身法太快了,造成了视觉误差,出现了残影!
两个影子都是假的!
乌淳一刀反撩,第?一个残影应声而散,可第?二个残影却接住了他的刀,乌淳本以为两道影子皆是幻觉,所以并未用全力,此时招式用老,已?然没了回旋的余地?,说时迟那时快,眼前绿光爆起,轰向了他的面?门,乌淳只?来得及撤刀堪堪挡了一下,巨大的推力将他轰上了半空,可是还没完,林随安腾空紧追而来,又是双重残影,乌淳彻底蒙了,在?失去平衡之前勉强劈了一刀,又劈错了。
残影消散,真?正的林随安以刀背使出一招刀釜断殇结结实实抡在?了乌淳的腹部,乌淳哇喷出一口血,直线坠下,眼看?就要?落地?,耳边突然传来了林随安的声音,“原来你只?研究过十净集的招式啊——”
乌淳:“!!”
空中探出一只?手,狠狠捏住他的肩膀,一扭一转一甩,又将乌淳甩上了半空,乌淳的眼珠子差点爆出来,刚刚那一招不是刀法,而是擒拿手!
乌淳以身为轴狠甩苗刀,刀光宛若旋风包裹全身防御,叮叮叮荡开千净刀光,踉踉跄跄落在?了地?上,“你这是什么身法?!”
林随安砸吧了一下牙花子,“上不得台面?的身法。”
围观群众:这他娘的是妖法吧!
靳若下巴掉了,“那那那是云——”捂住嘴巴,悄声道,“是云中月的莲花步。”
凌芝颜:“不对,林娘子用的不是完全的莲花步,云中月的莲花步能生成五道或者六道残影。所以,这只?是——”
林娘子学的半吊子仿品……诶?
花一棠切了一声,“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功夫。”
乌淳自然听?不到靳若的吐槽,此时早已?心神大乱,他苦心钻研这套苗刀刀法完全是为了克制十净集,谁曾想,这林随安竟然能完全不用十净集的功夫。
林随安的两道残影又杀了过来,乌淳简直要?疯,提撩腕花将苗刀舞成铜墙铁壁一般,朝着林随安碾压过去,既然分不出真?假,索性一起砍了,果然,一刀下去,一个影子散了,可第?二刀却好似劈在?了棉花上,根本使不上力,千净刀光幻化成一缕丝,缠着苗刀转了一圈,便将所有的力量和杀意都吸走了,林随安身如鬼魅滴溜溜一转,将苗刀带到一边,轻飘飘翻起左掌,啪一下推在?了乌淳的胸口,这看?似温柔的一掌竟藏了千钧之力,直直将乌淳推出丈远,全靠苗刀插入地?面?才堪堪停住身形。
乌淳喷出第?二口血,“刚刚那是——登仙教?教?主西?门阳的缠丝剑!”
林随安挑眉一笑,“猜猜接下来是什么?”
口中说了八个字,手下已?然攻出九招,劈、砍、撩、推、刺、截、削、剁、崩,乌淳手忙脚乱抵挡,整个人都被砍懵了,这分明是苗刀刀法——怎么可能?!
“你这刀法跟谁学的?!”乌淳怒喝。
“当?然是跟你学的啊。”林随安笑道。
乌淳骇然变色,“什么?!”
就是现在?!
林随安眸光一闪,千净插入地?面?,以刀为轴,飞旋一圈,铲地?滑入苗刀的攻击缝隙,用的是靳若无赖贴地?法,瞬间?到了乌淳的身后,一把捏住他的脚踝,咔嚓一声,乌淳的脚断了,整个人好似一个破麻袋被林随安甩到了一边,头皮在?地?面?上擦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苗刀脱手飞出,插|在?了厅堂的赤红大柱上,嗡鸣不止。
林随安一跃而起,接过靳若抛来的刀鞘,唰一声收了刀。
“最后一招,破定。”
满堂死?寂,刚刚为苏氏摇旗呐喊的众人脸色惨白?,汗流浃背,几乎想寻个地?缝藏起来。
这个林随安太恐怖了!简直不是人!
她不会砍疯了连他们一起剁了吧?
花一棠啪展开扇子,呱嗒呱嗒走到了林随安身边,“苏家主,如今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您可愿说实话?了?”
苏飞章面?色青中带白?,全身僵硬,半晌才反应过来花一棠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什……么?”
“你今日费尽心思将益都世家大族都诓骗至此,到底意欲何为?”
“什么?!”
“不如让花某来猜一猜吧,”花一棠摇着扇子踱起了方步,“第?一步,激怒我们,搅乱现场,第?二步,让乌淳趁乱杀了我们,第?三步,关门打狗,将益都所有世家子弟一网打尽,再将杀人罪名扣在?花某的头上,如此一来,随州苏氏便可在?益都独占鳌头,一家独大!”
此言一出,满堂骇然变色。
林随安愕然看?着花一棠:这货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苏飞章再蠢也不至于这般丧心病狂吧?
苏飞章嗷一声跳起身,“花一棠,你你你你你血口喷人!一派胡言!”
苏意蕴声音嘶哑:“大家莫听?他胡说八道,我苏氏从未——”
花一棠灿然一笑,“对啊,我就是胡说的!”
苏飞章差点喷血,苏意蕴直接吐血了。
花一棠收起笑容,看?向周围众世家,“花某有句话?想提醒诸位,今日是林娘子胜了,花某尚能在?此说上两句话?,若是林娘子败了,诸位以为花某如今又该是什么样的光景?今日随州苏氏能如此对待花某,改日,又会如何对待其他人?花某言尽于此,还请诸位好自为之!”
一席话?说完,堂上众人看?向苏氏的神色都变了。
花家四郎出身扬都花氏,还是益都司法参军,如此身份苏飞章竟敢说骂就骂,说打就打,若是换做他们,以后稍有忤逆,下场定然比花家四郎凄惨数倍。
林随安看?着花一棠漂亮得好似花儿一般的脸,心中啧啧有声。
好一招离间?计,杀人诛心!
“苏家主,我家中尚有要?事处理,就此别?过!”刘青曦第?一个站起身告辞。
这成了一个信号,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
“我家里也有点忙,先行告退。”
“我忘了家里还在?烧水呢。”
“我老婆快生了,等着我回去捏脚呢。”
“我失眠,要?早点睡。”
“我家狗失眠,不见到我睡不着。”
苏飞章气得全身发抖,苏意蕴捂着胸口,看?模样快和隔壁的池太守和夏长史晕在?一起了。
林随安目光扫视一圈,突然一个激灵。
吴正清不见了!
好死?不死?,就在?此时,一个半身赤|裸的男舞者狂奔冲了进来,尖叫道,“血!好多血!弥妮娜的屋子里流出了好多血!”
装晕的夏长史戳了戳池太守:池公,大事不妙,怎么办?!
池太守左眼睁开一条缝:淡定,有花参军在?,万事无忧!咱俩继续躺着就好。
夏长史:池公英明!
第188章
由于今夜苏氏包场, 散花楼一层到五层皆不招待其它客人,掌柜将五层包间单独辟出,供红香坊的妓人、乐坊的乐人和永昼坊的舞者们换装使用?。
弥妮娜是?永昼坊的当家?舞者, 放在现代相?当于舞团首席,特意安排在了最高规格的燕钗阁, 位置十分僻静。
从楼梯下去, 绕过四丈长一丈高的斑斓屏风,再从一条行?道走到底,便能看到燕钗阁的木牌,双扇绿板红棂大门紧闭,门缝下流出一滩鲜红的血,顺着地板纹路蔓延开去,仿佛一张用血画成的怪异地图。
散花楼掌柜、几个仆从和几个男性舞者远远守在门外, 吓得脸色惨白,看到花一棠等人忙迎了上?来,“花参军,您看这这这血血血——”
方?刻蹲下身, 用?指尖沾了点血,闻了闻,“是?人血。”
凌芝颜目测了一下距离, “能从屋里流出来,血量很大, 里面?恐怕——”
花一棠面?色微沉,“掌柜,速速封锁所有?出入口, 任何人不得离开散花楼。靳若,给?散花楼外的净门弟子发消息, 让就近的弟子去府衙,就说是?我的命令,让捕头率不良人速速前来支援。”
靳若应了一声,跑到过道尽头窗户边探出头,拔出报信烟火发上?了夜空。
掌柜胡乱抹着脸上?的汗,“今夜来的都是?世家?贵族,他们若是?硬要走,我、我也不敢拦啊!”
花一棠:“跟他们说,谁敢走出散花楼一步,莫怪林娘子的千净砍断他们的腿!”
“是?是?是?!”掌柜率一众仆从奔了出去。
凌芝颜两步跨到燕钗阁门外,推了推门,没推开,转头问?几名舞者,“你们确定弥妮娜在里面?吗?”
男性舞者也是?胡人,说话带着特有?的卷舌音,“在里面?,表演完了以后,回屋以后,就一直在里面?,没出来过。”
林随安上?前,一掌拍在了门板上?,没敢用?太大力气,门内发出咔嚓一声,门闩断了,两扇门吱呀呀缓缓开启。
一股怪味扑面?而来,腥中带甜,香中有?酸,林随安和凌芝颜同时捂住鼻子,后退半步,呛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身后的靳若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林随安睁开眼皮,看到了一地的鲜血,从门口向门内长长延伸进去,目光顺着血缓缓向前——向上?——看到了一双悬空的脚,赤脚,血水顺着脚趾滴落,脚腕上?挂着金铃,大红色的灯笼裤被血水浸透,贴在腿上?,腹部插着一柄横刀,血顺着刀刃滴滴答答,腹部的皮肤白得吓人,散乱的金发遮住了前胸和脸,三根粗皮绳紧紧绑在脖颈和双手手腕上?,头朝右边软软耷拉着,左侧脖颈有?一个血窟窿,弥妮娜整个人竟是?呈十字形挂在了房梁上?。已经死透了。
左侧的屋顶和墙壁溅满了血,尸体后侧是?敞开的窗扇,窗外能看到漆黑的夜空和热闹繁华的锦江夜市,江风呼啸,尸体被风吹得晃动,一缕金发飘起,露出半只墨绿色的眼瞳。
林随安脑中“嗡”一声,弥妮娜的眼瞳好似3D特效呼一下冲到了眼前,眼前骤然一黑,又是?一白,视线里渐渐浮现出一轮皎洁的明月,高?耸的树枝仿佛一只只苍白干枯的手,拼命伸向月亮,耳边响起低低的哭声和笑声,哭声如鬼,笑声如魔,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冰凉的大手捂住了林随安的双眼,林随安脚下一晃,靠进了身后人的怀中,闻到了绵绵无尽的果木香。
林随安狂跳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我看到了月亮,枯树,有?哭声,还有?笑声……”
“好。我知道了。”
花一棠的声音愈发温柔,手却更冷了,掌心隐隐冒出汗来。
林随安听到靳若的脚步声进了屋子,踩着血,吧嗒吧嗒的,林随安拉下花一棠的手,手指捏了捏他湿漉漉的掌心,“吓到了?”
花一棠撇开目光,没说话。
林随安了然,“这?次尸体的造型的确有?些吓人。”
花一棠豁然转目看过来,眼珠子鼓得像金鱼,“我是?怕——”
林随安无辜眨了眨眼。
花一棠突然泄气,“罢了。”掏出“小四宝”飞快将案发现场所有?物件勾勒记录。
燕钗阁本是?一间包厢,只是?临时征用?,屋里本来的坐塌、桌案、凭几等物都未移走,皆靠墙叠起,共有?十张桌案、十张坐塌、十个凭几,茶具和碗筷也好好放在靠门的架子上?,临窗有?一个落地铜架烛台,上?面?的蜡烛都熄灭了。
靳若点着脚尖溜达一圈,频频摇头,“血太多了,痕迹被都淹了。都进来吧。”
方?刻早就套好了验尸专用?手套和罩衫,第一个进入,绕着弥妮娜的尸体转了一圈,手指在腹部的伤口处量了量,看了眼房梁。
靳若和凌芝颜一跃而上?,伏在房梁上?细细查看。
凌芝颜:“三条牛皮绳,一指粗,看绳结应该是?同一个人的手法,皮绳下的房梁没有?太多痕迹,皮绳挂上?去的时间不长——”
靳若测着头,眼睛贴着房梁,“梁上?没有?灰,应该是?不久前才打扫过。”
方?刻在靠墙的干净地面?铺上?草席和白布,又递给?林随安一套手套罩衫,道:“把人放下来。”
林随安穿戴好装备,小心托住尸体的双腿,靳若和凌芝颜依次解开脖颈、双腕的皮绳,弥妮娜滑进了林随安的怀里,她的死亡时间很近,还未形成尸僵,身体还是?软的,皮肤残留着一点余温。林随安将尸体放在白布上?的时候,甚至感觉她还有?救。
方?刻拨开弥妮娜脸上?的金发,露出姣好苍白的脸,林随安叹了口气,这?个热情奔放的绝世舞者,再也不能跳舞了……
“死因?应该不难查,是?在这?儿验,还是?带回府衙?”方?刻回头问?道。
花一棠咬牙,“现在验。”
“也好,越新鲜验的越准。”
方?刻开始从大木箱里一样一样往外掏验尸工具。
凌芝颜走到门口,蹲下身,捡起断了的门闩又插|回去,看了看,“门是?从内部闩上?的。”
靳若趴在窗口向下望了望,“这?里距离地面?起码有?十几丈高?,除非像师父或者云中月这?种不像人的,普通人,甚至一般的江湖人从窗口跳下去,都必死无疑,”
林随安横了靳若一眼,趴在窗口往上?看了看,这?里距离六层楼的屋檐有?三丈距离,四周也无落脚着力之?处,向上?爬恐怕死的更快。
花一棠绕着烛台转了转,捏起半截蜡烛闻了闻,打了个喷嚏,万分嫌弃又扔了回去,“莫非是?个密室——嘎!”
花一棠整个人突然僵在了原地,眼珠子上?下左右胡乱翻腾,嘴皮子疯狂颤动,“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随安:“……”
这?货干嘛?卡BUG了?
靳若指着花一棠的脚,“呀呀呀呀呀呀呀——”
花一棠的脚踝处多出了一只苍白的手,手臂是?从墙里伸出来的,林随安头发根都竖起来了,好家?伙!改灵异剧本了吗?!
凌芝颜一阵风似得冲过来,蹲身定眼一看,将那只手从花一棠的脚踝上?扒下来,“有?脉搏,是?活人。”说着,朝着手臂伸出的墙壁一敲,咔哒,墙碎了,竟然只是?一张颜色质地类似墙壁的纸屏风。
“三个人都凑不出一个胆子。”方?刻翻着白眼上?前,和凌芝颜一起拽住那只手向外一拖,拖出了一个昏迷的女子,眼尾绯红,头簪芙蓉花,竟然是?花魁段红凝。
花一棠吓得够呛,扑腾着凑到了林随安身边,一手拽着林随安的袖口,一手扶着胸口哎呦呦直叫唤,靳若一看是?活人,顿时勇气大增,凑上?前探看,“这?个屏风是?活动的,能挪开,”一脚踹开屏风,钻了进去,“里面?还有?间屋子,好黑。”
凌芝颜点燃火折子紧跟而入,安静片刻,二人同时“啊”一声。
花一棠:“怎怎怎怎怎么了?!”
“了不得!”靳若叫道。
凌芝颜:“四郎,林娘子!”
林随安揪着花一棠的脖领子也钻了进去,目光所及处视野十分有?限,只有?凌芝颜火折的一点点光,靳若和凌芝颜面?对面?站着,火折的光落在地上?,照出了另一个人,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双眼紧闭,竟然是?吴正清。
花一棠捏着鼻子:“什么味儿,好腥好臭!”
的确难闻,林随安心道,好像海鲜市场的垃圾桶。
靳若蹲身探了探吴正清的脉搏,啧了一声,“可惜了,还活着。”
花一棠掏出照明夜明珠,环顾一周,这?是?一间很奇怪的屋子,窗户都被封死了,不透半点光,墙边也立着一个铜烛台,看造型和外屋的是?同款,烛台上?放着几根燃了半截的蜡烛。
花一棠没有?点燃那几根蜡烛,而是?举着夜明珠蹲下了身,林随安这?才看到,烛台旁有?一张宽大华丽的卧榻,还有?个小木案,木案上?是?空的,卧榻上?也没有?常备的枕头,软垫等物。
“姓花的,这?边这?边!”靳若招呼花一棠过去,抢走他手里夜明珠贴近地面?,竟然看到了一串血脚印,朝着最北侧的墙壁走过去,众人循着脚印到了墙边,最后一个脚印是?半个,另外半个没入了墙里。
靳若嘿嘿一笑,拳头在墙上?敲了敲,有?空音,沿着墙体摸了一圈,寻到了一个暗扣,勾住一拉,开启了一扇暗门。
出了暗门,又是?一条黑乎乎的甬道,靳若用?夜明珠照着,眼看着血脚印的痕迹越来越淡,最后几乎看不到了,甬道也到了尽头,众人从一个小门里钻了出来,发现又来到了一间厢房,靳若飞快搜寻一圈,已经失去了脚印的踪迹。
林随安快步走到厢房大门前,“啪”推开门板,发现竟然到了散花楼的三层,转弯就是?散花楼四通八达的楼梯。
整层楼空无一人,只能隐隐听到六层亭阁里传出的叫骂声。
林随安:这?糟心的侦探体质啊!
第189章
因为案发现场太?过惨烈, 花一棠只能征调燕钗阁隔壁的宫妆阁作为临时调查总部,顺便?将昏迷段红凝和吴正清一起扛了过来,林随安将段红凝安置在软榻上躺着, 吴正清可就没这个待遇了,直接躺在了地上。经方刻诊断, 这二人大约是中了迷香, 恐怕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清醒。
净门弟子的效率很高,不到一刻钟,益达府衙捕头伍达便?率领一众不良人赶到了散花楼,里?里外外围了个结结实实。
花一棠第一个命令就是让伍达将掌柜带到宫妆阁,问询燕钗阁暗室一事。
掌柜姓鲁,四十多岁,经营散花楼已有十年, 被吓得魂飞魄散,回话前言不搭后语。
“那、那那个暗室早就废弃了,我本想着过几日就将暗室和包厢打?通,前几天我已拆了暗门, 只是忙着随州苏氏的夜宴,一时没顾上,所以先差人按墙壁的颜色做了张纸屏风挡一挡——花、花花花参军,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是个老老实实的生意人, 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奶娃……”
也难怪鲁掌柜吓成这般,此时的花一棠斜着身子倚在凭几上, 扇子哒、哒、哒敲着手掌,长长的睫毛半遮眼瞳, 眼形又细又长,淡烟流水衫雪白?的衣袂倾泻满地,似冷意彻骨的深秋寒霜,完全是个反派BOSS的造型。
林随安扶额,看了眼对面的凌芝颜。
凌芝颜暗暗叹气,“我等只是例行询问,鲁掌柜莫慌,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
鲁掌柜用袖子疯狂擦汗,但见这名浓眉大眼的官爷端直正气,顿时心里?踏实了几分,定了定神,道:“官爷您问。”
凌芝颜:“你刚刚说燕钗阁的暗室已经废弃了,那原本是做什么?用的?”
鲁掌柜的汗更多了,“那、那那些暗室,原本是用来方便?客人们……行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