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百岁的小辈,靠什么杀我!”
妖王眼神陡然一变,最?后一句话从喉咙里猛然爆发而出, 震得地面上瓦砾碎石都在震颤, 泼天?威压当头?罩下。柳成霜只感觉耳膜嗡嗡作响,眼前一黑双膝一软, 险些?没栽倒在地上。
风临深自?咆哮声?中却岿然不动, 只冷冷地问:“所以......你?是来报仇的?”
“既报修仙界之仇, 亦报天?道之仇。”
穷奇步步迫近, 连呼出的气息中都带着死亡般的威胁,风临深面无表情, 手中剑蜂鸣震颤。
冰寒灵力与妖气对撞迸发, 一旁修为尚低的柳成霜只感觉浑身都在抖,压根连战斗都掺和不进?去。
天?昏地暗之时, 她忽然听见头?顶骤然间传来一声?清脆的、响亮的锣响。
“当——”
那锣响在此时实在是太突兀、太不切合时宜,突兀到?直接穿透了大能对撞的威压, 自?沉沉天?幕之上瞬间逛荡遍了整个昏暗之中的长明城, 宛如黑夜破开的一道天?光, 带有极强的感染力。
几乎可是说是, 蛮不讲理地冲撞进?这一方剑拔弩张的战场。
柳成霜甚至都疑心自?己听错了。
不过很显然,疑心自?己听错了的人不只柳成霜一个。
一声?锣响振聋发聩, 几乎是所有人都循声?抬头?看向?那残缺的高塔塔顶。刚刚立着绷带人的位置此刻已然站住了一道黑色长衣的女子,身后滚滚乌云层叠雾气涌动,却只把她衬得更孤高更傲慢。
当然,这得忽略她手中抓着的金闪闪大锣。
众人的目光齐聚于芈渡一身,却但?见她伸手提起那金光闪闪的金属大锣,咣咣又连砸了好?几下。
这金色大锣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发出的声?响是清亮无比,甚至压过了穷奇口中翻滚而出的低吼,声?浪所过之处连紫黑雾气都瑟缩躲开。众人受巫蛊之气影响而浑浑噩噩的神智,此时也清醒了不少。
突然的变故使剑拔弩张的战场猛然转了性质,穷奇被那声?浪激得呲了呲牙,眼中凶光毕露,连风临深也不顾了,转头?恶狠狠地看着塔顶上迎风而立的女子。
“不过区区驱妖锣,也配在我面前搬弄?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妖王森然冷笑,“你?算什么东西,真?觉得那破铜烂铁对我有用?”
芈渡并不在意穷奇语气中显而易见的恶意,反而还笑了起来:“如果这东西能镇压你?,我师尊当年也不必废九牛二虎之力将你?封印在长明高塔之下了。”
说着,她顺手将那沉甸甸的大锣丢到?了一旁,冲穷奇拱了拱手:“我叫芈渡,惜伤君门下的亲传弟子。”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不来找我,揪着我那打杀半天?体力不支还得看孩子的同事不放干什么。”
刚听见她前半句话?,穷奇眼中已然涌上浓重的兴味与杀意:“惜伤君的......亲传弟子?”
“早些?时候,便听闻南宫梼说惜伤君死在了蛊城,蓬莱宗现由其弟子掌领大权,”它庞大身躯往前立起,那好?似空中楼阁般巨大的头?颅便正正与芈渡立于同一水平线上,语气中不无遗憾,“本想着出来之后再与惜伤君决一死战,现在看来,是做不到?了。”
说着,它抬起爪掌按了按那只被伤疤贯穿而失明的左眼,古怪一笑:“不过,把你?送去跟你?师尊见面,好?像也不免是一件美?事——”
芈渡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是吧,其实我也觉得......”
她话?音未落,凶猛狂涌而来的妖力已然如海啸般狠砸向?长明高塔。
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之时,穷奇兀然间咆哮着伸出巨大妖掌扑向?已经残缺不全的矗立高塔,昏沉天?幕下史无前例磅礴的力量带着嗜杀的恶意喷涌而下,如同高峰雪崩泰山将倾般压向?芈渡所站立的位置。
妖力爆发的霎那间大地剧烈震颤好?似一场地震被瞬间触发,地面摇动好?似被海浪推卷的船板,惊呼声?登时此起彼伏响起。
柳成霜一时没稳住身体,直接摔在了四分五裂的街道上,膝盖传来剧烈疼痛。
可她也顾不上自?己膝盖发出疑似骨折的咔擦声?,下意识张口凄厉喊道:“尊者——”
少女喊的声?音被吞没在狂涌的灵力与不堪重负而发出悲鸣的建筑声?中,只有身旁的风临深听清了。
剑尊的身体自?狂风中依旧岿然不动,只是朝她投去了些?微疑惑的目光:“你?喊什么?”
“你?不会是......在替她担心吧?”
柳成霜霎那间眼中闪过错愕,旋即猛然抬头?看向?被攻击的高塔。只见滔天?的可怖妖气席卷之下烟尘扬起,彻底坍塌成废墟的高塔再也看不出昔日巍峨的形状。可碎石瓦砾纷纷坠落之中,唯有一道极刺目的光芒骤然腾起,好?似逆向?的闪电直窜云霄。
光辉万丈,色彩瑰丽到?让人几乎无法直视。
穷奇暗色毛发如火焰般在空中飞扬不熄,满口獠牙大张如同现代油画中破海而出的海怪,昏暗天?际之下那道冉冉升起的雷火电光太刺眼,把所有人的影子都倒映在废墟与毁灭的黑暗之上,连穷奇的剪影看起来都像荒诞不经的传说。
“真?是......缺德啊,话?还没说完就攻上来了。”
昏暗天?空浓雾之中似有龙卷风一般的漩涡狂涌,乌云滚滚内电光雷火碰撞迸发刺目光芒,芈渡整个人漂浮在雷火之中,裸露在外的脖颈与小臂攀上繁复璀璨的花纹,一双黑眸内尽是赫赫的虹光,缭绕着细小的电弧,好?似上界掌控雷火的神明。
灵力的催动连天?地都顿生异象,整个药宗谷地上空乌云与浓雾急速朝着她所在之处涌来。
随着芈渡举起手中漆黑朱红的极凶长刀,天?幕之上涌动不息尽为雷电火焰的云层俯冲而下,凝聚为龙卷风的末端骤然链接上了长刀的刃尖。
一霎那凶刀周身朱红花纹亮起好?似吞噬了一整个太阳,无形的上古威压霎那间笼罩整座百般折磨的城池。
“上古雷火......”
穷奇瞳孔中映照着那刺目光亮,身子一纵猛然间向?半空中扑去,上古妖族血脉的强大抗性让它几乎不受那些?乱窜电光的影响。
它张开血盆大口冲向?芈渡,意图打断她攻击前最?后的蓄力。
电光石火之间芈渡已然拔刀出鞘,肆意光华牵动漫天?雷云光火一并狂涌而到?,庞大的妖王之躯与漫天?雷云引动骤然相?撞,磅礴气势顿时以两人相?撞之处为中心急速炸裂开来,无形又强悍的气浪横扫整座山谷,连带着谷外幽深的森林都一并狂摇不止。
就连下方观战的修士,乃至玄蝎风临深,都不得不举起手中武器暂避其锋芒。
气浪雷光所过之处,半座城池都在两方对垒的攻击范围之内。
“——轰!”
天?动异象,举界皆惊。
蓬莱宗内,许多弟子都纷纷跑出来看西方乌云满天?凝聚成龙卷雷云的壮观场景,议论纷纷。
南宫牧站在窗子边,亦望着那空前震撼的景象,却一言不发。
他心底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在西方持续发生着。
又或者,有什么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情,马上就要降临到?他身边了。
当然,这副场景,震撼的可不只是年少的弟子们。
宗主殿内寂静肃穆,叶醇猛然间推开宗主殿厚重的大门,半黑半白的发丝在空中扬起急匆匆的弧度,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
伴随着他的进?入,宗主殿两侧的长明灯应声?亮起,悠悠烛火将整座大殿照得透彻无比。
窗边那人的影子,也随之飘飘忽忽,摇摇晃晃,看不明晰。
就好?像,他压根就没有影子似的。
谢授衣依旧披着那身好?像永远也不会染上尘埃的月白色长衣,动作懒散似又虚弱地倚靠在冰冷墙壁上,浅青色的眼静静地凝视着远处那轰隆作响的雷云。
察觉到?叶醇来了,他也没有回头?,只是待师弟走近才说一句:“出事了。”
叶醇只感觉心脏好?像被人紧抓了一把,骤然问询:“怎么出事了!”
“妖王出世,巫蛊之乱,蛊城重开,”谢授衣声?音并不高,声?调也好?像带着疲倦的意味,“修仙界又要大乱了。”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落落的宗主殿内,叶醇闻言先是一愣,旋即眉眼浮上忧愁之意。
“太快了,”师弟低声?说,“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原本以为......还有几年的准备时间......”
谢授衣并未多言,只是淡淡地,倦怠似地应和一声?。。
大概是师兄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低落太疲倦,叶醇怔愣几秒,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兄?你?今天?是太累了吗?若是疲倦,不如去歇......”
谢授衣摇了摇头?。
窗外风太大天?又阴沉,冷风卷起他宽大衣摆与衣袖,一瞬间几乎是彻骨的冷。
叶醇低头?一望,霎那间脑子好?像被一记重锤狠狠砸中一般,连带着耳朵都开始嗡嗡作响。
惊恐与不安骤然间袭上心头?,他甚至没忍住,当即倒吸了一口冷气。
谢授衣的左手,竟变成了淡淡的半透明状。
就好?像,就好?像飘忽不定的亡灵,随时都有可能消失在此界。
“无妨,”见师弟脸色刷一下子苍白下来,大师兄垂下眼睫,反而温声?安抚起了叶醇,“我业已在人间三百年之久,又干涉许多因果,这也是早晚之事。”
谢授衣虽为天?道,此世却尚未得回核心,受人身拘束。
他每一次运用天?道改写此界的能力,都是在燃烧自?己的神魂。
无论是百年前药宗的那场常识更改,抑或是最?近这几场洗涤巫蛊的大雨,都是谢授衣付出神魂因果,才完成的杰作。
叶醇知道,若是大师兄再得回不了核心,怕是撑不过一年半载就要......
宗主师弟越想越忧虑,越想越心惊,连带着在师兄面前都自?责起来,垂下眼帘轻声?道:“大师兄.....对不起。”
他这话?说得太沉甸甸,谢授衣听罢倒轻飘飘地笑一笑,顺手将左手以衣袖盖住。
旋即,大师兄伸出手去,拍了拍叶醇的头?。
就好?像儿时那样。
“何必与我说对不起呢?这从来就不是你?们的错,”谢授衣声?音里是长辈般的柔和,“开心一点?,马上就要有好?消息传来了。”
“好?消息?”
叶醇苦涩似地扯了扯嘴角,望着师兄的左手却露不出半点?笑模样:“还能有什么好?消息可言,事已至此......”
他半句话?还没说完,宗主殿门外忽然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扑通扑通,甚至还有几分束手无策的踉跄。
年轻弟子们那突兀的、惊喜的、饱含激动与兴奋的声?音隔着厚重大门,已然被风卷着从窗子飞到?了大殿之内,被两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宗主!宗主!谢师叔!”
“就在刚刚,长明城那边传来捷报,说药宗已被夺回,妖王穷奇出世后被尊者击溃消失——咱们尊者大获全胜!”
“是啊!大获全胜——!”
叶醇瞳孔一缩,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简直是质询性地看向?窗边倚靠在墙壁上,唇边蓄着一抹笑意的谢授衣。
谢授衣冲他微微一笑,声?音里似乎带着些?许遗憾的叹息:“你?看,这还不叫好?消息吗?”
“只是可怜了我那坛桃花酒,改日怕是要被挖出来了。”
楚凄然苏醒之时, 自己?已经身处柔软的被褥之中。
丝绸顺滑的?触感,与浑身上下剧烈到近乎让他?抽搐的?疼痛一并袭来,好像全身骨骼都被人?打散。
她?过电般痉挛一下,伸手猛然间抓住床榻边缘, 如同刚入水的鱼儿一般惊吸了一口气。
她?醒来的?动静不小, 身旁早有侍者迎上?来, 贴着床沿小声问:“药圣阁下,您醒了??”
小侍者还未开口继续说什么话,那?药圣骤然间伸出瘦削手臂攥紧了?她?的?手腕, 语气森冷间带着不可?觉察的?颤抖, 满眼尽是凛意:“我这是在哪里?”
小侍者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想往后躲, 颤颤巍巍道:“这里是......这里是蓬莱宗的?飞辇, 您已经昏迷整整一天了?......?”
“飞辇......”
楚凄然喃喃自语, 在长明?城中那?些惨烈回忆一幕幕自眼前浮现, 好似阵阵爆炸自脑海深处而来。破封的?妖王,染血的?镣铐, 黑衣的?巫蛊族......最?后的?回忆停留在芈渡召来万顷雷云, 与妖王滔天的?妖力猛然相撞之处。
她?深深吸气,嗓音沙哑得像失去水的?海洋生物:“温槐.....他?在这里吗?”
听了?她?这话, 小侍者脸色刷一下子煞白?,连带着眼神都不知所措起来。
在那?双金红眼睛的?逼迫之下, 她?吞咽着口水, 小心翼翼道:“槐公子他?......他?不在这里。”
“他?......他?被那?个巫蛊族带走......没追回来。”
小侍者话还没说完, 楚凄然就陡然松开了?紧抓住她?手腕的?手掌。
后者因惯性猛然退了?几步, 再一抬头只见药圣翻身就要下床,脸色惨败而异常凝重狠厉, 眼瞳却像是浸透了?绝望的?潮水。
她?浑身涂着药缠着绷带,肌肉绷紧时血淋淋的?伤口依次崩溃,未长全的?骨骼发出嘎嘣脆响,可?楚凄然就好像丝毫都感觉不到一般,直接硬生生坐了?起来。
雪白?绷带立马渗出鲜血,吓得小侍者惊声尖叫了?起来。
门外侍候的?人?听见屋内响动也纷纷冲了?进来,可?楚凄然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起身将那?金红衣袍披上?,抬腿就要往屋外走。
她?身负重伤,此时躯体正虚弱,谁也不敢用?硬法子拦她?。
可?尊者那?头又下了?死命令,说绝对不准楚凄然私自离开飞辇。
众人?心急如焚手忙脚乱,一时间阻拦声和无力的?劝慰声乱哄哄响在偌大个休息居室内,侍者们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乱成了?一锅粥。
“药圣阁下!药圣阁下万万不可?啊——”
“是啊......您重伤未愈,如此这般实在让人?忧心啊!!”
“关门!快关门!别让药圣阁下真走了?!”
“找尊者!快去会?议现场找尊者!——”
楚凄然置若罔闻,眼神木然又偏执,就好像不亲自去找回朝夕与共十?二?年的?亲传弟子,便安不下来这份心。
被众人?阻拦她?也不怒,整个人?却浑浑噩噩,好似魂灵被抽走了?一般,只剩下满身凛冽的?寒意。
直到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居室的?门被猛然推开,室内侍者乱哄哄成一片的?声音霎时间好似被按下了?休止符,当即就消了?下去。只见来人?大步流星走入居室内,一身黑衣换了?崭新干净的?,衣摆自身后摇晃。
芈渡此时正刚从会?议现场跑回来,衣着很正式,唯有眉宇间似藏了?一抹不得休憩的?倦意。
她?挥了?挥手,众侍者会?意,潮水般地?退了?出去。
居室内,很快就只剩了?楚凄然与芈渡两人?。
见众人?都走了?,芈渡也不跟楚凄然客气,伸腿一勾就把凳子勾到了?门口,自己?一屁股坐下去,堵着门口的?样子堪比现代?世界家?家?户户都贴的?门神。
“姓楚的?,你这时候发什么疯,”她?上?下打量着看着跟疯子没什么区别的?楚凄然,“现在把你放出去了?,到时候召集三宗再救你一次吗?可?放了?我吧。”
楚凄然没说话,只是胸口起伏几下,哑着嗓子问:“温槐他?......真没带回来吗?”
“被那?老怪物带走了?,”芈渡言简意赅道,“组织人?去救了?,没追上?,恐怕是带回蛊城了?。”
说着,她?略微停顿了?一下:“你放心,老怪物留着他?有用?,断不会?杀了?他?的?。”
楚凄然站在原地?,神态似悲似喜,长发下的?眼圈却慢慢红透了?。
她?那?边沉默许久,芈渡见她?眼圈发红,情绪也逐渐镇定下来,这才把屁股挪到茶桌旁边,伸手给楚凄然倒了?杯茶,还外加了?些松软好克化的?点心。
“你是药圣,身上?伤势多重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芈渡慢腾腾地?给她?倒完茶,又给自己?倒了?杯滚烫的?茶,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要么回床上?躺着,要么在这儿坐着吃点东西——别想着往外边跑了?,养养身子吧你。”
楚凄然睁着那?双金红眼睛定定地?看了?芈渡片刻,似乎衡量了?一下两人?的?武力差距。
随后,她?似乎很不情愿地?啧了?一声,拉开凳子做到了?芈渡对面。
“看在你来救我来的?够快的?份上?,给你这个机会?,”药圣似乎从那?崩溃绝望的?边缘爬了?回来,重又整理好了?情绪,“到底怎么回事,前情后果,都给我明?明?白?白?地?讲一遍吧。”
“牢狱里突然冲出来的?小白?龙,是你安排的??”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毒舌,熟悉的?欠揍,是倨傲的?药宗宗主本人?了?。
芈渡当即就嗤笑了?一声。
不过她?好像也觉得欺负病人?多少有点掉价,狠狠喝了?一口杯中的?茶,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是啊。”
早在温槐跪峰前请命之际,芈渡就已经预料到,她?拦不住温槐。
她?就是能打断温槐的?腿,又杀得了?他?想回家?的?心吗?
因此她?早早吩咐了?白?龙,要它?贴身跟在温槐身边,实时跟她?打小报告——以及,在有必要时,冲出来逆转战局。
温槐与柳成霜偷偷摸来长明?城,楚凄然又在密室里经历了?什么,芈渡全都知道。
“你伤势过重,在我与穷奇对决之时晕了?过去,估计也没看成最?后的?结果,”她?慢慢地?啜饮着热茶,“结果就是我一发神罗天征下去,穷奇刚迎战几秒就扭头跑了?。当时长明?城情况比较惨烈,我就没追。”
楚凄然:“扭头跑了??”
芈渡点点头:“是啊......我估计是老怪物那?头给他?传了?什么信。按理来说,穷奇完全能顶住那?一击。”
说着,她?把杯子放下,轻飘飘地?说:“长明?城夺回来了?,我已联系药宗的?长老与弟子前去重建修复,你这些天先在蓬莱宗养伤吧。”
“你倒是会?越俎代?庖,”楚凄然似笑非笑,“别总说我了?,再看看你自己?。旧伤是不是又复发了??”
芈渡给自己?续滚烫茶水的?动作一顿。
她?指尖冰霜几乎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壳,漆黑严实的?衣物之下,芈渡半边身子尽数被缭绕的?寒气冰雪吞没,甚至连脖子上?都是冷冰冰的?温度,好似半点不带活人?气息。
正因如此,她?才新换了?高领长袖的?衣袍,只为遮掩自己?的?冰霜伤痕。
大师兄平时常说,万事万物都需有代?价。
这就是芈渡一招令天动异象的?代?价。
她?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状况,只是掀起眉眼笑着拈一块杏仁酥放进盘子里,轻描淡写:“老毛病,早就习惯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芈渡才半开玩笑道:“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往蓬莱宗跑,明?日见了?我师兄,是不是又要激动半天。”
“对这些破事倒记得清楚,”楚凄然嗤笑一声,旋即也拈了?块点心,“你大师兄是个很好的?交易对象,可?那?都是以前的?旧事了?,我早就不心悦他?了?。”
“怎么?你也发现他?骨子里全是黑的?,压根不温柔了??”
“君子不夺人?所爱。”
楚凄然没抬头看她?,只慢腾腾地?说:“他?早已有心悦之人?,我何必纠缠人?家??”
果不其然,药圣这一句话把芈渡脑子一下子就干宕机了?。
堂堂镇魔尊者先是愣了?半晌,随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提高声调:“谁?我师兄有心悦之人?了??开什么玩笑?”
楚凄然原本还对此话题兴趣平平,见芈渡忽然睁大眼睛一副你说啥的?样子,她?心里顿时起了?许多趣味。
“你师兄当年亲口告诉我的?,不骗你,”楚凄然拄着脸看她?,挑着眉毛似挑衅道,“这样,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是谁,怎么样?”
“楚凄然你不要太过分,枉费我费心费力把你薅出来,”芈渡身子前倾伸手撑了?桌面,作出很凶狠的?样子,威逼道,“快点麻溜利索告诉我,不然我就给你扔回药宗......!”
见芈渡这副样子,楚凄然反而笑了?起来。
她?身子往后一仰,刚开始还是憋不住似的?轻笑,直到后来越笑越大声。
这是她?这一阵子以来,第一次因为纯粹的?好笑,而笑出声来。
这一刻,药圣才不像是身上?压着沉甸甸担子的?年轻宗主,才不像是背负着过往血海深仇的?无名无姓之人?。这时候,她?才像个活生生的?、能与朋友无所顾忌大声说笑的?人?。
可?笑着笑着,楚凄然的?眼圈又红了?。
“呆子,都是一群呆子,”她?嗤笑着抬头看天花板,也不知道嘲讽别人?,还是在嘲讽自己?:“我怎么会?认识这么一群......这么一群呆子。”
很可惜, 关于谢授衣心悦之人的这个话题,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因为还没等芈渡发疯发癫硬从楚凄然口中撬出真话,玄蝎和风临深就?一前一后进了屋。
一进屋,两人就?看见芈渡半边身子?都压在茶桌上, 呲牙咧嘴故作凶狠地要去掐楚凄然脖子。
相比芈渡, 楚凄然一个病人都显得不那么像病人了, 像照看病人的心理医生。
眼神中还隐隐带着关爱傻子?的怜悯之情,倒是不复之前的木然执着了。
风临深性情内敛尚且未作什么反应,玄蝎则不然。老乐子?人魔修一个箭步窜上去, 在楚凄然与芈渡尚且纠缠不休之时, 连盘带茶水全给端走了。
芈渡:“......?”
楚凄然:“......”
眼见着还没吃完的甜点心飞走,芈渡当即就?放弃了折磨楚凄然, 转而?把矛头指向了魔尊:“你干什么, 都多大的人了还跟我抢吃的?”
玄蝎端着盘子?嗤笑一声:“你多大人了, 还拿探望病人当借口迟到早退从会议离场?我本来就?烦你们?这些?正道, 那闷葫芦半天又不出一声,你走了之后场面?有多尴尬知道吗?”
楚凄然沉默片刻, 缓缓转头看向了芈渡:“所以你是翘了会议跑出来的。”
芈渡:“......”
芈渡:“......决一死战吧魔尊, 我今天就?要替正道夺回往日荣光。”
两人眼看着就?要在飞辇里打成一团,风临深这才蹙着眉, 惜字如?金地从嘴里蹦出来一个字:“吵。”
从长明城回来后,风临深似乎比以往更阴冷几分, 就?好像有什么目的没达成似的。
芈渡和玄蝎双双住了手。
前者见他开?口, 抱着膀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圈, 终于问出了昨天就?该问的问题:“我打穷奇的时候, 你是不是一直跟柳成霜在一起?”
“最近两天我看柳成霜情绪似乎也不是很高涨,还天天躲着你走, 你们?那天是发生了什么吗?”
风临深闻言冷冷嗤笑一声,垂下眼帘,语气似有嘲讽:“我能对她做什么?嗯?”
“我能对一个被你看得死紧的蓬莱宗弟子?,做什么?”
芈渡听出风临深语气里半点旖旎色彩都不带,反而?沾染了欲杀不得的阴郁,也蹙了蹙眉。
长期在战场上养成的直觉告诉她,风临深多半也是知道了什么。
比如?,他自己的角色。
又比如?,原著剧情线内未来的发展。
她心里清楚得很,风临深不是那种会任凭剧情与命运摆布的人。
身份互换一下,若是芈渡知道自己只是被命运操纵的木偶,那她便是舍下一身性命,屠杀千万大魔,也得让所谓“命运”狠狠在她身上吃一次瘪。
说过很多次了,他们?这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登上权势顶峰的疯子?,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
居室内复归沉默片刻,玄蝎站在桌子?南侧,抱着手臂轻啧一声:“真不打算说点正事?”
楚凄然本还心安理得地坐在座位上,闻言环顾面?前站着的三位大能,讽刺地弯了弯嘴角:“我道你们?都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呢,原来是生怕我落下政务,到这儿来给我组团开?小会是吧?”
“既然这么关心我,倒不如?帮我个忙,把我那个不成器的徒弟捞回来。”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芈渡叹了口气,半开?玩笑道:“既然这么关心那孩子?,怎么每天都对人家凶巴巴的。”
楚凄然头也不回,反唇相讥:“那你这么多年未收弟子?,又是怎么回事。”
镇魔尊者耸耸肩,难得没出声。
——既然身缠着厄运,那便少纠葛些?因果,少结识些?亲朋。
失去的太多了,实在承受不起身边人再一次的惨烈离去。
他们?都知道的。
“你昏了一天一夜,穷奇破封的消息已然传出,这几天四方?宗门都忙得不可开?交,此界修士彻底炸开?了锅,”风临深冲楚凄然点了点头,声音很冷静,“你们?宗的人已经在着手重?建长明城了,以药宗的财力,半个月内药宗重?复荣光不成问题。”
“不出意外,接下来几天咱们?会连着开?几场会,以平定人心。”
“长明城之战,倒是让这家伙的名声水涨船高,”玄蝎顺口接过话头,嗤笑着用下巴指了指芈渡,“现在正道都嚷嚷着让你直接打去蛊城,一副把你当作救世主?的样子?......”
楚凄然眉眼一动:“打去蛊城?”
“蛊城被重?启了啊,那个缠满绷带的巫蛊族——被称之为南宫梼的家伙——带着你徒弟和穷奇回到了蛊城,我已经派人去查实过了,”玄蝎语气轻飘飘的,带着些?许漫不经心,“这一战双方?都损耗不少,短期间?应当不会再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