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泛月穿过过道,朝门外的二妞招手:“所谓的阴谋,指的是,你们认为捡垃圾长大的孩子,以后也一定会靠捡垃圾为生。脸上带有胎记的孩子,以后出了社会也会被歧视,永远都只能处于社会最底层。”
“我要是相信了你们说的话,那我真的要一辈子都捡垃圾了。说不定哪天就死在了垃圾堆里,也没有人知道。”
“我会好好读书,出人头地,尽我所能把事情做到最好,把生活过得精彩,把你们这些人远远甩在身后,这就是我对你们最大的报复。”
下午,徐康泰过来上课时,发现班里的气氛很压抑。
除了江泛月外,其他人都是一副精神恍惚、神游天外的模样。
徐康泰拍了拍书桌,提醒他们上课铃已经响了,可效果还是微乎其微,他蹙起眉头,干脆抽背上学期学过的古诗词。
终于挨到了放学,众人离开教室。
江泛月背着书包,下楼去推自行车。
二妞推着自行车跟在她身边,出声向她道谢。
江泛月发出邀请:“我们都要回村子,一起走吧。”
两人沉默骑了一段路。
二妞好几次都张开嘴巴,似乎是想跟江泛月说些什么,到最后一刻又泄了勇气。
江泛月笑了笑,主动出声,没有让她再纠结下去:“你想跟我说什么?”
二妞一惊,自行车的行驶路线立马东倒西歪,她手忙脚乱稳住车头:“就是,我觉得你变化特别大……”
在江泛月的注视下,二妞慢慢组织着语言:“我想问问,你是怎么做出改变的。”
她咽了咽口水,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没关系的。”
江泛月看着二妞,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甚至以前的自己,比二妞还要怯懦一些。
“二妞,我以前一直有些羡慕你。”
“羡慕我?”二妞难以置信。
江泛月点头,呼啸的风从身后吹来,吹得她棉衣上的绒毛往前晃动:“对啊,你有一个很好的哥哥。不过后来我不羡慕你了,因为我前段时间才知道,我也有一个很好的表哥。只是他离我太远了,远到没办法站在我面前,帮我赶跑那些坏孩子。”
二妞感同身受:“其实我哥哥也是。他要去干活挣钱,不能时时刻刻都陪着我。”
“是这样的。”
江泛月抬起手,戴上帽子,护住自己被风吹红的耳朵。
她的声音从帽子底下传出来,有些闷闷的。
“从意识到这件事情开始,我就一直想要做出改变和突破。但我总有些不得要领,直到那天,我揍了姚良材。”
“我知道这件事情。”二妞声音里添了些快意,她不好意思道,“我当时偷偷去瞧了姚良材,他被你揍成猪头了。”
江泛月也跟着她微笑:“那你当时有没有来瞧瞧我?我可是一点伤都没有受。”
二妞嗯了一声。
江泛月说:“我发现,姚良材就是个纸老虎,当我拥有了反抗他的勇气时,他就不敢再来招惹我了。”
“反抗的勇气吗?”
“是的。你的家人会永远保护你,但他们肯定有保护不周到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就要自己站出来保护自己。”
二妞在心里默默回想着江泛月说的话。
江泛月说:“一开始要做到这些,肯定很难。不过没关系,我们是朋友,我会帮你的。”
“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二妞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江泛月十分慷慨:“当然。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玩,一起做课后作业。你要是有空,随时都可以来我家找我玩。”
村子近在眼前,两人的家不在一个方向,江泛月与二妞挥手再见,踩着自行车调了个头。
到了家门口,江泛月推着自行车走进牛棚,余光扫见角落摆着一盆花,“咦”了一声:“家里买花了吗?”
江泛月蹲在花盆面前,摸了摸覆盖在上面的干草。
“回来了?”姚容从厨房里走出来,瞧见她的动作,解释道,“我最近想学种花,去镇上买报《常晋周报》时,就顺便买了一个花盆和一包格桑花种子,打算试试看能不能在冬天把它培育发芽。”
“格桑花?”
“它还有个特别好听的别名,叫幸福花。传闻是一种可以给人带来幸福的花朵。”
江泛月心弦一动。
虽然没见过这种花的模样,但莫名地,她从心底生出了几分偏爱。
“这花的名字取得真好。”
姚容赞同,又问她今天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你看起来很高兴。”
江泛月从花盆面前站起身:“妈妈,我想和你说一些事情,你听了之后不要难过,因为它们都已经过去了。”
姚容露出疑惑的神情。
江泛月拉着姚容走进屋里。
她以前几乎没跟妈妈说过她在学校里的事情。
生活已经很辛苦了,她不想妈妈再为她的事情难过。
但现在,她可以一五一十地,把那些伤痕都展示给妈妈。
因为她已经不会再被那些伤痕困扰。
听完江泛月的话,姚容沉默许久,伸手轻轻抱住江泛月,在她耳边低声道:“月月,你知道你最厉害的地方在哪里吗?”
“你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你在戾气与痛苦中仍然保持童心,对这个世界依旧抱以幻想和热爱。即使经历了很多糟糕的事情,却希望写出美好的东西。”
“你就是花盆里的格桑花种子,终有一日会生根发芽,开出花朵,给所有看到你的人,都带去幸福。”
江泛月睫毛轻轻一颤,所以,这就是妈妈特意种下格桑花的原因吗?
只是,给所有人都带去幸福……
这个目标实在太宏大了,她真的能做到吗?
就在江泛月有些怀疑自己时,姚容往她手里塞了一支黑色签字笔。
江泛月下意识牢牢攥紧它。
她懂了。
想给所有人都带去幸福很困难,但她已经找到了其中的关键。
只要握住手里的笔,只要永远不停止创作,她就有可能完成这个目标。
深夜,江泛月伏在书桌前,开始创作。
煤油灯的亮光斜照而下,落于纸上,明暗交错。
笔尖滑过柔软的纸张,发出沙沙的落笔声,一页又一页的空白纸张,在一夜复一夜的努力中写满,《许愿镜》这个中篇小说终于创作完成。
每天早上,她和二妞一块儿骑自行车去上学。
到了学校,与班上同学井水不犯河水, 互相当对方不存在。
上课认真听讲, 中午保持一个小时左右的阅读,放学前写完当天的课后习题,然后与二妞一块儿骑自行车回家。
吃完晚饭,洗完澡,伏在书桌前写到晚上十点, 搁笔睡觉。
到了周末,她也不是把时间都花在写作上,而是去工厂看看新生产的玩具、观察花盆里的格桑花种子、给姚蕊蕊和姚苗苗讲故事……
所以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江泛月才写完《许愿镜》。
整整五万字,都是她一笔一笔,字迹工整写出来的。
姚容依旧是江泛月的第一个读者。
冬日午后, 阳光微醺, 姚容坐在风铃下,手边泡着一壶茶, 慢悠悠翻看着江泛月的故事。
系统也虚拟出一壶茶,陪着姚容一块儿阅读。
读着读着, 它将枯燥的系统空间幻化成了春意盎然的模样, 又在随后不久,将春化作了潇潇秋雨。
万丈森林拔地而起, 猛兽与蜂蝶同时出现。
直到姚容合上《许愿镜》最后一页, 系统才“叮”地一声, 抹掉所有幻象。
【好有生命力的文字】系统感慨,抱着茶杯喝了一口茶, 【我刚刚都忍不住消耗了点能量,把我从字里行间读到的风景幻化出来】
姚容赞同道:“确实很有灵气。”
五天后,常晋出版社,肖建国合上笔记本,同样发出感叹:“在技巧方面,作者还存在很多不足。但这股浑然天成的灵性,足以弥补任何缺陷。”
吕君浩已经从一名实习编辑转正了。
肖建国作为出版社的资深编辑,《童话月刊》这份新报纸由他一手创办,但他一个人是肯定忙不过来的,所以吕君浩也被调了过来,继续给肖建国打下手。
听到肖建国的话,吕君浩笑道:“我也很喜欢这本书。”
肖建国用食指推了推眼镜:“这本书分为六个小故事,我打算每期报纸刊登两个小故事,一共连载三期。”
吕君浩连忙记下来。
肖建国想了想,又补充了一点:“给这个小作家回信时,你跟她说,如果以后她还想写中长篇故事,可以先写好开头寄过来。要是故事合适,可以一边在报纸上连载,一边继续往下创作。”
但很快,肖建国又改变了主意:“算了,我亲自给她回信吧。”
《童话月刊》没有固定供稿作者,第一期的文章几乎都是出版社编辑们贡献的。
这个叫江泛月的小作家,要是好好培养,应该能多给《童话月刊》提供稿子。
所以肖建国在回信时,除了谈及正事,还以读者的身份给江泛月提出不少改进意见。
很快,江泛月收到了回信。
捏住信封那一刻,江泛月就知道,自己过稿了。
要是被退稿的话,装着笔记本的信封肯定不会这么薄。
拆开信封,江泛月看到了一张七百块钱面额的汇款单。
虽然知道要是过稿,凭着《许愿镜》的字数,她的稿费肯定不会低到哪里去,但当她真的看到这个数据,江泛月的心口还是砰砰直跳。
按理来说,《大树爷爷》短短一千字得了二十块钱稿费,《许愿镜》五万字只得了七百块钱稿费,乍一算好像千字降低了许多,实则不然。
短篇故事的价格肯定会比中长篇故事略高一些。
新人作者能拿到的千字通常在十到十五块钱之间,出版社给《许愿镜》开出了千字十四的价格,已经算是相当不错。
至少江泛月很满意了。
她妥善保管好汇款单,展开书信。
看着信上提出的那些修改意见,江泛月如获至宝,只觉得这比七百块钱稿费更让她惊喜。
与此同时,姚容正在市里。
工厂每天可以批量生产出四十个玩具,所以每隔五天,姚容都会亲自把做好的两百个玩具送到市里,交给赵棕,再由赵棕把这些玩具运往其他店铺。
交接完货物,赵棕道:“姚姐,有两家店跟我打过招呼,说是想要多进一些货物去卖,你看我们要不要再多招些员工做玩具。”
姚容仔细询问了下情况,又听赵棕拍着胸口保证道:“我这边还有些门路,就算玩具的数量再翻一倍,也能够全部卖出去。”
姚容抿唇笑了下:“我当然相信你的能力。要不然当初也不会选你来帮忙。”
赵棕听得心里热乎,只是下一秒,姚容话锋便转:“但短时间内,工厂不适合扩招。”
赵棕露出不解之色。
他这人机灵,能做事儿,却因为阅历不够,只能看到当下的利润,缺乏对长远的考虑。
姚容坐在板凳上,摊开来教导他:“工厂从成立到现在,是不是才过去了一个月?”
“老员工没有完全磨合好,工厂的各项规章制度也还在试行阶段,要是我们一味图快,等到后面就容易出问题。”
“所以我们今年,只需要按部就班发展。然后等明年开春,我会在百货大楼里租下一间门店和一间仓库,把我们的品牌名气进一步打出去,再去考虑扩充人手和扩大生产的事情。”
“万丈高楼平地起,要是地基打不稳,就算我们一开始跑得最快,也很容易被后来居上。”
“所以这里面的每一步都不能急,也不用急。你想想,短期内,有其他玩具品牌能竞争得过我们吗?”
赵棕沉吟起来。
自从他成为“童话世界”的一员后,他就越发关注玩具市场。
“童话世界”的产品不一定是最精美最耐玩的,但一定是同种质量里价格最便宜的。
一来是因为其它玩具都是从南边运来的,路费损耗都要算在玩具成本里。
二来是因为“童话世界”用的材料,都是常晋市本地的木料,价格便宜,成本自然就降低了。
赵棕被完全说服了:“姚姐你说得对,是我太心急了。”
他心下感慨,自己要学习的地方果然还很多。
不能因为一点小成绩就沾沾自喜啊。
姚容莞尔:“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你还有余力的话,可以多物色物色帮手,等明年工厂一扩招,你就要成为市场部部长了,手底下总不能一个人都没有吧。”
作为一个白手起家的老板,必须深刻掌握画饼技巧。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艰苦奋斗、风气淳朴的年代,画饼更是无往不利。
比如这会儿,本来就对姚容万分信服的赵棕,直接感动得两眼泪汪汪,恨不得立马加班加点、全年无休为工厂发掘人才。
“我一定会努力,让全市,不,让全省的孩子,都玩上童话世界的玩具!”
对此,姚容只能感叹,年轻人啊,就是富有激情。
告别赵棕,姚容回到家里。
天气越来越冷,不过屋里烧着炭,姚容一进屋就脱下围巾。
江泛月趴在床沿看书,瞧见姚容回来了,高兴地晃了晃小腿,宣布道:“妈妈,我拿到了七百块钱稿费!整整七百块钱哦!”
姚容轻挑了下眉:“你岂不是一下子就成为小富婆了。”
江泛月一副守财奴模样:“我要把它好好存起来,一分都不花。”
“也不对,还是要花钱的。涛涛留给我的童话书都看得差不多了,我想去书店买些国内外名著看。”
从肖编辑给她写的信,江泛月想清楚了自己该如何进步。
除了多写,多读多看经典名著也很重要。
姚容好笑:“这笔钱我给你出吧。”
女儿独立是好事,但买书来充实自己,她肯定举双手双脚赞成。
江泛月想了想,抱住姚容的胳膊:“那还是妈妈你帮我出钱吧。”
省下来的钱,到时她就拿去给妈妈买新衣服。
齐英逸和妻子都是常晋市人,在国内顶尖学府A大毕业后,为了照顾年迈的父母,双双接受了常晋市机械厂的邀请,成为机械厂的技术顾问。
两人都是三十多岁,有一个正在读小学四年级的女儿齐雅宁。
只是,女儿齐雅宁完全没有遗传到父母的学习能力,从小成绩就位于全班垫底,语文和数学两门成绩加在一起才刚刚过百。
齐英逸和妻子时常因女儿的教育问题而争吵,两人努力抽出时间给女儿补课,却收效甚微。
昨晚上女儿拿回了一张四十分的数学卷子,齐英逸和妻子没忍住又吵了一架,夜里睡得不太踏实,早早醒了过来,出门给妻女买早餐,顺便去街口的报亭买报纸。
报亭老板和齐英逸是熟人了,笑着跟齐英逸打招呼。
齐英逸脸上挤出一丝笑:“来一份《常晋周报》。”
老板麻利地将《常晋周报》递给他,又热情推销道:“齐顾问,常晋出版社最近新出了一份报纸,叫《童话月刊》,很适合你家闺女那个年龄段看,你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常晋出版社做的报纸,质量都有保证,齐英逸也要了一份。
回到家里,女儿齐雅宁已经醒了,正坐在客厅里发呆。
齐英逸道:“雅宁,早餐在这里,爸爸还给你买了一份报纸。”
齐雅宁没吭声,只是拿起早餐默默吃了起来。
二十分钟后,齐英逸和妻子一块儿出门上班,临走前不忘叮嘱:“雅宁,自己在家要好好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齐雅宁默默拉开书包拉链,掏出作业,盯着一道计算题看了很久,试图去写些什么,大脑却一片空白。
她颓然放下笔,想回房间睡觉,路过茶几时,瞥见“童话月刊”四个大字。
齐雅宁眨了眨眼,拿起这份有些薄的报纸,慢慢往下看。
狮子,小草,太阳,月亮……
报纸里面描绘的世界,充满童真与想象,令人暂时远离了现实的苦忧。
直到齐雅宁看到一篇名为《许愿镜》的小说——
许愿镜的第一个主人公叫阿依。
他从小就很笨,可他的父亲,被誉为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科学家。
每个知道他身世的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很复杂。
阿依费劲千辛万苦,闯入精灵族圣地,向许愿镜许愿,要换取一颗聪明的大脑。
许愿镜实现了他的梦想。
他成功胜过同龄人,每门科目都取得了满分,每次都是年级第一。
可变聪明的代价,是失去父亲的爱。
父亲不再每天陪他吃饭,不再陪他饭后散步,不再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他去游乐园……
故事最后,阿依重新回到了许愿镜面前,请求许愿镜把那个爱他的父亲还回来。
“我想变聪明,是因为害怕爸爸对我失望,害怕父亲不喜欢我。”
“如果变聪明的代价,是失去他对我的爱,那这一切于我而言,将毫无意义。”
“我宁愿依旧是一个幸福的笨小孩。”
许完愿,阿依急匆匆回到家里。
父亲捧着亲手做的蛋糕站在门后面,笑着祝他生日快乐。
阿依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他很久很久的问题:“爸爸,如果我考试永远都只能考不及格,你还会喜欢我吗?”
父亲似乎有些诧异于他会这么问,但很快,他就轻轻蹲在阿依身前:“这个世界上的聪明小孩有很多,可只有你是我的孩子。我会永远喜欢阿依。”
豆大的泪水从眼眶汹涌而下,滴落在报纸上,晕得字迹微微模糊。
齐雅宁捧着报纸,放声大哭。
她觉得自己就是故事里面的阿依。
她有全天下最厉害的爸爸妈妈,可她却表现得非常糟糕。
爸爸妈妈每次因为她的成绩吵架时,她都很难过,于是开始更努力地去学习。
可她已经尽力了,为什么成绩还是没有提高,为什么爸爸妈妈还是在吵架。
爸爸妈妈一定对她很失望吧。
他们会不会想过,如果他们的孩子不是她就好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门口突然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再之后,齐英逸和妻子端着从食堂打包的午饭走了进来。
听到齐雅宁的哭声,夫妻两吓了一大跳,连忙跑到齐雅宁身边,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在夫妻两的耐心询问下,齐雅宁抽噎着,语无伦次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们。
夫妻两互相对视一眼,面露羞愧之色。
母亲用纸巾给齐雅宁擦眼泪,看着齐雅宁哭,她也忍不住落泪:“雅宁,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问题,是爸爸妈妈做错了。”
齐英逸也自省道:“我们总是会忘记,你是个有独立思想的孩子,而非父母的附属品。我们拼命想让你成为我们期许的模样,却从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
这是难得的沟通机会,齐英逸给齐雅宁倒了杯水,与齐雅宁聊了许久。
得知齐雅宁是看了《童话月刊》里的一篇小说,才有了勇气跟他们说出心里话,齐英逸高兴道:“这个报纸买得太值了。以后我们每个月都买一份,然后爸爸妈妈陪你一起看,好不好?”
齐雅宁抿着唇,害羞地点了点头。
匡子墨出生在一个干部家庭,患有先天残疾,平时走路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但只要走得快一些或者跑起来,他的身体缺陷就会完全暴露出来。
一个聪明的孩子,也往往比同龄人拥有更强烈的自尊心。
匡子墨很讨厌从别人眼里看到同情,所以他越来越不喜欢出门。
当同龄人都在外面肆意疯玩时,他总默默坐在二楼窗台边阅读。
虽然只有十岁,但匡子墨的阅读量非常大。
每天早上,保姆都会把早餐连同新买回来的报纸送到他的房间。
匡子墨吃完早餐,如往常一般看起报纸。
“《童话月刊》?”
匡子墨看了眼新报纸的名字,皱起眉来,随手放到一边。
只是,看到下午时,其它两份报纸都看完了。
匡子墨有些无聊,身体倚着墙,双目放空,望着院子外撒腿跑大声笑的孩子们。
“好吵啊。”
他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藏起眼底的一丝丝羡慕,重新拿起了那份被他丢到一边的《童话月刊》。
“算了,买都买回来了,随便看看打发时间吧。”
匡子墨一边看,一边骂“无聊”,然后看着看着,就把《童话月刊》翻到了最后。
对于《许愿镜》第一个故事,匡子墨没什么太大感触。
倒是第二个故事——
第二个故事的主人公小耳朵,在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因为一场意外,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父母、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很疼爱他,可小耳朵还是会为自己的残疾感到自卑。
他想要凭自己的力量,而不是坐在轮椅上被家人推着,去看外面多姿多彩的世界。
后来有一天,小耳朵遇到了一个长着翅膀、会飞的小精灵。
他满是羡慕地看着小精灵,说:“我好想拥有和你一样的翅膀啊。”
可他不知道的是,小精灵身上带着许愿镜的魔法,他说出的这句真心实意的话,被许愿镜实现了。
等小耳朵再次从床上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燕子。
他先是惊恐,后来又慢慢高兴起来,跌跌撞撞挥舞着翅膀,很快学会了飞翔。
他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穿过鳞次栉比的房屋,世界以另一种视角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为自己看到了世界而欢呼。
可很快,小耳朵饿了,他要自己捉虫子吃。
作为一只半路出家的燕子,他折腾了好久,都没找到一条虫子。
当他失魂落魄地站在一根树枝上,一只雀鸟、树下的流浪猫、树上的知了都开始跟他聊天。
他把他的过去都告诉了这些小动物,说羡慕小动物们活得自由自在,小动物们却说羡慕他每天都有地方遮风避雨,每天都能吃饱穿暖。
就在这时,天空陡然阴沉,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流浪猫吓得浑身毛发竖起,跑去找避雨的地方。
小耳朵跟着雀鸟逃到了一户人家。
但那户人家只有一个鸟巢,堪堪够雀鸟自己躲着。
到最后,小耳朵只能缩在屋檐下,听了一夜的雷雨轰鸣。
等到暴雨散去,饥寒交迫的他被小精灵找到了。
小精灵向他道歉,并问他是否要解除许愿镜的魔法,小耳朵认真点头,并告诉小精灵:“我发现,有了翅膀,也会拥有其它烦恼。每个生命都不容易。”
“与其羡慕其他人所拥有的,不如想办法让自己活得更精彩。”
小精灵问:“你想怎么活得更精彩?”
小耳朵扇了扇翅膀:“我想要学习怎么造飞机,用另一种形式飞上蓝天。”
“幼稚!”
匡子墨狠狠骂了一句,声音里却泄出淡淡的哭腔:“这个叫小耳朵的孩子,想法也太天真了!”
他往后翻了一页,想要看看小耳朵后面到底有没有学会造飞机,却发现这个故事……
居然已经完了!!!
啊啊啊,所以小耳朵没有结局吗?
匡子墨抓狂:“这个作者是怎么回事,写童话故事,不应该把结局写得更美满一点吗。”
“小耳朵考上名牌大学,成功实现梦想,坐上自己造的飞机环游世界……难道不应该这么往下写吗!!!”
他把报纸来回翻了一遍,确定报纸上面留有地址和联系方式,连忙从抽屉里取出笔纸,打算给作者写一封信提出抗议。
绝大多数新报纸,刚刚发行时的印刷量都在一万份左右。
但在肖建国的强烈建议下,《童话月刊》第一期总共印刷了两万份。
报纸发售当天,吕君浩紧张得坐立难安。
一旁的肖建国依旧优哉游哉泡着茶。
吕君浩凑了过去:“肖编辑,你不紧张吗?”
万一第一天销量不佳,肖建国倾注了那么多心血的报纸基本就宣告凉凉了。
“紧张什么,才印了两万份,有《常晋周报》的人气在,《童话月刊》肯定能卖光。”
肖建国看不惯年轻人的毛躁,却也理解吕君浩,拍了拍吕君浩的肩膀,解释道:“再说了,你觉不觉得,市面上发行的报纸,几乎都是给机关单位的人阅读的。”
“孩子想要看故事,只能去买整本的故事书,但一本故事书可不便宜。相比之下,一份报纸,绝大多数家庭都能消费得起。”
吕君浩的情绪被安抚了。
他问:“肖编辑,那你预测一下,《童话月刊》第一天能卖出多少份报纸?”
肖建国说:“五千份左右吧。”
至于具体数据,只能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下班。
“老肖,还没回去呢?”总编辑从办公室走出来,瞧见肖建国还坐在那,好笑道,“你不是很看好这份报纸吗,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肖建国刚想说话,吕君浩的身体直接撞开了办公室大门,激动而嘹亮的声音从门口一路传到房间尽头:“肖编辑,成了,成了——”
出版社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吕君浩身上。
吕君浩喘着粗气:“《童话月刊》第一天,一共卖出了一万六千份!”
“报亭那边让我们再多加印一些,他们说下午的时候,还有家长特意跑去报亭买了这份报纸!”
出版社众编辑震惊。
他们都知道,《童话月刊》是捆绑着《常晋周报》的人气进行售卖的。
以《常晋周报》的体量,《童话月刊》的成绩肯定不会差。
但吕君浩的这番话,分明在说,有不少人不是冲着《常晋周报》才买《童话月刊》的,而是就冲着《童话月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