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生做好早饭出来,见到他在摘柿子,奇道:“殿下,这柿子还是生的,您怎么就把它摘下来了?”
南流景道:“我知晓了一种催熟生柿子的办法。”
桂生从来没听说过,生柿子还能催熟。不过柿子已经摘得差不多了,桂生没有扫兴,上前帮忙。
等南流景摘完,他们找了个暂时用不上的柜子,往里面填满碎木屑和枯树叶,再将柿子埋进里面。
南流景亲手合上柜门:“等上几天就知道这个办法到底好不好用了。”
[恭喜南流景触发随机任务。]
[恭喜南流景完成随机任务,奖励10积分。]
南流景正在洗手,闻言好奇道:“老师,我完成了什么任务。”
[你在得到柿饼制作方法后,第一时间去尝试了。]
“就这么简单?”
[你是不是觉得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确实很微不足道。”
[但是你不尝试,你怎么知道上面说的是对的还是错的。]
南流景下意识道:“这是老师告诉我的方法,您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骗我。”
姚容哑然失笑:[我确实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骗你,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是不是很讨厌这些小鸟偷吃你的柿子?]
“是啊。它们每偷吃掉一个柿子,就意味着我会少吃到一个柿子。”
[那些家里种有柿子树,要靠卖柿子来补贴家用的人,一定比你更苦恼这件事情吧?]
南流景想了想,点头表示认可:“自己吃的柿子不需要挑品相,只要不坏就能入口。”
“柿子表皮要是被鸟雀啄出痕迹,就卖不出好价格了。”
[所以这种苦恼,是你一个人的苦恼,也是种有柿子树的……千家万户的苦恼。]
[现在你知道了催熟柿子的办法,你的苦恼解决了。他们的苦恼该怎么办?]
“我可以把这个方法分享给他们。”南流景不假思索。
姚容忍不住笑出了声。
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身为君王,考虑的不应只是自身得失,而是千家万户的苦难。
南流景也许还没想得那么深,但她要提前培养他的这种意识。
[说得很好,等以后你有了能力,你可以将这个技巧告诉天下人,解决天下人的苦恼。]
[但你要如何取信他们?]
“我……”
南流景顺着姚容的话往下思索,却一时无言。
[如果你不主动去尝试这个方法,确定这个方法真的有用,你要如何取信天下人?]
[如果老百姓按照你所说的,摘下生柿子,却导致所有的生柿子都坏了,你该如何承担起这个责任?]
南流景张了张嘴,脸上露出一丝羞愧之色。
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他现在遇到了老师,不需要再担心衣食问题。
但在遇到老师之前,每一个柿子对他来说,都非常重要。
他会一次次数树上结了多少果子。
他会一次次想,真倒霉,今年结的柿子竟然比去年少了三个。
他会每天天蒙蒙亮,顶着刺骨的寒风,握着竹竿护食,赶走那些想要抢他柿子的鸟雀……
如果他期盼了一整年,才期盼来的满树柿子,因为某个上位者的一句话全坏掉了,他一定会觉得天要塌了,也一定会恨死那个上位者的。
[当你的一句话,就足以影响到很多人的时候,你就更应该谨言慎行。]
[因为你需要为你说的每一句话,你治下的每一个子民负责。]
[拥有一千棵柿子树、损失一棵柿子树的心情,与只拥有一棵柿子树、却损失一棵柿子树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良久,南流景沉声道:“老师,我明白了。”
有了老师的帮助,他以后,肯定会拥有十棵、一百颗、一千棵,甚至是上万棵柿子树。
但他会永远记住,他只拥有这一棵柿子树时的心情。
第208章 亡国之君8
肉质偏软的柿子, 都被放进柜子里催熟。剩下那些摸起来比较硬的柿子,南流景打算用来制成柿饼。
柿饼的制作并不麻烦,只需要以下三步:
先将挑选出来的柿子浸泡过水, 再一一削皮。
削皮时最好不要去掉柿子上的蒂。
等削好皮之后, 再将柿子放到通风处晾晒,少则七天,多则十天,柿饼就做出来了。
要是想让柿饼口感更好,卖相更佳, 还有很多需要注意的小事项。
南流景和桂生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搞定了所有事情。
“殿下快去休息吧,剩下的奴才来就好。”桂生取来扫帚,打扫地上那些果皮。
南流景点头应好,却没有去休息,而是进入藏书阁上课。
今天他要学习的是《论语》。
将近一个时辰的课程结束, 南流景准备离开藏书阁, 姚容提醒:[为了方便你每日在现实世界练字和温习功课,我给你准备了一套笔墨纸砚和一套书籍, 一会儿记得去领取。]
回到现实世界,南流景立马领取了这些物品。
因为已经在桂生那里过了明路, 在使用这些物品时, 南流景没有避开桂生,桂生也果然没有追问。
到了下午, 南流景开始上武艺课。
这个世界没有内力, 武功再好的人, 最多也只能以一当十。
即使南流景拥有85的习武资质也不例外。
姚容要求南流景学习武功,一方面是希望他有自保之力, 一方面是希望他强身健体。
为了帮南流景尽快修复身体根基,姚容还翻找出了上个世界的一些药方,配成药包之后发给南流景,让南流景每天拿来熬水沐浴。
南流景闻了闻,好吧,完全闻不出里面放了什么药材:“老师,桂生能用这些药吗?”
[能的。]
“那就好。”
南流景先将药包拿去给桂生,再回来继续上兵法课。
晚上那段时间,姚容是没有给南流景安排任何课程的,但南流景已经能熟练地自己给自己加课了。
他点了两盏油灯,开始伏案练字,练够半个时辰才停笔休息。
就算到了休沐日,南流景也没有任何懈怠,该扎的马步、该练的字都只多不少。
系统感慨:【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孩子拥有成为卷王的潜力呢。】
姚容正在准备明天上课要用的教案,闻言笑了笑。
【你不劝劝他?】
姚容写完教案最后一个字,轻声道:[不需要劝。这些课业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她没说的后半句话是:就算劝了,南流景也不会照做。
在这件事情上,南流景表现出了少有的固执。
他没办法心安理得休息。
相比起从小就接受正统教育的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南流景落下的进度实在是太多了。
他什么都不懂,就连《三字经》和《百家姓》都没背熟。如果不抓紧一点,尽快将自己缺少的课程补上来,他怎么配得上老师的认可,怎么配成为老师口中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眼前是他人生中绝无仅有的机会,是他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可能。
他不想再当那个籍籍无名、死在冷宫也无人在意的普通皇子了,他不想再被其他人左右自己的人生。
这种心理,明显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但短时间内确实很难纠正。
姚容也不急在一时,反正勤勉刻苦总不是坏事,有她盯着,也不会让南流景把自己逼得太狠。
这天上午,南流景刚从藏书阁出来,鼻尖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果香。他像是想到什么,伸手拉开柜门,拨去那些碎木屑。
柜子里面的柿子,外表已经全部变红。
用手轻轻一戳,皮和果肉都会一起陷进去。
“老师,柿子熟了!柿子真的熟了!”南流景高兴道。
[别激动,先试试味道。]
“噢噢对。”南流景随便挑出两个柿子,一个给姚容,另一个自己尝了,“味道和口感,都和树上自然熟的一样。”
他又去看外面的柿饼。
经过几天的晾晒,柿饼已经基本成型,看样子再等两天就可以收起来了。
激动之余,南流景还开始举一反三:“老师,要是生柿子可以催熟,那桃子、枣子、梨……这些水果是不是也能催熟……”
“有柿饼,那会不会有桃饼、枣饼、梨饼?”
姚容被这种奇思妙想逗笑了。
她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鼓励道:[以后要是有条件了,你可以亲自动手尝试一下。]
“您也不知道答案吗?”
[你亲自试一试会更有意义。]
“那得等明年才能得到结果了。”
南流景拿出姚容提供的笔记本,垂下眼眸,将两人刚刚的对话写在上面。
上了几天课,他的笔记本里已经记下了十几件将来待完成的事情。
赶在冬日第一场雪落下之后,南流景和桂生顺利得到了柿饼。
清冷的长信宫染上柿饼甜腻的香味,连带着这个冬季也不再难熬。
时间一晃,就入了腊月。
南流景已经跟着姚容学习了整整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他一直在临摹名家字帖,提笔不会再出现缺笔少画的情况;
他如今已经能读懂四书,不再对各种典故懵懵懂懂;
他的马步越扎越稳,从刚开始扎半刻钟身体就晃动个不停,再到现在扎两刻钟小腿肌肉也不会打颤……
这些变化,姚容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
[今天的马步就扎到这里吧。]
南流景缓缓收力,从微蹲改为站起,高兴地走去厨房。
今天是腊八节,桂生特意熬了一锅腊八粥,见到南流景进来,连忙趁热给南流景盛了一碗。
南流景端着粥,坐到桂生身边:“我刚刚在外面扎马步,就闻到粥的甜香了。”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飘起了簌簌雪花。
屋外寒风凛冽,刺骨如刀,南流景坐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捧着温热又美味的粥,只觉得从手掌一路暖和到了心底。
他吃得十分高兴,每咽下一勺粥,脑袋就忍不住跟着轻轻晃一晃。
姚容笑问:[腊八粥有那么好吃吗?]
他吃得这么享受,她都有些好奇这锅腊八粥的滋味了。
“好吃。”
南流景舀起一勺粥,盯着那颗饱满的莲子,眼眸弯弯:“老师,你奖励的莲子,大小均匀,粒粒饱满……”
南流景将这勺粥送进嘴里,咀嚼咽下,黑白分明的眼眸更亮了几分:“我没吃过比这更香甜软糯的莲子。”
他又舀起一勺粥,看着上面的桂圆:“还有这个桂圆……”
“还有这红豆……”
南流景解说一句吃一口,反正在他话里,就没有什么是不好吃的。
没一会儿,一碗粥下肚,南流景抹嘴:“桂生,我要再来一碗!”
桂生高兴道:“殿下最近的胃口越来越好了。”
南流景摸了摸肚子:“我也觉得。”
扯了扯自己变短一截的袖子和袍角,南流景起身走到门边比划了下:“好像是长高了一些。”
姚容笑道:[长高了一寸。]
古代的一寸约等于现代的三厘米。
南流景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之前因为营养不良,他比同龄人发育要慢一些。
这两个月有姚容给予的奖励,他能敞开了吃饱,再加上每天都在习武,身高迅速往上窜是很正常的。
[腊八节一过,除夕就不远了。
现在发布一个随机任务:在除夕到来前练完一百张大字。
任务完成奖励两匹布料,任务失败没有惩罚。]
南流景是个初学者,他写一张大字,基本要花小半个时辰。
要是想写得更工整端正些,一张大字得花上半个时辰。
一百张大字的任务量不算轻松,但想到自己和桂生能在过年的时候穿上新衣服,南流景就斗志昂扬,对练字这件事情充满了盼头。
不到半个月,他就完成了任务。
当看到两匹布料的时候,南流景咦了一声:“这布料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新。”
姚容解释道:[布料是特意做旧过的,与你们身上穿的料子,从外表上看差不多,不过比你们身上穿的料子要舒适柔软很多。]
虽然平时很少有人会到访长信宫,但怎么说都在皇宫里,必要的掩饰手段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南流景点了点头,明白姚容的良苦用心,只是难免有些失落。
他不想被姚容看出异常,轻轻别开头,抱着两匹布往隔壁走:“我把它们拿去给桂生。”
对于南流景总是带着物资过来的行为,桂生已经见怪不怪,笑着伸手去接。
南流景特意叮嘱桂生,说两匹布,一人做一身新衣服。
桂生却偷偷给南流景做了两身新衣服。
见状,姚容又给南流景奖励了一匹布料,桂生才舍得给自己做一身新衣服。
除夕那天,姚容给南流景放了假,让他好好休息。
南流景也难得睡了个懒觉,直到太阳从天边一点点升起、穿过半开通风的木窗,照在他的肚子上,他才慢吞吞爬起来。
“老师,我醒了。”
南流景照例先跟姚容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去厨房。
桂生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了,南流景想帮忙,却被桂生推了出去。
南流景站在门口,无奈又好笑。
姚容说:[流景,我陪你贴窗花吧。]
南流景的关注点落在那个最重要的字上:“陪?怎么陪?”
[我负责指挥,你负责贴。]
南流景冲进屋里,取出昨天剪好的窗花,挑出剪得最好看的一张“福”字,从自己住的地方开始贴起。
[贴歪了]
[再左边一点]
[还是有些歪……现在可以了]
南流景给自己贴了满屋子倒“福”,又跑到桂生屋里,给桂生贴了倒“福”和关公像。
这张关公像,还有那些用来剪纸的红纸,都是桂生用柿饼和熟识的宫人换的。
姚容问:[怎么会想到给桂生贴关公像?]
南流景抓起一把雪,用融化后的雪水洗掉粘在指尖的浆糊:“桂生几个月前落过水,贴张关公像,来年就能平平安安,再也不会犯小人了。”
[那你怎么不给自己贴关公像?]
南流景理所当然道:“有老师在,我不需要关公的庇护。”
关公要庇护的人太多了。
但老师只是他一个人的保护神。
他就不跟其他人去抢关公的眷顾啦。
姚容莞尔:[还剩宫门没贴,我们早点把它贴完,然后你来一趟藏书阁,我有些东西要给你。]
南流景下意识想追问,话到嘴边又很好地克制住了好奇心,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一进入藏书阁,南流景就看到了几个大木箱。
他很肯定,昨天离开藏书阁时还没有这几个木箱。
这无疑是姚容的手笔。
南流景下意识喊道:“老师?”
姚容没有应声。
南流景微微弯腰,用手抚过木箱:“这是给我的吗……那我打开了……”
他一边确认,一边缓缓打开木箱盒子。
当看清里面装着的东西时,南流景不由一呆。
第一个箱子,装着一件宝蓝色素面大氅和一件暗红色狐皮大氅。
第二个箱子和第三个箱子,装着的都是华美繁丽的锦袍。
第四个箱子,是绵软舒适的靴子。
第五个箱子,则是一众配饰。
从腰带到发饰,南流景能想到的,都能在箱子里找到。
“……这是什么?”
南流景喃喃自语。
“……这该不会都是给我准备的衣服吧。”
[没错,这些全都是给你准备的。]
姚容的声音终于响起。
[之前是我想岔了。我想着,不能让宫里人发现你的异常,所以刻意把布料做旧。这样一来,就算你穿上了新衣服,宫里人看见了,也以为这是一身旧的衣服。]
但那天,她将布匹发放到南流景手里时,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失落。
为什么会失落?
她想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到底疏忽了什么。
好像从她见到他开始,他就永远都是那几套灰扑扑的旧衣。
她光想着保密,光想着安全,却忘记了南流景从小到大穿新衣服的次数屈指可数。
在其他皇子穿着漂亮又光鲜的衣服,自由自在地在皇宫里嬉闹时,他只能穿着灰扑扑的衣服,被困在这座寂如死水的狭小宫殿里……
不能在皇宫里穿着鲜艳靓丽的衣服,在藏书阁里穿着上课总可以吧?
[这几套衣服都是我给你挑的,正好今日有空,你快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南流景有些窘迫。
他还以为自己把情绪掩饰得很好,没有想到他的失落竟然都被老师看在了眼里。
但窘迫之余,南流景心底又生出几分欢喜。
连这种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老师都能为他考虑到啊。
藏经阁里设有专门的更衣场所,南流景弯腰拿起一件暗红色纹云锦袍,绕到屏风后面,有些笨拙地换上新衣服,穿上新鞋子,再按照姚容教的,佩戴上玉饰。
南流景从屏风后走出来,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袖子,小声道:“是不是看起来很别扭?”
说着,他又忍不住抬手,理了理领口。
姚容压着笑:[只是你没有穿习惯而已。]
[一点儿也不别扭,你穿着这身衣服站在那里,就代表了四个字。]
南流景顾不上整理着装了:“哪四个字?”
姚容:[芝兰玉树。]
南流景:“……”
老师也太会夸了。
昨天陪着姚容挑了一晚上衣服的系统,冒出来反驳:【你这四个字用得太含蓄了!】
姚容话音一顿,直接复述给南流景:[我想了想,这四个字用得好像太含蓄了。]
系统满意:【你觉得云水之巅如何?】
姚容也满意:“甚好甚好。”
转述给南流景:“你觉得云水之巅如何。”
南流景:“…………”
南流景被这直白到不加掩饰的夸奖,弄得有些羞涩。
他在原地呆立几息,忽而转身:“老师,我去试另外几身衣服,你再帮我掌掌眼,看看它们适不适合我!”
这是第一次,南流景在藏书阁里“不务正业”。
姚容和系统一共给南流景准备了六套衣服。在没有人帮忙的情况下,南流景足足试了大半个时辰,才试完这六套衣服。
他必须得承认,试这么长时间的衣服比练这么长时间的字要累得多。
但他实在太享受老师的夸奖了。
无论他换什么衣服,老师都能找出一个新的角度去欣赏,迷魂汤直把他灌得晕晕乎乎。
姚容问他:[你最喜欢哪一套衣服?]
南流景肯定道:“最喜欢第一套。”
[最喜欢暗红色的衣服吗?]
南流景点头:“是。”
[我也觉得红色最适合你,以后我多给你准备些红色的衣服。]
南流景垂下眼眸,掩住眸中一闪而逝的水光:“好。”
[我还给你准备新的笔墨纸砚,就放在桌上。]
“之前的不是还没用完吗?”
[这一套会更好些。]
“我是初学者,用这么好的笔墨纸砚会不会太浪费了?”
姚容自然而然道:[给你用的东西,怎么会是浪费呢?笔墨纸砚再好,都只是物件。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能给你提供多好的东西,就会给你提供多好的东西。]
当南流景握着最好的湖笔,蘸着落纸如漆的徽墨,用着洁白光滑的纸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件有些久远的事情。
“三年前,我瞒着桂生,偷偷去过一次御花园。”
南流景突然出声。
“我到御花园的时候,五皇子刚好在里面扑蝴蝶。”
“他穿着一身红色的锦袍,胖乎乎的,就像个福娃娃一样,可爱得让人想要去抱抱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看到了我,跌跌撞撞向我走来。就在他快要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被五皇子身边的人推倒在了雪地里。”
那是一群大臣的孩子。
他们穿得也特别好看,围在五皇子身边,指着他问他是哪个宫里伺候的,怎么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御花园也是他能来的地方吗……
“等他们走了,我悄悄跟着他们,发现他们去了一间书斋里上课。他们用的物件,都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他们学的知识,也是我听不懂的。”
“后来他们发现了我,很生气地让小太监赶走我。”
“小太监拖我走,我不愿意,小太监就动手打了我,还一个劲问我是哪个宫的人。我知道,要是我说了我是长信宫的人,可能就能免了那顿打……”
但那一刻,他选择了沉默。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种心情,直到前段时间读书,从书上学来了一个词,才知道原来那叫自惭形愧。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他要羞于承认自己的身份。
后来他再没去过御花园,再没见过五皇子和那群孩子,但他打从心底里知道,他和五皇子他们是不一样的。
就算都是“殿下”,都是永庆帝的亲子,他们也是不一样的。
姚容安静听着他的叙述。
听着那些她所错过的,他被薄待的年岁。
许久,她轻声道:[没关系的。以后都不会了。]
这样的事情,以后都不会发生了。
南流景愣了愣,心底压抑着的情绪,浓烈到极致的委屈,仿佛都随着这句话倾泻而出。
他被四四方方的长信宫,还有长信宫外的皇宫困住。
被饥寒交迫、疾病窘迫困住。
被血脉身世还有不公正的待遇困住。
于是他的整个世界都被蒙上了灰尘,变得灰扑扑的。
直到老师到来。
直到他也拥有了红色的衣服。
他的世界,好像重新恢复了色泽。
第209章 亡国之君9
南流景不想这么快就离开藏书阁, 但今天他待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只能依依不舍地多摸几遍衣服,安慰自己明天还能穿, 这才返回现实世界。
屋外又下起鹅毛大雪, 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
但屋内一点都不冷,角落里摆放的炭盆,提供源源不断的温暖。
厨房里传出食物的香味,桂生手脚非常麻利, 这会儿已经将年夜饭准备得差不多了。
自南流景有记忆起,这是他吃过的最丰盛的一顿年夜饭,有鸡有鸭还有鱼,旁边还用红色食盒装着花生、奶糖、瓜子、柿饼等物。
餐桌上还摆着两碗饺子。南流景每年都能从饺子里吃出铜板,今年也不例外。
他把铜板从嘴里吐出来,桂生笑着重复那句每年都会说一遍的祝福:“殿下吃到了铜板, 来年一定平安喜乐。”
南流景眼眸一弯。
吃完年夜饭, 南流景和桂生围在炭盆边烤火。
[你还剩下两次抽奖机会,要趁着这个时候抽一抽吗?]
南流景爽快道:“当然要!”
[系统开始抽奖……]
[第一次抽奖完成, 恭喜南流景获得“我本人亲手制作的平安符”。该平安符驱邪避厄,千金难换, 莫要忘了日夜佩戴。]
南流景心口一暖。
他探手摸向心口, 果然摸到了有棱有角的三角符纸。
“老师亲手制作的平安符,当然是千金不换。”
姚容笑了笑, 继续第二次抽奖。
[第二次抽奖完成, 恭喜宿主获得“桂生最喜欢吃的板栗糕”一碟。物品已放在厨房, 请宿主自行前去领取。]
南流景心下轻咦,桂生最喜欢吃板栗糕吗?
他怎么从来没听桂生提起过。
疑惑归疑惑, 南流景动作却不慢。
看到那盒糕点,桂生脸上骤然浮现出一抹惆怅与怀念的神色。
他让南流景先拿第一块,自己才伸手去拿第二块。
轻轻咬了一口,桂生突然泪流满面:“是这个味道……”
“就是这个熟悉的味道……”
南流景吓了一跳,连忙从怀里掏出帕子:“桂生,你不是常跟我说,过年要高高兴兴的吗。”
桂生抹去眼泪,哽咽道:“是老奴失态,吓到殿下了。”
南流景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板栗糕,试着吃了一口:“这板栗糕的味道,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什么特别的。”桂生吃完手中那块糕点,叹息道,“只是老奴在娘娘身边当差第一年,过年的时候,因老奴办事得力,娘娘吩咐御膳房给老奴做了一盒。”
“阖宫上下那么多宫人,就老奴得了一盒,那叫一个荣幸啊……”
原来是想起了他母妃。
南流景举着糕点,都没舍得分一下神:“然后呢?”
桂生笑了笑,微微抬头望着虚空,露出一副怀念的神情:“老奴刚在娘娘身边当差,眼皮子也浅,想着这种好东西得留着慢慢吃,却不知道这板栗糕得趁热吃才最美味……”
“老奴藏东西的举动被娘娘发现了,她没有点破,只是问老奴,愿不愿意把糕点分她一半……娘娘就和老奴一起吃完了那盒板栗糕……”
“后来每次除夕,娘娘都会赏老奴一盒板栗糕,再陪着老奴一起吃完……”
时隔十二年,板栗糕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可那个送他板栗糕、陪着他一起吃板栗糕的人,早已经不在了啊。
“桂生,别难过。”
南流景将食盒往桂生面前推了推。
“我母妃不在了,还有我呢。”
“以前是我不知道。以后每年,我都会记得给你准备板栗糕,陪你一起吃掉它。”
姚容站在系统空间里,轻轻叹息一声。
系统道:【你对桂生很好。】
[我对他的好,怎么比得过他对流景的照拂。]
【宿主别难过。他们都在吃板栗糕,我也请宿主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