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他殷切抬头,“我觉得这十来册故事可以人手一本,他写的实在是太好了,让京师人都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兄弟情!”
雍正拳头嘎嘣作响,“是啊,什么叫做真正的兄弟情!朕还真想见识见识了。”
“四哥,跟他多说无益,这个混小子怕是早就肖想咱们几个兄弟给他好吃好喝的伺候了!”这没法没天的混小子,成天就想着折腾他哥!
胤禩作势要让十四见识到好兄长的威力,这混小子一天不教训一天不长进!
十三躲在几人身后默不作声,半掩着眼睛看十四即将被揍上一拳头的画面。
只是下一瞬在场几人都发生变化了,拨乱反正的时候来了。
[胤禩]迟疑的看着自己即将要揍上十四的拳头,[胤祥]故作无事将手收回怀中,目不斜视。
[胤禵]最惨,他突然感觉到脑袋一阵阵晕眩,他顺手一搭,将桌上的话本顺来了。
他迷迷糊糊念道:“十四惯来与他四哥交好,即便四哥更喜欢和他八哥处兄弟情,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十四决心将四哥、八哥和十三哥捣鼓成大清最好的兄弟……这都什么东西啊!”
他往外一丢这话本子,[胤禩]面色发沉将甩到他脸上的话本子拿下,对上雍正审视不快的目光,深吸口气,“兄弟一场,谈谈吧。”
小厨房内,芷嫣打开陶锅看看里面的老土鸡可有炖出味道来了,正唤着老八给她搭把手递个勺子来,不曾想一转头就看见老八愣在原地的模样。
她满心无奈,这阵子怎么老是见到她几个儿子沉闷的模样,正想开口说话,老八整个人都扑过来了,而且还是难得一见的狼狈场面,“皇额娘,儿子回来了,儿子终于回来了,儿子可想着您和四哥了!”
这是老八长大成人以后头一回在她面前表现出这副要哭不哭的模样,芷嫣很是心软,正想好好哄他一回,不曾想康熙正到小厨房里想看看皇后的兴致可有捣鼓完了,要是兴致散了,他也不是不能陪皇后去一趟御花园走走。
只是入目便是这副画面,他眼皮子猛地跳了一下,不悦道:“老八。”
他可得好好跟老八说说道理了,这么大的人还依赖额娘算什么好事。
只是下一刻看到老八往他身上靠,“皇阿玛,儿臣也挺想你的。”
康熙勉强接受来自儿子的这一个拥抱,男儿有泪不轻弹,估计老八是在哪儿受了委屈,改天他问问老四,看看近来是发生什么变化了。
胤禩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绪,见皇阿玛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诡异的欣慰,他浑身一抖,故作无事道:“儿子就是突然想到皇阿玛难得回来一趟,估计再过没多久就出发了,儿臣挺舍不得皇阿玛的。”
康熙咳了咳,“舍不得有什么用,都这么大了,心眼可得长进了。”
他重重拍了两下儿子的肩膀,都是男子汉了,别哭唧唧的,难看极了!
胤禩眉头一跳,勉强维持住表面的笑颜,等皇阿玛带走皇额娘以后才痛苦的揉着肩膀,皇阿玛的手劲可真大啊,他好痛……
而十四十三则是直接抱上了四哥,都是一副好久不见兴高采烈的模样。
胤禛眉头跳了跳,在心里对自己说,十三十四比他小,性子不沉稳很是正常,改日再历练历练就好了。
对于三兄弟而言,这次经历实属终生难忘,此后是时不时拿来缅怀一下,当然这种事是得和四哥说一下的,免得下次还发生这种事,四哥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谁能担保来到他们身体的人是个好的。
至于三兄弟猜测另一个世界的变化,那只能在心底下定论了。
毕竟这种事也只能猜了不是吗。
胤禵笑道:“我都给他那么大的梯子下了,他要是不下,我都骂他没有出息了。”
“也是,都是同一个人,总不能给爷太丢份子吧。”胤禩如实笃定道。
那可不一定了。
胤祥心里暗暗说道,但为了给两个兄弟面子,他选择啥都不说出来(主要是怕会被揍)。
而另一方世界的[胤禩]与雍正谈完话以后,彼此之间见了面都恨不得将对方撕了脸面的气氛总算得到缓和。
[胤禩]还是在朝廷上做着自己的廉郡王,只是近来都在朝廷上黑着一张脸。
[胤禵]明显发现雍正口硬心软的另一面,正在养心殿里对雍正死皮赖脸说想要到西北替他打天下。
雍正沉了沉面色道:“你是说真的,可别给朕添麻烦了。”
“当然是真的,男子汉大丈夫说一不二,爷骗你作甚。”
雍正看他一眼,哼了一声,他要是真放心让他拿了军权那还得了。
“爷是说真的。”[胤禵]神色郑重,他在另一个世界最大的体会还是打仗最畅快了,他想当个将军,皇帝就让老四来当吧,事情都尘埃落定这么久了,他还不至于一直耿耿于怀。
“……给朕一段时间看看你和老八的变化吧。”
雍正哼了一声,一时间根本不想更多。
[胤禵]眼前一亮,正想开口说话,不曾想苏培盛喜道:“皇上,九爷给国库捐了六十万银两,还说让皇上等着,这才是开始。”
雍正眉眼微挑,[胤禵]起身笑道:“还真是让九哥出尽了风头啊,这怎么能行啊,老四你就等着爷这个大将军王给你打下别的领地吧。”
他不信这天底下只有西北那块地需要他处置的。
雍正嗤笑一声,“行,就看你的能耐了,可别让朕看到你灰溜溜跑回来。”
“对了,”他抬头,“传朕旨令,将允禟封为贝勒爷。”
他心情颇好的,国库充足对他的意义非同一般,虽说允禟这些银两还不足以填充国库,但他只要看着银两入了国库就高兴。
[胤禵]目瞪口呆,“四哥你这么现实的啊。”
雍正低头不回头,继续看着奏折,不现实怎么将这群兄弟的能耐压榨出来,若是真心实意打算为他办事,他也不会吝啬奖赏的。
行吧,[胤禵]摸了摸鼻子。
不过眼下似乎没什么事需要他去办了,他转头跟着出去,却看见阴沉着脸色进殿的八哥。
他凑过去听了两嘴话,无非是八哥和四哥又争吵起国库空虚之事,自打八哥回归以来,四哥好似看八哥不爽,刻意将户部交给他打理,八哥是天天为国库空虚一事愁掉了头发,眼下四哥极需银两去镇灾,八哥为此极度不爽了。
[胤禵]听下去,无视[苏培盛]复杂的眼神,只见不一会儿两兄弟就打住这个话题了。
八哥的声音隐隐传来:“……既然国库空虚,我听说大清国土之外有不少蛮夷之地……”
雍正哼笑一声,“……大清可是友邦之国。”虽说他确实知道一些洋人不安分了。
“自是如此,那便让九弟试试水吧,他不是最擅经商吗?”
[胤禩]话语笃定,两人对视一眼,皆明白彼此的意思。
[胤禵]摇了摇头,都是千年的狐狸修炼成精啊,他管不了那么多了,爱咋咋地吧,他只想当回自己的大将军王。
对朝廷臣子而言, 康熙帝那一代废了一个太子又立了一个太子,还是比较妥善的做法, 废太子那一班班底虽然得打散换人了, 折腾极了。
可是康熙在不久后就册立四阿哥为新太子,且在立太子没两年就让太子继位,也没多少折腾人的功夫, 顶多是让一些已经投注好皇子阿哥的家族吃了大亏罢了。
但这怪不到太子爷身上, 吃了大亏的家族不过是一个贪字太盛了,但凡有点节制, 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家族没了抵御风险的可能, 不过说来说去, 归根究底还是得将过错归在康熙帝身上, 毕竟谁想得到堂堂太子爷还会有被废立的一天。
总而言之, 这对于大多数家族来说还是好的, 没有从龙之功,但也不至于让他们家破人亡。
而四阿哥上位,摇身成了雍正帝。
雍正帝的皇子阿哥虽说比太上皇时期少, 但这情况复杂千变, 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皇子少竞争就少了, 要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朝廷臣子也不会为自己追随哪一个阿哥苦恼了。
先是有由嫡长子变成庶长子的大阿哥弘晖, 再然后是娶了皇上母家女儿的二阿哥弘昐,三阿哥弘昀和四阿哥弘时虽是汉军旗宫妃所出的子嗣, 可是两兄弟感情亲近, 且年龄相近, 一个还娶了博尔济吉特氏的蒙古贵女,对皇位争不起来, 但是却能对自己兄弟给予一定帮扶,更不用说两兄弟还有一个已经嫁入富察氏的同母姐姐二公主。
二公主的夫家是家世鼎盛的家族,有这份姻亲关系在,将来富察氏要支持大阿哥上位或是三阿哥争储就是说不准的事了,毕竟大阿哥是曾经的嫡子现在的长子出身,自古以来长子或是嫡子继承家业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想争得天下百姓和官员支持自是不成问题。
但是在母家家世上却不如三阿哥生母齐嫔的家世了,明明生母是满洲上三旗的出身,但偏偏母家不靠谱,又失了皇室宠爱,将来成为太子爷的可能已经没有曾经为皇上嫡长子的时候大了。
而三阿哥虽然是汉军旗宫妃所出,但与大阿哥都是皇上子嗣,身上带着爱新觉罗的血脉与其他阿哥别无二致,而且三阿哥的生母出身低又如何,将来不是可以通过抬旗的方式变成满洲旗宫妃吗,尽管这种做法不能让三阿哥比其他满洲旗宫妃生下来的阿哥更能得皇室宗亲支持,但是这也不失为一个与大阿哥一较高下的好法子。
而五阿哥弘历读书显机灵、六阿哥弘昼与五阿哥亲近,视五阿哥为再亲近不过的兄弟了,七阿哥弘晰背后有个可靠的舅舅做底气,八阿哥弘晗与二阿哥弘昐是同母所出,还有年纪最小但身份是中宫嫡出的九阿哥弘晏。
单是分析雍正帝的阿哥,朝廷臣子就觉得有机会即位的皇子阿哥居多,但是这博弈恰恰好得将手头的势力都放在一个皇子身上,容不得他们出半点差错,因而选择哪个皇子就是挺重要的事了。
但彼时最重要的事不是如何投注储君,而是在太上皇携皇太后归京的日子,他们得用心备着了。
太皇太后前些年去了,两人正式回归一次,此后就鲜少有归京的时候了,因而赶上这次机会,雍正帝非常重视两位长者的归来,不仅在京师里布了大排场,前朝后宫都精心排演,特地等着两位贵主儿的归来。
后宫长春宫里董鄂氏模样沉稳,显然是准备居久了,她望着站在她面前、年龄已然六岁的九阿哥弘晏,轻声说道:“弘晏,你可得好好准备了,你皇玛法对所有孙儿都一视同仁,他没有看过你长大的模样,自然也不会对你有多深感情,曾经你大哥也是嫡子,但你皇玛法还不是说废就废了。”
弘晏认真点头,对于他这个岁数的皇子阿哥而言,宫中诸多事也明白的七七八八了,宫中子嗣少有不精明的,看似最憨厚的人,说不定是最精明之人,莫因外表看人是宫中存活的法则。
“皇额娘,儿子知道要对皇玛法和皇玛嬷孝顺,特别是对皇玛嬷。”
董鄂氏心里一阵欣慰传来,到底弘晏还是明白的,他皇玛法和皇阿玛可以不重视宫中所有皇子阿哥,但是独独会对他皇玛嬷偏好的皇子阿哥多了一丝关注的心思,谁叫皇额娘确实是有这个能耐了。
她眼里闪过一丝艳羡,她从来都对皇额娘敬重,但敬重的同时并不妨碍她羡慕一个人。
若是皇上也对她上心一点,就像皇阿玛对皇额娘那样,她就什么都不羡慕了,她曾经以为皇后的位置能让她一直备足动力,就算是让她一辈子伪装自己脸面都行,毕竟成为皇后确实是满京师的贵女都祈求不来的事。
这里是京师,有权有势的人家都是纳妾的,她们都不指望一生一世一双人,那还不如嫁进皇家,成为地位最高的女人,自此之后高高在上,不为荣华富贵困扰。
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她成为皇后以后,就不由盼着自己要是能拥有像皇阿玛对皇额娘那样的感情了。
但皇上的性子她也清楚,是不可能对儿女之事动情的,她光是进出后宫的次数都是少之又少了,她这个半途结成的正妻还想强求皇上的温情,未免太异想天开了,毕竟有得就有失,她能光是被太上皇选中为太子侧妃已是幸运,后来成为太子妃更是幸运之极。
她知道自己的本分,不会越矩。
董鄂氏沉下心情,继续为两位长辈进宫一事做准备,她已经是皇后了,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将弘晏推上皇位,此后一切事情才有个定论,在后宫这条路上,她才堪堪走到开端的位置,容不得她贪心。
而后宫之中四妃四嫔都在备着自己最好的气色,内务府不知派去了多少心灵手巧的宫女,也不知被诸位娘娘召见了多少次,赶在这个时候想要缝制一身新料子的宫妃可不少,女为悦己者容,想让两位即将要回归的大人物看着顺眼,这些前提是不可忽视的。
还有各个已经成年娶妻出宫开府的阿哥们也准备着了。
大阿哥弘晖前些年和皇上已经成年的阿哥均被封位了。
其中弘晖被封为端郡王,弘昐为简郡王,弘昀和弘时皆为贝勒爷。
弘晖在府邸上吩咐大福晋富察氏给自己准备妥当进宫的事宜,尽管这些年因为储位一事与几个兄弟闹得不甚愉快,与皇阿玛感情也生疏不少,可他自小被皇玛嬷看到大,该是孝敬的时候断然不能因一些小事心存芥蒂。
富察氏微微叹了一声,替他收拾好衣服,心底的惆怅不知从何而出,“爷,您进宫看额娘时就安抚好她吧,别让她一事冲动,现在已经没有谁能为她兜底了,您还有咱们这些小家,还有皇阿玛这些大家,您要顾忌的事很多很多,您并不是只有她一个额娘要负责的。”
这些年大阿哥的身份比不得当初她刚嫁进府的时候,毕竟那时候爷还是太子嫡长子的身份,她心里遗憾,但是当初皇玛嬷能让她嫁进皇家为阿哥福晋已经算是对富察氏一族人的回报了,祈求更多就坏了规矩,毕竟皇玛嬷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弘晖会成为太子爷,今天这个结果谁也没有想到,只是时运不济罢了。
皇玛嬷不是没有给过富察氏机会的,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乌拉那拉氏族人还会出现这些事。
宫里的额娘会让自己旁落皇后之位,她不知该说声可惜还是为自家爷难受,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最重要的是要克制额娘一些冲动的想法,免得额娘又将自己的境地弄得更糟糕,导致爷在皇阿玛眼中的形象越来越差。
这些年他们夫妻俩的日子不好过,但好就好在她和爷夫妻感情极好,这才让她免了许多愁心事,有些事能直接在爷面前说出口。
像是得让宫中额娘清楚皇玛嬷归来一事的重要程度,可千万别在皇玛嬷面前表现出一副关心备至的模样了,皇玛嬷不缺那份心,更是不需要额娘眼巴巴凑上去,爷这些年失了嫡长子身份吃了多少委屈不说,他们本就不需要额娘多余的弥补了,额娘最好的做法是乖乖坐在位置上不声不语,免得添乱。
“爷知道。”弘晖闭了闭眼,任富察氏替他更衣,他最清楚母家人的缺陷,更是明白额娘这些年的痴狂,换做是任何一个人失了嫡妻位,导致以后的人生都差了一招,怕是都会像额娘一样忿忿不平的,可是这事是乌拉那拉氏一族有错在先,这嫡妻位让出去是必然的发展。
一个皇后家族不能势弱,除非她儿子是储君,不然觉得自己委屈也没用。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额娘不要轻举妄动了,以及尽量让两位长者忽视他母家乌拉那拉氏。
毕竟额娘执念于自己身为皇阿玛发妻却变成妃子一事不知多久了,加上皇玛嬷他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怕皇额娘心里的痴念一生,就再也没有挽回的地方了。
皇玛嬷不再是从前哪个会护着额娘的人了,这世上没有谁能一辈子护着谁,除却夫妻、亲缘,额娘与皇玛嬷抛开曾经的婆媳情,切实皇玛嬷不帮额娘也没有任何过错不是吗?
简郡王府上的谈话就简单一些了。
乌雅氏近些年生下两子一女,最后只保住了一子一女罢了,姑姑归来一事让她高兴,但并不是十分高兴,她懒洋洋对弘昐说道:“你进宫就进宫吧,我就在府邸等着你归来。”
她这话未免有些生疏,但她性子就是如此,乌雅氏逐渐势大,自然不怕弘昐一个皇子阿哥。
且她心里还记恨她留不下大儿子时,弘昐还留在其他侧室屋里,导致她儿子早早夭折,她堂堂嫡福晋的长子居然连皇家序齿都入不了,这谈何屈辱,这些年夫妻感情也因这个原因渐渐疏远。
弘昐怔然,不知所措道:“你不进宫,万一皇玛嬷想你了怎么办?”
而且他们夫妻两人只有他一个人出席,不知外人如何猜想他们夫妻俩感情不和了,他还如何和皇玛嬷等人展现出夫妻感情融洽一面。
“姑姑若是想我了,自会召我进宫。”乌雅氏瞥了他一眼,她是乌雅氏的女儿,自然有自己的骄傲,让她为弘昐脸面出席不可能,若是姑姑想她了,她那时再进宫也无碍,姑姑肯定是站在她这边的,届时向姑姑求情,让她儿子被立为世子,她以后就在院子里带着孩子,任弘昐自在去吧。
“呵,你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你若是想去你那些后院格格那里,就去吧,我也不阻拦你,你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只要别给我和两个孩子添麻烦就好,我已经忍受你很多事了。”就凭弘昐这胆怯的性子,还不到能公开违抗她家族的程度。
呵,当真以为她不知弘昐之所以对她百依百顺是看在她家族的面子上吗?心里别提多想乌雅氏的势力为他所用了。
弘昐摸了摸耳朵,心里的惆怅意味越浓,兰儿眼里容不得沙,他做错了事,兰儿离他越来越远,直至现在都不肯原谅他,连皇玛嬷的称呼也不叫了,在她心里,兴许她已经不是他的嫡福晋了吧,而是乌雅氏的女儿,皇玛嬷还是她的姑姑。
“我知道了,你留在府邸……若是想我了,就叫我回来吧。”弘昐忍了又忍,终究是将这话说出来了,即便他清楚这话一出,兰儿只会用讥讽的眼神看着他。
只是这次着实是出乎他意料了,乌雅氏轻微点头,眼神波澜不惊。
弘昐受宠若惊的看了她一眼,“那我走了?”
“去吧。”乌雅氏目送他离开府邸,再然后慢悠悠道:“大阿哥和大格格可起来了?”
嬷嬷道:“二福晋,两位小主子都起来了。”
“那就好。”乌雅氏心神微松,得益于弘昐对她的愧疚和乌雅氏的权势,后院至今为止只有她所出的一子一女罢了,她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的,只需每日给那些妾室灌避子汤,别怀上庶子庶女即可,弘昐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就像姑姑一样,若是得不到夫君的敬重爱慕,独善其身乐得自在也是件不错的事,反正弘昐那胆子也不可能主动和皇阿玛和额娘说起她给后院妾室灌避子汤一事。
若是让她像富察氏一样,眼睁睁看着后院子嗣频出,自己不得不撑起嫡母的做态,那才叫虚伪了,她宁愿自己得不到,也不会让他人自在的,况且她又不是没有给皇家诞下子嗣。
想起这位妯娌,乌雅氏的心情都败了不少,尽管清楚当初自己要是成了弘晖嫡福晋,指不定得伪装自己的脾气,然后没多久就原形毕露,与弘晖阿哥不和了,更不会有弘昐这种性情怯弱的夫君纵容她,可她每每想起自己败于这人的事实,她心情就不爽快了。
总感觉自己矮富察氏半截似的,她看着比富察氏快活多了,可这是在她没了一个孩子之后醒悟的事,富察氏看似不自在,可她到底护着自己的两女一子了。
……也不知道对比起来谁更悲哀一点。
乌雅氏紧咬下唇,她后悔当初没能护住自己的大儿子了,那是她头一个孩子啊,事她初为人母的快乐,但是都毁了,所以她不会眼睁睁看着弘昐有其他孩子的,他的爵位只能留给他儿子继承,其他人想都别想。
三贝勒府上是一片沉默。
瓜尔佳氏进府以来就战战兢兢克己守礼,生怕自己犯下一点过错就让三阿哥看自己不爽利了。
毕竟她家族里出了一个废太子妃,而她还是废太子妃的亲妹妹。
但弘昀是庶子出身,前面还有两个受皇阿玛重视的兄长,他还是汉军旗宫妃所出,于身份上对一些事倒是没有多看重,对瓜尔佳氏同为庶出的身份有几分认同感,因而打从瓜尔佳氏进府以来就用着随意的态度待她,没有拿捏她的打算。
反正同为庶出子女,哪有谁更高贵的说法,既然成了亲,那就好好在一起过日子吧。
久而久之两夫妻就成了对规矩没有多重视的相处方式,堂上无人时更是说话直截了当。
瓜尔佳氏问道:“皇玛法皇玛嬷归来,我可要找上大嫂二嫂一块出发?还是说陪同爷进宫。”
“陪爷进宫即可,二哥可奈何不了二嫂,你若想和兄嫂弟妹走到一块,就找四弟妹吧。”博尔济吉特氏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经常在外人面前胡说八道,毕竟语言不通,博尔济吉特氏想说什么都说不出来啊。
瓜尔佳氏点了点头,继续低头替他更衣。
她在府邸的处境还算不错,不比大嫂与自己夫君恩爱如初的画面,不同二嫂对二哥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她与爷算得上是知己方面的关系吧,谈不上情,但不至于没有一点夫妻之情。
如此平平淡淡的守着自己一双女儿长大即可,府邸的庶子虽说可能威胁到她将来会出生的嫡子,但是那还远着呢,她何必杞人忧天。
四贝勒府就不必多说了,四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压根就是一性子倔强的女儿家,偏偏弘时的脾气也硬得很,两夫妻处起来的关系如同兄弟一般,高兴时相拥,不高兴时冷面相对。
但在大事上都是一致对外的,因而都各自准备好着装了。
而宫里还未成亲的皇子阿哥们都在各家亲额娘的吩咐下换上自己最好的精神状态,连最小的、刚到阿哥所住下的弘晏也是如此,浑身上下的着装正式无比,就差没穿上朝服了。
宫里宫外都是热热闹闹的,仿若新春降临,但其中多了几分图谋利益的意味在,真心者有,但不多。
而宫外坐在马车上的两位主子已经行驶到半路了。
芷嫣微微拢眼,近些年她的变化挺大的,岁月仿若真正降临在她身上了,她眼角多出了细纹,但未曾让她有损半分美丽,反倒是多年的阅历让她心胸开阔、视野得到拓展,她目光并不局限于紫禁城,也不会局限在京师里。
她看过无尽大好河山,也看过日夜奔腾的江河湖海,也曾为晨起幕落的赤日心颤。
在诸多与皇帝游行的日子里,有些东西是单看外表看不出来的,但是她将修行都沉淀于心,更是不畏康熙哪怕有一天突然对她失了兴致这种事。
她的心性足以撑得起她对诸事都波澜不惊了,与其相反的是,康熙好似越来越沉浸于外物之中了,会为皇后对他越来越平静的态度感到焦急不安,以往当皇帝时从来不会放下身价做的事情现在也越来越喜欢做了。
有时候梁九功的徒弟李思望着太上皇和皇太后的模样,心里疑惑顿生,这些年他怎么感觉太上皇和皇太后的身份来个颠倒似的,太上皇会为太后娘娘一句话辗转反侧,甚至怀疑起太后娘娘是否有别的心上人了,更是会让太医给他精心调养,免得外人见到他和太后娘娘时,被旁人误会成老夫少妻的画面经常出现。
太上皇仿若比以往的每一天都更重视太后娘娘了,
不过对于芷嫣来说,有些事确实没那么重要了,像是年轻时盼着自己能有一个情深意切的夫君,盼着自己能早日升上高位,护住自己孩子,这些事都是过去的事了,哪怕现在让她对自己兄弟说几句话,她都完全没有兴致了。
感情仿若一天天淡去,又在朝阳起时渐渐升起。
她注视康熙的目光多了几分看待亲人的意味在,这也许是康熙不安的由来吧,但在紫禁城里结成的夫妻,好似都没有谈情说爱的道理,芷嫣自觉自己已经做到自己能做到的地步了,对皇上爱不爱的,也没那么重要的。
两人一路都沉默之极,芷嫣是纯粹觉得没必要开口,康熙则是看着她目光沉沉,想说出的话都留在心里渐渐淡去,皇后还留在他身边,这就够了,若是强求太多,指不定他连这些都留不住了。
马车行至城门口,侍卫很快放行,马车便一路飞驰进宫门,行至乾清宫都还没停下。
芷嫣透过车窗看到外边站着的大臣,然后马车绕过他们,再然后是看见一座座熟悉的宫所,还有停留在坤宁宫前面的皇后董鄂氏,以及她身边的胤禛、胤禩几个兄弟,还有后宫妃子都在其身后。
这场景还挺热闹的,芷嫣会心一笑,康熙突然开口问道:“看来皇后对他们是念得紧了,不知朕要是在宫里,皇后可会对朕念得紧。”
芷嫣莫名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语气好似有些诡异,她温声道:“自是如此,皇上要是留在宫里,妾身自然是念得紧的。”
她又不是成仙的人,哪会不思念自己的家人。
康熙听她回答,心里却是沉了一沉,目光微敛,他感觉到自己好似与这后宫上下的宫妃、儿女没有任何不同,他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又好像从来没有得到那种东西。
他猛地抓紧实了她的手,心里藏着怒火,但还是不忍在面上显露出半分,不打紧的,皇后只是一时如此罢了,他们多年相处的夫妻感情不至于被皇后摆到极后的位置。
芷嫣有些怔然看着康熙带她下了马车,入目即是几个子嗣欢喜的神情,且她方才没有仔细看,原来胤禛的阿哥也在一旁候着,行吧,她心里还挺欢喜的。